[自翻][电击文库][周藤莲]赌博师从不祈祷 4 11.4 一


本帖最后由 ashmay 于 2019-11-3 22:21 编辑


书名:赌博师从不祈祷 4
作者:周藤莲
插图:ニリツ
翻译:ash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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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开坑
好久没翻译了,开坑找回一下感觉。
翻译时间预定一个月,希望不会被台版NTR。人名参考台版译名。
该翻译会有大量意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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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在巴斯的长时间逗留,拉撒祿终于回到了伦敦。莉拉的感情逐渐丰富起来,和跟过来观光的爱蒂丝她们也保持着交流。最终这样的关系备受赌场的常客捉弄。拉撒祿逐渐回到一如既往的作为赌博师每天赚点小钱的生活。而虽然拉撒禄看起来很幸福,其内心却被一份担忧蒙上了阴影——。由于拥有了莉拉这一要去守护的珍视之物,他作为赌博师的那份冷静确实变得迟钝了。尽管被黑社会的大人物和警察组织盯上,拉撒祿仍然熬过了每一天,然而……。接着,与昔日的恋人,赌博师·芙兰雪的因缘将为拉撒禄带来决定性的破灭。





CONTENTS





一 晚霞映在磨砂玻璃之上
二 就不该记住什么话语
三 Not with a bang but a whimper.
四 从那万人的孤独之中
续 一个小小的约定





「虽然我很想要你的,算了~,没办法。」

奇斯
「拉撒祿先生。差不多该安定下来了吧?」

拉撒祿•凯因德

莉拉

鲁罗伊·菲尔丁
「我不会说不用谢我。尽情地感谢我就好。」


芙兰雪·布萊多克
「好了,将其结束吧。」










本帖最后由 ashmay 于 2019-11-3 22:41 编辑


一 晚霞映在磨砂玻璃之上
『没有十字架(Cross)就没有冠冕(Crown)
刚要走进酒馆时,拉撒祿•凯因德突然感觉在入口看到了这样的文字,停下了脚步。无意识之中,他回想起养父教给他这句话时的事情。
『「没有十字架就没有冠冕」。这是某个贵格会教徒留下的话语。只要背负着十字架在这世上前行,我等的神明最终会授予我们永恒的冠冕。大致上是这种意思。说出这句话的男人,他的名字现在也记载在地图上,你就明白这句话多有分量了吧?』
他确实说过这种事情。拉撒祿记得他明确地说过这句话来自于谁,这对于援引圣经,却像是自己想出的格言一样来讲述的他来说十分稀奇。
『不过,至于贵格会教徒的教义产生了何种宗教上、历史上影响先放在一边。「没有十字架就没有冠冕」。这句话反过来却给我们带来了另一种教训。』
说完,养父的眼角稍微歪了一下。
仿佛输给了爱情与后悔这两重负担一般,养父的眉毛垂了下来。拉撒祿生来就是孤儿,不懂什么是家人。虽然现在和恋人一起生活,但要把那称为家人也有些扭曲。
所以,老实说他几乎没有从养父那感受过『如家人一般』的情感。但只有养父摆出那副表情的时候,他胸中那空荡荡的感情会被填满,将养父错认为真正的父亲。
『理所当然地,赌博师只会得到下注的分量。获利有多大只能由赌注有多大来定义。反过来说,如果我们获得了什么,那也就意味着我们赌上了什么。』
那时他想,你在说什么废话。
基本上养父的话语都很拐外抹角,而且难以理解。没办法令人立刻领会其中表达的意思。而大部分情况下,等到他理解这代表什么意思时,事情已经发展成那句建议帮不上忙的状况了。
『获得了什么是十分明确的。毕竟就在手里啊。但很多时候,我们总会忘记自己赌上了什么。而所谓的赌博师,就是个失去的比得到的要多的职业。绝对不要看错了自己往赌桌上押了什么东西。』
看穿了拉撒祿的内心,养父逐渐放缓表情,为那一天的话语做出了总结。
无论如何,拉撒祿想到,轻轻晃了晃脑袋。在人群中沉浸于往事也无济于事。因为熟悉的酒馆上挂着奇怪的话语,所以他才会在意。
这家店的主人原来是贵格会教徒吗。用不了双手的拉撒祿边灵巧地用手肘推开门,同时如此想着,然后再一次看向写着的文字,露出了苦笑。
上面写着的文字其实是这样的:
『没有卡洛斯(Carlos)就没有凯瑟琳(Catherine)
由于首字母一样使他误认为格言,但实际的东西却不一样。仅仅是这家店主们在秀恩爱而已。

酒馆之中,店主卡洛斯正坐在他的老位置上。
每当眺望他的身姿时,拉撒祿都会感受到一丝阳光的气息。一种鼻头似乎变得温暖了一点的错觉。
头发稍长,深处可以看到温柔的视线。双眉之间光滑得仿佛从来没有皱过眉头,而双手那粗糙的肌肤却正如酒馆店主一般干巴巴的。
也就是说卡洛斯·查德威克这个人是一位和这杀气腾腾的帝都格格不入的青年,也是拉撒祿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
「哟。」
拉撒祿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后,卡洛斯很少见地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眨了好几次眼睛。
「呀,拉撒祿。然后是,啊—」
卡洛斯支支吾吾的。拉撒祿稍微思考了一下原因,然后想起了塞满自己双臂之间的东西。
跃入垂下的视野中的是仿佛要从双臂间溢出的大量花朵。这花似乎从早上就被带着走动,到了黄昏时已经开始枯萎了。大概是花朵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它们放出更加猛烈的香气,甚至刺激得鼻子发痛。
「这是,啊—,没事了,原来如此。」
拉撒祿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卡洛斯就自行表示理解,露出了微笑。他轻轻摸了摸刘海,然后视线移向店的深处。
这家店名目上是酒馆,实际上不止是酒,也会卖食物还有茶之类的。另外,如果店内的赌博限于客人之间的玩耍的话就会默许,作为店主的卡洛斯也帮人介绍过工作。总的来说就是当地人交流的场所,无论摆出怎样的看板都会超出它的范围,这家店面象征着帝都那混沌的德行。
店内的客人也反应出这家店的性质,既有住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居民,也有背景更加阴暗的人们,种类众多。而越过这些客人的脑袋,在店内最深的座位处。卡洛斯大概是正在看着位于那里的人物吧。
「虽然我偶尔会担心你们之间的关系,不过,什么嘛。真没想到,这不是好好地当着一对恋人嘛。」
「…………我觉得你大概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就是了。」
「好的好的。每天都在我们的店里等人,还说什么呢。你们就是在交往吧?好了,快去吧。」
这样的交流也有好几次了,拉撒祿耸了耸肩,决定不去在意卡洛斯那温暖的视线。他大步走过熟悉的店里,扑通地坐了下来。
「哟。」
「嗯。」
对面的座位上,芙兰雪·布萊多克面露笑容。
本来酒馆中有女性自身就是件怪事。明明如此,芙兰雪仅仅是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却有一种简直是掌握着整个酒馆一样的神态。
「哎呀,还买了花过来,对你来说还真是机灵。」
她嘴上这么说,语气却表明她自己也理解到这根本不可能。
确实如此,拉撒祿随意地将花束扔到桌上。买这个的理由和芙兰雪并没有什么关系。
接着,他认真思索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拿着花走动。同时用指甲嘎吱嘎吱地挠着头,仿佛要拨动记忆一般,
「…………为什么来着。我记得是有个人在卖花,虽然怎样都好,但我当时心血来潮,好像就把钱包扔给他了。」
明明仅仅一个小时前才买的花,在拉撒祿脑中那段记忆已经很淡薄了。由于无论何事都无所谓,导致日常中发生的事情与差异都变得稀薄,结果就是想不起来。拉撒祿那草率的口吻和平时一样,芙兰雪则轻轻摇了摇头。
「真是无语。你说整个钱包,难道说现在身无分文?」
「花的话倒是有。你要吗?」
「这种东西我收下了也很头疼。」
「要是剩下来了我也会头疼啊。」
「真是的。你倒是稍微考虑下后果再行动啊。」
芙兰雪用根本不期待拉撒祿会听进这建议的语气说道,同时站了起来。她只从堆积如山的花朵中拿出了一朵,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接着双臂抱起剩下的花,快步朝出口走去。
「卡洛斯,费用等晚饭的时候一起结可以吗。」
「嗯,那就我就先记在账上了。下次再付就好。要再来啊,和拉撒祿一起。」
芙兰雪仅针对前半部分点了点头,走出了店外。拉撒祿也追了过去,用比平时稍慢的步伐走了起来。
芙兰雪的目的地并不远。片刻过后,他们到达了一个小小的教会。那里也兼用做孤儿院,隐约听得到小孩子的声音。
芙兰雪的步伐毫不犹豫,拉撒祿则稍微感到有些畏缩,同时穿过了教会的门。但是他们没有进入教会之中,而是朝里侧走去。那里是一块与教会的大小相符,面积仅有巴掌大小的墓地。
「……………………」
他稍稍闭上了眼睛。
更准确地说,养父沉眠在这块墓地的角落。为了埋葬没有亲属的尸体而存在的一角。那里只有一块共通的墓碑,无论哪里都没有养父的名字。他已经想不起来养父的尸体埋在了哪里,何况养父的尸体上大概还有无数的尸体叠在上面。
「…………差不多,有一年了吧。」
芙兰雪如此低喃的话语稍微有些干涩。芙兰雪与养父在生前也有过交流,大概是她觉得欠了养父一些人情。芙兰雪这个人展现出对谁的感伤这种事十分稀有。
「…………是吧。」
养父死了。
拉撒祿成为了独当一面的赌博师。
与芙兰雪成为了恋人。
四季转了一圈,墓碑再次被雪渐渐埋没。芙兰雪带着某种感情吐出一口气,而那却变为白色的雾气升起,没能看穿那之中带有何种心情。
「之前我就想着,要好好地报告一次才行。」
说完,芙兰雪将双臂间的花朝上扔出。本来扎成一束的花朵们在空中散开,如同鲜艳的雪花一样飘舞到墓地上。
散乱的花朵之中,想必会有一朵花能够送到不知在这墓地何处的养父身边吧。
拉撒祿眺望着这副景象,靠在了教会的墙壁上。冰冷的石头似乎摸一下就会冻住,这份与痛觉相似的感觉令人很舒心。大概是明白了拉撒祿打算再在这里待一阵子,芙兰雪反而一眼都不看落在地上的花朵,干脆地转过了身。
「再见了。」
「去赌场的话我也一起。」
「才不要。为什么我一定要和身为分文的你一起去呢?我可不会借你钱。」
真是无情,拉撒祿说完笑了出来,同时芙兰雪离开了他的视野。这之后肯定是要出入哪里的赌场,努力完成一如既往的工作吧。那与‘贞洁’布萊多克之名相符的战斗方式,今天是谁会成为其牺牲者呢。
他如此想象着,然后用一如既往的话语做出了总结:
「算了,怎样都好。」

「哎,你是不是说过今天没有钱包来着?」
被凯瑟琳如此质问,是和芙兰雪分别后回到酒馆时的事情。
在角落席位上悄悄地用餐的拉撒祿暂且放下了勺子。大概是因为晚餐时间已过,店内很是清闲,只有常客们静静地喝酒时会发出声响。暖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寒冬挡在墙壁之外,客人们都松开了衣领。宽松的服装也影响到了精神,这里飘荡着一股宁静的氛围。
平时忙碌地在店内转悠的凯瑟琳之所以坐到了拉撒祿附近的席位上,大概也是因为处于这种时间段。
「啊啊,算是吧。」
拉撒祿随意地点了点头,同时看向凯瑟琳。
无论见了多少次面,还是难以令人相信这是与卡洛斯结了婚的已婚者。明明外表看起来并没有多么稚嫩,却总感觉这名女性身上还残留着少女一样的氛围。
简单地扎起来的头发,还有为了方便活动而稍微将裙摆改短的裙子。在这家店的主人还是她父亲的时候,凯瑟琳就在店内工作,毫无疑问有一部分营业额是靠她的人气带来的。在决定与卡洛斯结婚的时候,附近的单身汉,或许包括已婚者在内都叹息不已。
就连如孩童一样嘟起嘴唇的举动,凯瑟琳来做也显得不可思议地合适。
「才不是『算是吧』啊—!钱包都没有,你还在这里吃什么呢—!」
「白天的时候芙兰雪不就赊账了吗。」
「芙兰应该是会还的,可你就不好说了啊。」
每次听到芙兰这个称呼的时候,拉撒祿都会轻笑出来。能用那么可爱的称呼去叫那个生猛的女人的人,也只有凯瑟琳了。
「真是不被信任啊…………。那就拜托你赊账了。」
「按照刚才的走向,这个『那就』是不是很怪?」
「不是记在我这。拜托记在芙兰雪的账上。」
「呜哇—,太差劲了—!」
虽然凯瑟琳像是在嘲笑他,但她的声音十分明快。
他与查德威克夫妇的交情很久。刚认识的时候凯瑟琳的姓还不是查德威克,拉撒祿还没被称为‘便士’凯因德,芙兰雪也没被称为‘贞洁’布萊多克。
到了养父在冰冷的土地下长眠的现在,这可以说是拉撒祿的人生中持续了最久的关系了。
作为赌博师的自己拥有的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中,包括了这对过着正经生活的夫妇,这感觉既有些奇妙,又能够令人接受。拉撒祿边想着这种事情,同时再次用勺子将炖汤送进嘴里。
「反正现在是没有钱。有意见的话等我吃完再说。」
「赊账倒也可以,但由你提出来就不太对了啊。算了,正题不是这个。」
凯瑟琳将椅子弄得咔哒咔哒地响,然后靠了过来。
「哎哎,你和芙兰为什么会交往啊?」
那明亮的瞳孔中浮现出讲八卦的兴趣。
「…………。这是那种意思吗。像是,你才配不上芙兰呢—,这种。」
他说出在赌场偶尔会有人对他说的批判,然而凯瑟琳摇了摇头,
「不是啦,就是想着你们从你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但什么时候和芙兰开始交往的我还不知道啊。」
说起来,养父死去的那段时间里拉撒祿心情不是很好,或许没怎么来过这间酒馆。
虽然并没有很确切的开端,但和芙兰雪开始交往就是那段时间。拉撒祿再次来到这家店的时候,他和芙兰雪交往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啊啊,我也很想知道。虽然你们以前关系就很好,但成为恋人这件事还是有些意外啊。」
「别凑过来卡洛斯。快去干活啊,干活。」
卡洛斯毫不在意拉撒祿挥手赶人,也同样在附近的席位上坐了下来。他的手臂若无其事地搂住凯瑟琳的腰,在这家店里这景象已经司空见惯,因此事到如今没有人会去在意。
「话说,这种话题你们两个女的去聊啊。去问芙兰雪。」
「之前我问了芙兰,结果她让我去问你。」
他咂了咂舌。两人的想法真是相似。
「根本没什么可说的啊。只是我那父亲去世,房间空出来的时候,那女人刚好失去了住处而已。之后就只是积少成多罢了。」
「诶—。就没什么可讲的吗?比如说告白时是这么说的,或者是交往后有过这样的失败经历之类的。」
「就比如凯西从医生那里拿到可疑的迷情剂,倒进饭里结果把我肚子搞坏那种?」
「卡、卡洛斯!?不是说好那个要保密的吗!」
看到她用手掌啪啪地拍着卡洛斯,拉撒祿露出了苦笑,同时摇了摇头。
「怎么会有啊。说到底,那女人可是出生以后就从没说过什么爱或者是恋爱这种字眼,绝对如此。」
在说出口,将其化为明确的话语之后,他真正地理解到了这点。在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的东西获得了具体的形状。
并不是『没什么特别的』,他与芙兰雪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可以讲述的事情。
不知不觉地认识了彼此,不知不觉地住在了一个家里,不知不觉地走上同一条道路。用『恋人』来称呼这种关系只是为了方便,并没有更深的意思。如果用正确的词语来形容的话,拉撒祿与芙兰雪之间一定不会是恋人关系了吧。
「………………。没有啦。」
拉撒祿刚想要暂时闭上嘴,急忙又加上了一句。要是在这时沉默下来,那简直就像是自己因『与芙兰雪之间没什么事情可说』这一事实感到寂寞了一样。
然而,自己说着『没有啦』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闹别扭的小孩子也同样是不可辩驳的事实。这声音令拉撒祿吓了一跳,赶紧闭上了嘴。
「………………」
「………………」
卡洛斯与凯瑟琳两人都没了话语,默默地对视起来。明明容貌一点都不像,但他们一这么做,就会让人觉得好像兄妹一般,真是不可思议。
接着, 两人同时露出柔和的笑容。
「服了你了。」
「真是的。」
凯瑟琳与卡洛斯分别随意地拍了拍拉撒祿的左右肩膀。
「没关系的,拉撒祿。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对对。这之后才会知道许多事情,积累众多回忆!」
「啊啊,真是的,你们好烦别碰我我可要吃完就跑了!」
为了逃离这两对带有满足的笑意注视过来的视线,拉撒祿一口气喝完了还烫得冒气的炖汤。


芙兰雪·布萊多克没有名为『起床』的时间。
她有的只有睡着的时间和醒着的时间。本应将两者连接起来的起床这一时间并不存在,睡眠与觉醒简直像是中间只隔了一条线一般切换过来。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她就能够以完美的状态进行活动,这个体质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接近于野生动物。而且芙兰雪之所以获得了这个体质,其原因大概也和动物们警戒着外界威胁差不多。
拉撒祿用眼皮感受着晨光,同时思考起这种事情。
与长时间沉浸在半梦半醒之中,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拉撒祿相反,芙兰雪觉醒的速度快得似乎可以听到啪叽的一声音效。她将被子下方那细长的脚伸向地板,冷得缩了回去。然而马上又果断地光脚踩在地毯上,接着纤细的裸体展露在阳光之下。
这女人和冬天真配,他想到。大概是后背那种无机质的洁白之色令人联想到了白雪,芙兰雪给人的印象与冬天这个季节紧紧相连。也说不定是她明明不会在意他人,却又给各种各样的人带来痛苦,这个严酷又平等的性质与冬天很相似。
芙兰雪丝毫没有遮住裸体的意思,平淡地行动起来,她先是穿上了内衣。然后拿起了束腰。
一般来说,束腰是要有别人帮忙才能穿上的东西。也就是说要依靠父母、配偶或是佣人的帮助。但是这条街上也有女性只能一个人住,没钱聘请佣人。这样的女性就必然会掌握一个人灵巧地穿戴束腰的技术,芙兰雪也同样是如此走过来的。
芙兰雪熟练地扎上自己的束腰,他并不讨厌看着她这样的身姿。
只是,今天总觉得,
(对,只是不由得想这么做,绝不是被昨天和那对笨蛋夫妇间的谈话影响到了。)
拉撒祿内心加上这么一句,然后张开了嘴。
「要我帮忙吗?」
如此向她搭话。
「……………………?」
芙兰雪只将头转了过来,非常惊讶地眯起了眼睛,这也难怪。她来到这个家里已经快一年,这段时间内两人不知道有多少次在同一张床上起身,但拉撒祿说出这种话还是第一次。
警戒的视线射穿了拉撒祿,持续了好一阵子,拉撒祿还以为她会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在拉撒祿心中,芙兰雪·布萊多克就是这样的人。
而实际上,芙兰雪先是冷哼了一声,然后扑通一下坐到了床上。
整个床都发出了嘎吱的声音,这粗鲁的举止一点都不像芙兰雪。芙兰雪在不停眨着眼睛的拉撒祿面前撩起了垂下的头发。尽管周身散发出带刺的氛围,但她还是默默地坐在那里,看到这样的芙兰雪,拉撒祿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丝苦笑。
看来芙兰雪那不满的态度和内心所想并不一定是一致的。
「嘿~咻。」
拉撒祿直起身体,从床上爬了过去。他想着‘说起来都没什么机会仔细观察束腰啊’,兴趣满满地眺望了一阵束腰之后,拿起了后背的绳子。
「不过,你的身体一点味道都没有啊。都有点瘆人了。」
「你好烦,变态。不许闻。」



近来,有很多报告指出束腰会危害女性的健康。与这里相邻的法国在王权倒台的同时,自古以来的权力得到解放,似乎作为内衣的束腰也随之渐渐不再流行。但是即使如此,『不足盈盈一握的芊芊细腰』仍然是女性美丽的象征。本来就身体匀称的芙兰雪之所以会特意穿上束腰,大概也是这种意识显露了出来。
因此,拉撒祿非常少见地纯粹出于他的善意,一下子将束腰的绳子用力拉紧。
使出远超女性的那股男性的浑身力气。
「走你!」
「嗯呶啾啊!?」
肋骨发出了压轧声,同时还响起了他从未听过的芙兰雪的悲鸣。
糟了,拉撒祿想到,然后甚至没来得及流下冷汗。在这瞬间,芙兰雪跳了起来,脚踩在床上转过身体。带有泪水的眼睛紧紧盯着拉撒祿,锐利地仿佛要把他切开。
「————疼,死我了,你这个,废物!」
她毫不在意内衣下摆翻了起来,脚掌如同长枪一般伸长,刺向拉撒祿的胸口。
「呕!」
他嘴里发出浑浊的声音。同时传来了一股冲击,强烈到令他觉得是不是有几个内脏要从嘴里掉出来了。拉撒祿的身体倒向后方,芙兰雪也将手指插入束腰之间,趴在床上。
结果,床上剩下的只有因不同的理由而痛苦挣扎的拉撒祿与芙兰雪。

「啊哈哈哈哈!」
「一点都不好笑啊。从早上开始,芙兰雪的心情可是糟透了。」
到了中午,腹部仍然还在隐隐作痛,拉撒祿一边揉着肚子,同时朝笑得弯下腰的卡洛斯抱怨道。以现在这种状态,要是吃了东西绝对会很惨,因此从刚才开始,拉撒祿就只是在小口喝着蛋酒而已。
「不,这个是你不好。绝对是你不好。不如说她只踹了你一下,你该感谢她才是。」
抱着餐具路过的凯瑟琳如此说道。她一只手灵巧地托起一叠盘子,空着的手揉起肚子附近。
「真是的,带上这种东西以后又不方便呼吸,还容易累,也很难做家务。这都很难受了,要是再被突然勒一下,换成我可是要再踹两脚的。」
「你的老婆可真不得了啊。小心一点。」
「不要紧。我每天都在帮忙,事到如今已经不会失败了。」
卡洛斯没有面带夸耀,只是平淡地说道,接着就听到酒馆的各处传来咂舌头的声音。不过这种事情常有发生,所以仅仅是熟客们的玩笑而已。
「秀恩爱别在我这秀啊。笑都笑不出来—」
「我倒是觉得听到别人的恋爱话题能够露出笑容就是了啊。而且不是你先开始秀恩爱的吗?」
「啊?」
拉撒祿说的应该只是一大早上就被人踹了一脚,非常难受这件事情。
卡洛斯先确认到凯瑟琳已经处于听不到他们谈话的距离之后,视线移回手边的账簿上,然后用若无其事的口吻继续说道。
「毕竟你想,芙兰雪小姐把你踢飞了对吧?」
「啊啊,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虽然芙兰雪小姐确实很可怕,但她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会踢人啊。」
是这样的吗,拉撒祿皱了皱眉。卡洛斯轻轻摇了摇头,
「芙兰雪小姐虽然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强人,但到底还是位女性。她自己非常清楚,如果施以暴力,自身就会处于十分不利的立场。就我看来,只有对方不会反击时,芙兰雪小姐才会选择暴力。」
说起来,拉撒祿想到,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包括初次见面在内,拉撒祿不知道被芙兰雪拿刀指过多少次了。只要选错了一步,那刀就肯定不止是指着他而已了。拉撒祿非常清楚,只要有必要,芙兰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杀掉』这个选项。
但是,却从未见过她对他以外的人,或者说是任何人施以暴力。芙兰雪·布萊多克这个人不会选择半吊子的暴力,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除了今天早上的那一脚之外。
「……………………」
「虽然像这样分析别人很不礼貌就是了。但是拉撒祿,你还是再稍微认真地考虑一下芙兰雪小姐的事情吧。如果是她仅仅是踢了你一脚,我觉得这其中可是有相当大的意义。」
「……………………你好烦—」
他不爽地说道,然后又喝了一小口蛋酒。
表情也故意扭曲,这是因为他理解到卡洛斯的评价基本是正确的,但承认这点又让他非常来气。
同时也有一种‘为什么自己不得不去特意考虑芙兰雪那麻烦得要死的内心才行’这样的心情。难道说不知何时起,自己与芙兰雪的关系已经变成这么柔软的事物了吗。
「就算确实如此,这也不能当做可以踢人的理由吧。」
「拉撒祿一说些正论,就感觉挺有意思的。」
「总之,下次见到了马上道歉比较好。绝对如此。换做我,要是下次见面第一声不是道歉的话,可是要把这事记个一周的。」
「你别一路过就过来插话,凯瑟琳。快好好干活。」
「什么嘛。难得我在为你打气,让你和芙兰能融洽相处啊。」
「还是放弃比较好哦,拉撒祿。毕竟自古至今,这样的架男人从来都没吵赢过。」
卡洛斯露出开悟一样的笑容,居高临下地说道,拉撒祿咂了咂嘴。他粗鲁地用喝光的蛋酒杯底敲着桌面。
拉撒祿再次开口,已经是卡洛斯记完账伸起懒腰,凯瑟琳再次走过来的时候了。
「……………………然后呢,要怎么道歉比较好?」

「啊啊,芙兰雪。今天早上真是抱歉了。那个确实是我不好。而且还没当场道歉,今天早上的我还真是个坏家伙。明明我再多用下脑子,就会明白用那种势头去拉紧绳子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哎,我说。」
「但是这之后也要一起生活的嘛,怎样,我也反省过了。所以明天开始也交给我来系绳子————」
「这话,你要现在说?」
被芙兰雪狠狠地瞪了一眼后,拉撒祿停住了即将说出口的话语。
环视一下四周。他所在的是土耳其人头像咖啡馆(Turk's Head Coffee House)店内,也就是赌场。拉撒祿坐在椅子上,夹着桌子站在对面的是芙兰雪。是常有的那种荷官迎接前来赌场的顾客的构图。然而拉撒祿与芙兰雪并不是约好了要在这家赌场碰头。
拉撒祿想着开拓一下新的赌场,来到了这里,结果芙兰雪也碰巧在这里工作。两人平时都下定决心不干涉彼此的工作,因此这是一起极为不幸的偶然事件。
在打开赌场大门那一瞬间,两人那股尴尬的气氛可是相当了不得。接着为了不做出奇怪的行动被赌场的经营者警戒,他姑且是坐了下来,因此造成了这无可奈何的状况。
「不是啦,毕竟那对笨蛋夫妇说『下次见到了马上道歉』嘛。」
「啊啊,啊啊,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是谁让你说这么蠢的话了。」
芙兰雪叹着气,手搭在额头上。但是,这个行为大概是表达了她的另一个真意。拉撒祿也在和她考虑同一件事情。
好了,该怎么办呢。
拉撒祿与芙兰雪都是活在周边地域的赌博师,但他们从没有像这样在赌场里明确地敌对过。不如说至今以来他们都是尽可能慎重地避开这种机会。拉撒祿熟知芙兰雪的实力,芙兰雪也很了解拉撒祿的水平。
(要说能不能赢,倒是能的。但要说想不想干的话嘛……)
以芙兰雪作为对手,实在是不能像平时那样耍些隐藏实力获胜的小手段。然后即使做到那种程度,战胜了芙兰雪,也并不划算。
看芙兰雪的眼睛,她显然也在进行相似的计算。她大概也在想自己虽然能够赢过拉撒祿,但那并不划算吧。
而正如拉撒祿看透了芙兰雪的想法一样,芙兰雪毫无疑问也看穿了拉撒祿的思考。两个人的任何一边都打心底里认为只要战斗就能赢过对方。
(………………不想这种事情了。)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对视着。再不开始赌博的话,这座赌场的主人就会不高兴。
芙兰雪表面上一如往常,实际上带着一丝生硬的动作开始发牌。
同时拉撒祿巡视起四周。
在桌上进行的看来是三卡扑克的变种。这一桌的赔率似乎设定的稍高,桌上叠着的硬币数量相当多。拉撒祿模模糊糊地回忆着口袋里有多少,同时手肘杵在桌子上,只有态度很是悠闲。
发牌应该不会花费芙兰雪太长时间。那么,正可谓是要于此时此地与芙兰雪拉开战端了吗。这种发展也同样不太妙。但是拉撒祿的内心深处在诉说着,总觉得输给芙兰雪也不行。
既然这样了也没办法。本来坐到这桌上就是个错误,还是做好自己引起怀疑,再也来不了这里的觉悟,离开这里好了。
就在拉撒祿如此决定,正要站起身的那个瞬间。
「——————条、条子来搜查了!」
赌场大门先他一步被人打开。
拉撒祿猛地蹲下,视线投了过去。站在门口的一定就是给这座赌场传话的人了吧。他负责在赌场外面巡逻,警惕着是否有当局过来突击检查。只是,现如今这份职责已经基本是有形无实了。
赌场里有人代替拉撒祿向传话人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夜警巡查的话随便塞点钱赶走不就好啦。」
所谓的夜警巡查,是在这个时代里担任大部分治安维持任务的存在。当地居民会轮流担当这个职务,与字面意思一样,目的是夜间巡回以及逮捕犯罪者。
但是,要说这个职责是否真的得以履行,那就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毕竟这个夜警巡查基本上是没有薪水的。虽然当地居民有作为夜警巡查去工作的义务,但连薪水都拿不到的人真的会拼上性命与犯罪者周旋吗,无论是谁都会觉得不可能。
也就是说他们只是一脸苦涩地在夜晚的街道中走来走去的普通人,虽然偶尔会像这样来榨取一些零花钱,但绝不可能动真格地揭发赌场。
无论是谁都如此想着,然而传话人的下一句话却将赌场中那悠闲的气氛吹得一干二净。
「蠢货!来的是鲍街侦缉队(Bow Street Runners)啊!」
糟了,拉撒祿心中小声说道。不对,或许他已经无意间说出口了。
「鲍、鲍街侦缉队?」
坐在拉撒祿旁边的男人鹦鹉学舌一般重复了一遍。听他那口音,似乎是刚从乡下来到帝都。
没有必要非得为他说明。但芙兰雪还是耸了耸肩,将刚要发出去的牌收到一起,同时简介地说明起来。
「是名为菲尔丁的审判官私人设立的警察组织。其特征是会下发薪水,以及薪水固定。」
为了抓捕犯罪者,身兼司法与警察两职的治安审判官经常会私人雇佣人手。然而基本上对雇来的人都是采取计件工资制度。也就是工作的话可以得到相应的薪水,但并不会强制人非工作不可。
菲尔丁审判官建立起的私人警察——被称为鲍街侦缉队的警察组织采取了在这个时代很少见的固定薪资制度。他们所拥有的这份勤勉与耿直在这时代里真的是十分稀有。
「说白了,就是很认真的警察。」
芙兰雪如此做出了总结。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亲切,就当拉撒祿如此想着然后看向她时,两人正好对上了视线。
「…………」
「…………」
眼神交流还不到一秒。
刚才她之所以特意进行说明,大概就是为了让拉撒祿看向她。然后只要视线相交,就足够了。在这里如何行动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即如何利用这个情况产生利益。两人无需言语就迅速达成了共识,下一瞬间,拉撒祿踢开椅子站了起来。
「糟、糟了————噢,哇!」
哐当地一声巨响,拉撒祿的膝盖狠狠撞到桌子上。拉撒祿将桌子卷了进来,然后跌倒了。
桌子整个翻了过去。留在桌上的数枚扑克牌,以及作为赌金堆积在上面的硬币都撒了一地。欲望深重的帝都居民决不会听漏的金币摩擦声响彻四周。
拉撒祿边用手撑着地面,同时想到,
(也是,肯定要对我产生警惕啊。)
趁着赌场里类似于现在这样的混乱来将自己输掉的部分敷衍过去,或是窃取金钱的人有很多。拉撒祿感觉得到,赌场的人们边利索地准备逃跑,同时也在双眼放光地观察四周,为了能立刻注意到拉撒祿是否有什么怪异的举动。
因此拉撒祿没有做出特别奇怪的行为,软绵绵地站了起来。感觉到聚集在他身上的警戒变得薄弱,同时他从桌边离开。
好了,这样大概就不要紧了吧。
然后就正剩下赶紧逃跑,以免被似乎会过来的搜查给抓住而已了。拉撒祿慢悠悠地走出了这混乱的场面,背后听到芙兰雪大声说道:
「总之,还是先带着行李逃跑吧。」

虽然并没有定好要在哪里碰头,但两人都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到会在哪里遇见。
逃出土耳其人头像咖啡馆后,拉撒祿与芙兰雪汇合的地点是在离他家不远处的一个小巷里。在拥挤杂乱的帝都中,这里非常少有地长着病恹恹的细瘦行道树。先过来的是拉撒祿,接着是芙兰雪,她快步走到漫不经心地坐在树根上的他身边。
「哟。」
「嗯。」
然后芙兰雪晃了晃单手提着的袋子。从里面传来硬币喀嚓喀嚓的碰撞声响。正是从赌场桌子上拿来的东西。
拉撒祿站起来,拍掉屁股上的土。
「说的也是啊。慌忙逃跑的话,只能像这样由店里的人分头拿着。当然,过后还是要还回去的。」
既然芙兰雪站在荷官的位置上,那么她也同样是店里的人。客人朝桌上的钱出手就会被盯住,但店里的人却并非如此。
芙兰雪将手指搭在下巴上,
「但是毕竟乱成那个样子了。谁拿了多少钱这种事情,是没办法详细掌握住的。何况还有个愚蠢的客人把桌子给掀翻了呀。」
拉撒祿在店里人的眼前弄倒了桌子。是不着痕迹地故意弄翻了。至于桌上的钱有多少掉到了地上,又有多少被芙兰雪收走,不会有人数得清楚。
芙兰雪没有阐述结论,只是弯起嘴角,笑了出来。
「…………」
她一言不发地将手伸进袋子里,抓出了一把硬币,随意地扔给了拉撒祿。然后芙兰雪又拿出一把硬币,这次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接着她歪起了头,又拿出数枚硬币分给了拉撒祿和自己。
这既没有损伤谁的信誉,也不会被任何人瞪视。但是以一晚上的收获来说,这金额非常可观。考虑到当时时间有限这一点,这个选择还算不错。
两人紧紧盯着对方,不知是谁先笑了出来。
回过神的时候,拉撒祿和芙兰雪都吃吃的笑着,肩膀不住颤抖,压抑着的笑声溶入黑暗的夜晚之中。
拉撒祿张开右手,抬了起来。芙兰雪也随意地做出回应。啪的一声,两只手掌拍在一起响起干燥的声音,似乎这片黑暗都在这一瞬间稍微明亮了一些。
和芙兰雪成为恋人仅仅是顺势而为,她又是个非常有个性的女人。即使如此,如果和她度过的日常是这样的话,那一定也不坏。能够并肩而行的这个关系令他觉得十分新鲜和美妙。
「真是的。今晚还真是不错啊,我的甜心。」
「谁是你的甜心啊,当心我踹飞你哦达令。」
他们如此交谈,然后再次一同笑了出来。
「总之你先去把凯西的赊账给还了。之前的那个还没还对吧?」
「好奇怪。我应该跟她说过记在你账上了来着。」
「还有,这次是我冒的风险更大,什么时候要请我一顿啊。」
「好的好的。这种程度就答应你好了。」
今天真是一个不错的夜晚,所以拉撒祿一定忘记了一件事。
这样的日常怎么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
不幸永远不会令人听见它的脚步声,而是会悄悄到来。


数天后,在打开卡洛斯的酒馆大门的瞬间,拉撒祿皱起了眉头。
店里冷得要命。这家店里一直理所当然地烧着大量的柴火,因此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暖炉里黯淡无光。
冷气刺激得鼻子深处发痛,令人感觉到一种透明的气味。明明还是中午,店里却十分昏暗,与昨天为止那热闹的氛围截然相反,如同废墟一般。因此给人感觉像是整个店小了一圈。而在店的正中央,卡洛斯与凯瑟琳就坐在那里,仿佛被空间压扁了一样。
凯瑟琳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旁边的卡洛斯坐立不安,想要去安慰她。平时都是凯瑟琳在动个不停,这时候两人的角色调换了过来反而有些好玩,他这么想着,表情却纹丝未动。
拉撒祿故意踩出脚步声走过店里,坐到他们旁边的椅子上。简洁地问道。
「然后呢?」
这里很显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拉撒祿不会自找麻烦,特意去确认是否发生了什么。
明明开门的时候就有声音响起,但卡洛斯却像是刚刚注意到一样,抬起了头。在数天前,最后见到他的时候,他脸上应该是一如既往的那个平稳的笑容才对。但现在他脸上有的只是浓重到难以消去的黑眼圈,以及差到脸颊发青的脸色。
卡洛斯先是张开了嘴。
但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又把嘴闭上了。然后他用舌头舔了好几次,想要润湿嘴唇。但大概是连舌头都十分干燥,结果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在这段时间里,凯瑟琳抬起了头。她周身也再没有数天前为止那幸福的氛围,脸颊都看着有些消瘦。
凯瑟琳用非常干裂的声音说道:
「救救我们。」
「…………」
拉撒祿没有说话,用动作催促她们继续说。同时回顾起过去,想着这还是凯瑟琳第一次请求他「救救她们」。
拉撒祿是赌博师,基本上花钱很随便。虽然他不是那种主动去一掷千金的性格,但由于他并不执着于金钱,因此和节制这个词也相距甚远。仅仅数天前,把整个钱包扔过去买下花束这一神经大条的行为就是一个例子。所以有很多人会缠着拉撒祿管他要钱,买东西总会被宰上一笔。这些事情拉撒祿并不是很在意。
只是,凯瑟琳至今为止从未做过这种事情。
这一定是由于凯瑟琳自己有着作为商人的美德吧。交易一定要对双方都公平,在这家店里出生的凯瑟琳自然而然地培养起这样的意识。这种意识令凯瑟琳约束住自己,不去单方面地寻求帮助。
至少,至今为止都是如此。而现在,这家店里发生的事情似乎令她连这种美德都弃之不顾。
「请,救救我们。」
在凯瑟琳发出沙哑的声音之后,卡洛斯也终于开口说道。
「来了一个,起诉的通知。」
「…………起诉。」
「起诉我们使用了假钞。虽然还没有受审,但审判官是巴斯基特,基本上等于判决已定了。是流放到澳大利亚去。」
伪造纸币,以及使用假钞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而如果有人使用了假钞的话,受到处罚的并不是假钞的制造者,而是使用者,并且与使用者是否知道有假钞存在无关。
拉撒祿自然而然地眯起眼睛,看向凯瑟琳。
「用了吗。也对,大概是用了吧。」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就算是这家店也偶尔会有人用纸币结账,我也不知道那张纸币又是在哪里花掉了。」
在如今的时代,和假钞相关的犯罪中,受罚最严重的其实并不是制造假钞的黑社会的人。他们巧妙地藏了起来,这导致假钞流通到世面上以后,大部分受罚的人反而都是使用者。而且是和黑社会毫无关系,无法分辨正规纸币与假钞的市井民众。
也就是像这对夫妇一样的普通人。
他再一次在心中低喃。大概是用了吧。虽然纸币已经发行很久了,但很难说其彻底融入了庶民的生活之中。说到底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纸币应该长什么样子,因此不可能知道对方递来的是不是假的。
所以也有人并不信任纸币。但是也有温柔的蠢货愿意相信纸币,或者说使用纸币的人们。
心地善良的酒馆夫妇一定是从谁的手上收下了假钞,
「……………………」
他用拳头顶住额头,强行停住了思考。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然的话,感觉就要骂出几句脏话了。
不惩罚制造者,反而惩罚使用者,这个法律在本质上并不是为了管制假钞。而是为了将人送去澳大利亚这一偏远地区,以刑罚作为名目令他们进行开垦。法律只是刚好被利用来达成这一目的而已。只要订立惩罚使用者的法律,每年都能将数目庞大的人们变成开拓者,无视本人的意见。
数年前,从养父那里听到这件事情时,拉撒祿曾嘀咕着「怎样都好」。如今他耳边回响起这单薄的话语。
「我知道,我没有道理拜托你这种事情。但是,但还是求你了。卡洛斯要遭受这种事的话,就太令人伤心了。拉撒祿,救救我们。」
凯瑟琳会这么说也是理所应当。
作为可随意更换的劳动力,被送去国外的旅途不可能会舒适。听说众多犯人在前往澳大利亚的海上就会死掉,就算到了地方,等着他们的也是无尽的荒地。刑期也可能不是数年,而是永久流放。
这份判决与死刑之间,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一张薄纸隔在,将两者区分。因为时间缓慢、长久,感觉比绞刑和断头台还要恶劣。
拉撒祿慢慢睁开眼睛,然后看向卡洛斯。而他比起拉撒祿,更关注凯瑟琳一点。他的手以平稳的节奏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着婴儿一样。
「卡洛斯。」
「什么事?」
「按照你们说的,被起诉的是凯瑟琳才对吧。子女的话暂且不提,可夫妇却不是一定会被牵连才对啊。」
这问题一半是出于拉撒祿顾及到对方,另一半也带了一些刁难的意味。
实际上,卡洛斯也可能不知道夫妇不会被牵连着遭到流放。这种情况下,拉撒祿的话语仅仅就是亲切的忠告了。
反过来,如果卡洛斯已经知道此事,那拉撒祿也想看看说完这句话后,他会变成何种表情。这个男人平时从来都是一脸安稳,拉撒祿想要看看卡洛斯露出真面目的瞬间,他的心中确实有着这种毁灭欲望以及一点点虐待心理。
但是,卡洛斯的回答十分单纯。他的眉毛纹丝未动,只是稍微动弹了下脑袋,仿佛很在意凯瑟琳。那里并没有显露出拉撒祿想象中的动摇与激情。
他的回答十分单纯。
「说的是啊。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会跟着她去的。」
「…………因为觉得凯瑟琳在流放地会很辛苦,同情她吗?」
「不是的。并不是没了我她就不行,而是没了她我就不行了啊。」
说完,卡洛斯露出了微笑。
拉撒祿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花了很长时间,慢慢地吐了出来。他本想再次吐出‘怎样都好’这句话来,而实际说出来的却是别的话语。
「…………欠债,还没还你们啊。」
在他轻声说出的瞬间,凯瑟琳唰地抬起了头。但她还没来得及满脸放光,拉撒祿就胡乱地摆了摆手。
「别太期待了。我姑且会调查一下,但应该也不太可能解决这件事。」
拉撒祿迅速起身,仿佛要逃离脚下涌来的寒气一般。

「不是能行吗?」
听拉撒祿说完后,罗尼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哈?」
拉撒祿恶狠狠地投去声音,马上他就缩了缩肩膀,看着甚是胆小。他这么一弄,那一整张和马一样细长的脸都在抖动,显得非常丢人。
然而若是将其错看成了罗尼这一赌徒的本质,那可是十分危险。他不隐藏自己小心翼翼的行为,实际上也十分胆小,但这只是因为这种性质很适合他存活下去而已。罗尼这个人会打心底里感到恐惧,削落周围人的气势,同时能够采取冷静的行动。
现在就是如此,在说话的同时,他的双手也在灵活地忙个不停。
他用着手艺人会用的那种小锉刀,轻柔地削着手里的骰子,然后滚动一下,从各个角度仔细审视它。
要令骰子的概率产生确切的改变。但是不能让周围的人一眼就看出异样。这个用来出老千的加工手法,其准确性或许连拉撒祿的眼睛都能够骗过。
他也同样是与拉撒祿交情甚久的友人之一,也就是说,他已经在这条街上活了这么久了。
罗尼用床单擦去了指尖上的木屑。由于职业就是出老千的,所以容易招人记恨的他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居。现在的这个房间也是借宿的,正因如此,罗尼并不在乎弄脏屋子。
罗尼活动着细长柔软的手指,
「好吧,但是啊。想要知道这部分情报的话,总之先来点钱吧。」
「哈?我说你不是还欠我的吗。」
「之前卖花的小鬼那件事不是已经两清了吗?」
「那再前面一个也行。你把骰子弄丢那件事。再往前说的话,你之前差点对一个棘手的男人带着的同伴出手对吧。再往前的话————」
「————行吧。我说。我告诉你。」
罗尼垂下头,仿佛在说他投降了,拉撒祿冲他得意地哼了一声。明明直接老实说出来就好了,他就是有着非得先发点牢骚这一坏习惯。
而果然该说是一行知一行吗。以出千为生的他在赌博师中过的也是最危险的生活,因此情报必然会很灵通。为了避开麻烦,或者在争执中赚上一笔,罗尼的情报网比拉撒祿的还要优秀。
「作为大前提,这个国家是私人追诉主义。关于这个制度你知道多少?」
「大致了解吧。」
「好吧,要是中间混有误会就难办了。简单来说,要是在这个国家因犯罪而受害,就必须由个人提起诉讼才行。要是法国那边,警察组织则会裁决犯罪。也就是说如果罪犯被抓了,他们就会擅自定罪。但是在我等国王大人的国家则倾向于重视个体啊。如果家里进了小偷,只要受害者不去指控小偷,他就不会被定罪。要是遭到诈骗,也一定要受害者发起控诉才会定罪。」
原来如此,拉撒祿轻轻点了点头。
说到底,拉撒祿是倾向于躲开这些麻烦而活的。姑且有着这方面的知识,但国家的审判机制之类的,平时又用不到。像这样系统地听完以后,他也渐渐注意到在卡洛斯的酒馆时没想到的事情。
「也就是说,卡洛斯,不对,是凯瑟琳啊。有哪个因那家伙的伪钞而受损的人提起了诉讼对吧。」
然而罗尼冲着拉撒祿张开双手,似乎是要将其压下去。
「你得出结论的方式可真简略。私人追诉主义的难点在于审判费用要由个人承担。说白了,平民的话就算被偷了什么东西,提起审判的费用也会超过受损金额。暂且不提有钱人,我们这种阶层的大都会选择忍气吞声。」
当然也有各种对策可以减少这种忍气吞声的情况,罗尼说着,然后做了一个将其放到一边的动作。似乎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酒馆进货时使用的纸币被告了对吧?就算用了好几张吧,哪有人会因为这个就去特意控诉常客啊。你不觉得,不去起诉,而是私下解决才会更轻松吗?」
「……………………并不仅仅是用了假钞而被起诉。另有别的目的?」
「没错,就是这意思!既然重点在这里,那也就是说啊————————」
说到这里,罗尼突然闭上了嘴。
「罗尼?」
「啊啊,不是,那个。」
他的视线胡乱晃动着。拉撒祿不禁看向四周,然而并没有任何其他人窥视着室内的气息。
不如说罗尼的眼睛看着的,是他的内心。说到一半时他突然注意到什么事情,由于这件事非常糟糕,因此条件反射般止住了话语。类似这样的表情变化清晰地浮现在罗尼的脸上。脖颈处冒出薄薄的一层汗,可以看出他是真的非常犹豫。
「怎么了啊。」
「难不成啊。这次的事情,芙兰雪小姐也掺了一脚?」
「嗯,这倒是。」
刚走出卡洛斯的酒馆,他就和芙兰雪见了一面。
听他说完发生了什么事以后,她的反应和拉撒祿很相似。也就是先纠结了一阵子,然后只是同意调查下情况。现如今,她应该也在通过她的门路调查才对。
罗尼嘎吱嘎吱地挠着脑袋,然后,
「也是啊。肯定是掺了一脚啊。不是啦,嗯唔唔」
「你倒是快说啊。」
房间内只剩下罗尼用手指玩弄匕首的声音,而最终打破这份沉默的也是罗尼。
「…………这可是你丫的让我说的啊。」
虽然语气听着很讨人厌,但拉撒祿知道,这是罗尼顾及到对方的说话方式。
「既然是私人追诉主义,那就是说有人提起了诉讼。反过来说,只要把那个谁给击溃,搞成无法起诉的状态,诉讼就会中止了。」
拉撒祿默默点了点头。他想到了这一点。那么罗尼闭口不谈的就是进一步的情报。也就是拉撒祿该击溃的对方是谁这件事。
「虽然没有根据,但不惜用这种麻烦的手段也想陷害酒馆的家伙可没有几个。比如说,想要获得酒馆的土地,正在扩张中的黑社会组织之类的啊。」
唰地一下,匕首尖端对准了拉撒祿。
「听好了,为了解决这件事,你应该打倒的是——————————」

说起来,几天前说是要请她吃饭来着。
拉撒祿想起了这件事情,于是和罗尼道别之后就在四周随便逛了逛,买齐了芙兰雪应该会满意的晚饭。小麦比例很高的面包,还有烤羊仔腿。配菜就用菠菜和汤,还有葡萄酒。看见这些食物,大概只有相当上流的阶级才会觉得廉价而不屑一顾,而大部分人毫无疑问会皱起眉毛,觉得是不是吃得过多了。
当然,相对地价格也相当高。明明这次没把钱包扔过去,里面却几乎已经空了。不可思议的是,拉撒祿并没有感到多么可惜,他暧昧地弯起了嘴角。
芙兰雪回来的时候,拉撒祿已经到家有一会了。难得是一顿大餐,因此拉撒祿为了营造气氛买了桌布回来,他边拿在手中玩弄着,同时抬起视线。
「哟,欢迎回来。」
「…………」
即使看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食物,芙兰雪也没动弹哪怕一根眉毛。表情僵硬得如同被外面的冷气冻僵了一般。这个样子,使得她平时就一副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容貌显得像是一个真正的雕塑。与其浮现出笑容,还是这种表情更能令芙兰雪给人一种凄绝的美感。
冷风从敞开的门口吹来,冻得身体发抖。拉撒祿摇晃着椅子,用椅子后脚保持着平衡,同时用手示意她坐下。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大致都明白了啊。」
「那么,你也是?」
「听罗尼说了以后就懂了。」
「…………罗尼。」
「我那个长着张马脸的朋友啊。你不是见过好几次了吗。」
芙兰雪虽然点了点头,但周身的气息表明她明显没想起来罗尼长什么样子。
不感兴趣的情报就干脆忘掉,感觉芙兰雪的这个坏毛病最近突然严重了。
「总之,先来吃饭吧。」
芙兰雪依然杵在那里,静静地动起嘴唇。她平日那通透、鲜明的声音现在却非常微弱。
「陷害了凯西她们的酒馆的是乔纳森·怀尔德·二代。」
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拉撒祿脸上的笑容扭曲了。
只要是曾与帝都的黑社会打过交道的人,肯定都知道乔纳森·怀尔德·二代这个名字。
曾经有一位名为乔纳森·怀尔德的男人。男人在历史上第一次组织起了大规模的犯罪者集团,支配了黑社会的大半。同时作为一位名流,在表层社会也是众人皆知。无论是巴结、反抗还是无视,只要是在这个时代的帝都黑社会中讨生活的人,都必定会在意已死的他的事情。乔纳森·怀尔德就是这样一名本世纪的传说人物。
其第二代。也就是继承了他权力基础的人物。虽然拥有的势力肯定是不如父亲活着的时候,但即使如此,这怪物的儿子还是留有强大的力量。至今为止他都慎重地与其保持着距离,而没想到在这种时机会听见这个名字。
拉撒祿耸了耸肩,
「就算这么说,也不会是其本人。乔纳森·怀尔德·二代可没闲到特意盯上那种土地。仅仅是怀尔德的手下,不知道经营哪个赌场的人物想要扩大权利,搜集土地而已。虽说金额很小,但卡洛斯那里也在赌博,大概显得很碍眼吧。」
起诉凯瑟琳的交易商要不一开始就是那个人一方的,要不就是受到了什么黑社会式的威胁。不知道到底是哪一边。
但是,这下子情况就简单了。瞄准了土地的赌场经营者。拉撒祿他们的目的是击溃发起诉讼的根源,他们的职业是赌博师。虽然很不明显,但他们看见了自己能够解决问题的线索。
已经看得见了
「…………。击溃赌场。只能这样了。」
「是吗。总之先拿一下桌布的那边。我想把它铺开。」
「没有时间了。既然已经起诉,那么离执行流刑为止就几乎不剩多少时间了。」
「羊腿肉冷了以后味道很微妙哦。还是赶快吃比较好。」
「………………………………」
瞬间,芙兰雪挥下了右手。她的右拳砸到了离她最近的汤碟,碟子撞到墙上后摔得粉碎。
尖锐的粉碎声响起,同时拉撒祿看到土豆和培根掉到了地上,然后他收回了视线。她空手砸向了还很热的碟子。芙兰雪的右手有点红,大概是轻微烫伤了。她就连这都没在意,把手按在桌子上。
「为什么,你还能!说吃饭什么的!无论是时间,还是金钱,都根本不够!这可是凯西和卡洛斯的事情啊!」
这家伙原来说话声可以这么大吗,拉撒祿稍微惊讶了一下。然而,由于他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因此也就仅仅如此。
「是啊。然后这也是我和你的事情。」
他将葡萄酒倒入玻璃杯中,一口气喝光。感觉不这样做的话,就太冷了。
芙兰雪似乎也很惊讶于自己神情激动这件事。她事到如今才面带困惑地看着自己砸上去的碟子,这副表情就像是哪里的女娃子一般。
他刚想着,对这样的她说这种事情有点过意不去。
接着他察觉到自己心中根本没有这种意思,又露出了苦笑。
「虽说是手下,但也是乔纳森·怀尔德·二代一派的赌场。理所当然地,要击溃那里可不容易。」
拉撒祿与芙兰雪都很清楚自身的实力。既不会过分贬低自己,也从未自大地觉得没有人在帝都比他们更擅长赌博。没有任何后盾的赌博师想要击溃赌场这件事可不常见,甚至可以称作无谋。如果真的要做,那必须要做好赌上一切的心理准备。
他重新令椅子四脚着地,无意间看向窗外。不知何时起,天上开始下起了棉絮一般的大雪。
要是这种话语能被这场雪吸收不见就好了。他边想着这种事情,然后再次开口说道:
「一个人击溃赌场。你觉得这可能吗?」
「…………」
没有回应,但答案很明显。不可能做得到。无论是拉撒祿还是芙兰雪,若他们不考虑前后,不顾一切,将拥有的一切都扔进去的话,一定可以做得还不错。但是这既不够确实地将其击溃,就算成功了,之后也会遭到报复,无论如何都会死。
一个人的话,是不够的。
「那么————————」
芙兰雪张开嘴,然后,又闭上了。
就两个人。
一起。
来帮我。
不知道她的舌头上承载了什么样的话语。但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哪个都没有从嘴里漏出。
当然了。
拉撒祿早就注意到了这件事情。芙兰雪刚刚注意到这件事情。接着,一旦注意到,就无法将其忽视。
他用手指将装有烤羊腿的盘子推向芙兰雪一边。
「所以,来吃饭吧。想吃这个的话,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不可能说出两个人之类的话。
拉撒祿与芙兰雪是赌博师。虽然曾经师从某人,但那也已经是昔日往事。他们只凭借自身的手法在这条街上活到了现在,这之后也依旧会如此过活。
如果要两人协力,击溃赌场,那就必须向对方展现自己的技术才行。向对方讲述自身的力量,详细地公开获得的技巧,分享思考的过程。如果两个人能作为一整个组织去行动,那拉撒祿他们就会比现在强大许多。
这样的话,就能够确实地击溃赌场。冷静地行动的理性能够清晰地传达给对方。他们知道,就算凭一个人的实力无法做到,两人合力的话就可以成功。
那么,那之后呢?
「……………………」
「……………………」
拉撒祿与芙兰雪的视线碰到一起。不对,那里有的并不是本应进行的交流想法,而仅仅是观察对方,实际上连碰到一起都算不上。
罗尼当然会支支吾吾的。大概他也知道,如果指出了这个问题,那他们之间的沟壑就会变得明确。
要是有什么东西的话,就会产生改变了吧,他突然想到。
即使这场骚动结束后,也令他确信自己能够与芙兰雪在一起的什么东西。在知道对方的一切以后,可以称为能够互相尊重对方的什么东西。能够说出无论健康或疾病,都永远相依为伴的什么东西。
但是并没有这种东西,两人都是无可救药的赌博师。
芙兰雪低头看向桌子。仿佛无法直视在他们之间延伸的那宽阔的空间一般。她纤细的手指抓起了羊腿肉,仅仅咬了一口。
在嘴里慢慢地咀嚼过后,将其咽了下去。这段时间感觉十分漫长,又令人觉得实在是过于短暂。
接着芙兰雪伸出手,拿起了葡萄酒瓶。她甚至没有倒入玻璃杯,而是一口气喝掉了大概一半,举止粗鲁得一点也不像她。酒瓶被放回桌子,发出咣地一声不祥之音。
再一次视线相交。
明明只是夹着一张桌子,可两人之间的隔阂却还要远于多佛海峡。
最终,芙兰雪的一句话宣告了一切的结束。
「承蒙款待。」
芙兰雪无声地迈步,走出了客厅。大概是出去了吧。拉撒祿缓缓闭上眼睛,没有目送她的背影。
「不必客气。」
拉撒祿听着关门的声音,同时浮现出无聊的想象。想象养父从坟墓之下苏醒,过来勒紧自己的脖子这种无聊的事情。
一个人无法击溃赌场。
两个人的话一定能赢。
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能做出这个选择的某种事物。
面对摆在眼前的选项,无论是拉撒祿还是芙兰雪都选择继续作为一名赌博师。自己的脸皮还没有厚到最初这种选择后,仍然能住在同一屋檐下,只有这件事情值得他们感到有些惊讶。
「被甩了啊。」
拉撒祿从椅子上站起,空手将腿肉送进嘴里。
彻底冷掉了,真难吃。


从那以后,果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的只是过于理所当然的结局。
拉撒祿想尽办法要救下卡洛斯他们,芙兰雪似乎也找遍了各种人士。然而他们早就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办到,因此就算尝试着做些什么,要将其称之为全力也太空虚了。
仿佛不停说着借口一般,拉撒祿他们各自付出了努力,然后理所当然地失败了。他们获得的报酬只有毫无价值的败北而已。
在一切都结束以后,拉撒祿一个人造访了卡洛斯的酒馆。
不对,那里已经不是卡洛斯他们曾经身处的酒馆了。他们已经被施以流刑,连招呼都没打就从帝都中消失不见。
暖炉之火也已经断绝,拉撒祿随意地走在寒冷的店内。
这里大概很快就要变成新的店铺,卡洛斯他们在帝都存在过的痕迹就会消失吧。他本想在那之前,过来最后体验一下,然而似乎为时已晚。
之前店门口的那个脑子不正常的笑话也被消去,家具用品也全部搬走。他无法将空空如也的店内与不久之前那生机勃勃,备受喜爱的店铺联系到一起,因此甚至无法感到悲伤。
「…………不对,我才没有悲伤的权利。」
即使如此,拉撒祿还是绕着店内走了一圈,寻找是否有着能够触动内心的东西。他的手指划过墙壁,窗框,以及门沿。
当走到柜台旁时,他停下了脚步。摸索着柜台桌板下方的手指摸到了一个奇怪的沟。
「…………」
拉撒祿随意地窥视过去。
那里有着一个很新的伤痕。大概是用小刀还是什么东西刻在木制桌板上的吧。上面用生硬的奇妙字体写着短短的一句话。
『有缘再会』
小刀刻出来的字迹歪歪扭扭的,看不出是夫妇的哪一边留下的这句话语。
摸到这个伤痕的指尖快要开始颤抖,因此拉撒祿慌忙握成了拳头。他把脑袋从柜台下面抽回,摇了摇头。
仿佛要将感情留在当场一般,拉撒祿迈起脚步。他打开店门来到外面,分开冷得生疼的寒风走了起来。
很快就回到了家。
「喂。」
他推开大门,发出声音,想要向在这家里的谁传达刚才看到的那句话,
「…………」
然后马上就闭上了嘴。
应该传达的对象已经不在这个家里了。
不知何时,芙兰雪也消失了。话虽如此,她应该既不是被处刑,也不是被杀了吧。
她将自己仅有的行李全都拿走,认真地扫除了一次,仿佛要将自己的痕迹全部消去一般,某一天拉撒祿回来的时候,这个家里已经不剩下她的任何事物了。由于变成这样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因此就算看到家中少了本应存在的人物,拉撒祿心中也没有任何感慨。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事物。所以甚至可以说,至今为止都在一起才是不自然的事情,变成这样才是正常的结果。
客厅被寂静塞满,令人有一种错觉,仿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一般。他缓缓坐到椅子上,呼了一口气。
「好吧,那家伙也会自己发现的吧。」
拉撒祿的话语在失去了一切的家中空虚地响起。
然后他思考起来。没有芙兰雪,没有卡洛斯,凯瑟琳也不在。这之后,有什么会令拉撒祿困扰的吗。
但是这个帝都中酒馆的数量多如繁星。芙兰雪算是擅自住在这个家中,就算出去了也只是恢复原状。虽说最近自己稍微行事高调了些,但并没有犯下蠢事,令赌场关注自己到致命的地步。他将友人留下的希望渺茫的约定丢到了脑袋的一角。
不管怎么说,生活还会继续。
无论失去了谁,也没有任何变化。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得到,因此并没有什么失去的东西。
所以仿佛为此事作结一般,拉撒祿仅仅低声说出一句话语。
「怎样都好。」






二 就不该记住什么话语


三 Not with a bang but a whimper.


四 从那万人的孤独之中


续 一个小小的约定


后记




最近摸得厉害,速度不好说- -
确实完结了,这是倒数第二卷。
芙蕾雅外传12月1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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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噔 子爵
感觉楼主这边可以先放一放,芙蕾雅眷族编年史试阅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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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华界空 平民
楼主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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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onilulu 平民
感谢大佬,大佬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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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烦恼 侯爵
大佬的翻译速度台版应该赶不上的(印象中这部日版貌似完结了?)
(话说芙蕾雅外传是不是要发售了?

4 年前 0 回復

happysteei 勳爵
已经追了几年了,当初这本书还是和希尔薇同时发售的,本来以为当初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然而它们真的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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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y19an 公爵
感谢大佬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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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may 皇帝
TA 什么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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