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吉波普系列第十卷〕不吉波普悖论 无心之红 (全卷完)

不吉波普悖论 无心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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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远野浩平

插画:绪方刚志

翻译: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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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不会背叛你。请看看让你心情变嗨起来的我,在你怀抱中所感受到的安心,就如同把脸埋进沙中。

——Red Hot Chili Peppers(救世主)


Ps:红辣椒乐队歌曲“Savior”


  激烈的敲门声,不断的响彻在这个狭小的公寓房间里。
“…………。”
室内只有小学生岁数的少女一个人。她咬紧了牙齿,盯着被敲到晃动的门。
周围房间的住民,就算是有人在这闹事儿也不肯出来露个面。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在很明显的特意回避。
“…………。”
少女知道就算这个门已经上了锁,也早晚会被破门而入。但她也只能呆在原地,屋子里的家具全部都被卖掉带走了,整个房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还不赶快给爷打开!昂,老子知道里面有人!丫借的钱,今天给老子全部还回来!”
“不见棺材不落泪!”
“借了钱不还还有没有王法了混账!”
男人们粗暴的骂声,随着砸门的声音飚了进来。
少女独自一人,呆坐在已经受潮卷起的榻榻米上。
然后门总算被踢开了。
男人们看到房间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仅仅只有一个少女坐在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丫的是什么鬼?”
男人提问后,她平静的回答。
“我就是这个房间的住户。”
“那混帐的小鬼吗?喂,你老爸在哪?”
“跑了。”
她干脆的说道。
“……你说什么?”
“连夜逃跑了。已经不在这了。”
她的说话方式十分平静,让人联想不到她还是个小孩子。
“…………。”
男人们一瞬间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她的态度,哑口无言。
“……那为啥你丫留下来了?”
要找的对象逃跑了,他们压住了愤怒的火气问道。
“我已经厌了。”
她慢慢的摇头说道。
“已经受够了。到处跑,也不会解决任何问题,但是却不跑不行……我已经厌倦了。受够了。简直无聊透顶。所以,我拒绝了。不做那个男人和女人的女儿了。”
根本看不出来是年幼的少女能说出的台词,但反过来想想这也是只有小孩子才能说出的无可奈何的话语。
“也,也就是说——你丫,从逃出这个房间的父母身边……逃走了吗?”
从因为借款导致温饱没有保障,舍弃现有的生活连夜逃跑的父母身边,逃跑了吗?这么小的小孩子,居然只身一人回到了连父母都要逃跑的悲惨环境吗?
“逃跑的是他们,不是我。我已经不再逃避了。”
她没有丝毫露怯的断言道。
“…………。”
就算是态度强硬的男人们,也因这个少女出奇坚强的毅力颜色稍缓。但是就算如此,他们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就这样留下来的少女。这是猎物,无论猎物的态度如何都不放过才是他们世界的铁则。打破了铁则的人则会变成下一个猎物。
“……总之,你要跟我们走。话说的这么有底气,已经做好觉悟了吧?”
在黑社会中,有正因为是年幼的少女,才作为商品而成立的市场需求。
男人们中的一人,抓住少女的手臂粗暴的把她拉了起来。
在这里少女的表情变化了。但与大人们所想象的小孩子在这种时候会露出的表情刚好相反。
——灿烂的。
笑了出来。
“叔叔——你的‘钥匙’在奇怪的地方呢?”
她突然说出了,意味不明的话。
欸,男人们瞪大了眼睛,只见少女抬起自己可爱的小手,在男人侧腹部附近抓住了什么,然后转了一下。
“——咔嚓。”
她恶作剧一般的低声嘟囔。
对她那充满自信的态度,男人们有些胆怯。然后她立马顺着男人们的胆怯,继续说道。
“你在刚才那一瞬间,觉得我‘令人毛骨悚然’吧——你的那个感觉,我给它锁上了。”
她的嘴角吊着笑了起来,但是只有眼睛一直眯着盯着男人的脸。
“然后你呢,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一直保持着毛骨悚然的感觉永远没有个尽头——因为我把它锁住了呢。”
“……你,你在说什么?”
男人回问道,但是听到少女的言辞,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到胃附近出现了一个硬邦邦的肿块。
然后,那个感觉完全无法消除。
“怎,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喂?”
同伴们抓住男人的肩膀,感到他的样子有些奇怪。然后男人“哇”的尖叫一声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少女再次落在榻榻米上,保持姿势坐下了。
她微笑着,抬头看向男人们。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男人抓着自己的衣襟脸上浮现出汗水。
“所以啦,我把你那个‘毛骨悚然’的感觉上了个锁。”
“呜呜……?”
“喂,在搞什么?啊啊?”
又有一个人打算伸手去抓住她。然后她在那个男人的肩部再次做出了“咔嚓”的奇妙手势。
“搞,搞什么?”
“你的话呢,是‘不明所以’的感觉呢。”
她平静的说道。
被她说的那个男人,突然后退了一下,然后变得战战兢兢的样子四处张望。
这下子所有人都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我说呀,你们觉得为什么,我敢一个人留在这个房间里?为什么连夜逃跑的那两个人,能轻易把我扔下?”
“…………?”
“那是因为,我令人‘不寒而栗’呀。我一直被人这么说着长大的呢……。”
嘻嘻嘻,她用着简直就像是老太婆一样的笑声。
呜呜,男人们都不由得退缩了,因为刚才接触到她的那两个人的脸色确实变得非同寻常。一会儿变得赤红,一会儿变得苍白,根本冷静不下来。
“啊哈哈哈,简直就是信号灯!红色蓝色一闪一闪的!”
她大声的笑着。
但是……她的双手躲着男人们的视线藏在身后紧紧的握在一起,紧到皮肤发白,并且带着些许颤抖。
但是男人们看不到。
“……喂,喂。”
“啊,啊啊。这家伙,难道是……。”
男人们开始私下交流起来。
(…………?)
她对男人们的态度产生了疑问,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在外面,接着补刀。
“撒,你们打算带我去哪里呢?可以呀,哪里都行呢。但是像这样碰到我之后,觉得一辈子怀着乱套的感觉活下去也好的话——。”
男人们看到她目中无人的发言,没有回话,其中一个人掏出手机不知道打给了谁。
“——你好。是的。跟你说的那个‘态度’完全吻合。所以我觉得这家伙可能就是——。”
……他说着意味不明的话。
她十分的在意,但是,她不能让男人们觉得她在不安。不能如同随处可见的小孩子一般,表露出观察大人脸色的可鄙的眼神,她在心中坚定的发誓。是的——如果让她做出那种表情她宁可去死。

“……拜托了。如果是你的话绝对能对付他们。这都是为了爸爸和妈妈平安的活下去。”
“你肯定能做到对吧?你比我们更加机灵,说真的在这种时候你还派不上用场的话,忍耐这么久养了你这么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孩子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你,你有点说过头了。”
“怎么了嘛,你不也是这么想的么?现在就不要在那装好人了!”

……难以忍受。所以她没有流一滴眼泪的回应道“好啊。我做。你们去你们想去的地方吧”。在那时就做好觉悟了。如今不会再去害怕什么。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其实过去的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就如同等待了好几天一般。
咚咚,门被轻轻的敲响了。有人来了。恐怕是男人打电话的对象。
(…………。)
少女微微摆正了姿势。因为这些男人用着极其惶恐的态度打开门,所以让她觉得门外有着怎样恐怖的人。但是与预想的不同,来的是个女人。
看起来年龄大概30多岁后半40多岁前半的样子,穿着是个商场就有的卖的那种量产连衣裙,也就是俗话说的“大妈”。她那看起来有点过瘦的脸蛋上,浮现出不含一丝冷淡的,灿烂笑容。
“这孩子就是吗?”
女人用着符合她外表的温柔声音对男人们问道。然后男人们一齐低头用着害怕的声音说道“是,是的夫人(Mrs.)!”
“呼嗯……?”
被称之为夫人的女人叉着腰,凑近了少女。
“你今年,几岁了?”
“在问别人之前,不应该先说说自己吗?”
少女没有对那温柔的样子掉以轻心,依然用着强势的态度说道。
“我的年龄,吗。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啊。我自己也不记得,我被‘调整’了多久。”
夫人说着不可思议的话语。
“……?”
少女皱起了眉。但是夫人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说起来,你能在别人身上看到的那个‘钥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为什么我要回答你的问题。”
“阿啦,因为哦——。”
夫人微笑着,继续说道。
“我今后将会成为你的母亲呢。总得知道一些关于女儿的情报不是吗?”
因为说的过于轻易,少女在一瞬间没能理解她的话语。
“……你说什么?”
“当然你拒绝也可以。但是那样的话,你就得被我杀死在这里。”
语气十分的平淡。
“…………。”
少女的表情变得严肃。她已经知道,这不是威胁,而是在阐述事实。
“嘛,说明白一点,像你这样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然后,我所从属的‘系统’,在监视,警戒这些人——如果危险的话就杀掉,能派上用场的话就吸收。但是说到底,什么叫能派上用场,还没有个准星。”
夫人口气十分的平淡,但是熟悉她的人都会知道她说的“没那么简单”。她身后的男人们面色苍白,站得笔直却浑身旮沓旮沓的在颤抖。
“所以,我要让你成为我们的同伴。系统的——‘统合机构’的同伴。如果你拒绝了,那你就是‘敌人’了,无论我会遭到什么下场,就算我一生都会被恐惧,厌恶的感觉所支配睡都睡不着然后衰弱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攻击你。因为我不这么做的话,我就会被统合机构杀死了。”
“…………。”
“如何?你的能力看起来不是正面承受攻击,或者躲闪的类型呢?”
“……只要是奇怪的‘力量’的话什么都行吗?如果那力量跟你们想要的不一样的话会怎么样?”
“啊啊,统合机构目前优先在收集‘样本’,所以还没有到挑选内在的地步。”
夫人做出了大妈经常做的“诶哟真的是”那个纵向挥手的动作。
但是,她说的只是至今为止的事罢了。在仅仅半年后,统合机构就遭遇了被称之为“食人者・冲击(Manticore Shock)”的“怪物逃脱”事件,自那以后的“规制”变得更加严谨。但是最终好几年过去了都没能找到怪物,所以就撒手不管了,最后以下落不明结束了事件,那还是在久远的未来发生的事。
“…………。”
少女持续盯着夫人。
“那么——你怎么选呢?小姑娘。”
“真是令人不快。”
“嗯?”
“你明明知道我无法拒绝。”
被少女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夫人皱了皱眉毛,但是立马大声笑了出来。
“真的是个识时务的好孩子!很机灵。”
“所以我说你让我感到不快了。”
少女有些怄气的说道。
“那个,你名字叫什么呢?能不能告诉我呢。顺便我姑且是被赋予了‘罗宾逊夫人(Mrs.Robinson)’这个名字。”

Ps:《Mrs. Robinson》,中文名字《罗宾逊夫人》,是由保罗西蒙所创作,第一次由西蒙和加芬克尔演绎的一首歌曲。


对此,少女稍微吸了口气,然后下了一个觉悟渗进句尾。
“九连内朱巳。”
那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觉悟。
她现在,所做的“演技”绝不能被任何人看穿——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胡编的谎言。能看到钥匙,可以上锁,那全部都是骗人的,她只是给人下了暗示,让那个人觉得一切如她所说。曾经她随口开玩笑做了一下,结果大人们都吓了一跳,然后她就知道了“这个可以用”,这是花了好几年的尝试将其练到熟练的骗术。
但是如果这个被人知道了,她立马就会被这个自称罗宾逊夫人的女人给杀掉吧。
“小朱巳。很可爱的名字。虽然姓听起来挺庄严的。”
罗宾逊夫人点头道。这很明显是带着“承认”的意思在里面。
“名字听起来很傲气的话,我就的变比它更伟大不就好了?嘛,造出我的那俩人倒是没能够做到——。”
少女冷漠的语气,令在场的全员都“…………。”的咽了口气,沉默了。

……为何少女能够拥有如此强大的自我。
这个理由恐怕,连在这里逞强的九连内朱巳自己都不清楚。如果能对她提问的话,她肯定会如此问答。
“你烦不烦人。关你啥事。别管我。我逞不逞强关你屁事?不好意思我可不想跟你扯上关系!”
……但是,她的逞强也令她如今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她今后,要一直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欺骗着控制着全世界的系统。她究竟能够,贯彻自己这个他人难以理解的逞强到什么地步呢?
但是就算她不再逞强,想要放弃,能够拯救九连内朱巳的道路已经不复存在。在如今的道路的前方有什么等待着她,她自己倒是并没有多在意——在意了也没啥用。因为已经没有其他的选项了。
……然后在数年后,这位少女遇到了另一名少女。那名少女的逞强程度不输于她,有着一股子的不服输,并且是个怪人。她坚信着一种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物。其概念在这个世间并非存在的形体,但是与其极其相似的存在被人们如此称呼。
——“正义的伙伴”。




第一章 疵品之赤


『不存在不会受伤的人,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受了伤后还能满不在乎的人——理应如此。』

——雾间诚一《朱红杀手》


1.

  早上班会开始之前,班上都在说某个因病休学了一年的女学生返校的事儿。
  “但是啊,有传言说她其实根本没生病。因为那个病的名字有点莫名其妙。”
“对啊对啊,她不是很有钱吗。所以,听说是为了避开那些冲着财产来的家伙躲起来了。”
“有点可怕啊。逗她一下该不会有保镖蹿出来吧。”
“啊哈哈,你个大男人说这种话也不嫌丢人。不过说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去年还在学校里的时候我见过她一面,确实感觉眼神怪可怕的,嗯。”
班里叽叽喳喳地聊着毫无根据的传言。
这时,一个女学生慢悠悠地走进教室。
“大家早。”
听到她的话,班上的学生们纷纷望向她。
“早上好九连内同学!”
他们的问好声中同时含有亲昵与敬意。
“在聊什么?谁很可怕?”
十四岁的九连内朱巳将书包放在自己的桌子上,随口问道。
邻座的女生连忙答道:
“啊,对了。九连内你去年才转学过来,还不知道吧。有个休学了一年多的学生终于要来学校了,就在今天。”
“哦哦,难道就是那个——。”
朱巳微微歪了歪头,说出了那个名字写在学生名单上,却从未在班里见过的学生的名字。
“——那个叫‘雾间凪’的人吗?”
“对对!”
“她很有钱吗?”
“据说她是畅销作家的独生女。”
“哦……?”
朱巳轻轻皱了皱眉。
她还没调查到这么细节的程度。有点大意了,她内心咋舌道。她这次的任务要求她必须对学校内的情报有相当全面的掌握。这点她确认得太晚了。
“不过这个学校住院的人好多啊,像三班那儿就有两个人。”
她不动声色地将对话带入任务相关的话题。
“是啊,确实。说是五班也有人住院。”
“总不会是流行‘病’吧?”
是的,对于这个学校内数名学生之间发生的某种现象,统合机构为了方便称呼,称之为‘病’。
“真是的,不要说这么可怕的事情啦!……但是雾间凪跟这事儿没关系吧。毕竟她挺早之前就住院了。”
“确实。”
……可是如果视其为病,那就会存在所谓潜伏期。更别说这次的情况,在无法确定这个“病”是因病毒还是污染物质引起的状况下,如果存在一个“感染源”的话……
(雾间凪,吗……看来我必须得亲自去确认一下了。)
朱巳静静等待这个女学生的到来。
但是直到上课铃响起,老师抵达教室准备主持班会,也不见这个叫雾间凪的女生现身。
“老师,那位雾间同学呢?”
朱巳就仿佛不知害怕为何物一样,突然对老师提问道。而她突兀的发问并没有为教室带来违和感。她在新学期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然成为了这个班级的领导者一般的存在。
“啊,她还没来。没联系这边,给她家打电话也没人接。估计是迟到了吧。毕竟她休学了那么长时间。”
老师用无所谓的口气随口答道,接着很快进入了一如既往的班会环节。从老师那完全不上心的态度中,朱巳察觉到学校方很可能也同刚才的谣传一般,认为住院只是个借口。而雾间凪,已然是个大家眼里需要疏远的“问题儿童”了。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生?朱巳越来越感兴趣了。
这时,她感到自己的手肘有东西在戳她。
不看也知道,那是被叠成小块的便签纸。
上面写着什么,她不看都能猜到个大概。
她没有看向传纸条给她的人,只是不动声色地接过了纸条。
纸条上的内容,基本都写着同样一句话。
“‘疵品之赤’小姐,拜托你。请帮帮我。”
这是她教给周围的人的格式。

*

她将手中的五百日圆硬币放到指尖,弹起,然后抓住,摊开手。今天是正面。
“……那么,就稍微做点工作吧。”
放学后,做完往常的工作,待到对方回去之后,九连内朱巳动身前往出事的学生们住的那家医院。
这所医院已经建成20多年了,无一个角落不显破落,几乎令人怀疑是不是干脆整座医院推倒了重建更好,但住院的患者却异常地多。
大约半年前,附近的一所规模很大的县立医院突然倒闭,那里的患者大多都就近转院到了这家医院。当然不至于所有人都转来这里,来的人只占总数的一半还不到,但对这家医院来说还是太多了。远远超过了医生、护士和其他职工们所能承担的工作量,令他们日渐疲于奔命。
九连内朱巳迈着熟练的步子穿过纷乱的人流。
中年医生看到她的到来,对她微微点头示意。
接着两人走上在电梯的存在下鲜有人光顾的楼梯,压低声音边走边谈。
“……监视对象的病症并未发生阶段性变化。”
医生毕恭毕敬地对着跟自己孙女一般年龄的朱巳说道。
“没有一个人恶化吗?”
而朱巳对医生的态度毫不在意,接着问道。
“是的,同之前一样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却找不出任何异常。已经有部分医生提议应当转移去更大的医院了。”
这个医生并不是把原本的医生杀掉之后安排进来的替代品,而是在这家医院勤勤恳恳工作了十多年的真正的医生。但他同时也是统合机构的终端之一。正是因为他将这个医院入院了几个奇异患者的事上报给了统合机构,所以才有了九连内朱巳这次的任务。
“但是现在还留着的人,不都是家里负担不起更高住院费的人吗?”
“是的。因为无法明确病症名称,所以没法申请额外的保险。”
“真是不容易呢。”
朱巳轻轻叹息道。尽管心底泛起了些许悲伤,但她转瞬间切换成了冷笑的表情。
“那群家伙,给人的感觉果然不像是‘本体’吧?”
“恐怕是的。若是自身有所变化的话,身体机能应该会有波动才对。”
“所以只能看作是他们是被某人做了些什么,对吧?”
“正因如此才需要您大驾光临不是吗,星期五(Friday)大人。”
医生再次微微低头。
“好吧……就知道是这样。”
被称作“星期五(Friday)”,令朱巳的表情微微有些不快。这是她的代号……不,现如今这才是本名,九连内朱巳反而成了她的伪装身份,但她终究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有没有人接触过对象?”
听到她的问题,医生言辞闪烁起来。朱巳轻轻哼了一声:
“有人来过?不提前说清楚,之后会很麻烦的哦?”
“……最近有一名女子独自来过。护士告诉我说她是在我不在的时候来的,看了一眼就走了。也没在来访者名单上登记。”
毕竟这座医院太繁忙了,没有人会闲到确认这么细节的东西。
“女子?大概几岁?”
“护士说不太清楚。看着像中学生,但又很成熟。”
“……是学校里的人吗?”
“兴许是。具体如何只能交由您自行判断了。”
“要是她下次再来,一定要给我收集到相关资料。不然我们特地没设置谢绝探视不就没意义了。”
朱巳说出这番话时口气漫不经心,她深知这种时候这样的态度会带来极大的压迫感。医生脸色略有些发青,语气发苦地回答:
“……我明白。”
“嗯,我也去看一眼病人。”
朱巳停下自己攀爬楼梯的步伐,转身走向电梯。

“…………………………”
患者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朱巳伸出手指,轻轻合上患者的眼睑。眼睑轻易地就合上了,然后再次变得一动不动。病房里只有她和患者两个人。医生需要避免在这种惹眼的地方和她接触。
单从外表看,完全无法判断患者是否在呼吸。肺里确实有空气进入,但是看不到呼吸时胸部的上下起伏。按理来说,这类患者必须要在喉咙上开一个能够送入空气的洞,再接入昂贵的生命维持设备才能保持生存,但是他们却并不需要,找不出理由,总之就是死不掉。 
“……真的是,完全分不清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个患者半年来始终保持着当前的状态一动不动。但是,尽管如此,这个人身上完全没出现此类患者常会罹患的肌肉萎缩、严重压疮等症状。虽然有点滴补充营养,但一般而言,肉体这种东西是无法光靠点滴维持的,会无可避免地衰弱下去。人类的躯体为活动而存在,不论补充再多营养,一旦不再活动,就会走向无法抑制的衰退。
本应如此。但是这个患者自打入院那一刻起就一直毫无变化,始终维持着当前的状态。患者甚至连头发和指甲都不再生长。正常情况下,不论卧病在床多久,哪怕衰弱到了极点,甚至濒临死亡,身体的生长都不会停止,这个患者却完全违背了这一常理。
“简直就像人偶一样……令人怀疑是不是只要持续提供营养,患者就永远不会死去。”
在所有生物灭绝之后,唯有这个患者与同样症状的发病者接在储存营养的容器上,长久地活下去,朱巳脑中幻想出了这样的景象。这也太过怪诞了,她想。
包括下意识思考起这种事的自己。
“……真是不容易。”
朱巳嘟囔着,无意间看向窗外。
然后,就看到下面的停车场中站着一个女人,正抬头看向这里。
视线对上了。
“…………”
朱巳没有移开视线,就这样盯着女人。
“…………”
女人也没有移开视线,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犹如对峙般对视着。
奇怪的女人,朱巳心想。外表看来只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随处可见的少女,但却穿着革制连体紧身衣,周身的气质与穿着相得益彰,就算说她二十多岁也没人会怀疑。
女性没有从朱巳身上移开视线。
朱巳也没有主动移开视线的意愿。
如同时间停止一般,世界就此定格。
朱巳已经猜到了这个女人是谁。
(——就是她。)
来医院里观察“患者”的,无疑就是这个女的。但是,她是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只是直觉,但朱巳感觉得到这个女人不是为了朋友或是亲戚而来的。肯定有着除此之外的目的。
(什么人……?这个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然后时间开始转动。
停车场里的少女先动了起来。她转头走向自己停着的自行车,然后骑了上去。那不是辆普通自行车。朱巳不太了解自行车的分类,不知道该归类为竞速自行车还是山地自行车,上面装设有粗犷的变速齿轮,整体而言坚固、快速且专业。她唯一能肯定的,便是这并非一个普通的女中学生能轻而易举驾驭的东西。
朱巳目送着少女一路离开停车场。

……然后,就在朱巳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连体衣少女停下了自行车,在马路上望向病房的方向。
“什么人……?这个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她低声喃喃的话语,和朱巳心中所想的内容别无二致。甚至连表情都十分相似。两人的视线都如同在向对方宣告,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自己都将一如往常地应对一般,带着戒备与疑惑,以及,少许的敬意。

不同于常人的两个人物,九连内朱巳与雾间凪的奇妙因缘,就此开启。

2.

班上的学生中,内村杜斗是个十分谦卑的人物。
九连内朱巳开始在意这个少年的原因,只是单纯的排除法。
她对这个班级的人所做的事情,只有杜斗一个人到最后也没找过她。
所以有一天,她对少年搭话道。
“内村,你是个很自信的人吗?”
“欸?”
放学后,其他人都回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独处。而她挑选这个时机说出的话语,让杜斗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疑惑和动摇的神色。
“你很自信吧?”
朱巳不顾他的脸色,再次问道。
“什,什么自信啊?”
“对自己。”
“……哈?哪、哪有。”
“是吗?”
朱巳悠然地微笑起来。
“虽然你嘴上这么说,但你心中却在想,自己有着不可动摇、牢不可破的东西,不是吗。”
“没、没有啊,怎么会。”
他慌慌张张地摇头道。
他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不过成绩很好。朱巳查过全班人去年的成绩单。杜斗的所有科目都很优异,没有偏科,体育也很拿手。可不知为何,就是很不起眼。就朱巳的观念而言,她认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谦卑这种性格。她可以断言,谦卑单纯不过是那个人的自我展示欲正在徒劳地空转带来的结果。根据这个理论,内村杜斗也应该正在以某种形式表达自我才对。
她,一直都很在意这一点。
“……我说,内村?”
“嗯,有事吗?”
“为什么用敬语?”
“欸?……没,没什么,不自觉就。”
“你害怕我吗?”
朱巳唐突地问道。如果还有别人在场的话,定然会说内村固然太唯唯诺诺了,但朱巳的发言未免过于不知分寸。但是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人。
听到这个问题,内村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灿烂地笑了。
“——没啊?我没觉得害怕。”
他的口气十分干脆,有种奇异的爽朗感。
朱巳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
“……但是,你有从大家那里听说过了吧?我的,那个——”
“才能吗?”
内村保持着微笑,说道。
“没错,你不会感觉有点恐怖吗?”
“但人各有命,各有不同,不是吗?我没这种天赋,所以还挺羡慕你的。”
他说话的口气单纯又天真。说的轻巧——朱巳有些哑然。但这样的想法只在她心里占据了一小个角落。除此之外,她想的更多的是——
“内村,你真是个怪人。”
“是、是吗?还从来没人这么说过我。”
“嗯,你是个怪人,绝对。”
“为什么?”
“因为呀,我喜欢上的东西,大抵都是些奇珍呢。”
朱巳暧昧地眨巴着眼睛,这么说道。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交往。

平稳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但这份平静,最终还是在一个清晨被打破了。即使结束了休学仍旧没有现身的雾间凪,总算来学校了。
“啊——我想大家都知道了,雾间同学因为生病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学校——”
早上的班会上,老师很是费劲地把凪介绍给了班上同学。
朱巳有些惊讶。
(——是当时那个女的。)
不会有错,去过朱巳监视的医院的那个女人就是她。而她同样望着朱巳,却并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们好,我是雾间。”
她用听不出感情起伏的声音,极为敷衍地自我介绍道。
(……这家伙,不知道在医院遇上过我吗?不对,不是这样……)
朱巳迅速作出判断。
这家伙,已经知道了。
她已经调查过,知道自己班级有个经常出入医院的人,那就是九连内朱巳,因此才来到了学校。
(……想不到我居然会被人抢先一步……)
朱巳暗自啧舌。
她无来由地有种强烈的懊恼感。
她紧盯着雾间凪,目光中隐含着锋锐。然而凪却对此视而不见,径直望向教室的一个角落,视线落在一个正在打哈欠的男性学生身上。
凪死死盯着那个学生,似乎是看他大张着嘴打哈欠很不爽。
“……那个,我想雾间同学还有些事不太适应,希望大家多帮帮她——”
就在老师嘴上说着无关紧要的套话时,事件发生了。
从刚才起一直盯着男学生打哈欠的凪突然——
“——开什么玩笑!”
她怒吼着,冲向教室的中心。
不理睬那些被吓了一大跳慌张躲避的人,她踹飞桌子椅子,一路横冲直撞,揪住打哈欠男生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男生的面色变得铁青。
“啊,啊呜——”
“白痴!”
凪对着他怒吼,忽然重重一拳锤在男生的小腹上,打得他作势欲呕,但凪不依不饶地又给了他好几记凶狠的耳光。
班上的所有人,包括老师在内,都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事态中反应过来,一个个愣在原地。
“那、那个,你——”
就连朱巳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认为她只为个哈欠就如此大动肝火简直不可理喻。
但就在这时,再次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情。
“——噗噗噗噗呕!”
被凪拎起来的男生发出怪声,从口中呕出大量异物。
这些异物呈现出紫色,要称之为胃液显得过于怪异。
凪完全没在意被自己吐了一身秽物,而是高声告知对方:
“不要昏过去!现在昏过去的话会死的!”
“啊,啊呜……”
男生开始一颤一颤地痉挛起来。
完全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儿的班级全员都张口结舌。
“啊,啊……?”
朱巳对着丢人地大张着嘴的老师,平静地开口道:
“老师,这是药物中毒发作的症状。我认为他嗑了过量的致幻药物。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救护车。”
正当大家惊疑不定地望向朱巳的时候,她已经打通了电话,正在向电话对面说明地点和患者的症状。
“…………”
凪看向朱巳。朱巳也顺着她的视线回望向她。
“我说的有错吗?”
她挑衅似地说道。但是凪不为所动。
“没错。不尽快处置的话存在引发脑血管堵塞的风险。”
她淡淡地回复道。
“能吐的他都吐了,你也该把他放下来了吧?”
听到朱巳的话,凪痛快地把男生平放在地面上,同时尽可能保持他的头上仰,确保呼吸道畅通。
男生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先前还十分健康的脸色一片惨白。他的双眼下方清晰地浮现出黑眼圈,神色看起来已经半死不活。
凪每隔一会儿就用力抽打一次他的脸蛋。
“别晕过去。要是你现在失去了意识,就再也别想回来了。”
一边抽打着,她一边在男子耳边低声说道,完全不在乎周围的同学聚焦过来的视线。
朱巳也来到她的身边蹲下,拿出纸巾擦拭掉凪脸上和胸口沾着的紫色呕吐物。
凪抬起头,只见朱巳点了点头。
“我最多给你打打下手,急救还是交给你。”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点调笑,又抽出新的纸巾为凪擦拭身体。
“…………”
凪,没有对此做出回应。
其他人茫然地围着这两个少女,不知所措。
没过多久,救护车响着警报声赶了过来。
直到此刻学校方面才总算手忙脚乱地开始作出应对,老师们聚集起来,骚动在嘈杂的议论声中扩散。
人群中身穿白衣的男人们,利索地将男学生抬上担架。凪早已后退一步,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而朱巳,对着跟她擦肩而过的一名白衣男子悄悄说道:
“……以等级D隔离观察。”
白衣男子虽然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发出疑问。仿佛无事发生般面无表情地继续工作。
这些人训练有素,没多久就把患者带走了。
班主任也随患者一同离开了,因此即便当日的课程重新开展,也总有一种无法平息的难言的躁动感。
但是朱巳一直微笑着,心情愉悦地过完了这一天。她一直能感觉到有视线在盯着自己,这令她十分愉快。
雾间凪锐利的目光所带来的紧张感,为这无趣的学校生活注入了些许刺激,这并不是件坏事。

3.

放学后,朱巳和往常一样开始工作。
<疵品之赤小姐,拜托您帮帮我。我是个十分胆小怕事、畏首畏尾的人,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得实在受不了了。请您为我消除掉“恐惧心”吧。>
她收到的信上如此写道。于是她和往常一样来到了教学楼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已经有个少女等候在那里。那是一位眼神莫名凶恶,有些驼背,体型微胖的女生。
“你是西山同学,对吧。”
朱巳语调轻快地冲她搭话,但是西山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
“我、我并不是真的很相信,就是想试一下。”
她生硬地说道。信上的请求给人以孤注一掷的感觉,实际见面却是这幅做派。但是朱巳没有介意对方态度上的无礼,依旧保持着微笑。
“那刚刚好。”
“欸?什、什么意思?”
“不相信的话更好。要是盲目相信了的话,该叫自我暗示吧?自以为是地对此深信不疑,那样反倒无法真正见效。”
她以直率的态度说出这番话后,原本疑心重重的西山表情产生了变化。
“不是非得相信不可吗?”
“成为我的信徒吧——你说这种套路?太扯淡了。要是光凭相信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岂不是在所有人都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获得幸福’的世界里,不幸的人就不存在了?问题不在于信或不信。”
朱巳语气熟稔,侃侃而谈。
“问题只在于一点——你给你自己的内心上的那把‘锁’,仅此而已。”
“锁?”
“你是否经常会这样想,‘啊,为什么我明明知道却还会做出这种事。心里清楚应该这么做,却不知为何那么干了’。是不是?”
“嗯,嗯,是啊,经常会这样。”
西山连连点头。
“那是因为你的内心被上了一把锁。”
朱巳指向西山的胸口。
“不想看见的东西,知道却不想知道的东西,把这些全部关起来的‘锁’——是的,问题只在于一点,那就是你明知道这一切问题的根源,却封锁住了它,不让它来到锁外。”
西山不断眨着眼睛,朱巳接着对她问道。
“你明白了吗?”
“有、有点明白了。但是——”
“锁后关着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巳连珠炮般不断说着。
“你以为很沉重的东西,其实是因为你没有好好去正视它。假如它出现在你眼前,大概只会换回你一句‘不就这样’的评价罢了。”
西山被朱巳的一连串话语冲击得哑口无言,她的嘴巴刚刚张开,却又被朱巳抢过话头。
“你知道我的绰号吧?”
“唔,嗯。”
“你是怎么理解‘疵品之赤’这个绰号的?”
朱巳拿自己的事反问道。而这个问题,西山早已知道答案。
“那、那是,因为,你——”
“没错,答案如你所想。以及,实际上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朱巳打断了西山后面两人心照不宣的内容,马不停蹄地再次开始自己的论述。
“无论身处多么残酷的境地,无论身处多么看不到回报的困境,人类并不会因此就变得不幸。我是不是‘疵品之赤’,这并不是问题所在。现在,自己的内心中是否有什么还未开始便已无谓地结束——能否认清这一点,决定了人的价值。”
“你、你觉得我也有‘价值’吗?”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价值的人。”
朱巳斩钉截铁地说道,接着再度反问。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没有价值?”
“因为,因为我长得不够可爱,又不聪明,还老被人说反应迟钝——”
西山如同堤坝崩溃般打开了话闸。她所倾诉的内容,一言以蔽之,只是在倒苦水而已。但是朱巳没有嘲笑她,反而神色专注地倾听着,时不时随声附和。
然后,她趁着西山的话稍稍中断之际,插嘴道。
“到头来,你还是没说到关键点上。”
“欸?”
“你对自己的种种现状,感到痛苦吗?感到悲伤吗?难以接受吗?”
“——那、那当然……了。”
“真的吗?但是在我听来,你说的所有话都好像在拿‘所以我能有什么办法’当借口呢?”
朱巳的措辞,就好像在嘲笑西山般。
西山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才、才没……”
就在她抬高嗓门的时候,朱巳突然飞快地伸出手,姿势仿佛捏住了西山胸前空无一物之处。
“——咔嚓。”
她发出声音,接着旋转手腕,动作就好像在上一把锁一样。
西山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朱巳微笑着。
“‘锁’也有这种用法。”
她对陷入惶恐的西山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我在刚才,对你现在那种‘才没有那回事’的心情——那种对于世上所有人都看不起自己的状况,内心怀有的‘那不对’的想法,上了一把锁——所以,在你未来的人生中,不论发生什么,这份情感都绝不会消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意味着?”
“从今往后,不论你被逼得有多走投无路,不论你陷入何等严峻的困境,唯有你刚才感受到的‘愤慨’绝不会消失。因为我给它上了把锁——今后你再怎么告诉自己‘没办法,我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也无法熄灭你的愤慨。”
“……什,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不是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你不想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解除掉它。但是——”
朱巳的笑容消失了。
“那样的话,你这份‘自己也想发声’的愤慨,最终只会在你的胆小懦弱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无法取回。”
“…………”
西村陷入了沉默,但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并没有对朱巳放下心防……但她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敌意。平稳地躁动着——她的眼神中只剩下这般奇妙的情绪。
“被你上了锁之后,我的怒火只能一直这么躁动下去吗?”
面对西村的质问,朱巳耸了耸肩。
“那就是你的自由了。是觉得满腔怒火的自己好呢,还是在大家的嘲笑中继续过着无趣生活的自己更好呢。”
“……确实,现在的我平息不了怒火。即使对你,也能感受到一股无来由的怒气。但是——为什么呢?我能同时感觉到,自己已经抓住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你的决定是?”
“……我知道了。就让你上的锁,一直保持下去吧。”
西村拿出钱包,从中取出几张纸币。对此,朱巳摇着手指啧了几声。
“你还是没懂——”
“欸?”
“这项服务是储物柜,投币式的储物柜。上锁用不到那些纸屑。”
“但、但是——”
“我说过吧,最关键的问题在你心中。你投入更多的财物也没什么意义。你只不过是把行李存进了投币式储物柜里,然后上了把锁而已。”
朱巳眨眼示意。西村很是不安,但还是拿出了一枚五百元硬币交给了她。这次朱巳爽快地收下了钱。
“谢啦。”
西村收起钱包。
“这样就行了吗?”
她问道。而朱巳的回答令人生不出丝毫反感。
“谁知道呢。不过要是哪天没效果了,那也简单,你就想‘那个该死的储物柜,光拿钱不干事’,这样你就能立刻取回你的愤慨了。是这个道理吧?”

西村走后,朱巳将留在手中的五百元硬币放到指尖,高高弹起。
她用左手背接住硬币,接着用右手盖住。
“——来猜猜看,正面,反面,你觉得是哪面?”
在本应没有第二个人的教学楼背后,她对着空气提出问题。
然后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个女声。
“——要是猜中了会怎样。”
“这个硬币就送你咯。”
“没猜中又会怎样。”
“这个嘛——嗯,算你欠我一次好了。”
朱巳调皮地说道,随后声音的主人,雾间凪,从阴影处现出身形。她一直藏在暗处观察着朱巳。
“我猜是背面。”
凪说完,朱巳抬起手掌。
“啊哈,可惜,是正面。”
“算我欠你一次。”
凪不带感情地说道,说话的措辞犹如男孩子一般。听说连她的自称都是“俺”。
朱巳哼了一声,再次弹起硬币。硬币在空中翻滚几圈后,毫不拖泥带水地落入朱巳制服的胸前口袋里。
“——九连内朱巳。公立学校在籍的三年级学生。现在跟母亲两个人住在廉租房。户籍上没有父亲。”
凪说道。
“九连内名下有多个不同银行的账户,皆存有大量储金,生活并不拮据。但根据传闻,这些钱是封口费,是身为地方豪强的父亲对女儿实施过一系列有伤风化的犯罪行为,为了让握有相应证据的女儿闭嘴才汇给女儿的。因为生活建立在如此肮脏的立场之上,所以也有人称女儿为‘疵品之赤(Vermilion Heart)’。”
她淡淡地,以念调查报告书的语气陈述道。
“但是,这只是传闻,并且有迹象表明这是本人散播在这所学校的。离开学校便毫无知名度,也无法找到可印证的相关依据。至少,这个县里不存在那个所谓的大人物父亲。单身母亲现在没有交往的对象,本人则跟同班同学的内村杜斗有过数次会。”
朱巳笑眯眯地听凪念完。
“并且有正在校内实施某种欺诈行为的迹象,经我亲身确认——”
“是呀,就跟你刚刚看到的一样,我确实在做。”
朱巳不带丝毫歉疚地说道。
“但是,那真的是欺诈行为吗?我对这些学生做的事情,我的能力‘雨落星期五(Rain On Friday)’是个彻头彻尾的诳语谰言,你有证据证明吗?”
面对朱巳的反击,凪没有做出回应,而是我行我素地平静说道。
“你——找那所医院里的那些患者有什么事。”
她单刀直入地问道。
“我最初以为你很可能就是‘原因’,但是没有相关征兆。你的目的是什么?”
说到这,朱巳的笑容消失了。
然后,她反问道。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雾间凪。”
“…………”
“我也调查了一下你。你是五年前病死的作家,雾间诚一的独生女,并且是继承了他所有版权和著作权的唯一继承人。你的监护人名叫榊原弦,那个男人也在两年前失踪了。现在你独自住在公寓里。在学校的监护人名单上填写的是与父亲离婚后跟别人再婚的母亲的名字,但是与本人的姓不一样。去年因罹患原因不明的重病不得已休学一年,半年后出院。之后进入自宅疗养阶段,期间购入了大量电子器材和特殊装备,但用于何处尚不明确——”
她也流畅地念道。
语毕,朱巳叹息道。
“——我跟你挑明了吧,我从属于一个不知该说组织还是系统的地方,为调查这批病因不明的患者而来。可你呢?”
朱巳不躲不闪地牢牢盯着凪。
“你没有这类背景,完全是独自行动。但是你的行动和情报收集能力却过于精确——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凪没有回答,坦然地承受着朱巳锐利地视线。
如同两者最初的那次对峙一般,两人的视线交锋足足持续了数十秒之久。
最终,凪哼了一声。
“看来你没有说谎。”
“……你说什么?”
“你在其他事上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但是在这件事上,没有说谎。”
凪的语气十分肯定。
朱巳的脸蛋瞬间染成红色。
“你说‘骗子’?我是个‘骗子’?我哪里像个骗子了?”
她怒气冲冲地质问道,迎来的却是凪的轻笑声。
“好厚的脸皮,你还真好意思还嘴啊。”
“那当然,我承认我是耍了些小手段,但是骗子这种称呼,我绝对无法接受。”
出于某种她自己也不清楚的理由,被雾间凪这个人冠以“骗子”的称呼令她十分愤怒。
“随你便。”
凪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你,你给我站住!”
朱巳慌忙喊道。但是凪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说道。
“如果你真的不是个骗子,那你有必要那么招摇,急着把自己充满自信的那个什么‘能力’展示给全天下看吗?”
朱巳身体一震,一时语塞。
这段时间里,凪已经走得没影了。
“……搞,搞什么啊这家伙……!”
焦躁令朱巳浑身发抖,她呻吟道。
“你以为你是谁啊……别开玩笑了……你,你给我等着……!”

……如此这般,绝无仅有、特立独行,排他又不合群,缺席虽多成绩却依然年级第一,在各种意义上皆是“问题儿童”的雾间凪。她休学期满,回归学校的第一天,如同暴风一般过去了。


第二章 空洞的狗


【连自己被人操纵了都不知道的人,是不幸的呢,还是幸福的呢——或者说仅仅是空虚呢。】

——雾间诚一《朱红杀手(Vermilion Kill)》


……夕阳染红的街道角落,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空洞。那里看起来已经被人所抛弃,谁也不会靠近,所以对他来说那里是可以安心躲藏的场所。
但是打破平稳的时刻终究来临。
“…………!”
他把自己那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地板上准备入眠,这时从远处响起了脚步声。
——咋回事儿?
他警戒了起来。这里几乎不会有人来,但是偶尔也会有被叫做管理人的什么东西会来此巡逻。那种时候他就会找个地方藏起来。他那瘦小的身体随便找个阴影处都能很完美的隐藏住。
他一如往常的跳了起来,跑到藏身之处。
——这样就没事了。
他再次蜷缩身体。管理人的巡逻路线是不变的,他刚好就藏在死角处,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对他来说他住在这里的痕迹十分的明显,但是这个叫管理人的感觉十分的迟钝。
那是,这一天有些奇怪。
慢慢接近的身影,不是管理人的影子。感觉要小上一圈。
身影来到了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然后站住环视四周。
——感觉有些不妙。
他的本能告诉他有危险。
不知道身影是否已经察觉自己在这里了,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身影的脸上,贴着一副阴笑一般的表情。
“没用的哦,小不点——。”
身影发出了声音,但是他无法理解那话语的意思。只是个声响罢了。
“你已经没有任何的希望了。即使藏起来了也没用。”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那个声音十分的安稳。
那是如同,能令人沉醉进去的甘美声响。
不仅是声音,那身影周遭的气场,也如同要将他吸进去一般。他既在那里,也不在那里,要素矛盾的纠缠在一起,那是无法平静下来的气场——。
——…………。
他筹措不断,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逃跑呢,还是继续躲在这里比较好。不知道如何选择是好,决断的天平在两头之间摇摆。
然后,处于这种不安定的精神状态的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不知为何摇摇晃晃的从藏身之地走了出去。
现在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身影已经奔袭向他,抓住了他的头。
——!!
他奋力的挣扎着。但是身影如此说道。
“不要担心。我不会杀你——不如说刚好相反。我会帮你把‘死’拔除——。”
他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身影沉稳的表情背后隐藏着的东西显露了出来。那是如同痉挛了一般歇斯底里的“贪欲”。
他拼命的想要从身影手上逃走。他理解到如果被这个人碰到的话,无论世界如何他都无法得救。
但是已经迟了。身影用力的扣住了他的背部,然后强行的把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拽了出来。
不是皮肤。他的肉体也没有受到伤害。但是一个微弱,黑色的如同霞光一般的东西呆呆地被身影抓在手上。
他想要挣扎。但是从黑色的霞光被拽出他身体的时候开始,他渐渐的——失去了力气。
“没关系没关系。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没有什么——。”
身影用着急促的口气说道,并从他身上不断的抽离霞光,然后——啊啊,他竟然,将那看起来很恶心的东西,黏糊糊的涂在了脸上。那霞光被身影的脸,吸收进去消失了。
但是他,已经无法觉得那是一件很奇怪了的事情了。他的意识渐渐的被吸进了,永远无法爬出的黑暗之中。

1.

“……综上所述,您家的女儿没有任何问题。”
班主任笑眯眯的,对着罗宾逊夫人,九连内千鹤说道。
“是嘛,那我就放心了。”
她也笑眯眯的说道。
第一学期开始过后一个月,在监护人面谈室里。在这所市立中学的制度里,搞面谈不会带上学生本人。说是为了能够跟监护人谈一些更加详细隐私的内容。嘛,对她来说都很无所谓。
“我猜您女儿,肯定是打算进学吧,是打算去公立吗?还是打算去附属大学?”
“我觉得她可以考虑一些更好的大学也没有问题,但是我还是决定尊重她本人的打算。”
她流畅的从嘴里吐出如同台词一般的话语,却不惹人嫌,十分的自然。
“啊啊,那倒是!”
“嗯……。”
她点头。在旁人看来,她的外表就是一个聪明,并且优雅的夫人。但是看起来不像是个有钱人,是因为她身周有一股子尘世油滑的气场。现在眼前这个教师也觉得“这个人不会突然说出一些歇斯底里的话”。他的表情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给人的感觉完全就像是在TV电视剧里登场的“住在隔壁的漂亮太太”。让人不由得会怀疑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完美的人吗。
但是她的态度十分的自然,眼前的这个教师完全无法想象出,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是战斗用的合成人,并且只是为了“万一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处分掉”自己的女儿九连内朱巳,所以在扮演母亲这个角色而已。
“完全不用担心她的将来,作为一个老师还真的是有点闲不住了呢,啊哈哈。”
面对这个说着糊涂话的教师,九连内千鹤也仅仅只是笑眯眯的点着头。
“嗯,确实——。”

然后,九连内千鹤结束了自己伪装的一环,作为母亲角色去参加监护者面谈,走出了放学后空荡荡的校庭。
就在她即将走出玄关的第一步的时候。
“……?”
她察觉了一束视线。
那是一种,仿佛刺在身上一般尖锐的感触。
她转头过去,那里站着一名穿着学校制服的女学生,她正在看向自己。
女学生。应该没错。外表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她的身姿和脸庞都很吻合女子中学生的年龄。
但即使如此,那一瞬间她还是质疑了这个“女人”真的是个中学生吗。
不知原因——但是作为战斗兵器闯过了数次“实战”的她,觉得那女学生看向自己的眼神,明显蕴含着某种气息。那不是敌意也不是杀气,非要说的话——那是一个“战士”的气息。不是那种花架子,是战场中能见到的,货真价实的。
(……是谁?)
这个年龄,还能拥有这种眼神的,不分男女她也就只知道一个作为自己“女儿”的朱巳了。
是雾间凪。
她盯过去之后,凪慢慢的走了过来。
“你是——九连内千鹤吗?”
凪即使面对大人,也用着肆无忌惮的语气搭话过来。并且,那一点都不违和。如果不是穿着制服,她甚至会被误会成童颜的成年女性。
“是呀,你呢?”
面对千鹤的提问,她简洁的回答道。
“我是雾间凪。你女儿的同学。”
“……你有什么事儿吗?”
“没,要做的事已经解决了。”
凪说着不可思议的话。
“?。”
“我想问问你……‘你知道你女儿在做些什么吗’。但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全部明白了。”
凪,率直的盯着她说道。
“你知道。并且你甚至十分的支持她。虽然我也预想到了那个九连内朱巳不是个会瞒着父母偷偷搞事儿的料……但是我还真的没想到你与她居然是‘同类’。”
“……你在说些什么?”
“你看我的眼神,跟那家伙一样。真不愧是她的母亲……。”
凪“呀咧呀咧”的轻轻摇了摇头。
“你是,朱巳的朋友吗?那孩子在做些什么?”
“‘五百日元’是你给她出谋划策的吗?”
凪丝毫不介意她的演技,并且进一步的问道。
“……啊啊,那件事啊。”
她摇了摇头。她脸上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确实,我也对她说了不要再做了。但是那件事不如说是对方想要更进一步所以才发展成了那样。而且也没有收很多钱不是吗?当然你要让她还回去的话也会还回去,但是出钱的那个人会不高兴的吧。”
“这种事情,我知道。我不是那些被你们拿走钱的人的代理人。”
凪用鼻子哼了一声。
“那种事情无所谓。问题是,九连内朱巳,自称<伤物之赤>是因为拥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吗,并且那又跟那个‘集团昏睡事件’有着多深的关系。”
她单刀直入地说道。
罗宾逊夫人沉默了。
这个名叫雾间凪的少女所询问的“事件”,毫无疑问是统合机构命令她和朱巳去探查原因的那个任务。
(这个女生是统合机构的关联者吗……?)
但是,她带给人的气氛和言行并不符合条件。她的眼神和做派给人一种除自己的信念以外不从属任何事物的感觉。
那么,她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是什么危险的存在,并且会阻碍任务的遂行的话。她有必要将这个少女杀死。
(——但是。)
但是她带来的作为敌人的感觉十分稀薄。从背叛者的合成人珍珠所属的<钻石组>开始已经确认到世界中存在多数反统合机构的组织,但是这个少女带给人的印象也与此不同。
那么就算是问她,那到底是什么,估计也无法得到答案,但是她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
那种存在对人们来说是十分耳熟能详的。但是因为过于一目了然,所以反而形不成话语——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嘛,我也没觉得你会乖乖的回答我。”
凪对着沉默的千鹤绽放出笑容。
“但是,看起来你也跟你女儿一样,不是‘加害者’。对我来说能确认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你究竟?”
对着她的提问,凪微微一笑。
“鬼知道。就算是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啊……。”
那是无所畏惧的表情。
千鹤也没有觉得,这个叫凪的少女会乖乖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是,她莫名的在意一件事。
“你……刚才的态度有过些许的凌乱呀?”
“?。”
“你在对我说‘不愧是她的母亲’的时候,你的表情变得有些不愉快。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然后凪皱起了眉头。
“……鬼知道。”
仿佛啐了一口的语气,然后转身带动着自己的裙子转了一圈,离开了。
其背影英姿飒爽,对自己的行为不带一丝后悔与筹措。
千鹤知道……这名少女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并且报上名号的行为并非轻举妄动,也非是过于自信。明明知道对方是一个危险的存在,但是那名少女依然跟她接触了。
为什么?
那恐怕是为了搞清楚“你们到底会不会插手这件事”。并且打算把自己当诱饵使用。
那名少女,是真心想要解决这个连警察都没有插手的迷之事件。
(她究竟是什么人……但是。)
莫名的,觉得难以对她抱有敌意。或者说这名少女,虽然态度和脸庞都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但是总觉得在某些地方跟九连内朱巳十分相像。
(但是,那简直就像是……。)
这才浮现在脑中的词语,想起来的千鹤自身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如是想到。
那简直就像是,“正义的伙伴”——。


雾间凪的口气说的好像很了解朱巳一般,千鹤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思考到,她们之间究竟聊过什么。
(她的说话方式就像是个男生……。)
那名叫雾间凪的少女对其他人,对朱巳的说话方式,肯定和刚才她对自己的那个样子一样。可是,她的“女儿”是怎样回话的呢……。
完全没有头绪。
但是她俩都是脱离常识的人,或许她们之间的问答已经非常人可以想象,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最近的中学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只谈论这句思考的话,倒是十分的普通,然后她在车站的售票处,又遇到了一个少女。
“——啊咧……?好奇怪呀……。”
那名少女嘴上这么说着,将硬币往投币口扔进去,但是硬币又从下面咔嚓一声掉了出来。
“为什么呀?这绝对好奇怪呀——。”
她带着哭腔的说着来回投了好几遍,但是机器依然没有识别这枚硬币。
千鹤看到这个,觉得那场面十分的温馨。在她那被强化过的眼睛看来,一切都清楚了然,那枚硬币的边缘有着一些变形。所以有伪造硬币的嫌疑,不会被机器识别成金钱。
但是那名少女不知道这件事,不断的重复着一个动作。
外表看来就是个中学生。穿着学校的制服。肩膀上挎着斯伯丁的运动包。
(是啊……普通的女孩子,应该是这种的才对。)
千鹤深感如此。
她从后面走进,然后从想要再次投币的少女手里拿走了硬币。
“啊?”
她对着惊讶的少女眨眨眼,然后递给了她同额的硬币。
“这个硬币不行哦。你看,这块有些磨损哦?机器会识别成假币的。你用我刚才递给你的就可以了哟。”
少女瞪大了眼睛,然后言听计从的投币进去,然后这次售票机的“请按下您要投入的金额”选项亮了起来。
“哇!”
少女的表情也同时绽放出光芒。
“看吧?”
千鹤看着少女开朗的笑容,也笑了出来。
“太感谢了!原来这么简单呀……。”
少女不知道是不是感到了羞涩,脸蛋彤红。
“其实呢,我有一个跟你岁数差不多的女儿,所以有些放不下。”
千鹤用着哄小孩的语气说道,但是如果对方是朱巳的话她可用不出来这种语气,她在心中不由得苦笑了出来。
“是吗?您女儿一定是个聪明的人。”
少女无忧无虑的说道。
“啊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阿姨您的语气很开心啊。您对自己的女儿,感到自豪不是吗?真好,我只会惹妈妈生气……。”
她的表情变得十分悲伤。
千鹤看到她的表情,感觉胸口揪住了一般。
“……那个,你跟你母亲,有什么。”
在她问道一半的时候,突然从车站的改札口处传来了。
“宫下!你在搞什么!电车要来了哦!?”
女性朋友的声音。少女听到这声惊了一下。
“哇,得赶紧的了……!不好意思阿姨。真的太感谢了!”
然后被叫做宫下的少女低头道别,然后把背包扯到后面冲进了车站。”
“——啊。”
不知为何她追了上去,但是千鹤立马停下了脚步。
那,只是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虽然有些在意,但是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那名少女怀揣着深刻的家庭问题。但那说到底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但是那名少女说过的话,深深的留在了夫人的心中。

“你对自己的女儿,感到自豪不是吗?”

……确实,说到能力和实绩的话没有比这更好的“女儿”了。但是问题是,对方是否真的把她当作“母亲”看待。
“不知道啊,真的是……。”
她摇了摇头,踏上了回家的路。

2.

按照世间的一般认知里,比如说女儿和母亲之间关系十分亲密的情况下,然后女儿把男朋友带回家的时候,母亲应该用什么态度接待呢,罗宾逊夫人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只得出了也要根据场合而定的结论。
然后最大的问题,应该是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完全不知道那个男生究竟哪一点好的时候——该怎么说呢,只会令人感到困扰吧。
“‘妈妈’这位是内村杜斗。”
朱巳笑眯眯的介绍的这位少年,该说是缺少存在感呢,还是没有个性呢,总之是个战战兢兢的看起来很不可靠的男生。
“您,您好我是内村。”
他缩着肩膀畏畏缩缩的说道。脸倒是还算清秀,但是也不算是特别有魅力,总之就是个普通人。
“你好,我是朱巳的妈妈。”
姑且,她也打了一声招呼。
“妈妈,你别看内村这样他可是很讲究的呢。不好好招待的话可不行哦。”
总感觉朱巳的兴致高得有些奇怪。
“没,没有。不用太费心。”
内村慌忙摇头,他的态度看起来太不可靠了,让人不由得觉得要拒绝的话倒是给我好好的拒绝,想要拜托别人的话倒是给我说的明确一点。
他坐在了已经准备好的饭桌前时,千鹤拉着朱巳到厨房的角落。
“……那是什么?”
“你说什么,不就是个男生吗。”
朱巳镇定的说道。
“反正都在上学了,带一个两个男性朋友回家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吧?”
“那倒是……但为什么是这孩子。”
“啊啦,你要干涉我吗?”
“那……我也是会担心的啊。突然搞这种不慎重的行为我是会困扰的啊。”
“我喜欢男生的品味差,你就要杀了我吗?”
十四岁的少女笑着说出胆大包天的话语。
“…………。”
她无话可说。她跟这个人,明明一起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是果然她还是没能摸透她。
抹杀或是让她活着,统合机构总是将这两点放在天平上衡量,但是她没有丝毫为此提心吊胆。
甚至,她经常采取这种享受刺激快感的态度。
“……这种程度,还不足以成为‘处理’的理由。”
“那就请你不要再管我这件事了。啊啊,你也没有迎合内村的必要。如果你看他不爽,就跟他说。”
朱巳摇着手说道。
就在此时。
“那个……需要我帮忙吗?”
内村那不可靠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用不用,客人就不用管这些了,懂?”
朱巳说着,就离开了,千鹤也放弃了更多的交流。
菜单是用鸡肉和牛肉煮出来的汤汁做的蔬菜汤为前菜,用吞拿鱼和茄子做的千层面,以及猪肉和蘑菇的奶油炖菜为主食,最后是牛油果和蟹肉做成的沙拉。这些都是朱巳在昨天就已经做好的。然后篮子里放着各种面包和芝士凭个人喜好自由取食。当然,都是朱巳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
“所以啊,我经常会这么想。”
餐桌上滔滔不绝的基本上都是朱巳。
“我觉得人一生中可以做到的‘客气’是与生俱来就被定好的。就算是那种特别为他人着想的人,也会在别的地方取得平衡,为了别人所让出去的份额,肯定会以某种形式取回。反之那种看起来就很任性的人,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也在为了别人付出自己。”
“那是因为你很任性,所以才会这么想啊。”
千鹤这么说道,朱巳笑了。
“嘛,我不否定。”
“不,九连内一点都不任性啊。在班上也为了大家……去搞了,那种相谈。”
内村畏畏缩缩的插嘴道。
“啊啦,是吗?”
虽然是已经门清的事情,但是表面上还是要隐瞒的,所以千鹤发挥演技问道。
“嘛,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
朱巳毫无兴致的说道。她在学校里对学生们做的“五百元硬币的投币式储物箱”全部都上报给了统合机构。
真是不得了……罗宾逊夫人如是想到。面对着自己喜欢的男生,也能面不改色的说谎。这种人是叫做“kamatoto”吧,夫人在心中自言自语。

Ps:kamatoto,kama是“蒲鱼”,toto意思是“鱼”。最早形容江户时代青楼游廓里面故作清纯的游女。


“九连内被大家尊敬着呢。”
内村说道。但是这句话从这个孩子嘴里说出,就有一股子肤浅奉承的感觉。
“啊啊,说起来朱巳,你们班是不是有个人叫雾间凪?”
她扯开了话题。
“雾间凪?……那家伙怎么了。”
朱巳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她诈骗师的外皮有些许被扯开,露出了她的内在。
“没,刚才在学校被搭话了。她好像知道我,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你的朋友。”
“朋友,吗。”
朱巳笑了出来。然后就这样笑了一会儿。
“雾间同学,是那种不跟任何人搞好关系的类型。”
内村插话道。
“怎么说好呢,有点像独狼。”
“嘛,是个怪人。但是说到这个,我也差不多一样。这样想的话,我们不是朋友,而是类似的存在吧。”
朱巳说出令人惊讶的话语。在一些人听来,这话里藏着十分重要的意思。
跟被统合机构认定为MPLS的朱巳,是类似的存在也就是说……。
“也许可以说是竞争对手吧,因为她也有被班上的同学注目着的地方。”
朱巳哈哈笑着说道。那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说的内容有多重要的语气。
“呀,我觉得她不配当九连内的对手呢。虽然她学习和运动都很好,但是那也不是问题。”
内村又用着吹捧朱巳的语气。
(……但是,即使如此。)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程度的朋友。说是男女朋友的话,感觉男性那一方也太谦卑了。
(或者说,现在的年轻人这样并不少见吗?)
罗宾逊夫人简直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一个有着中学生的母亲一样在思考,就在这时。
“说起来内村。”
朱巳唐突的说道。
“你前段时间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欸?——啊啊,欸,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内村说出了他亲眼所见的“怪奇现象”。
其内容令罗宾逊夫人十分惊讶,并且同时解开了心结。
(——原来如此,为了这件事带他回来的啊。)
有关那现象的事儿,是作为任务的情报来说十分贵重的内容。朱巳邀请内村来家里吃饭,肯定是为了这件事。
她们两人,对着内村问了不少事情。吃完饭之后不再拘谨的内村也颇有兴致的回答着。
当事情都谈完之后,这家伙的戏份也该没了,千鹤一边收拾着甜点的碟子一边想到。就在此时。
“呐,内村你的理想是什么?”
朱巳唐突的问道。
“欸?那个……。”
“你在问些什么不明所以的东西啊。”
千鹤带着已经没有要说的事情了吧,的含义说道,朱巳毫不理睬的再次问道。
“不,我觉得内村你一定有自己的理想。”
被提问到,满脸困惑的内村,终于嘟囔着说道。
“是……啊。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不想受伤’吧。”
“哈?”
“不,不是,不是说我‘不想去做辛苦的事情’,不是经常会有吗,那种突然涌现在胸口的那种。那种东西在本人已经有些许自知的情况下,被人戳中的话不就会受伤吗?那么在自己受伤之前,就做好预防措施就好了……那就不会受伤了。我是这么觉得的。”
(…………?)
他在说什么,千鹤完全听不懂。但是朱巳的表情充满兴趣。
“就算做好预防措施,但是也会有意外不是吗。遇到意外你会怎么做呢?”
她问道。然后内村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确实有这种情况……想到这个确实很可怕。但是,为了不遇到这种事情,就要做好某种,怎么说好呢——准备好‘存款’一样的东西就好了,作为保险。”
“保险,吗。”
千鹤呆滞了——这孩子在说些什么中年大叔一般的东西。
“准备好这个保险,你就有不会受伤的自信了吗?”
与无所谓的千鹤相反,朱巳依然十分的来劲。
“恐怕是的。”
内村断然说道。
“只要不断的累计下去,不论发生了什么,‘保险’都会代替我承受,伤痕永远不会出现在我自己身上。我的理想就是拥有那种保险的人生。”
千鹤在这里,哦呀地感受到了违和感。
总感觉,刚才内村杜斗的那个态度,有着朱巳所说的那个奇妙的“自信”。
“能度过不会受伤的人生的话,肯定很轻松吧。真好,我也想学会那个方法。”
朱巳的语气不知道是在憧憬,还是愚弄。
内村杜斗对此报以附和一般的傻笑。他的样子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快乐,但同时也十分的缺少可靠之处,不存在一丝夫人刚才感受到的自信,她片刻间就忘掉了刚才那个违和感。
“那么——搞太晚也不太好,今晚就差不多到这里吧。”
“啊,是吗,说的是。”
内村慌慌张张的点头。
“玩得真高兴啊。你玩得尽兴吗?”
朱巳的语气仿佛是在确认一般。
“嗯,那当然。”
内村笑眯眯地说道。千鹤在心中苦笑,真是个人傻无畏的家伙。
她在门口就跟内村告别,但是朱巳将他送到一楼。
不经意间从窗户看下去,千鹤吓了一跳。
朱巳和内村,在公寓前的街灯下告别时接吻了。
大概过去一分钟左右,朱巳归来的时候,千鹤不由得对“自己的女儿”问道。
“你,是真心喜欢那个男生吗?”
“啊啦,你不是不管这件事吗?”
朱巳轻佻的说道,然后就走去浴室冲澡。
厨房里还没有收拾的碗筷堆成了山,看起来收拾这些东西是被留下来的千鹤的工作了。
“……真的是难以理解。”
罗宾逊夫人嘟囔了一声,这是朱巳的特别之处吗,还是因为她是正逢年华的思春期少女吗,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3.

第二天,朱巳和千鹤就立马驾车前往了有问题的地方。
“——所以,那个药物中毒的少年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吗?”
面对千鹤的提问,朱巳点头道。
“嗯。以等级D进行了检查,但是得出的数据仅仅只是嗑药过多。说实话我还期待了一下,结果只是我想岔了。”
朱巳“啧”的一声,稍微咂了一下舌头。
“说到底——那可能只是为了找出打探自己的‘敌人’所准备的‘陷阱’——那么。”
“那么?”
“那么雾间凪就彻底中了套啊——。”
她嘟囔道。
千鹤“哦呀”的察觉到,朱巳的语气就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般还充满了后怕。简直就像是在担心作为自己对手的雾间凪。
在她们聊天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目的地附近。
一个巨大的立体式停车场,那原本是预定要建造一栋楼的地方,但是因为地点太微妙了导致没有商家来这里开店,所以没办法只好造成了停车场,是个不怎么景气的地方。而且,这附近建好的充实着各种大型百货店与专门店的名叫双子塔的地方,也有着自己的停车场,大多数人都选择使用那边的停车场,这边几乎没有人使用。因为所有者本人的税金对策,被要求在一年内就建好,才建成了这种半吊子,并且十分巨大招眼的建筑物。
但是,这个停车场在一年后,因为所有者公司的倒闭,之后便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所以只能放置在原地不管,然后在一段时间之内,都因为其那一股子诡异气息,成为了各种怪谈的发源地。其中可以被称为杰作的就是“有人看到跳楼自杀的少女的幽灵,又从地面一跃跳到了自己跳下去的地方。”这种充满幽默感的传闻。当然,这里并没有发生任何跳楼自杀实际案件。
但是,这是多年之后发生的事情,现在这个停车场还在营业。
入口处有着简单的自动通道闸,没有管理人,甚至没有任何监控。但是她们还是想要极力避免留下任何记录,所以她们把车停在了双子塔,然后偷偷的潜入了这个停车场。
内村杜斗在这里看到的“怪奇现象”——那是比数年后在这里发生的传闻要更加微不足道的事情。
“那是我从补习班回去的时候,不由得抬头看向夜空之时,那个停车场映入了我的视野里,那块不是完全没有照明灯么,晚上看起来就像是融入了黑夜一般。所以一开始我以为是UFO什么的。但是仔细看了下发现只有那里没有星星,然后才发现,啊啊,那块是停车场啊,但是又感觉那是车的尾灯之类的东西——。”
“所以,那块有东西在闪烁吗?”
“不是,也没有闪烁那么强力的光亮,在黑暗之中猫的眼睛不是会发出光芒吗。就像是那种感觉。然后我盯着那块看的时候,它突然就停下来了。那简直就像是在看我一样啊。在我想到这句话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那简直就像是在看我一样呀’的声音,然后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没有任何人在。”
“然后你再回头看向停车场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不,我感觉可能只是我学习的有点太累了,才会觉得自己遇到这些事。”
内村貌似不是很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但是,那种“自己思考的事情变成了声音让自己听到。”这种事,令朱巳和千鹤十分上心。
“……能够拥有看起来像是‘两眼’在闪烁一般集光性的眼睛,很明显是有着特殊战斗能力的合成人。”
千鹤想到了,在统合机构的第一级监视体制下进行调整,却依然能够毁灭设施逃亡,现在行踪不明的“曼提柯尔”的名字。其能力不明,但是能够毁灭设施那肯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追踪她的任务应该是交给了“塔尔卡斯”才对,那家伙也是纯粹的战斗兵装型。被卷入两者之间战斗的话,这一条街道都会被毁灭掉的吧。

Ps:塔尔卡斯。ELP 爱默生,雷克与帕玛乐队的第二张专辑。作为标题歌的“塔尔卡斯”是全长超过20分钟的组曲。歌曲故事是,想象中的怪物“塔尔卡斯”从火山中现身。将地面上的一切破坏殆尽,然后回归海洋。专区封面画着的怪物就是塔尔卡斯,是如同穿山甲一般的躯体与坦克合体了的模样,十分的讽刺。组区内的一首乐曲的名字,正是“曼提柯尔”。也是后来ELP设立的“曼提柯尔唱片公司”的名字由来。

                                    
“可不一定是统合机构的产物哦?而且问题,仅仅是‘声音’会折返回来这一点。”
朱巳的态度就如同在调笑千鹤一般安逸。但实际上如果发生战斗的话,最危险的就是在肉体上跟普通人无异的她自己。
不知道是神经粗大呢,还是说坚信罗宾逊夫人会保护她呢,千鹤一如既往的无法从女儿的表情中读出真意。她是想知道呢,还是不想知道呢……还是说害怕知道呢。
(——不不,现在不是烦恼这些事情的时候。)
千鹤转换了自己的思维,只考虑工作上的事。
“……那些陷入昏睡状态的少年少女,是因为受到了什么精神攻击吗?”
“不知道,这种事情靠我的能力可搞不清楚……那大概,是‘内心变成了空壳’的感觉。”
两个人往停车场的上层走去。到了三层之后,周围已经没有一辆车停在这里。这里还真是没人气啊。
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潜伏在这里,然后每晚(也可能在白天)都跑出来,把自己盯上的孩子的内心挖空(或是说吃掉了,吗?),那便是十分异样的事态了。
“……敌人是MPLS吗?”
她说道,朱巳笑了。
“统合机构,是不是把自己无法理解说明的事情全部都归类进MPLS啊?”
明明自己时常有着被这个系统抹杀的可能性,但是她的语气依然毫不在意并且大胆无畏。
是因为这个少女不知畏惧吗,还是因为朱巳本身就很特别吗,她还是搞不懂。
“…………。”
两个人攀登到了,离顶层还有一层的地方。
但是,依旧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并非是大意了,但是千鹤也能感觉到紧张感在逐渐消失。
朱巳甚至,已经吹起了口哨。
(……如果,真的曾经“在这里过”的话,就是说并非是一直都会呆在这里吗……可能已经移动了。)
即使如此也想要找到些什么痕迹。
就在这时。
【……可能,有痕迹…….】
她耳边传来了什么低语。
她吓了一跳看向朱巳。
“你说什么了?”
朱巳耸了耸肩。然后用着事不关己的态度说道。
“不是我哦——,看来是已经‘出现了’。”
千鹤紧张的四处张望。
“——但我还是没感受到气息啊?不是你在耍我吧?”
“我在这里逗你玩,能有什么好处?”
朱巳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状况下依然语调轻浮。
但是——但是如果这里真的有敌人的话,相当不妙……我们已经深入了这个作为敌人地盘的停车场内部……!
“‘星期五’!你能用你的能力感知到他吗?”
“我不是说我讨厌这个名字了吗。单纯作为能力名还好,但是我不想被人叫这个代号。”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就在千鹤对着冷笑的朱巳感到焦躁的那个瞬间。
从背后传来了咔唰的声音。
罗宾逊夫人急忙转身,然后释放出了自己作为暗杀型的能力<双足飞龙(wyvern)>。
她将自己手掌和手背上渗出的液体,如同丢小刀一般的射了出去。体液接触到空气之后散发出高热,然后射到物体上的瞬间——会直接爆炸。
彭,并不是很大的一声在停车场中响起。
在爆发引起的烟雾消散之后,停车场的水泥墙上出现了一个坑洞。但是周遭没有像是尸体一般的东西。
它不在那吗——不,不对!
(被躲开了——。)
她的反应速度已经是常人的数倍了,可是依然被躲开了。
对手不是人类。这一点可以确认了。
“啊啦啊啦,真是服了。”
朱巳用着从容不迫的语气嘟囔着。
“赶紧躲在我后面!”
千鹤大声的命令着朱巳。没有战斗能力的朱巳,只会被单方面的干掉而已。既然对方没有使用精神攻击而是直接发起了攻势,那么朱巳就只是个——拖后腿的。
【……拖后腿,的……】
她又听到了声音从哪里传来。
然后朱巳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确实,那我就先撤了。”
然后她反而远离了罗宾逊夫人。
“你在做什么?!危险啊!”
千鹤慌忙道。但是朱巳却冷笑的说道。
“刚好相反——我要是接近你了才危险。”
她的话语有些莫名其妙。
千鹤没有办法,想要主动跑去朱巳身边保护她——但就在这时,又响起了声音,她把视线移过去之后,在那一瞬,她质疑了自己所看到的事物。
那里没有像是人类一般的存在。而是比人类要小很多,并且四足行走的——。
(——狗?!)
那是作为狩猎犬的,比格犬。那是史努比的原型,所以外表十分可爱,但是如果它有那个意思袭击过来的话,就会变成一个肉食猛兽,比空手的人类要强很多。
但那也不应该能强过作为战斗用合成人的她。但是她发出的攻击,又在快要命中的那一瞬间被跳起来躲开了。
在爆炸导致周遭空气扭曲的时候,那个比格犬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它躲在了哪里。
说句理所当然的,它不是个普通的狗。她的特殊攻击已经全部被看穿了……!
“这,这只狗就是这一连串的事件的黑幕吗?!”
千鹤尖叫着说道,朱巳依然从容不迫的回答。
“先不要管这些了,你现在不应该集中精神战斗吗?”
在话音刚落之时,又响起了比格犬蹬着水泥地板的声音。
她急忙转身过去,想要反击,但是稍微迟了一步。
比格犬尖锐的牙齿,划伤了千鹤的右上臂。她拼命的踹出去了一脚,在比格犬咬住她之前将它踹了出去。
比格犬的肚子凹陷下去,被踹飞了出去。
她用了全力踹出去的一脚,应该把它的内脏整个踹成了一股糨糊才对。
但是比格犬,却仿佛一点事儿都没有一样,立刻站了起来。它的嘴里流出了血液,但是内脏破裂带来的吐血,可不仅只有这么一点才对。
“……?!”
千鹤面对再次袭击过来的它,趴在地上躲开攻击已经拼劲了全力,然后再次丢失了它的视野。
“……那到底是什么鬼?”
明明已经对他造成了必死无疑的一击才对!
“所以啊,那家伙已经是跟死了没啥区别不是吗?”
朱巳继续冷笑道。
奇怪,奇怪,千鹤总算察觉到。
为何比格犬完全不攻击比她要充满破绽,并且弱小的朱巳?
(甚至没有进入到攻击状态——。)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再次传来了声音。
【……攻击状态,进入……。】
那个声音是狗发出来的吗?
不,狗不应该有这种声带才对。
那么这全部——都是我的幻觉吗?
但是这么说的话,自己胳膊流出的血带来的滚烫的温度,体内的肾上激素带来的昂扬感,也太过于真实了。而且如果是在幻觉里的话,也没必要让比格犬来攻击自己,应该有更好的解决掉自己的方式才对。
为何耳边会听到那些声音。
而且这些声音朱巳似乎也能听到。并非是只让她能听到的样子。为何?
紧张和焦躁,让她的喘息加快。呼吸音甚至让自己感到焦躁。哈,哈,简直就像是缠在了自己身上一般——。
(……欸?)
她突然醒悟到。
转头看向朱巳。
她的“女儿”冷笑着,说道。
“没错。声音不是你在耳边听到的——而是你自己嘟囔出来的。”
“……然后被反射回来了吗?”
对方则是一个空壳,如同镜子一般,只是将面对着它的千鹤的想法,反射给了她自己吗?
那么,那么难道说……刚才的比格犬的攻击是……。
“总之,你先解除了你那个浑身冒着杀气的姿势如何?”
被朱巳指点到后,罗宾逊夫人放缓了自己的战斗姿势。
然后下一秒,听到了哪里传来了倒地的声音。

4.

走过去之后,如同预想中的一样。
内脏被粉碎掉的比格犬,倒在那里。其表情上看不出任何苦楚。说是尸体不如说是标本。
没错,看起来不像是刚刚死亡的,而是在几年前其生命就已经消散掉了的样子。它身上没有任何生命逝去之时的痛楚表像。只是因为内脏被完全毁坏,所以自己作为生物的特征也消失了而已,仅此而已。
“——说到底,这只狗也是……吗?”
“没错。恐怕是跟那些住院昏睡的人一样——被人抽出了活着就一定需要的‘什么’,然后就被丢弃在这里一动不动。”
也就是说,这只比格犬——恐怕是被饲主所丢弃了——然后也成为了这一连事件中的“牺牲者”。
但是作为敌人来说是个极其可怕的对手了。如果朱巳没能推理出它的本质,千鹤便会在不明不白中持续发动攻击,然后被干掉吧。
罗宾逊夫人再次认识到朱巳的才能,不仅仅是她的特殊能力。这虽然很值得信赖,但是同时她内心中也十分的不平静。太优秀了,就像是——。
“它被设置成了如果感受到杀气,就会攻击过来吗?”
“那可不好说。”
朱巳冷淡地说道,看向千鹤。
“欸?”
朱巳的表情变的十分不愉快。
“不论‘犯人’是什么人,都没有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设下陷阱的必要。这应该只是个‘实验’。”
这么说的话确实没错。但是……那更加的诡异。说是实验的话,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做的实验?
“……敌人究竟在做些什么啊?!有什么目的啊?”
千鹤的声音,不仅有些带着歇斯底里。
“…………。”
朱巳没有回答。
她眺望着比格犬的尸骸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那漂亮的脸蛋变得有些扭曲,啐了一口‘呸’的嘟囔道。
“……正如字面意思上的败家犬,真的太他妈忌讳了。”
少女刚才那满脸冷笑,悠然自如的态度已经烟消云散,仅剩下满脸的不愉快。
“被舍弃,然后遭遇噩梦,被变成玩偶,最后变成这种碎屑死掉——不要开玩笑了。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令人烦躁的玩意,我就甩给雾间凪去做了……!”
她的态度宛如“触碰了肮脏的东西引发了洁癖”的人一般,厌恶感满溢而出。
就如同是看到了“不想看到的自己的姿态”一般。
面对她冲天的怒气,千鹤有些茫然,然后朱巳弯腰,单膝跪在狗的旁边,伸出手。
她细长的指尖,合上了一动不动的狗的眼睑。
然后又突然站了起来,扭头就走。
“……等,等一下!”
“不要开玩笑了!你怎么让我在这令人窝火的地方待下去!”
朱巳头也不回。
“……这个尸体也是样本之一。得回收。”
“随便你自己搞不就好?!关我屁事儿!哼,不管了,真的是……!”
朱巳的骂声逐渐远去,走的飞快。没一会儿就连脚步声都消失了。
“…………。”
千鹤呆站在原地。
虽然她只是个假货,不过是个假的“母亲”罢了……但是就算如此大家也一起生活这么久了,为何自己依旧不能理解这个少女,千鹤呆然的想到。
九连内朱巳“雨落星期五”。
星期五,这个日子有着很多种意思。这个名字虽然来源自丰收的女神弗蕾亚,但是那一天也是十分令人忧郁的一天,是一个反复无常的日子,也是对罪人处于极刑的日子。举个例子比如十三号的星期五。
正是十分符合这个无法被定义的少女的名字。
“……但是,不赶紧做些什么的话,那孩子,真的就……。”
谁知道,什么时候那孩子会不会被当成危险份子,被下达处分命令。
她叹了口气,然后再次看向比格犬的尸体。
但是就算说是当成样本,但是尸体本身恐怕成为不了什么线索。其肉体上估计没有任何异常。就跟那些在医院里躺在床上的少年少女一般。
“敌人”究竟在什么地方啊?
她再次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
【……但是,“敌人”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她再次听到了耳边传来的低语。
“……?!”
她慌慌张张捂住自己的嘴,但是自己的嘴并没有动。不是自己说的。
然后声音继续说道。
【是个谨慎的家伙呢,还是个绝对不会让自己出现在阳光下的家伙呢……就算能感知到类似于预兆一般的东西,但是依然每次都会迟来那么一步。】
那个声音,怎么说呢……是个有点不明不白的声音。像是男生一般又像是女生一般,像是孩子一般又像是大人一般,性别和年龄都无法判断,不清不楚的声音。
“……谁在那?!”
她环视四周。
但是没有人藏在附近。
然后回头一看,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背后。
但是——看到他的样子,罗宾逊夫人绝句了。
他戴着黑色的帽子,身缠黑色的斗篷,那身姿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个桶状物直立在地面之上。
他苍白的脸庞涂着黑色的口红。
“——但是那确实存在。只要我已经浮上水面——那他一定在这附近。”
那不知是男是女的身姿接着说道。
“——‘世界之敌’毫无疑问已经出现了。”
他就如同原本是周围的影子之一,只有他变幻成了明确的实体浮现出来一般。
“你——你是?!”
罗宾逊夫人摆好架势,跳离了他的身边。就算散出杀气,他也没有像比格犬一样攻击过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面对她的质问,身影平静的回答道。
“我叫不吉波普。”
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但是定睛一看,她感觉之前见过这个人。但是自己完全回忆不出来,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奇妙的家伙。
“我没有像你们说的那种所属机构。所以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你看到了吗?”
“如果你是说你打倒了这个悲哀的存在的过程的话,那我确实从头目击到了尾。”
身影淡淡的说道。
“被看到了的话,就请你去死了……!”
罗宾逊夫人抬起了手。
但是身影丝毫没有在意她的态度,依然盯着狗的尸体。
“……方向性不是很清楚。或者说这个‘敌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吗。”
“不知道情况的是你啊!”
罗宾逊夫人说着就朝着自称不吉波普的身影发动了<双足飞龙>。
但是那一击,在碰到不吉波普之前,就被在空中划过的线所阻挡爆炸在半空中。
“…………!”
爆炸带来的烟尘散去,不吉波普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
“真危险啊。但是恐怕,你的能力在这个‘敌人’面前一无是处吧。”
不吉波普斜视着她,宣告道。
“……你说什么?”
罗宾逊夫人不知道该不该再发动一次攻击。刚才,他是怎么躲开的,她完全没有看清楚。并且这个人,明明可以趁机进行反击,但是他并没有。
“你的能力是战斗用的。但是这个‘敌人’恐怕,不管你是否有这个能力,也会让你感到更加棘手的,打你个措手不及吧。完全不会考虑自己是不是很阴损。”
他一动不动的平静的说着。他没有跟她战斗的意愿,这点可以确定了。
“……你,你也在追查这个事件吗?”
“指引我来到此处的,是‘世界的危机’。”
不吉波普看着狗的尸体,低语道。
“你有什么目的?难道说,你也跟那个叫雾间凪的少女一样,是什么‘正义的伙伴’吗……?”
“我是自动的,关于你的提问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说着没有由头的话。他从刚才开始就说着意义不明的话语。千鹤有些混乱。
不吉波普丝毫不在意她如何,依旧观察着狗的尸体。
“……然后这只狗,也被变成了自动的存在,甚至没有察觉自己的生命已经迎来了终结……生命与灵魂,以及意志与尊严——你究竟想要将多少东西踩在脚下才肯罢休。看来这次的‘敌人’相当的——。”
不吉波普的眼神变得如同是深不见底的沼泽一般昏沉。
“——本质恶劣啊。”
其声就如同穿过间隙的风声,这么说倒是有点——。
“…………。”
罗宾逊夫人感到自己后背如同被冰结。这个不吉波普的话语从一开就像是挥落的冰刀一般,不带一丝姑息,冰冷的击中了她的耳蜗。
这家伙是死神,她的直觉告诉她。成为他的敌人的人,无论是什么人,无论是什么立场,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摸消掉。
“……你,你已经对这个‘犯人’有人么头绪了吗……?”
面对质问,不吉波普坦白地说到。
“没有。完全没有头绪。”
这简短的回答让千鹤感到扑空一般的无力感涌现而来。
“……你,你啊。”
说着些什么很正经一样的东西,还以为你真的已经看穿了一切,结果现在立场上跟她无异。
可是这个不吉波普又说出了她意料之外的话语。
“所以虽然我不是很情愿,但是我决定盯上你的女儿朱巳,和雾间凪了。”
由于语气过于简便,罗宾逊夫人一瞬没能把握住其中的意思。
“……欸?”
“她们一定能够查到犯人的所在……但她们能不能赢我不知道。就让我搭个顺风车吧。”
不吉波普的语气依然冰冷无比。
这无非就是在说,他打算把九连内朱巳和雾间凪当成诱饵。即使这两人会遇到危险,也不会去救她们——他的意思就是如此。
“……你说什么?”
千鹤发出如同悲鸣一般的声音,然后黑帽子再次看向她。
“哦呀,你好像很不满的样子。”
“那……那。”
“原本站在这个立场上的不应该是你吗?让你的女儿与未知的敌人战斗,你不就是为此来到这个城市的吗?”
“…………那是。”
千鹤脱力了。因为正如这家伙所说。因为实际上她接到的命令来说,这次的任务,她只负责在背后观战。
“比起自己的女儿,任务更加重要——这不就是你这样的人的立场吗。有错吗。”
“…………。”
她沉默之后,黑帽子的表情变成了如同叹息一般,如同微笑一般的左右非对称的样子。
“……刚才,你在本来不应该承认的地方首肯了。”
“欸?”
“‘比自己女儿更重要’——但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你们本来就不是亲子关系。但是你却承认了你们是——。”
被点破之后,千鹤惊讶了。
“那,那是——。”
“恐怕,这就是你的弱点吧。若你比雾间凪和九连内朱巳更早接触到‘敌人’的话,那家伙毫无疑问会冲着你这点而来。你小心点吧——。”
黑帽子的声频一直维持着一定的起伏,绝无动摇,仅仅只是在低吟着。
“你,你是什么意思!”
她忘掉了对手的速度比她的攻击还要快,打算逼近黑帽子。
就在这个瞬间,那黑色的身影快速的跺了一下地板,然后跳进了刚才战斗中被击穿出一个洞的外壁。
墙壁的外面,是没有任何东西的空间。离地面有数十米——。
罗宾逊夫人急忙追着跳下去的不吉波普,探出头往下张望。
但是地面上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黑斗篷的身影。
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消失了。简直就像是那种奇怪的家伙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
“……究,究竟是咋回事——。”
她别说去追了,拼命的抑制住自己眩晕的头脑,不让自己从洞里掉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然后,她看到这个立体停车场前停下了一辆自行车,然后有人影从上面下来,猛然回神。
(——!那,那是……!)
这个距离如果是一般人的话是无法看清楚的。但是有着比一般人数倍精度眼睛的她看得一清二楚。
全身被革制连体衣覆盖的,那个人影。
(雾,雾间凪……?)
是那个,朱巳同班同学的少女。
她正在,走向这里……!

5.

(……确实,是从这里传来的爆炸音。)
雾间凪抬头望向这个耸立的立体停车场。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没有错——不是车的尾气喷火声,也不是烟花爆竹的声音——那是炸裂音。)
她在心中首肯,朝着停车场走去。
她避免从入口处侵入,爬上了后面的栅栏跳了进来。然后就在这时,听到了哐当一声从上方传来。
“——呜。”
凪想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但是突然察觉到自己背后有人。
“没有用的。刚才那个是逃跑的声音。罗宾逊夫人已经从这个停车场离开了。”
被人突然搭话,凪转头看到。
那里站着一个浑身漆黑的影子。
“呀,许久不见。”
“……你是。”
之前见过面。虽然每次都是在十分异常的情况下见到的,姑且凪还是认识这家伙的。
“不吉波普——你为什么在这里?”
“谁知道呢,说不定跟你一个目的哦?”
“你也在追查那个‘集团昏睡事件’吗?”
“具体发生的事情,本身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之所以在——。”
“因为世界的危机已经迫近了,吗?”
凪有些烦躁的说道。
“那种东西,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随处可见。”
“是啊,所以我嘛,出现的还算频繁。”
如同故作滑稽的语气。
“——这里发生什么了?”
凪用着锐利的眼神问道。不吉波普耸了耸斗篷下的肩膀。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这么辛苦啊。不论是你还是九连内朱巳。”
“——那家伙也来了吗。”
凪轻轻的咂舌道。
“被抢先一步,你很不甘心吗?”
如同是在揶揄她一般的说法,但是凪毫不在意的问道。
“她应该在这里做了什么不是吗?与什么战斗过了?”
不吉波普微微眯眼。
“你为何会这么想?”
“因为你说了‘抢先’。也就是说我和那家伙的目标,或者说类似的什么东西之前就在这里不是吗?现在,说不定已经不在了。”
“你啊,真是个丝毫不会大意的没有破绽的人啊。我没什么好说的。”
“夫人,你刚才这么说了。也就是说那个九连内的母亲也是关联者吗?”
凪咄咄逼人的问道。
不吉波普的表情变的无动于衷。
“那么,也差不多让我无可奉告了,被你查觉到什么东西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发生了什么不想让我察觉到的东西吗?”
凪的声音和视线变得更加锐利。
不吉波普也正面的承受住了她的态度。
但是,黑帽子看向凪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十分光彩照人之物。
“……?”
凪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讶然皱起了眉头。
“你很强大啊。这还真的是。”
不吉波普的语气变得异常深切。
“……你在说什么?”
“那么,这么强大的你,究竟有着怎样的名字呢。”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
“雾 间 凪,吗?但是给你这个名字的人,想必并不希望自己可爱的女儿在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吧。那么现在的这个,如此强大的‘你’应该还有一个别的名字才对。”
他嘴里的可爱的女儿云云,给凪的表情带来一丝困惑。她的表情稍微有些扭曲,加强了语气说道。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不明所以的东西……!”
不吉波普敏锐的察觉到了凪的动摇,然后坏心眼的说道。
“哦呀哦呀,这就是你的弱点吗?”
“烦死了!”
凪少见的变得很感情用事,怒吼道。但是她的愤怒,不吉波普也用着那个看着光彩照人之物的表情接受了。
“真的,令人羡慕啊。”
“……什么?”
“你身上完全没有任何‘自动’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意志,率直的做出决定。跟诡异的我完全相反。”
对着突然的话语,凪有些疑惑。
“……什么意思?”
“说到底——正因如此,也可以说你已经被紧紧的跟无法逃离的命运捆绑在了一起——你也不是会在意这些东西的料啊。”
面对他那抛开一切,如同放弃了一般的态度。凪“啧”的咂舌道。
“不要那么轻易的,把命运挂在嘴上。”
“你讨厌这样吗?”
“非常讨厌。这世界上就不该有这见鬼的东西。嘴上挂着这玩意的家伙,大多都是个懒鬼。”
凪狠狠的断言道,不吉波普如同在说“呀咧呀咧”一般的晃着斗篷。
“——就是因为你能够断定,所以才强大,并且,正因如此,你也被命运牢牢的束缚着。”
“管我屁事。”
凪如同啐了一口的说道。然后,貌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的问道。
“那么——你又如何呢?”
“所以说了,我是自动的。”
“不是说这个——我在问你‘宫下藤花’如何。”
凪如同要看透不吉波普——这名有着少女脸庞的性别不明的怪人的,瞳孔深处一般。
“————。”
不吉波普没有回答。
“当然,你不会觉得我没有查到吧。跟你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就已经调查完了宫下藤花的住所病例以及各个方面。但是——我还是不明白。现在的,这个你不是宫下藤花,而是不吉波普吗……还是说你的所有一切都是演技吗。”
“…………。”
不吉波普面无表情。
“我这么想过……你所说的‘世界之敌’所包含的条件,其实你自身也全部吻合。所以你才自称是偶尔出现的‘泡泡’什么的来糊弄别人,但那难道不是你自己做的伪装吗。你之所以在不断的狩猎着世界之敌,其实是打算把以后会成为自己竞争对手的家伙提前逐个击破——不是吗?”
凪的声音毫不留情。
“…………。”
不吉波普的表情没有变化。
“如何?”
凪咄咄逼人。
但是不吉波普,如同叹气一般的吹出一口气。
“——如果是,你打算怎么办?”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你所说的世界之敌是在指什么。但是如果那跟我理解的意思一样,并且你也是同类的话,那么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敌人。”
凪淡淡的说道。
但是不吉波普面对那如同宣战般的话语,仅用着极其疲惫的语气回答道。
“果然——你很强大。”
“——啊?”
“我,永远不可能跟你一样。虽然是很悲伤的事情——我究竟是什么人,至少站在这里的这个‘自动的’我是找不到答案的。或许我有着什么明确的目的——但是那也还未现出身姿。”
“你在说什么?”
凪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开始有些焦躁。
面对着这样的她,不吉波普的表情变成了,如同在微笑,如同在挑衅的,左右非对称的复杂的样子。
“给你最后一个忠告——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不要牵扯到我的命运——。”
然后他一个转身。
踩着刚才凪翻进来的栅栏一跳,隐去了身姿。
“——等下!”
凪想要追上去,但是半路就停了下来。
(不——没错,先做自己的事儿。)
她已经判断出,就算在这里追上去,也毫无意义。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儿来调查的。而且,可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开始朝着停车场的上层走去。
然后立马发现了各种爆炸的痕迹。毫无疑问刚才在这里发生了战斗。但是胜者和败者都不见了。尸体也被带走了。说起来刚才那家伙也说了‘已经离开了’。但是,也就是说收拾残局的人还没来,所以所有的证据应该还没被消除。在逃走的那个家伙通知别人来收拾残局之前,还有些时间。
凪不慌不忙的,观察着四周,然后视线停留在一个地方。
“——唔。”
地板上有些许的染痕,她拿出采取用的刮刀,喀拉喀拉的挂着痕迹表面。
“——血痕,吗?这是什么的血……?”
凪静静的持续着自己的工作。
                                                         

第三章 无暇之暗


「若世间,存在真正毫无价值之物的话,那俨然与无暇的灵魂类比——。」

——雾间诚一《朱红杀手》


1.
九连内朱巳,在学校里并非一直都在人面前装成一本正经的乖宝宝。她也有一个能够对等交流的朋友。
“所以啊,不知道为啥我好像备受期待欸,真是受不了。”
朱巳一如既往的如同在炫耀一般的叹了口气,而听她说话的少女则。
“那是,时常对外放出一种‘对值得期待的人不表示出期待的话不行啊,是吧’的气场的你自己不好。”
如此冷艳的说道。
时间地点在放学后的美术教室。只有她们两个人。
朱巳笑得很没品。
“辻,你这人也太不留情了吧!说到底,也就是因为你这一点我才可以安心的发牢骚。”
被叫做辻的少女,手上拿着素描本,正在以朱巳为模型画素描。她的手法华丽,快速且熟练。她恐怕是包含教师在内,这个学校里绘画天赋最杰出的人吧。
“…………。”
辻基本上是沉默居多,她刷刷的用着铅笔画着朱巳的脸庞与身姿。
“你将来想要做什么,画家?漫画家?插画师?”
朱巳看着她画的那些画作说道。她即使动了起来辻也没有丝毫的抱怨,她依然能凭借印象毫无偏差的画出来。
“将来,啊。那种东西,我压根不会觉得有。”
辻平静的说道。朱巳笑了。
“你倒是挺达观的啊!怎么了,不过是双亲离婚之后,初中就开始自己生活了么,你的才能可是凌驾于你的现状啊。”
朱巳的语气听不出来,是在安慰还是讽刺。
“不,不是这个意思。”
辻丝毫不在意。
“那么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我话撂这了,你的画技不管去什么艺术学校都比老师画的好。赶紧给我去当个职业画手啊。”
“……嘛,怎么说呢,你懂的。”
辻的话模糊不清。
朱巳看着辻的样子,哦呀的皱起了眉头。
说到底,不同班的这两个人熟识起来的出发点,是辻在得知九连内朱巳的那个“成为话题的能力”之后,主动来找朱巳,结果辻看到朱巳之后却说出了“啊,能力什么的都无所谓了,你能当我素描的模特吗。”开始。看来朱巳,能作为绘画的模特“派上用场”的样子。朱巳也并不讨厌那种带着夸奖意义的说话方式,不,准确的说是相当的喜欢,所以轻易的就回答了OK,仅限于闲暇时间。
然后在她们闲聊之余,朱巳得知了辻那不怎么幸福的境遇之类的,但是看到从不拘泥于此的她那强大的意志与才能,朱巳少见的,对辻抱有了尊敬之意。而且朱巳也相当喜欢她那明知道自己有着特殊能力却毫不为此不动摇的粗神经。
对这个辻来说,这种弱气的态度可不多见。
“怎么说呢……我感觉‘未来’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
辻喃喃的说道。
朱巳呼呼的哼了几声。
“看来是男人。”
她自信满满的说道。
辻抬起头,凝视着朱巳的脸。
“哈?”
“你的这个态度,是因为你现在交往的男人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有错吗?”
朱巳心直口快的说道。因为过于直白,反而有一种胡闹的感觉在里面。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可不想被你调侃男人的事情。你跟那个只有脸能看的内村有一腿的事儿,已经出名了哦。”
朱巳故作怪态,仰天叹息。
“为何常人都不肯理解我的纯爱所在。我明明是真心的!”
辻看着朱巳那演戏一般的姿态小声的笑着。
即使笑着依然没有停下画画的手,也不愧是她。朱巳再次对着她笑道。
“有精神了吗?”
“嗯,谢谢。”
沉默了一会儿,持续着绘画,朱巳嘟囔了一句。
“说实话……像你这样拥有才能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把‘没有未来’挂在嘴边比较好。怎么说呢……让别人听到了,不就会让他们受到更大的打击吗。”
“我也就对你说这种话了。”
“……嘛,那倒是让我倍感荣幸。”
“为什么只对你说,你知道吗?”
“欸?不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吗?”
“虽然也有这一点……但是最大的理由,是因为你也有特别的能力啊。”
朱巳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也有’?什么意思?”
“我也有,跟你那‘雨落星期五’一样的能力……我有一种‘可以画下未来的景色’的能力,名为‘Automatic’……也就是说你和我是同类。所以我也能安心的发牢骚。”
辻淡淡的说道。
“…………。”
朱巳的脸上一扫刚才的胡闹。盯着辻。
“……你说的,是真的吗?”
“撒,怎么了?但是……至少,我的那个能力,无法描绘出自己的未来。”
辻依然没有停下自己绘画的手。
“……你也是特殊能力的持有主?”
朱巳一改自己的风格反复确认道。
“你信吗?不信的话也无所谓。”
辻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素描摆给朱巳看。
那是看起来像是朱巳,却不是朱巳的画。那看起来更加成熟。不,这难道是——。
“这是……。”
“没错,是三年后的你,变得很帅气了呢。说不定你已经不是个高中生了,而是成为了什么职业人士吧。”
辻眨着眼说道。
“…………。”
开玩笑——也说不定。
要是有辻那种画技,画个朱巳的未来想象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但是……这幅画看起来也太有真实感了。
要是真的,辻有着什么特殊能力的话……。
(——有给统合机构汇报的必要——不,义务。)
是的。
不对统合机构报告MPLS的存在,不,甚至是可能性这个级别,也会被视为最高级别的背叛行为,即使她有任何优待也无疑会被抹杀。
怎么办——。
“…………。”
朱巳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也就那一瞬间了。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我觉得,我应该会比这个变得更漂亮哦。”
她充满自信地说道。
“啊哈哈,嘛,确实。”
辻也笑了。
“没错,那时候的我应该已经得到了超越想象力的美貌。”
朱巳笑着回应。
她决定不把那当真,而是当成朋友之间的玩笑话。
没什么大不了的。朱巳早就已经有了被人知道就会没命的秘密。如今再多一个两个又能如何。如果这个少女是这次的“敌人”的话另说,但是看起来并不是。她迟早要把这个学校所有学生的确认表提交给统合机构,在表上,这个少女,辻希美那一栏上只会写成“没有问题”。
在不久的将来关联到世界命运的分歧点,就在这里做出了决定。至今还无人所知。
“——但是,你刚才说的,其实说中了一半。”
辻喃喃道。
“欸?什么。”
“男人的事情。”
辻随意的说道。但是朱巳,却在她的语气里感受到了认真,她的表情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你不会要说什么他跟不上你的才能之类的意义不明的话吧?”
“啊啊——。”
辻苦笑地摇头否认。
“我跟你不一样,我跟他还不是那么深的关系。就是有一点,那个——有点麻烦。”
“好吧好吧,反正我就是个简单的女人。”
她闹情绪一般的说道后,辻寂寞的笑了。
“我要是也能变得简单就好了。”
“单相思吗?”
“差不多。”
“呼嗯——但是,能让你迷上的人,有点想象不出来。”
这是真心话。毕竟辻有着能画画的品味,单纯的美型对她来说也就是个“不错的模特”罢了。而且她作为冷美人的冷可是有保证的。
“嗯,没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
“是成年人吗?”
朱巳这么觉得。但是,辻脸上浮现出了模棱两可的笑容。
“有成熟的地方,也有幼稚的地方——他不依靠任何人自力更生,内心率直,但是,所以,也十分的孤寂——。”
她说着令人听不懂的内容。
朱巳面对着这个亲密的友人的,恐怕十分少见的内心告白,却只能用像是老年人一般的口气说了一句。
“——嘛,世事无常……人生就是介样。”
然后辻变回了原来的态度。
“如你所说。”
她冷艳的赞同道。
两人再次回到画画与被画的场景,在这个放学后的美术教室,度过了一段沉默的时间。

2.

与辻告别后,朱巳独自一人走在回家路上。
太阳已经快要彻底落下,由自然光照亮的世界正在逐渐变换为人工光芒照亮的空间。
“…………。”
朱巳加快了步伐。她从来不径直往家走。通常要么去关顾一下某处的店铺,要么就去超市买好晚上自己想吃的食材。
所以即使她离开回家的路线,前往繁华街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但是她今天,却跟平时有点不同。
要问哪里不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平时有一个习惯。但是那个习惯只有在今天她没有去做。
那就是“回头看”。平时她是一个走在路上,就会不断地回头确认后方的少女,但是她现在完全没有这么做。
简直就像是,已经知道背后有什么了,但是这种事情,除非提前就知道她这个习惯,并且有一直留意这个习惯,不然没有人可以判别她现在的情况。
终于,她走到了街道的中心部。四处耸立着高楼大厦,街上装饰着各种彩灯。
“…………。”
她面无表情的前进着。
然后在心中喃喃道。
(——那么,该怎么办好呢——先报告吗?还是——。)
就在她停在红色信号灯前之时。
有人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
她表情僵硬的,回头。
“哟。”
跟她搭话的人,跟她的预想不一样——是雾间凪。
“怎,怎么了?”
“我在外面,就不能跟同班同学打个招呼吗?”
凪笑着说道。她的表情完全是已经看穿了朱巳那些许的动摇的样子。
“——我不是说这件事。”
朱巳烦躁的摇头。看来她在凪的面前,完全无法保持平静。
“你不想被竞争对手搭话吗?”
凪接着说道。虽然是个玩笑话,但是看来她已经知道朱巳在四处宣传她和“雾间是竞争对手”这件事了。
“——总之在这也不好说话,一起去喝个茶吧。”
朱巳环视了下四周,匆忙说道。凪点头同意了。
“只要你同意我请你喝一杯就行。”
“为何?”
“因为我欠你一笔,我想在这还了。”
“不行。结账一定要AA。”
朱巳已经先迈出了步伐,凪呀咧呀咧的摇着头跟了上去。
两人走进了最近的一家叫做<崔斯坦>的咖啡厅。朱巳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凪点了一杯肉桂茶。对初中女生来说,她们点的过于老成,但是服务员丝毫没有表露任何表情。不如说是,这个服务生压根没觉得这两个少女(虽然穿着制服)居然比自己小六岁多。
两人沉默的对视着。
然后点的饮料送来了,两人同时抿了一口之后,凪轻轻的说道。
“你,被人跟踪了。”
“——所以呢?有什么问题吗?”
朱巳也淡然的回复道。凪微微的笑着说道。
“果然你也注意到了啊。有三个人哦。你也知道了吗?”
朱巳“嘿”的哼了一声。
“是四个人,他们后面还有一个。”
看着朱巳得意的样子,凪笑着说。
“那个人是我。”
朱巳“呣……。”的皱起了脸。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面对凪的提问,朱巳冷淡的回答道。
“不知道。”
但实际上她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她借着建筑物的窗户,看到了他们的脸,那是自己见过的脸。那是有在反统合机构组织里拥有最大规模的<钻石组>的成员记录里,出现过的脸。
(是因为我就任于重要任务所以才被盯上了呢。还是因为只是偶然遇见了我呢……那么?)
朱巳在思考要不要立刻报告给罗宾逊夫人。但是她时常有一种,只想靠自己解决问题的心气。
“要不然,我帮你一下也行。”
凪眨眨眼说道。
“…………。”
朱巳在一瞬间觉得。
(——稍微一点的话,也不是不行。)
但是立马摇了摇头。
“不用。这是我的麻烦。不关你事。”
“跟关不关我事儿没关系,我就是想卖个人情给你。”
“——那就更扯淡了。”
说着说着,朱巳也找回了自己的感觉。
“然后呢?你找我不会就为了警告我有人跟踪我吧?你有什么事?”
“呼嗯,直觉不错嘛。”
凪喝了一口茶,静静的说道。
“说实话,我遇到瓶颈了。如果你那边掌握着什么什么情报,并且还差一步的话我想协助你们。”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她是真心的。
“把解决事件放在第一位,而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获得的成就感在其次吗?”
朱巳问道,凪却不做任何回答。
“————。”
只是一味的在等候朱巳的回复。
朱巳“呼”的叹了口气。
“遗憾的是,我们这边也遇到瓶颈了。”
“那个立体停车场发生了什么?”
她问道,朱巳吓了一跳。
“——你为啥会知道?”
“某个爱管闲事儿的人告诉我了。”
“——谁?”
朱巳联想到了内村杜斗。但是凪摇了摇头。
“就算我说出来估计你也不会相信。不知道该说那是个怪人还是个奇人。”
她如此回答,朱巳也满头雾水。所以就干脆就不思考这件事了。她从来不纠结这些。
“在停车场,只找到了像是痕迹一样的东西。没有什么直接的线索。”
“你们不是发生战斗了吗?”
“——你知道的还挺多。嘛,确实发生战斗了。但那应该说只是单纯的动作反射吧。但是——。”
朱巳思考着,慎重的筛选言辞。
“——敌人的目的,怎么说呢——是生物活着所不可缺少的‘什么’——总感觉是这样。”
“所以,你是想说正是因为那个被夺走了,所以那些患者的生命才停止了吗?”
“——我也说不清。”
朱巳叹了口气。
“我并不知道那个是什么。就算我们遇到了敌人的本体,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战斗……。”
朱巳说到一半就沉默了。
“…………。”
凪也陷入了沉思。

*

“……真的是那个吗?”
咖啡店<崔斯坦>附近的暗处,三个男人正在议论。
“看起来不像是统合机构的成员啊……感觉就是像是跟朋友聊天的,普通女学生。”
“嗯……但是母亲那边肯定没错。毫无疑问是珍珠告诉我们的‘罗宾逊夫人’。那么她的女儿也一定跟统合机构有着什么关联。”
男人们藏身在小巷子的阴暗处,悄悄地议论着。
“如果那只是个伪装,实际上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呢?”
“有可能——。”
他们看起来,已经对九连内朱巳失去了兴趣,他们在议论的时候也丝毫没有看向她所在的位置。当然正在跟朱巳聊天的凪也就更没被他们放在眼中。
“可以当人质用吗?”
“——对手可是统合机构。压根排不上用场。”
“那么我们继续盯着她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能大意,说不定那女孩才是为了把我们一网打尽而准备的诱饵。”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吗——。”
他们用着旁人无法听到的声音对话,但是在他们说到一半的时候。

“——你们是不是笨的已经无可救药了?”

突然响起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
“——?!”
他们一瞬间进入了警戒状态环视四周。
但是,那已经——晚了。

*

“说起来,那个内村杜斗究竟哪里好?”
凪唐突的问道,朱巳差点喷出刚喝进嘴里的卡布奇诺。
“干,干嘛啊这么突然。”
看见她动摇的样子。凪的表情变得有些惊讶。
“是我的错。是我想多了。看来你是真心的。”
“你,你觉得是啥啊?”
“我以为那是你雇的。为了方便收集男性学生那边的情报之类的。你不是在学校里打听了不少事儿么,还以为是你的小弟。”
“……我说啊,你的想法怎么总是充满杀伐之气啊?”
朱巳好不容易才平稳了跳到嗓子眼的心脏。
“我只是觉得,你的话会这么做。”
听到凪的话,朱巳想起了刚才自己跟辻的对话。自己在跟一个只有脸能看的男生在交往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四周这件事
“……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啊。”
“也许吧。”
面对着朱巳那混着叹息的话语,凪坦白的说道。
“……多少安慰一下我啊。你呢?你没有喜欢的人吗?嘛,你看起来就不是会搞这些东西的类型。”
朱巳用带刺的语气说道,凪却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着盯着自己手上的杯子看了一会儿。
“——没有,吧。”
然后她喃喃道。
朱巳皱起了眉头。
“简直就像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一样的说法?”
她观察着凪的表情问道。但是凪的表情却没有明显的起伏变化。
“是啊……我也不是很清楚。”
凪平静的摇了摇头。
“那你的人生也够无聊的。”
朱巳就如同没察觉到凪那没有表现出来的些许动摇,哼了一声。
凪微笑着,然后这样说道。
“些许吧。”
“——不要那么轻易的承认啊,真是的。”
朱巳苦笑了。
“实话说,你怎么跟我半斤八两的啊。”
看着发牢骚的她,凪唐突的背诵了一篇文章节选。
“‘你觉得人生无趣,那是因为你是一个无趣的人,本质上来说,人类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被设定成了会对世界感到趣味横生。’”
“——哈?什么东西。”
“是作为小说家卖不出去的男人说过的话。”
凪耸肩说道。
“你爸吗?”
朱巳来回打量着凪,然后问道。
“你是父控吗?”
“也许吧。”
凪简单的承认到。
“那可真是,幸福的家伙啊。真让人羡慕。跟你比起来我父母——。”
说道一半,朱巳突然闭上了嘴。
“?”
凪没有看漏她的动摇。她突然明白了。
“你的那个母亲——。”
朱巳呀咧呀咧的摇着头。
“是啊,那不是我真正的母亲。我真正的母亲,谁知道她在干什么。”
“——父亲呢。”
“谁又知道他在干什么呢。”
朱巳机械的重复着那句话。
“…………。”
被凪盯着,朱巳叹了一口气。
“那对夫妇,说到底只把自己看的重,他们肯定,原本就不需要孩子。”
她说道。她的表情决定性的缺少着什么。凪立刻明白到那是“愤怒”。愤怒,是只有明确的对象的时候才能表现出来的感情。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是不会涌现的。也就是说……她已经克服了这个感情,并且已经完全原谅了对方。
“——看来那也不见得只是个装饰。”
“嗯?”
“我是说你那个‘伤物之赤’的绰号。”
凪深感如此的点头说道。
“…………。”
朱巳瞪大了眼,一时间说不出话。
“——你是在表扬我吗?刚才?”
她问道。
“随便你怎么想。”
凪的回复依然十分冷淡。但是朱巳笑得很开心。
“你表扬我了是吧?呀,我还真没想到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朱巳对挠到了自己心底痒处一般的开心的自己,感到了些许羞涩。
说实话,她早就对自己实际上的父母十分的无所谓了。她一想到自己作为统合机构的监视对象MPLS加入之际,所做的各种“检查”给她带来的屈辱与痛楚,被父母抛弃什么的也太小儿科了。甚至她已经燃不起复仇的心思,现在她还委托了统合机构,保护着自己不知道浪迹到哪里去的双亲。在这一点上,统合机构从来不弄虚作假,现在她的双亲估计是过上了美满的生活吧。但是——她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让他们舍弃了“九连内”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现在是她独有的。她想要一个,不源自任何人,专属她自己的名字。这可能就是她那不知由头的顽固的体现吧。
但是,这样的她,居然会对这个雾间凪那轻描淡写的夸奖,轻易的感到了开心——这样的自己有些奇怪。
“啊哈哈,真的是——会因为表扬感到开心,没想到我居然还留着这样的感情,真的是,我也——啊啊,太奇怪了。”
朱巳蜷缩着身子,库库库的大声笑着。
凪对着毫无防备的她问道。
“你没觉得,我是在同情你吗?”
朱巳却简单的回答道。
“你吗?哈,你是个不论做什么,都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同情’的人。你对自己有多严格,就对他人有多严格——有错吗?”
“鬼知道。”
凪苦笑着说道。
朱巳也笑得很开心。
异于常人的少女们,心情极佳,但绝不会对对方敞开心扉,却又像普通的朋友一样坐在咖啡店的坐席上面对面。
“——!”
两人突然同时抬起头。
然后又同时,从座位上跳了出去,翻到了自己座位背后的客席上。
“哇?!咋,咋回——。”
那些客席上的客人们吓了一大跳,但下一个瞬间发生了更让他们吃惊的事儿。
少女们又同时把坐在座位上的客人,拽了出去。
朱巳踩着座位,如同拔河一般,同时拉着两个人。然后凪居然一脚将带着两个孩子的母亲连孩子一起踹了出去。
正在店里的客人要骚动起来的那一瞬间,真正的冲击袭面而来。
暴走的车撞碎了店的窗户,一头栽了进来。
发出了如同爆炸一般的轰鸣,玻璃被撞的四散,桌子飞了出去——那正是雾间凪和九连内朱巳刚才所在的场所,以及被牵连的周边客席。
“——呀,呀啊啊?!”
服务生发出了尖细的悲鸣声,那听起来就像是为了抵消掉轰鸣声带来的残响一般。
架在障碍物上,轮胎在空中回转,不再移动的车上坐着三个男人——奇怪的是,他们的脖子上插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已经死的很彻底。简直就像是——尸体在开车一样。
不知道什么东西压在了车喇叭上,一直在用着同样的频率,发出“呜——”的声音。
在灰尘四散,视野不明了的店内,带着孩子的母子都脱力的坐在地上,看起来是没有受伤。
围观群众逐渐聚集了起来,不是给警察打电话就是在拍照片,骚乱越演越大。店里的人全部都茫然的呆在原地,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突然,不知道谁突然发现。
“——啊,啊咧?刚,刚才的——那两个女孩子呢……?”
雾间凪和九连内朱巳的身影已经从店里消失了。

*

“——给我在搞什么鬼!”
从咖啡店里奔逃而出,躲在小巷子里的朱巳,对着跟自己一起跑过来的凪怒吼道。
“——看来我们已经完全暴露给‘敌人’了。”
凪的表情十分严肃。
“那家伙打算在我们掌握什么线索前,就把我们抹杀掉。”
“但是,那些跟踪我过来的人,跟事件没有关系啊?”
钻石组跟这次的事件没有牵扯。要是事件的背后有牵扯到这种“组织”,统合机构会立马知道才对。正是因为没有幕后,所以才毫无线索,才派朱巳过来调查。
“——那为什么会,像是特攻队一样。”
“所以说,那些家伙也是‘被害者’啊。”
面对凪的话语,朱巳的脸色变得僵硬。
“——你是说他们被‘敌人’干掉了吗?然后敌人操纵着,他们的尸体……?”
“也许,是。”
凪平静的点头。朱巳愕然道。
“因为他们跟踪了我吗?就因为这样?他居然……他居然是那么没有底线的一个对手——。”
她的脸色变得铁青。
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凪在她的旁边沉思。她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说起来,为什么我们的动向居然暴露的这么明显?他不仅知道九连内,还知道我,难道说是——。)
凪盯着空无一物的天空,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
(“敌人”——就在我们身边吗……?)

3.

噗噜噜,电话响了起来。
“————。”
罗宾逊夫人,九连内千鹤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总感觉,自己的女儿,朱巳那边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她毫不犹豫的,迅速拿起电话。
“你好,我是九连内。”
“——啊啊,你好啊九连内妈妈。”
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
她反问道。
“啊咧,不要这样嘛九连内妈妈——我们之前不是刚见过一面嘛。”
千鹤有些窝火,这语气莫名的自来熟。
“是骚扰电话的话我这就挂了。”
“真冷淡啊,之前你不是还请我吃过饭嘛。
她突然醒悟,这么一说,这个声音确实有点熟悉。
“那个——是叫内森君吗?”
“是内村。内村杜斗。”
那几乎没有任何特征的声音报上了名号。
“你有什么事儿?朱巳的话,还没有回来哦。”
她果然还是喜欢不起来这个缺乏个性的男生。她的语气带着冷漠。但是内村却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啊啊,那是自然!”
对着他那跳腾的态度,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什么意思?”
可是少年没有回答她,只是如同叹息一般的说道。
“呀,错的可是雾间凪呀。”
“……什么意思?”
“真是令人头疼的女人……我原本还想稳便的,不引起骚动的进行下去呢,但是那个女人居然横插一腿——。”
“所以,你在说什么?你究竟在讲什么啊?”
千鹤完全不能理解,她的声线逐渐的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雾间凪,她在学校里四处打听着——虽然她还没注意到,但是早晚都会被她发现真相,她已经调查的这么深了……。”
“……欸?”
“要是只有那个女人一个人的话,只要把她干掉就完事儿了——但是现在这样搞的话,你的女儿就会去调查雾间凪,然后就会查到真相,毫无疑问——。”
声音十分的平淡。
“难,难道说……。”
“面对着两个各自行事的对手,实在是太麻烦了——虽然我并不恐惧战斗,但是要搞的话,就要把她们两个一起解决掉,这样对我来说才合适。因为我不得不面对的对手,可不是这两个人。”
但是,这家伙,这家伙说的内容,连这种事情都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一个人——。
“你……是你吗?!”
“所以啊,我不得不选择,要么把她们两个一并解决掉,要么就要让她们两个窝里斗。现在正是做出选择的时机——嘛,毕竟是那两个人。这种程度的攻击估计也杀不掉她们。所以……。”
声音库的笑了出来,那气息就在附近,并且——。

“……我决定设下陷阱。”

——千鹤听到的声音,已经不仅仅在话筒的背后。
她急忙回头,对站在她身后的那家伙发动了必杀的能力<双足飞龙>。
爆炸声响了起来,手上拿着手机的那家伙飞了出去。
他的身体扭曲的,滚落在地板上。
“————。”
千鹤保持着战斗姿势,观察了一下那家伙的样子。
那家伙的身上全是黑色的焦痕,冒着烟。一动也不动。
“——呼。”
看来自己的反应够快,没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要怪就怪你自己满嘴炫耀的话多吧。”
千鹤的语气带着忌讳,单膝跪在一动不动的这家伙面前。
可是——该怎么跟朱巳说呢?
这个男生,是为了监视你的调查进度,假装跟你在交往的——这么说吗?
那个顽固的孩子,难得有一个真心喜欢上的男孩子…….
但是,说起来——。
“……究竟是怎样的能力呢。”
还留下了这样的疑问。那些陷入昏睡状态的少年少女,会一直那样吗。一不小心杀了这家伙,就相当于把原因永远的埋葬在了黑暗中。
该怎么跟统合机构汇报——千鹤比起胜利的喜悦,有更多的困惑。
“——嗯?”
她看向尸体,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
他脸上的黑色焦痕,有一块像是剥离了一般的突起。
(这是什么……?)
这种形状的伤痕,与她至今为止用自己能力导致的完全不同。
她伸手过去,用指尖碰了碰。
然后那烧焦的,漆黑的煤痕,居然如同干枯的泥土一般,噗呲的掉了下来。
痕迹的下面是毫发无伤的脸。
然后那张脸笑了。
“——?!”
她慌忙的想要后退,但已经太迟了。
那家伙的手指稍微划过她的鼻尖,然后他的指尖不知道钩住了什么东西。
那家伙从她的体内勾出了黑色的东西,挂在手上——然后嗞噜的一下,就如同把纸从纸盒里抽出来一般,那薄雾一般的东西从她的体内全部被抽了出来。
然后她就感到自己的气力全部消失了,战斗用合成人罗宾逊夫人轻易的就瘫倒在了敌人面前。
(——为,为何——。)
她甚至连眨眼都无法做到。
在她的旁边,浑身焦黑的内村杜斗慢慢的站了起来。
“‘菲尔・塞弗fail-safe’——我这样称呼自己……其意。”
他把脸转向千鹤。很漂亮——那是十分漂亮爽朗的一张脸。
“没错……‘多重安全装置’也能这么说吧——。”

Ps:fail-safe:失效安全,故障保险,失效导向安全。


他全身的焦黑处,都如同轻伤治好时结出来的痂一样脱落。真正烧焦的只有他穿的衣服,肉体则完全——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九连内妈妈,你不知道粗心大意害死人吗——攻击自己女儿的男朋友,让你产生了罪恶感——然后你就毫无防备的接近了我,真是傻啊,那明明就不是你真正的女儿,你却依然处处为她着想,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菲尔・塞弗”的指尖,挂着刚刚从千鹤身上抽出来的黑色物质,他就像是转钥匙串一样来回转着。
(……为什么,这家伙……没有死?)
完全——不知道原因。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啊——九连内妈妈。我非常的能理解你现在在想什么哦……非——常的能理解。”
菲尔・塞弗一边说着,一边将黑色的物质夹在两手之间,就如同洗手一般的搓在皮肤上。然后被皮肤所吸收,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你是不是在想‘这家伙为什么没有死?’……。”
他露出了笑容,他现在的笑容跟在之前那个晚餐前他奉承朱巳时的表情完全一样。
那是兴高采烈到手舞足蹈,的表情。
“你的那个想法错了一半。我不是没有死。你的攻击确确实实杀死我了哦。但是——那个‘死’已经不是我的东西了,而是我从别的家伙身上抽出来,存起来作为保险的‘死’啊。”
(…………?)
他一味的说着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丝毫不在意的继续说道。
“然后,现在从你身上抽取的的东西也一样——没错!那就是你的‘死’啊罗宾逊夫人,你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菲尔・塞弗指向一动不动的千鹤。
“你知道生命是何物吗?活着意味着什么,你想过这些事情吗?”
他如同在歌唱一般的说道。
“活着,就意味着你还没有死,但是那个‘死’又是什么呢?可以被转换成物质吗?滚落在路边的小石子,那是已经死了的东西吗?当我们出生的时候就被赋予了生命,所以我们活在这个世上——以没有死的形式吗?哈!这种想法是本末倒置了啊罗宾逊夫人。我们所有人,不是活着所以才活着——而是凭借着‘死’这一种能量活着的啊。是完全相反的啊。活着,意味着你在迈向死亡。死才是前提条件,生只是死所带来的影响罢了。”
(死……是一种能量……?)
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从根本上就无法理解,但是可以明白的是,这个少年能够将这种能量自由自在的从他人体内取出替换,这就是他的能力。
(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答案。
那些陷入昏睡状态的被害者们,都是因为被这家伙取出了他所说的“死”,然后变成了那种——“偏离了迈向死亡的道路”的状态——然后,啊啊,为什么会是这样。他的目的说到底就是——。
“然后,只要我能够不断地从他人那里得到‘死’,无论我会遇到任何危险与事件,我都会死——但那只是我预备好的‘死’,我本身则绝对不会死亡。我迈向死亡的道路则可以无限的延伸。”
他打心底的洋洋得意。
没错。这个“菲尔・塞弗”有着不得了的能力,拥有着能够掌握生命的神秘,甚至世界的真实的才能——但他所考虑的事情只有区区的“安全”而已——仅此而已。
这么会是这样。
就为了这种家伙,无数的生命就要为此牺牲吗?他所走的路之尽头,那就是从全世界所有的生物身上获得“死”,仅仅是为了自己,这种无底的空虚罢了。
世界的危机,用着极其平静的表情,就这样站在她的客厅里。
“说起来——。”
菲尔・塞弗在千鹤身边弯下腰。
“你所属的组织——是叫,统合机构吗?你能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它的情报告诉我吗——。”
他低吟道。
“我想你也知道,你的生命还没有完全的停止——我给你稍微留了点‘死’。我也可以让你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哦。你懂吗?这是拷问哟。”
他笑容满面地说道。
“你会无法感知到任何东西,身体也不能动,没有人会觉得你还‘活着’——你会被关进名为孤独的牢狱之中,被弃之不顾,即使如此你依然无法死亡——你想要变成这样吗?”
(——呜呜……。)
战栗与恐惧令千鹤想要颤抖,但是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沉重的贴在地上。明明在这种情况下牙齿打颤也丝毫不足为奇,但她依然一动不动。
只有她的内心,还一如既往。
(——呜呜呜呜呜……!)
在这种状态下被发现,统合机构也绝不会废弃她的“尸体”,只会将她从头到尾的研究个遍。身体会被切开,会被取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会被摆弄,即使如此她依然无法作出反应,而且不会死亡——不,只能停留在死去的过程中。
那简直就是地狱中的极刑,
“我有不得不去了解统合机构的理由。不,不是为了与其战斗。相反,是为了让他们成为我的同伴——。”
菲尔・塞弗淡淡的说道。
“不论统合机构是怎样的组织,是多么庞大的势力,在我看来那也不足以为惧——但是如果有组织的力量的话,我就能跟‘那群人’对抗了。把我视为眼中钉的‘那群人’——。”
他在这里,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以外的表情。
(那群人——是什么?)
能让这个拥有如此不得了的能力的人感到恐惧,除了统合机构之外也存在那种“组织”吗?
话题已经进展到了远超千鹤想象能力的领域了。
“所以我不得不支配统合机构。你能告诉我吗。”
他轻易的,说出了晴天霹雳般的话语。
“你应该知道,我告诉你这么多,意思就是我已经没有救你的打算了吧?你只有两个选择——告诉我秘密,然后我给你个痛快,或者你就等着面对地狱吧——。”
他的笑容回到了脸上。
“那么,你要怎么选呢……?”
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对他惟命是从。但是自己已经没办法张嘴回答了——她想到这里的瞬间,她的嘴突然擅自张开,把她知道的所有一切,机械一般的吐了出来。
“……原来如此。次世代的人类的监视者,吗。”
全部听完之后,菲尔・塞弗满足的点头说道。
“简直完美——为了对抗‘那个女人’,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系统了。”
他喜笑颜开。不断地发出“嗯嗯”的声音,自我满足。然后,突然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噗噜噜的声音。那是刚才被千鹤的攻击吹飞的“内村杜斗”的手机,正在地板上响着。
他对着千鹤微笑了一下,然后接起了电话。
“你好,我是内村——啊啊,九连内。”
他对着千鹤眨了眨眼,一动不动的千鹤的心仿佛被揪了起来。
“——欸?没有,也没有什么变化——很危险吗?”
明明脚边躺着一具如同尸体一样的人,菲尔・塞弗却用着傻傻的语气对着电话说道。
“车撞进了店里?那也太危险了。你没受伤吧?——啊啊,那真是太好了。——不用,我去找你吧,在九连内你家见吧,——嗯,好的。那么你小心。”
他挂掉了电话。然后立马,九连内家的,刚才千鹤接的那个座机的表示来电的按钮亮了起来。但是因为话筒没有挂上,所以只要不主动挂上就不会接通。
“嘛,毕竟你刚才还在接电话。”
只要菲尔・塞弗不亲自动手,就没有人能拿起话筒。
灯亮了一会儿,就灭掉了。
(——啊,朱巳……!)
她想要尖叫。大声的尖叫,想要将危机传达给自己的女儿。但是那已经是永远无法达成的愿望了。
“那么,接下来——。”
菲尔・塞弗再次将手伸向了她的面前,然后九连内千鹤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消失殆尽。

4.

“混蛋!究竟发生什么了!”
朱巳在后面抓着踩着踏板蹬着公路自行车的凪,不断地怒骂着。
不管怎么联系罗宾逊夫人都没有反应。这个时间她应该在自己家那个公寓里才对。这不单单是个习惯,而是作为任务,这个时间段内她不得不在家待机。准备好的三个联络线路,不论用哪一个都没有应答。
“——你母亲可能,跟我们——同时受到了‘敌人’的攻击……。”
凪一边朝着公寓快速的骑着自行车,一边嘟囔道。
“肯——肯定没事儿!她,她很强的!没错,她不可能就这么被人干掉了!”
朱巳的嘶吼带着些许的歇斯底里。
“只是联络线路被人切断了,她也肯定在想办法跟我联络!肯定是这样!绝对是这样!”
凪感到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狼狈。
“…………。”
她十分的——能够理解朱巳的心情。
凪在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也处于这个状态。
当十分亲密的对象,在自己眼前变得冰冷——而自己却束手无策——那种感觉,她实际上经历过所以能够理解。
雾间凪用出了自己能够骑出的最大的速度冲向公寓。这个冷静的少女,已经无法再对事件抱有任何乐观了——她一想到抓着自己后背,在微微颤抖的那名少女的心情,她就只想尽快的赶到目的地。
在公寓一楼的电梯门前等待电梯抵达的那仅仅数十秒,朱巳就已经坐不住了。要是没有凪拉着她,她就打算爬楼梯上去了。但是那只会更加浪费时间,她急的焦头烂额。
“混蛋!怎么这么慢啊你这个破铜烂铁!”
踏上电梯之后,朱巳再次骂道。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的显示屏显示已经抵达目标的那一层。
朱巳和凪并没有匆忙跑出去,而是慎重地走了出来。这间公寓每一层都住了四户人。但是这一层只有九连内她们家一户人。
朱巳拔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型手枪。凪也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电击警棍,摆好姿势。

周遭十分的寂静,一眼看去没有任何异常,凪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
“——有爆烟的味道。”
朱巳没有回话。仅仅沉默着向前走去。
玄关的锁是开着的。
凪用电击棒,抵着开了门。朱巳用枪口对准室内,确认里面有没有埋伏。
没有任何声音。
但是通过玄关,走过短短的走廊,抵达的客厅里家具东倒西歪,墙上还残留着爆炸带来的黑色焦痕。
啧,朱巳咋舌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大。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哐当声,有什么从卧室里冲了出来。
朱巳和凪同时看向那边,朱巳将手枪瞄准了那个,但是她没有扣动扳机。
“——欸?”
朱巳的表情变成了什么都没有思考的空白。
“——斯叭!”
趁着这个破绽,那东西发出怪叫朝着她扑了过来——。
“——嘿!”
——凪冲进了中间,撞飞了朱巳,然后用警棍砸向那东西。
那东西被电击弹开,然后立刻爬起来躲进了阴影处,藏了起来。
“——啊,啊啊……?”
朱巳呆坐在地上,茫然着。
凪对着这样的她喊到。
“给我清醒点!还没结束!现在虽然拉开了距离,但是对方的速度更快!”
“但,但是——但是,刚才那个是,那个是——。”
“那怎么看都是个人,而且——。”
“那也许是九连内千鹤,但是现在是敌人!”
凪怒吼道,朱巳清醒过来。
“——敌人……。”
她被操纵着——没错,就跟那时候的比格犬一样?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本人,已经没有生命,了——。
“…………!”
朱巳浑身颤抖着。
咣当的一声,从朱巳和凪的背后传来。
回头的时候,那东西已经逼近到了眼前。
“——斯叭叭叭!”
原本应该躲进了卧室的那东西,却从阳台冲了进来。
“——咕!”
凪用警棍挡下了踢击,就保持这个姿势被踢飞了出去。
朱巳反射性地将手枪指了过去。
但是,依然没能扣动扳机。
“——呜,呜呜……!”
“啧……!”
凪将电棍丢向了那东西,那东西再次躲进了卧室里。
凪站了起来,抓住朱巳的肩膀。
“你要是不射,就给我。”
“欸……。”
“那已经,不是你的母亲了。”
凪的声音十分的平静。
“我,我知道——我知道啊……。”
她反驳的声音,十分的不可靠,还带着颤抖。
在这期间凪也没有掉以轻心,观察着四周。
“墙壁都被提前破坏了——这个客厅以外的方向都互相连通,可以自由的移动。它可以从任何方向攻击过来。这是一个,完美的——陷阱。被算计了……!”
而且,客厅以外的房间都十分的狭窄,没有能躲开攻击的地方。想要迎击的话只能待在这里。
那时候的比格犬是对“杀气”起反应袭击而来,但是这个,看起来是被设定了只要侵入房间就会遭到攻击的样子。
——也就是说,没有“完全击破它”以外的对策了。
自己很清楚这一点。
明明自己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
(呜呜——。)

“真的是个识时务的好孩子。”

(呜呜呜呜——。)

“我也是会担心的啊。”
(呜呜呜呜呜呜……!)

“小朱巳。很可爱的名字。”

——但是,为什么,明明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为何会如此的——难以理解和不愿接受……!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朱巳发出了不明所以的怒吼,端着手枪冲进了卧室。
“笨,笨蛋!——等下!”
朱巳无视了凪的叫停,站在卧室的中央,怒吼道。
“我!”
她的眼睛布满血丝,抓住了床单的一角。
“我——终究一无所有!”
她在发出怒吼之时,那东西已经扑了过来。
“——嘶叭!”
周遭响起了怪声,但是这时朱巳已经用力拽走了床单,床单在空中翻滚。
扑过来的那东西,就如同冲向红色斗篷的斗牛一般,一头撞进了床单里。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嘶叭,嘶叭叭,叭叭嘶叭——。”
那东西在床单里手舞足蹈的挣扎,它已经不会再攻击过来了。
它在床单里面打滚,扯也扯不掉,只会单纯的在床单的内侧挣扎不休。
“——这是。”
进入到房间里的凪,咽了咽嗓子。
已经——结束了吗?
那种已经穷途末路的状况,居然被这么轻易的解决了吗?
(这个,女人——。)
凪带着些许的战栗,看向少女。果然——这人不简单。
“……只会对房间中能够活动的物品起反应——就算那只是缠在自己身上的床单罢了——。”
朱巳用着嘶哑的声音喃喃道。
没错——这里是她家。
就算被设下怎样的陷阱,家里的所有布局,她都知道。只要知道敌人的本质,那么她就能够立刻想到能对付这家伙的东西的位置——。
她也当然知道,那个多管闲事的女人,一直会把洗的洁白的床单,为了喜欢躺在上面的朱巳,规整的铺在床上——。
“……但凡,你有一点你生前的能力,也不会被这种简单的方法所击倒——。”
朱巳用着低落的口气说道,然后架起了手枪。
“——喂,喂。”
凪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朱巳已经扣动了扳机。
身上缠着床单的那家伙,被击飞,从窗户掉了下去。
从远处,传来了令人不快的落地音。
凪望向窗外,确认了下状况,然后回头皱起了眉头。
“…………。”
朱巳保持着扣动扳机的那个姿势静止不动。
然后不断地低吟着。
“——什么都没有了,原本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没有失去任何东西——家族什么的,家族什么的一开始就不存在,因为不存在——我也没有失去……!”
她不知道,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不断地流出东西是什么。
“…………。”
凪从她手里拿走了手枪。但她依然一动不动,不断地自言自语。

*

(——啧。)
在阴暗处监视着事态发展的菲尔・塞弗,对着与他的预想完全不一样的展开不仅咋舌。
但是,他立刻恢复冷静,然后重新思考。
(果然,那两个人不简单——与其杀死在这里,如果能够加以利用的话才是上策。)
然后他一脸无辜的,慢慢的走了出来。

*

突然一声迂阔到不合时宜的叮咚声,在凪和朱巳在的这个空间里响起。
是门铃声。
然后。
“你好,九连内……?”
然后,响起了更加迂阔的少年的声音。凪立刻明白过来,那是朱巳之前打电话说现在事态危险为由,让他赶紧赶过来的内村杜斗的声音。
没错,危机还没有过去,不如说现在才开始。
“呜哇,这是怎么了?!”
走进门户大开的玄关,内村看到室内的惨状叫到。看不出来一点演戏的色彩。
“喂。”
什么都不知道的凪对他搭话道。
“啊咧,雾间同学?”
“内村,你——。”
“你只能跟我一起逃跑了。”
朱巳打断了凪的话。
“欸?”
“跟我扯上关系的人,最终都会被杀掉——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内村,你剩下的,就只有跟我一起逃跑这条路了。”
“什么意思?”
内村眨着眼睛。
“喂,喂——。”
凪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朱巳眼里的色彩,没能说出口。
那是在一艘快要沉没的船上,发现了唯一剩下的一艘救生艇的乘员眼中,才会浮现的,眼神。


第四章 炎之魔女


「那就如同冲天而起的烈火一般,瑰丽,悚然,且——。」

——雾间诚一《朱红杀手》


1.

关于九连内千鹤的死亡,政府发表是因为瓦斯爆炸事故导致的坠落身亡。被害者因瓦斯爆炸引起急性的一氧化碳中毒,当时就已经死亡,然后倒在晾在窗台上的床单里,坠落——发表中的见解如此写道。在最初的司法解剖种记载的弹痕伤口,却不知何时就已经从记录中消失了。
葬礼在她十分遥远的老家举行,她在这附近认识的人都失去了参加的机会,让所有的人都感觉感情散发的有些不明不白。
但,那也是数日后的事情。在现阶段,大家都只知道听到了一声爆炸的声音,然后一位普通的家庭主妇身缠床单从高空坠落死亡这么一个令人震惊的事态,近邻的气氛都漂浮着一种人人自危的紧张感。

“…………。”
尸体的附近围起了好几重的封锁带,防止旁人干扰警察的现场取证。即使如此周围依然围起来了一圈又一圈的围观群众。
在远处,两名身穿制服的少女眺望着这幅场景。
“…………。”
她们跟围观群众不同,脸上并非充满兴趣,而是用着锋芒迸射的眼神盯着表示着尸体坠落位置所画的白线。
“……那么,我去处理一下那个。”
其中一名少女对另一名小声说道,然后微微颔首离开了。剩下的那名少女依然盯着白线。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伤感。那份伤感,并非是同情或感到悲哀,怎么说呢——是一种“如同身受”的感觉。简直就像是预见到了自己的最后也是如此一般——。
“————。”
终于,少女移开了视线,然后转头离开了。
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有一位跟九连内千鹤住在同一个公寓里关系十分要好的夫人,双眼饱含怒火的盯着那群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但是,当刚才那名少女路过这位夫人身边时,夫人“哦呀”了一声,小小的有些惊讶。
那名少女虽然做着来尸体发现现场凑热闹这种恶趣味的事情,但是她却——。
这名夫人,晚上对着回家的丈夫说起此事,对不得要领的妻子所说的话,丈夫有些烦躁的问道。
“所以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个女孩子是什么感觉?”
然后夫人歪了歪头说道。
“怎么说呢——是个十分清爽的少女。但是给人的印象有些奇妙——。”

*

“——在这里吗?”
雾间凪在住宅街的一角,看着电子记事本上映出的地图,停下脚步,抬起头。
从那之后,九连内朱巳带着内村杜斗,不知道躲到了什么地方。内村则是说着“爸妈的话,一周之前就去国外出差了,没有一个月是回不来的——。”,倒也挺爽快的跟着朱巳走了。
(在国外的话,确实可以避免被卷入危险——但是。)
凪十分的在意内村杜斗这个人。她总觉得哪里很可疑。陷入昏睡状态的有几个人,在去年,不是跟内村同班,就是隔壁班的学生。
所以她特地找到了学生名单上记载的,内村家。
内村家住的非常远。只能勉强还算住在学区内。内村家在杜斗初一的时候搬来了这里。在这种情况下,他明明可以去别的更近的学校才对,但是内村却故意选择了最远的学校。
(——但是,他真的……住在这里吗?)
凪对比着地图上和名单上的地址。
这里确实有个房子。
但是上面没有挂名牌,而且门上挂着锁链。
锁链上挂着一个牌子。
“房屋出售”
(……什么情况?)
凪抬头眺望着这栋房子。
“喂,你!”
突然有人对她喊到。凪回头一看,那里有个老婆婆盯着她。
“那是个空房子,你在看什么?”
看来是那种喜欢跟人八卦的那种老婆婆。说不定还是街道委员会的成员。一眼就看出了凪是外来的人。
“不……内村家应该住在这附近才对。”
听到这个名字,老婆婆的表情变得僵硬。
“你,你有什么事儿?我,我不知道那群家伙的行踪。”
她的态度表现的有些狼狈。凪皱起了眉头。
“行踪?内村一家去哪里了吗?”
“你,不是讨债的人吗?”
老婆婆有些慌张的反问道。看来她把凪当成了成年女性。倒也不奇怪。
“还是说你是侦探。你想找已经失踪的内村一家干什么?”
(…… “失踪”?)
凪听到这句话,内心十分的震惊,但是没有表现出来,然后信口开河的说道。
“——你不知道吗。现在能找到那一家人的话就能得到悬赏金啊。”
“欸?真,真的吗?”
老婆婆的眼色变了。但是依然满脸的怀疑。
“……但是,那一家人失踪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啊。现在居然还有人给他们挂赏金?”
“所以啊,赏金越滚越大了嘛。最早只是十万日元而已,现在已经变成一百多万了。”
“嘶,上百万?”
“啊啊,你要是知道些什么的话我可以出情报费哦?”
“嗯,嗯—……就算你这么说,那些家伙刚搬过来不久,就跑了——。”
老婆婆认真的,拼命回忆着。
“或者说,你知道他们家的儿子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欸?啊啊,说起啦——是那个体型很大的孩子对吧?特别胖的那个,身高也跟成年人一样。”
“……还有别的吗?”
“嗯—,就算你问我……。”
老婆婆呻吟着陷入沉思,然后抬起头的时候瞪大了双眼。
“……啊咧?”
凪已经消失不见了。
(——很胖,身体很大的孩子。)
(——两年前,搬过来之后就失踪的一家人。)
怎么回事儿?
凪绕到了空房子的背面,然后翻过栅栏潜入进去。
虽然门是锁着的,但是凪用自己带的道具,很轻松的就打开了锁进去。
毫无疑问是个空房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所有的家具都被带走了。
“——至少,这里确实没有人在住。”
凪低吟到。
她曾经也见过这么空旷的房子。不说其他,就是失去了家主之后的雾间家。
凪被亡父的亲友榊原弦收养,所以立刻就从租的房子里搬了出去,里面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在所有东西都被装上货车,眼看就要离开这个房子之前的数分间,凪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中徘徊。
难以置信的,宽广。
确实,这里应该是自己与父亲塑造了回忆的场所,但是变得空荡荡的家,已经变成了别的样子。那已经是废墟。仅仅是变成了,决定性的什么东西,已经成为过去的证明,那甚至已经不是熟悉的风景。十分的刻薄,十分的陌生,她不断地低吟着“你已经不是能待在这里的人了”,那已经是令人感到冰冷,且难熬的空间。
她呆愣在原地,直到榊原弦走近,对她问道,你怎么了。凪是这样回答的。
“老爸——真的死了啊。”
她终于有了这样的实感。弦听到这句话之后,露出了跟凪一样的茫然,然后喃喃道。
“——好像,是的。”
两人回头,把废墟抛在了身后。自那之后,她再也没回过那里。
——这里,与当时的风景完全一样。
两年前还应该是内村家的场所,就算原本的住人回来,迎接他们的也只有露骨的敌意罢了。
凪慎重的迈步走了进去。
“——呣。”
在空旷的,看起来是客厅的空间的角落,有一片纸片。凪慎重的,在不让那张被不知道踩了多少脚,变得皱皱巴巴的纸片破损的情况下,展开了它。
那是一张照片。看起来是在家族旅行时拍的照片。亲子三人团团乐乐的笑着,做着剪刀手。
三个人都像肉团子一样肥满,简直就像是三胞胎一样。她立刻明白过来,中间那个就是他们家的孩子吧。
“——可以,确定了。”
凪压低了声线低声说道。
已经可以清楚的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张照片上的孩子——真正的“内村杜斗”。凪可以断言,他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学校里过。
那么,那个“内村杜斗”,也就是说——。
凪已经没必要待在这里了,就在她打算回去的那个时候。
地板上响起了喀拉的声音。
并且不止一声,能从周围听到无数的声音。
喀拉,喀拉拉,喀拉拉——声音已经包围了她。
“…………。”
凪看向自己手中的照片。
(——“开关”吗…!)
在战场上,有滚落在地上的法国人偶,当有士兵捡起那个人偶,就会被设置在上面的炸弹炸成碎屑,这种东西就是俗话说的,诡雷。
这个空房子本身就是“陷阱”——。
“——。”
凪微微的后退了一步,就在这个瞬间“那个”从四面八方扑向了她。
那是拥有着一口就能咬死蛇的牙和下颚的肉食兽——鼬鼠的族群。

2.

那座山并非远离人类聚集地的偏僻之地,就在新建成的住宅区旁边,地下还通了地铁,是一个十分常见的场所。
山被铁栅栏围了起来,有一个立牌,上面写着「公司私有地,常人禁止进入,有事请联络MoonCommunication・Enterprises」。铁栅栏上面还围了铁条网,要是有人想要翻过去,即使拿来梯子也会十分费事儿。但是即使进去了,里面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有什么,只是一座野山罢了。
出入口有两个,都被上了锁,钥匙被所有的公司所管理。
在山的中腹部,有一座一眼看去像是装配式建筑的,外表简素的平房。
九连内朱巳,带着内村杜斗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哪里?”
“嘛,应该说是,训练所吧。”
朱巳拿着钥匙轻松的就进到了里面。
“什么训练?给谁做的?”
“不,我一次都没有用过,所以也不是很清楚。”
“哈……?”
进入到里面之后,里面有着能够过上朴素生活的所有物资。床,厨房,厕所连浴室都有。甚至还有看起来像是医疗设备的东西。
这有些充实的景色,轻易的就能让人想起“避难所”啊“前线基地”之类的地方。
“……是谁在这里造了这种东西?”
“建造的,只是普通的建筑公司而已。虽然指使他们的是统合机构。”
“统合……?”
内村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是朱巳已经移开了视线。
“嘛,劝你还是不要太在意的比较好。说起来你饿了吗?那里有菜单哦。虽然都是罐头。”
她给自己拿了一罐白汁炖菜,递给了内村一罐咖喱。
“也能蒸饭。”
“不,不用,有这个现成的就够了。”
终于他们准备好之后,面对面开始吃饭。
他们沉默了一段时间,内村突然说道。
“那个,九连内。”
“怎么了?”
“九连内……你是什么人呢?是什么组织的一员吗?”
他畏畏缩缩的问道。
但是朱巳只是苦笑的回答。
“——嘛,确实会暴露。”
“感觉——好厉害呢。”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平时在做些什么呢?”
“做些愚蠢的事情。”
朱巳冷淡地回答。
“怎么说呢——做的事情都是‘对着呼啸而来的浪潮开炮’一样的事儿。虽然打碎了浪潮让人很是自得,但是那并不代表下一波不会来,搞那么认真像个笨蛋一样……啊~啊。”
朱巳手上握着勺子,趴在了桌子上。被推到前面去的碟子碰到别的碟子发出了,叮的一声。
“吶,内村。”
“嗯?”
“你至今,有受过伤吗?”
“……哈?”
“不,你之前不是说过嘛‘不会受伤的人生是你的理想’。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以前受过伤,所以才会说这种话。”
朱巳移开盯着内村的视线,问道。然后又立刻摇了摇头。
“不——你还是别回答了,够了。大概——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我有这种感觉。”
“哈啊。”
“吶内村,你,觉得我的绰号怎么样?”
“‘伤物之赤’吗?”
“没错。你觉得那是什么意思?”
“嗯——听起来挺强的。”
他傻傻的说道。朱巳听着笑了出来。
“挺强的,吗!我很强吗?”
“那当然,是很强的。”
“你那可不是对着柔弱的女孩子说的台词啊,嗯?”
“对,对不起。”
朱巳喃喃的说道。
“我遍体都是伤痕——就算再受多少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只要那一击不会杀死我——能令人致死的一击,那跟受伤不一样对吧?死了之后再受到的,就已经不是伤了,而是——怎么说呢,嗯——。”
朱巳没有看着内村,基本上是在自言自语。
“——裂痕?缝隙,之类的吗?嘛差不多是那么一回事儿。心灵上的伤,在死之后也不是伤了,只是一个,陌生人的痛苦故事而已——对吧?”
她的话语,听起来异常的空虚。
“那个,九连内……?”
“死了就不会受伤了——但是,我是‘伤物之赤’,所以看来没那么容易死——原本应该是弱点的伤痕,反而会让我变得更强——。”
她不断地说道。
“那个……?”
她突然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在说谎。我欺骗了整个世界。——但是我也没办法啊。是世界,从来没有教给过我多数的真实与何谓绝对的正确,所以我们扯平了——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果然,说谎,实在是太痛苦了,太令人难受了,但是,但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也不得不说谎,我只能做一个骗子——。”
少女的话语,就如同念经一般。然后。
“我呢,是真的喜欢内村你。”
她唐突的说道。
“嗯,肯定,我真的特别喜欢你。非要说个所以然的话,我也找不到理由,但是我猜那应该是十分单纯的理由。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大概是,跟我的‘伤’有关系。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如同还未痊愈的伤痕一般。这道伤痕要是痊愈了,那么我肯定,不会再受任何伤了,你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所以……。”
她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卡了一下才说道。
“我有的时候觉得,人类其实不论是谁都没有心吧——所有的人,都是因为体内流动的名为血液的赤色,不由得因其感觉到‘心跳不断’或者‘心寒’之类的错觉,这么说的话,所有的人都不过是‘没有心的红色Heartless・Red’罢了,但是,但是我——。”
她说到一半,就停了。
然后陷入了沉默。
(——啧。)
看着陷入不安定情绪,支离破碎的她,套着内村杜斗皮的菲尔・塞弗在心中十分的焦急。
(这个女人——亲手杀了扮作她母亲的伙伴就让她这么受打击吗。效果虽然拔群,但是她现在这个样子,真让人怀疑能不能完成带我潜入统合机构的目的——。)
这里的设备看起来确实是属于统合机构的东西,但是还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其他的同伴取得联系。
(但是,看起来拥有这座山的公司是有着什么秘密。确实是写作MCE吧——是能在电视上经常看到广告的知名企业。就算只有这点也算是收获了。)
内村杜斗这个身份也差不多不能再用了,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至于雾间凪——估计没问题。
这时候,那个女人应该已经因为自己的优秀,一头栽进了他精心准备好的陷阱里了才对——。

*

她实际上,并没有感到自己是个多么奇怪的人。
她也没有想过什么,守护正义啊,歼灭邪恶啊,或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后之类的事儿。
只是会感到违和感。
如果放任不顾,自己会特别的难受,在胸口的深处,会有着什么难以忍受的感情堵在那里,所以一旦眼前发生这种事情,她并非主动,而是在某种意义上,不得不,做着这样的事。
所以,几乎没有跟任何娱乐性的情报有所接触的她,偶尔看到那些,描述着等身大英雄的电影(当然只是在等新闻播放的闲暇之时,或是在做些其他事情的时候瞅那么一眼。)的时候,会去思考那个英雄究竟在烦恼些什么,她完全无法理解,然后就会感到异常的烦躁。
既然那么烦恼的话,不当英雄不就好了,她只会这么想。
若是被守护的人,没有想要被守护的意志的话,那么有没有英雄不都无所谓吗。还是说,英雄之类的想要做这些事情,只是因为有在意的缘由,不去做的话就无法平静,动机只是这么一种感觉而已吗——她只会这么想。自己与他人不同之类的,听起来不过是给偷懒找的借口罢了。想要偷懒的话就直接去偷懒啊。
(——我的性格,肯定非常的单纯。)
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自己的父亲经常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作为女儿的自己,却又想的太少太单纯了。她的习惯就是在思考之前先动手。说到底她的这个性格,跟她的另一个父亲,也可以说是老师一般的人物完全一致,他的性格像是仙人一样却又充满人情味,不管遇到什么都一股脑的闯进去,凪特别喜欢那个老师,也十分的尊敬他,也许是因为凪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生的模板吧。
她的母亲也是那种“想到就立刻去做”的冲动型的人,虽然她也有想过自己跟母亲实在是无法变得亲密,但是果然,也不能否定母亲对她现在的性格有着很大的影响。
即使如此,这些也不是全部的理由。
她觉得,另有更加决定性的原因。
不,她其实知道那是什么。
她虽然知道,但是她特地不让自己往那方面想。
那是,在她的人生中,转瞬即逝的昙花一现。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也并非解决了她所有的烦恼。
但是,那就如同清风一般吹拂而来,在她想要伸手触碰之时,却已不知所踪。
带给她的印象十分的鲜明,又无与伦比的帅气,但是——。
却令她无可救药的,恨之入骨。
所以她如同在讥讽那家伙一般,你做过的事情,我也做给你看——她知道自己心中,肯定在哪个角落有着这样的自己。
但是,她刻意的不去思考这点。
要是去想了,那时候的她自己会,怎么说呢——会一发不可收拾的,满溢而出,会被无可救药的什么东西所冲走,她有这样的预感。
在那时,还有可以支撑她的人存在吗?
如果没有,那么自己——就会迎来终结。
如果她有什么冰冷且凛然的东西的话,那么实际上也就只有这个了。
自己不过是个随时都会崩溃的存在罢了,她时常将此作为觉悟藏在心里,那就是她为什么总能给人带来她不论何时都能气宇轩昂的,独自一人面对世界的印象。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都如同临渊而行。
那已经是,她人生的理所当然——。

“——吱呀呀呀呀呀啊!”
——所以,当菲尔・塞弗设下的“陷阱,鼬鼠群嘶吼着一齐扑向她的时候,雾间凪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的动摇。
“————。”
她快速的用着平静,精准的动作完成了准备。
在那之后,鼬鼠们,一共有24只,用它们那尖锐的牙齿和下颚咬在了凪的身上。
在那个瞬间,凪周遭的空气,在一瞬间发出了,嗞,的一声焦灼了。
她眼前迸射出了火花。
然后,所有的鼬鼠,一匹不剩的被吹飞出去,滚落在地板上。
“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滚落在地板上的鼬鼠们的生命,全部都停止了,原本无论用什么攻击都不起作用的它们,全部都如同被仍在地面上的鱼一般痉挛着。
它们被麻痹了。
无论是否拥有生命,肌肉组织遭受了剧烈的电击之后,就会丧失正常的机能。
就如同化学反应一样,如同放在火上烤的鱿鱼翻身一般,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它们已经失去了,能够达成目的的动作能力。
“…………。”
凪用着悲伤的眼神俯视着这些“没有活着的动物”。
“……那个停车场上采取的血液,是狗的东西——我就知道你会使用动物了。想要准备一个防御对策还是相当简单的。”
包裹着凪全身的那个连体衣上,噗呲噗呲的冒着烟。
她提前,在衣服上设置了能够在一瞬间通过的高压电流。
因为动物的进攻缺点,就是会咬过来。那么就让电流灌进它们的口中,电流会因此传遍它们的体内,给它们全身造成打击。
不论对方是怎样出其不意,有多少数量,提前预测到了它们会同时发动攻击,凪的胜利就已经确定了。
“同样的陷阱居然用两次,已经看到他的未来了——。”
凪轻蔑的说完之后,再次确认了逐渐变得一动不动的尸体不会再次发动袭击,然后取下了自己衣服上的通电装置。回线已经烧掉了,是一次性用品。
然后她从用绝缘体做成的腰包里取出电子记事本,确认了下是否能够正常启动之后,按下了按钮。
画面上显示出地图,然后地图上出现了一个圆形标志。
“——在山里吗。”
那标志的所在位置,正是九连内朱巳带着菲尔・塞弗前往的那个场所。
她早就在朱巳身上,装了追踪器。

3.

“……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骗子——。”
朱巳在已经冷掉了的白汁炖菜前,喃喃道。
菲尔・塞弗在她的面前,开始思考要不要强硬的逼供,来获取情报。
“……说起来,九连内。”
菲尔・塞弗用着普通的少年内村杜斗的平稳的声线,对朱巳说道。
“我的双亲已经去了国外所以还算没事儿,你呢?”
“……哈?”
朱巳抬起头,表情呆然。
“不,你不跟你妈妈打一声招呼吗?”
他的这句话,是建立在“内村杜斗”并没有去过九连内千鹤的坠落现场,并且在引起骚动之前就离开,所以并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这件事的基础上的发言。
“…………。”
朱巳没有回答,用着呆呆地眼神看着菲尔・塞弗。
“她肯定很担心你……房间变得一团糟,你还没有回去,她肯定吓了一跳。”
菲尔・塞弗一边在内心中品味着给对手造成残酷的伤害所带来的甘美,一边装作很诚实的说道。
“…………。”
朱巳没有回答。
但是,她的嘴唇开始颤抖。
“你怎么了?”
菲尔・塞弗如同窥视朱巳内心一般,盯着她那紧绷到快要断裂一般的表情。
“…………那家伙。”
朱巳从喉咙中漏出些许的声音。
“那个人?那个人怎么了?”
他步步紧逼,但绝不会让自己那不含丝毫恶意的语调崩解,菲尔・塞弗玩弄着朱巳的精神。
“——那家伙……。”
朱巳放在桌上的手指,出现了些许颤抖。
眼神从菲尔・塞弗身上撇开。
“那家伙——没问题。”
“是吗?”
“嗯。她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没有任何问题——。”
她的句尾,带着微妙的颤抖,就如同奔跑之后,累到没气了一般。
“工作,吗?”
他皱起了眉头。
“她之前在做些什么吗?”
“——嘛,各种各样。”
她压下了自己声音里面的动摇,但是指尖的颤抖变得更剧烈。
“具体是什么事儿呢?”
“——那就是……。”
朱巳用着幽幽的语气说道,但是话在中途就断掉了。
“欸?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菲尔・塞弗抑制住自己那快要笑出声的冲动,天真的问道。
“那,就是————。”
朱巳说到一半。
就从他们的背后传来了声音。

“——那就是‘与你’战斗这件事啊!”

他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架起了手枪的雾间凪。
“——什。”
菲尔・塞弗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凪毫不留情的扣动了扳机。那把手枪,就是之前从朱巳手上拿走的那一把。那时候朱巳只射了一枪,所以子弹还剩下不少。
菲尔・塞弗被击穿了胸口,击翻在地。
凪向前一步,打算进行第二次射击。
“——你,你在干什么?”
朱巳问道,凪快速的回答道。
“内村家的地板下,发现了三具白骨化的尸体。——真正的杜斗和他的家人,早就在数年前被杀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再次将子弹打进对方的身体。
但是菲尔・塞弗跳了起来,躲过了这一击。
“——!”
朱巳的眼神变了。
他应该已经受到了致命的一击才对,却毫发无伤的站了起来——
“好像是——不死之身啊。”
凪没有动摇,依然架着手枪。没有因为焦急而浪费剩下的子弹,保持着能够在敌人进攻过来之时能够确确实实的命中对方的架势。
菲尔・塞弗呀咧呀咧的摇了摇头。
“——没想到,你居然能从那个陷阱里逃生。是我的计算失误。”
他如今的态度,没有一丝刚才那个老实少年的模样。
“说起来,真亏你能找到这里呢——你是怎么翻过栅栏的?难道说是扔了带绳子的钩爪,然后抓着绳子爬进来的吗?”
“并且,地面上有你们走过的足迹。顺着足迹倒是轻易的就找了过来。”
“简直就像是忍者一样的女人啊——真的是。”
菲尔・塞弗充满厌恶的说道,他的表情变得扭曲。
“内村……?”
朱巳满脸茫然。
菲尔・塞弗伸手戳进了自己胸口的伤口中,把子弹挖了出来。
咣啷,一声,子弹滚落在地板上。
“不,我已经不是‘内村杜斗’了。我好像已经没有再叫那个名字的必要了。”
“……内村。”
凪略带粗鲁的,从背后推了趔趄的朱巳一下。
“所以说了,他自己也说自己不是了……!”
她紧盯着菲尔・塞弗。
“…………。”
朱巳说不出话来,呆坐在房间的一角。
“——呼呼嗯。”
菲尔・塞弗承受着凪的视线,哼了一声。
“所以呢?雾间凪,你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然后你又能怎么样呢?”
面对质问,凪即答道。
“打倒你。”
她简洁的说道,菲尔・塞弗哄然大笑。
“那你可真勇猛——你完全没有具备‘自知之明’这个美德吗?说到底——。”
凪趁着对方喋喋不休,突然开枪。
菲尔・塞弗再次被打倒在地。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从容地慢慢爬起。
“——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这都是没有用的呢……。”
他说到一半,就再次被凪击中了,这次瞄准的是脑袋。
菲尔・塞弗再次被击飞出去。
这次,他唰的跳了起来。
晃了晃头,把压扁的子弹晃了出去。
“我不是说了没用吗!真是个分不清状况的女人!没用啊!”
他大声的喊道。虽然伤口在快速的愈合,但是貌似他还是会感到痛楚。
“没有没用——吗。”
但是凪的眼中,没有害怕和退缩。
仅仅有着要将对方穿透一般的,锐利。
“没用,也估计就10次左右不是吗?”
她平静的说道。
菲尔・塞弗的额角颤动了一下。
“……什么?”
“你看起来,是从别处获得了生命,然后‘装填’到了自己身上——那么就在你的预备用尽之前,不断地杀死你的话,终究能够抵达‘你真正的死’不是吗——?”
凪没有移开瞄准的枪口。
“有错吗,不死之身先生……?”
“……!”
菲尔・塞弗的脸色变了。
他脸上已经没有了从容。
因为他已经明白,凪的话是认真的。她的眼神充满了“我说做那就一定做”的凄厉。
“……咕!”
再不认真就要被干掉了……!
她说的没错,正如凪看穿的那样,他能够填充的“死”,十三个就到极限了,在这之上就无法维持了。
若不在中途补给的话,第十四次的“死”就是他自身的了……!
他横向跳了出去,想要找到掩体,但是就在他动起来的瞬间,再次被击中。
他被击飞,撞进了厨房里。
但这是他计算好的。
他抓住厨房里的菜刀,在地上滚了一圈丢向凪。
凪敏捷的躲了过去。
但是,菲尔・塞弗趁机站了起来。
他蹬着墙壁,垂直的朝着凪突进而来。
只要能让指尖稍微碰到一点点,他就能从凪的体内抽出“死”,让她的生命停止——没错,就像九连内千鹤一样。
“——!”
凪再次扣动扳机,但是这次这个全自动手枪的枪栓保持着向下的状态,没有弹回去。
子弹用光了。
原本,用的就是朱巳之前使用过的手枪。而且剩余的子弹也绝不算多。
因为事发突然,这最后一发子弹射偏了,凪只能在地上滚了一圈,躲过菲尔・塞弗的攻击。
“你怎么了呀。雾间凪——嘿?”
摆正姿势,回头的菲尔・塞弗露出奸笑。
“看来你能依赖的铁索已经断了啊——这就是最后了!”
菲尔・塞弗踏着地面,朝着凪突击而去。
但是,凪的反应比他更快。
简直就像是西部牛仔剧,或是时代剧里的居合对决一样的速度,她将手上的手枪丢了出去,然后眼看她把手伸向腰间,的下一秒,菲尔・塞弗的身体就被弹开,全身散出火花飞向相反的方向。
“————什?!”
菲尔・塞弗浑身焦黑的,站了起来。
“什么,刚才的那个……?!”
凪的手上握着一根棒子。
能在棒子上听到……滋滋滋的声音。
“能够让你吃到高压电击的电棍——因为是拆除了安全装置的违法改造品,一击下去即使是非洲象也会在一秒之内心肺停止。是除了杀死生物以外毫无用处的道具。”
凪冷漠的说着不得了的内容。
“恐怕,我的身体只要被你碰一下我就会死吧——但是你也一样。”
“…………!”
菲尔・塞弗因为冲天的怒火,咯吱咯吱的咬紧牙关。
“别,别给我开玩笑了……!”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即使如此,自己依然站在下风吗?
确实高压电击是个威胁,在知道的情况下,即使吃下一击,也应该能够碰到她才对。虽然可能会用掉三次“死”,但是这样强行突破的话,也绝不是不可能。
这家伙的死,无论如何已经是命中注定。对面只要吃我一下,就万事皆休了。
那么,为何这家伙,还能用,充满了“你没有任何能够令我害怕的地方”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不要小看我啊!我怎么可能,输给你这种女人!”
“是吗。”
凪冷静的回答道,然后取出了第二根棍子,摆出了双刀流的架势。
“怒咕……!”
“…………。”
两者,一方怒火冲天,一方则冷静至极,互相对峙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但是,就在这时,室内传来了连续的,如同悲鸣一般的破裂音。
那是轻机枪的发射音。
子弹穿过菲尔・塞弗和凪中间,在墙上留下一排弹孔。
“——!”
两者看向发射的方向,九连内朱巳拿着设施中配备的武器,一副站不稳的样子,将枪口对准两者之间。
“——九连内,你……。”
凪想要对她说什么,但是朱巳却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我,我啊!”
她抬着的轻机枪的枪口颤抖着,她挂在扳机上的手指如同痉挛了一半,她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十分的危险。
“我啊——完全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冷静!”
凪大声的叱责道,但是她的态度依然没有变化。
“你说是怎么回事儿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我的错吗?是我错了吗?我无论怎么挣扎,都要出生在这片无可救药的星空之下吗?为什么啊!”
她自暴自弃的叫唤着。
“我啊,我已经用我的办法认真去做了!我想要认真的去做。但是为什么却依然会变成这样一团糟,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面对朱巳的狂乱,菲尔・塞弗却平静的说道。
“那是因为,九连内,你是个笨蛋啊。”
他奸笑着,回到了自己之前的口气。
朱巳看向他。
“九连内——人类的本质,就是被设定成了谁都会对他人先下手为强啊。喜欢啊,值得依靠啊,这类愚蠢的话语,是属于没有才能的人的借口罢了。你是个废物,蠢货以及笨蛋——仅此而已罢了。没错……就如同你那个亲密的人,被我杀掉的九连内千鹤一样……!”
面对他那谩骂,凪比朱巳要更早的露出怒容。
“——你这混蛋……!”
但是跟凪形成对比,朱巳的表情却变得脱力。
“……你对我的那些温柔,都是谎言吗?”
她呆然的问道。
“那还用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觉得会派上用场啊——但是,不要忘了哦九连内——最早是你先对我搭话的哦。”
“…………。”
朱巳沉默了。
“你很寂寞吗?那时候的你,简直就像是咬住了鱼钩的鱼儿一般很简单的就上钩了哦……?”
他步步紧逼,纠缠不休的说道。
“你刚才,这样说了吧‘是我的错吗?’。毫无疑问呀——全都是你自己的错啊。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错啊,九连内朱巳……!”
那是如同被冰柱贯穿胸口一般,冰冷的话语。
“————。”
朱巳茫然着。然后凪怒吼道。
“闭嘴!”
“我只是实话实说呀?”
菲尔・塞弗满脸嘲笑地做出摇头的动作,观察着室内。
然后在心中,奸笑。
“要是九连内朱巳没有跟我变得亲密起来,我肯定不会想要利用她。九连内千鹤也就不会死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平稳的度过。”
“……然后你再继续剥夺他人的生命,吗?那种东西算个屁的平稳!”
凪反驳道。
“我啊——。”
朱巳喃喃道。
“我啊,喜欢内村……真的很喜欢。”
她的语气,简直就像是没有跟上对话一般。
“我啊,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有心,这令我十分的恐惧……但是我每次想起内村的时候,就会感到温暖,这令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她的表情,眼睛的焦点都没有对准。
“……九连内?”
凪担心的问道,但是她没有回答。
“但是说到底,我依然是那个无可救药的‘伤物之赤’罢了……一度受到创伤的内心,那伤痕永远不会消失,也无法再变的完美如初,只会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她不断地说道。然后突然。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如我所愿!”
她尖叫道,然后拿起轻机枪,朝着四面八方胡乱的开火。
墙上被打出坑洞,料理连带着碟子被打的粉碎,桌子被打碎,木屑四处飞散。
椅子腿被打折,照明用的灯被打碎,持续不断的仿若撕裂空间的破坏音,就如同她延伸的悲鸣一般,震撼着四周。
然后,子弹马上就打空了。
“…………。”
朱巳颤抖着肩膀,喘息着。
菲尔・塞弗已经从她的眼前消失。
在朱巳拿出武器的同时,那个机警的敌人,就知道这是从雾间凪那执拗的攻击下逃脱的绝好机会,四处确认着自己的逃跑路线。他已经跳出了窗户,失去了踪影。
“…………。”
朱巳用着略带安心的表情,看向崩塌的桌子。
那桌子被竖了起来,躲在后面的凪走了出来。
“————。”
她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灰尘碎屑,盯着朱巳。
“……雾间,我啊——。”
在朱巳说道一半的时候,凪一巴掌打了过来。
朱巳的脸颊如同吃了一记拳击手的勾拳一般,整个人被扇倒在地。
“——你给我适可而止!”
凪俯视着跌倒的她怒吼道。
“什么出生在‘星空之下’啊!这世上谁能称心如意!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幸吗——不要在那里自恋了!”
凪用着平时不表露在外的感情,真心的散发出怒火。
“‘用自己的方法认真去做了。’真亏你能说出这么恬不知耻的话!那种事情理所当然!比起做什么都不顺利,做什么都顺利才是错的!大多的事情都是重复着失败,所有人,明明心知肚明,却不得不去做!”
她那出奇的雄辩,就跟她那平时沉默寡言的父亲,雾间诚一在自己的著作上能说会道的样子一模一样。
“……。”
朱巳哑然的抬头看着她。凪接着说道。
“与其说自己内心上的伤痕不会消失,那还不如干脆就不要那个‘心’了!我绝不会认可,仅丢失一次就无可挽回的事物居然会存在人的内在里面!……什么‘伤物之赤’!那种东西就由我的怒火给你燃烧殆尽!没错,如果你是‘伤物之赤’,那么——我就是。”
“‘炎之魔女’!”
她抓住茫然的朱巳的衣领,将她拽了起来。
“——我不会就这样,放着你不管!我不知道你有多绝望多苦恼,但是我绝不会放任你借此逃避现实!”
“…………。”
朱巳无言的眨着眼,就已经拼尽了全力。然后凪抓着她。
“跟我过来!你要陪我直到打倒敌人为止!”
她说着,就这样拽着朱巳,踏入了菲尔・塞弗逃入的山中。
她的步伐,不带一丝踌躇,强健而有力——。


第五章 默示之影


「若世界是随神的意志所转动的齿轮,那么那究竟是为了什么所准备的?」

——雾间诚一《朱红杀手》


这也并非是非常久远的故事。

少女用着优雅的姿势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倾听那家伙的言辞。
“您凌驾世间的一切。”
他对少女表达了崇敬。
“您拥有着无匹的力量与意志,朝着目标迈动的步伐没有一丝犹豫——但是,正因如此,在您前进的道路上,必定会出现阻碍您脚步的‘敌人’。”
少女微微皱眉。
“——你说‘敌人’”
“没错。毫无疑问。”
“但是——。”
少女微笑道。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的存在本身,对现在的世界来说,不就已经是‘敌人’了吗?无需等人拦在我的面前,我身边的一切都等同于‘敌人’。”
“啊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
“您是否有如此想过——您真的是‘孤身一人’吗。您的存在是世界的必然——是命运本身,那么您有想过也会有其他拥有类似的能力的人出现吗?”
面对那家伙的话语,少女“呼嗯”的点了点头。
“与我类似,却与我走上不同的道路——出现这种人,对我来说就是真正的‘敌人’——你是想这么说吗?”
“正如您所说。您十分的强大——但那终归也有界限。孤身一人,就意味着不得不超脱于所有事物之上——但是这样下去的话,您与‘敌人’的立场并无差别。”
那家伙激情的论述。
少女平稳的笑着说道。
“你呀?”
“嗯?”
“到底想说什么,也是时候说清楚了吧?”
她的语气就如同,从容的面对着突然帮家里做事,事后对着自己要零花钱的小孩子的母亲一般。被问道的那家伙有些脸红。
“那,那就让我单刀直入地回禀。您能让我成为您的‘盾牌’吗?”
“你是说——站在我的面前,从‘敌人’手中守护我吗——是这个意思吗?为此,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能力’——。”
“没错。为了您那伟大的‘工作’,我想要成为您的‘安全装置(Fail-Safe)’。”
“…………。”
少女平静的看着那家伙。
“如果您能够,授予我力量的话,我将穷尽一生侍奉与您。无论在您的面前出现何等的敌人,我都一定会守护住您……!”
“…………。”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
她用清澈到看穿了一切的眼神,盯着那家伙。
“——那,那个。”
那家伙有些耐不住的,扭了扭身体。然后少女伶仃的说道。
“你是说,你会为了我而使用我授予你的力量,对吧。”
“没,没错!”
“无论什么事儿,你都会心甘情愿的接受吗?”
“悉听尊便!”
“真的,不论任何事情……?”
“不论什么都交给我!”
“是吗……。”
少女眯起了眼睛。
“那么,就交给你,让你用自己的身体,去确认这个能力的一个可能性吧。那必定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不论是什么事情,我都将遵从您的意志!”
“…………。”
少女,一见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家伙。
但她在心中低语。
(——果然,我是“世界之敌”啊。因为我,依然没有信任如今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
她孤身一人,用着谁也无法听到的声音——。

1.

……少女,正站在某医院的大厅里。
“————。”
她的态度十分自然,周围忙里忙外的护士以及医院的职员,没有一个人好奇她为何来此。
然后她朝着重症患者的病栋走去。
她娴熟的在来院者名单上写下名字,然后进入了患者的房间。
那里躺着的是,没有意识,没有反应,症状可以说是生命已经停止了的少年。
“…………。”
她俯视着患者。
她的视线没有怜悯,没有同情也没有嘲笑,不带冰冷,也没有温度。她只是单纯的看着而已。
“——你在做‘梦’。”
她低语道,朝着无言的少年搭话。
“你在做着——自己没有被‘死’所附身的梦。”
她慢慢的弯腰,然后将自己的樱唇,覆在了一动不动的少年唇上。
“——这终究只是个‘梦’。”
她立刻直起身,然后去了其他房间,对着别的房间里的少女也做了同样的事。
她做完所有的“工作”甚至没有用到一分钟。

(——哦呀?)
时常监视着病房的半老医生,看到从病房里走出的少女皱起了眉头。
因为上面命令他,如果有可疑人士出入病房,就一定要汇报,所以他一直都有些神经质的频繁检查着病房,即使是这样的他,也没能分辨出少女是曾经来过病房的,患者的朋友呢,还是第一次来的陌生人。他明明记住了所有来访者的脸,不应该会发生这种事才对,但是他一时间,没能搞清楚这名少女“是什么人”。
那是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感觉,他立刻明白过来,身边的这个,怎么看都是个少女才对的“她”是超越了自己的理解力的存在。就如同初次见到那宽广地平线的人类一般,面对那超越了自身感觉之物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猝不及防的愣在原地。
“…………。”
然后,少女看向这里,微微点头展现微笑。
那是十分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的表情里不包含任何特定的喜悦,或是有理由的快乐,仅仅是清澈透底的,实现了“笑”这么一个纯粹的表情。那简直会令人怀疑这世上真的有人能笑的如此自然吗——就是这样的笑容。
“…………。”
在医生茫然之时,她用着极其自然的步伐,离开了。
医生呆呆地,看了一眼她在来院者名单上的签名。然后他瞪圆了双眼。上面如此写道。

Strange Days

Ps:StrangeDays ~奇妙な日々~,佐野元春在1986年发售的专辑CaféBohemia中收录的歌曲。


(奇妙的生活?是指什么……。)
医生在想要思考一下的时候,从走廊里传来了护士“呜哇呀”的悲鸣中混着高兴的奇怪的声音,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谁,谁过来一下啊!谁都行啊!”
护士跌跌撞撞的从走廊上跑过来。
“怎,怎么了?”
医生问道,她用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叫到。
“患,患者的意识——那些一直躺在床上的患者们,全都醒了!”
“什,什么……?”
没有错。
其他医生也赶紧赶了过来,所有的患者,没有一个例外,全都醒了过来。但是他们对自己沉睡时的记忆十分的模糊。
但是,他们都出现了一个共通的后遗症。他们的身体上没有任何异常,没有痛楚,但是他们全员——都流出了大滴的泪珠。
问他们高兴吗,他们摇头,问他们悲伤吗,他们则回答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简直就像是,我被什么十分美好的事物,所抛弃了,就如同被说‘你没有可能性’一样——总有这么一种感觉——。”
就这样,集团昏睡事件,在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是什么的错,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很快就结束了。
但是这在平淡之中迎来的终结,在偏远之地战斗着的事件当事者们还无从得知——。

*

菲尔・塞弗奔跑着。
山里面一片漆黑。虽然天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满月。但是一旦踏入阴影处,别说路了,连自己的脚边都看不清楚。
(……可恶,让我费了不少事儿。)
不仅没能杀死雾间凪,还把本体暴露给了朱巳,甚至连最关键的跟统合机构对接的方法都没能获得。但是即使如此,自己要是还待在那个地方,就很有可能被那机关枪的扫射消耗掉更多的“死”。要是同时遭到雾间凪跟朱巳的联手攻击,说不定就把自己还剩下的八个“死”全都给消耗干净了。这里走为上策。
他完全没有因为遭到了雾间凪的痛击,就对她产生了什么复仇心。
当然他知道凪会追上来,但是他也完全没有想要趁机反击。只要自己能够确切的逃离此处,其余的怎样都好。
至少知道了MCE那个公司是通往统合机构的钥匙,知道这一点也是收获了。接下来只要侵蚀到公司内部去。之后就什么都解决了——。
(那个样子,看来九连内朱巳已经在精神上无法振作了——。)
菲尔・塞弗一想起来那个少女失去理智的样子,奔跑着的同时脸上不由得露出坏笑。
看人在失去了心灵支柱时崩溃的那个绝望的样子,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他几乎没有,常人所说的“人生的喜悦”。
那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的诞生原本就没有伴随着希望,也没有遇到任何关怀自己的人,他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并且从那个环境中逃跑了,然后——他遇到了“那个女人”。
(——可是。)
但是,他却依然从那个女人身边逃跑了。她所想要做的事情过于沉重,这让菲尔・塞弗感到自己跟不上她的脚步。
所以他获得了能力之后就藏了起来,然后代替了无辜的内村杜斗(那胖子看起来幸福的碍眼。),过上了他的生活。
他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秘密。从今往后估计也是如此。
忽然,他想到。
(九连内朱巳,说不定跟我挺像的。虽然是骗她的,但是在扮演恋人这个角色的时候,即使待在她的身边自己也不会感到疲累,非常的轻松——嘛那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他在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在他的视野的角落,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嗯……?”
他反射性地看了过去。
在那个瞬间,他被从背后袭来的冲击吹飞了。
他感到自己在一瞬间,心脏停止了跳动。然后“死”立刻补充了进来,让他活了过来,他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他的腰部,有着像是被子弹射中的伤口。被人射了?但是,那也太奇怪了——没有子弹。也没有被贯通,从伤口中也没有向外排出什么。仅仅是流着血液。
(——怎么回事……?)
他想到的瞬间,又有光芒闪烁了一下。虽然看到了,但是下一秒他就被从左侧来的一击所击飞。
他拼劲了全力,规避了这次的死亡,但也身负重伤。肩膀被打出了一个洞,差点整条胳膊都被打飞。简直就像是吃了一发散弹。
但是伤口里依然没有任何子弹——!
(什,什么,这究竟是什么?!)
他滚倒在地,然后视野内再次有什么闪了一下。
他的身体就如同台球一般,再次被看不见的攻击所击飞。
(这——究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这,这座“山”!)
他在一次又一次飞来的攻击中,终于开始理解了现状。
(这座“山”——她是怎么说的?九连内朱巳把我带来这座“山”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是的,她当时没有直接说清楚……但是嘟囔了这么一句才对……。

“嘛,应该说是,训练所吧。”
训练。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的训练?不得不专门跑到这种地方做的训练究竟是——。
(难,难道说——这里是“战斗训练所”吗?!)
看不见的攻击毫不留情的贯穿了他的身体——。

*

“——我说啊,我给你一个忠告——。”
被雾间凪抓住胳膊,被拽着向前走的朱巳幽幽的叹道。
“你再按照这条路走下去的话,我们两个都会死哦?”
“——什么?”
凪听到之后立刻停下了脚步。
朱巳趁机,将脚边的一根树枝,踢到了前面去。
然后那根树枝,在空中不知被什么给打的粉碎,洒落在地上。
“——!”
凪的脸上有些许震惊。
“——如你所见。”
朱巳耸了耸肩。
凪放开了朱巳的胳膊,捡起了一片飞散到自己脚边的树枝碎片。
那枚碎片还是湿的。有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凑近到鼻子跟前,能闻到血液一般的臭味,仔细地一看——。
“——树脂,吗?”
凪反应过来,看向周围的树木。
“难,难道说——这座‘山’本身……。”
“就是一个巨大的‘攻击装置’——这附近种下了无数人造的树木,那些树木会感知活动的事物,然后像镭射一般的把树脂用高压射出去……但是,它们平时会因为自己的习性陷入休眠状态,被设定成了只要接触到些许的电波信号就会苏醒。根据电波的种类不同,苏醒的类型也不同,可以用做各种各样的训练。这次是……。”
朱巳用冰冷的眼神说道。
“我带‘他’上山的那条路,已经被我设定了成了通往死亡的道路……在我去取出那架轻机枪的时候。”
“——所以,你把他带来这里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吗……?”
凪压低了声线,感到自己背后直冒冷气。
“你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吗?”
“你刚才打我的那一巴掌可真带劲。”
朱巳苦笑着说道。然后立刻变回面无表情。
“你虽然没能立刻知道谁是犯人,但是我非常的了解那个罗宾逊夫人……那个女人,不可能就被这么简单干掉了。——那么,敌人必定是趁其不备才加以得手。那么敌人是谁?只可能是认识的熟人……在认识的熟人里面,会令那个女人会不小心手下留情的……。”
朱巳用着机械的语气,淡淡的阐述着事实。
“那‘女儿的恋人’就是最有可能的一条线了——所以,我当时就明白了。‘母亲’告诉了我答案。她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
凪说不出话。
远处刺啦刺啦的闪着光芒。
“那就是标志。陷阱启动之后就会发出闪光。‘他’就在那里。”
“——你,难道……一直在演戏吗?”
凪断断续续的问道,朱巳没有回答。
她只是将目光朝向闪烁着光芒的方向。喃喃道。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内村——。”
她的眼中,没有任何光芒。
“——‘我是一个骗子’啊——我最擅长的就是骗人,虽然不擅长被人骗……说到底。”
这是愤怒,憎恨,悲伤与苦涩就如同已经与她无关一般的语气,从她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心气。
“在你跟我,九连内朱巳比‘说谎’之时,你就已经输的差不多了——。”

2.

(混——混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菲尔・塞弗已经用掉了第七次“死”。
他逐渐的明白那是什么了——射过来的是高压射出的血液一般的液体。但是即使明白了却依然无法躲开。肩膀再次被击中,整条胳膊飞了出去。
他慌忙捡起来,然后接到伤口上,让胳膊长了回去,要是头被打飞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只剩下头的话,剩下多少“死”自己就会经历多少死。绝对要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我,我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
他即使满身疮痍,依然拼命的寻找着脱出口。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一个空旷处之后,攻击停止了。
“——?”
他猛然抬头。
被月光照亮的空地上,站着一名少女。
那是在之后来到此地的两名少女中的一名。在这座山里的人估计都不知道,她是在九连内千鹤的死亡现场观察的那两名少女中的,先离开的那一名。
看到这名少女,趴在地上的菲尔・塞弗表情扭曲了。
“——你,你是……。”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穗波显子!”
“呀,安全装置——许久不见?”
被叫做穗波显子的少女,笑容满面地俯视着他。
明明是穿过了这座“山”来到此地,她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
“你变得——挺清爽的了嘛?”
她用着轻蔑地眼神看着满身疮痍,破破烂烂的他,穗波显子嘲笑的说道。
但是菲尔・塞弗已经没有能对她发火的从容了。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
笑容从穗波显子脸上消失了,她显露出了自己那无底深渊一般的冰冷姿态。要用一个词来概括她现在的表情的话,那就只有“无情”了吧。
“这种程度的陷阱——你拥有的感性,只有会中气息如此明显的陷阱的程度而已啊——。”
她的视线,从上方如同惊涛骇浪逼近脚边一般。也就是说,在她的“眼前”——他没有容身之地。
“你不过拥有这么丁点才能而已,菲尔・塞弗,你却——从那位大人身边逃走了,你真的觉得——你能逃得掉吗?”
“呜,呜呜……。”
“嘛,你比我与想要中的要努力了。我为了找到你的所在之地倒是花了点功夫也是事实,说不定我还真的找不到你呢——说不定。”
穗波显子叹了口气,然后笑逐颜开。
“……但是现实是我还是找到你了——是吧?”
“呜,呜呜呜呜……。”
菲尔・塞弗一动不动。然后那如同铁锤一般的声音毫不留情的砸了下来。
“你会背叛这件事,那位大人早就已经知道了。全都是被计算好的。”
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
“毕竟,给你能力就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之下的啊——。”
穗波显子平静的说道。
“什——什么意思……?”
“那位大人是这样说的——‘这个能力只能给人带来自保之力而已,但是如果只朝着这一个方向发展的话,会变成怎样呢’——所以,这一切只是个实验罢了。”
“…………?!”
“没错——你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小白鼠而已啊,菲尔・塞弗——就凭你这肮脏的胆魄,居然真的觉得那位大人看不穿你吗?”
穗波显子笑了。
她的笑容,怎么说呢——带着一丝怜悯。
“——呜呜……。”
“然后,当试验结束——看到你的所作所为,那位大人确信这个能力不能这样使用——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当然,在人生这个意义上,也一样——所以。”
在这里,穗波显子眯起了眼睛。
那就象是,一开始就用瞄准镜瞄准了目标的狙击手一般——充满了决定性的眼神。
“所以——‘借给你’的能力,就还回来吧。”
她向前走了一步。
“——!”
他慌忙间想要向后跳去,但是已经脱力的他,只是狼狈的稍微移动了一下而已。
“等,等下,等一下啊!”
面对陷入恐慌状态的他,穗波显子却采取了奇妙的行动。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千代折纸,然后用手指折了起来。
菲尔・塞弗拼命的想要解释。
“我,我还能为那位大人派上用场!我,我也没有背叛那位大人!我没有做任何对那位大人有害的事情不是吗?所以再等等啊!”
但是穗波显子没有停下动作。
“已经‘等’了啊,一直——但是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的手上已经折好了一只纸飞机。
然后,她把纸飞机丢向了菲尔・塞弗。
纸飞机摇摇晃晃的飞向他,然后戳到了他的胸口。
在那一瞬间,纸飞机就像是扔进了墨水里的纸巾一般,一瞬间被染成了黑色。
没错——他体内的“什么”被染进了纸飞机里,一滴不剩的被吸了出来。
“啊——。”
他慌忙之间想要抓住纸飞机,但是纸飞机在下个瞬间变成了粉尘飘洒在空中。
不留痕迹,令人难以置信之前居然还有东西存在一般,从这个世上完美的消失了。
“啊啊——。”
他的肩膀失落的垂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
穗波显子露出微笑,然后说道。
“辛苦了——之后随你自己死活了。——说到底。”
她笑着,但是笑容中渗出了一丝刚才的“无情”。
“如果你杀死的‘敌人’的伙伴,能够放你活着离开的话——。”
“……啊……啊啊啊……。”
他没有回答,低着头瘫坐在原地。
“那么——永别了菲尔・塞弗。”
少女如同宣告一般,气息消失在了黑暗的彼方。

*

“——标志的闪烁消失了。”
凪,看向山脚附近说道。
“可能让他逃走了——。”
“不。”
朱巳莫名的用着肯定的语气回答。
“他已经,无处可逃。”
对她那断定的语气,凪有些担心。
(——果然,她还是钻牛角尖了吗?)
但是她绝不触碰这一点,仅仅用一句话结束了话题。
“——总之,我们赶紧去最后一个标志闪烁的地方吧。”
两人快步赶往山下。因为朱巳知道安全的道路,所以她走在前面带路。
然后在途中,凪时常会发现地上有着黑色的痕迹。
(这是——血吗?)
毫无疑问,的确给敌人造成了伤害。也可以期待这攻击“杀死了”敌人几次。
穿过空旷的路,钻过草丛,两人朝着目的地前进。
然后,她们抵达了那里。
“——糟糕了。”
凪低吟道。
那里,有一条通向山脚的河流。
“要是被他跳了进去,他便可以不触碰陷阱离开这里……。”
凪有些焦急的四处张望,但是朱巳用着不为之所动的表情,盯着河流。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错啊,九连内朱巳……!”
他的声音在脑海中复苏,她在心中低语。
(——这个世界是地狱,对吧?想要幸福的生活下去,就不得不把他人推向深渊——即使抓住了从天而降的蜘蛛丝,稍微踏错一步,蛛丝就会被上面那个反复无常的家伙剪断——我们就做了那么错误的事情吗?)
她面无表情。
(肯定——是对的。是我的错。也是你的错。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都决定性的“错了”。堕入地狱是理所当然。并且,这里已经是地狱了——那么。)
无论如何,那个敌人已经无处可逃。
即使被他逃出这座山,朱巳也已经把他的特征与性质汇报给了统合机构。然后,他将面临即使进入这座山也能毫发无伤的战斗型刺客的追捕,并且这次不会有人对他放松警惕,他会被确确实实的处理掉。在朱巳知道的家伙里,有一个自恋到自称“最强”的单纯笨蛋——那家伙遇到这种对手,一瞬间就能杀他个五十次。
他已经,无处可逃了。
(——那么,问题只剩下一个了。那就是一个简单的觉悟——“区区一个地狱又能如何”——自己是否拥有这个觉悟。能够决定所有的一切。没错,自己已经不会在这个地狱中,一味的去追求本就不存在的“安全”了——。)
“看起来他是从这里跳下去的——但是。”
凪回头看向自己走来的路线。
一路上有着大量的血液。对常人来说那已经是致死量也不足为奇。
“——看来那家伙,已经用光了自己填充的生命了。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在修复了——。”
“追吧。”
朱巳平静的说道,凪点点头,两人顺着河边朝着下方走去。

3.

……在哪里听到过,但是想不起来。

这里没有什么地狱
这里没有什么耻辱
这里没有什么地狱
宛如那古老的噩梦
这里没有什么地狱

……记得好像是,这样的歌词。确实在何处听过这样的歌。应该听过吧。歌曲在脑海中回荡,那应该是听过的。毕竟自己也没有作曲的才能。

这里没有什么地狱
这里没有什么耻辱
应该是,大卫鲍伊的歌吧?错了吗?嘛,无所谓了。

PS:大卫鲍伊的歌曲 the motel。原歌词:There is no hell,There is no shame,There is no hell,Like an old hell,There is no hell。


这里没有什么地狱
宛如那古老的噩梦

他在脑海中倾听着这首歌,顺水而下。他还记得自己跳进了河里。然后他顺着河流被冲走了。
他在水下拼尽了全力憋住呼吸。因为还有这座“山”会攻击过来的危险性。

这里没有什么地狱
这里没有什么地狱……。

然后,终于到了极限,他“噗”的一声,露出水面,大口地吸着空气。
没有被攻击。
回头看去,山耸立在后方。
他逃出去了。因为出血量过大,他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但是出血本身已经停止了。终于得救了。
“……逃,逃……。”
这简直就是……奇迹发生了。
他不知道中了敌人几次陷阱,能力也被夺走,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支撑他下去的东西存在了,但是他活下来了。
“……逃,逃掉了……逃掉了……。”
他浑身颤抖着。
“……你这个混蛋……看吧我逃掉了……!”
他来回拍打着水面。
“我活下来了!混账!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声的笑着。嘲笑着这个世界中所有的事物,他有这样的感觉。在这之后他面前也会出现不少苦难。敌人也会闻讯而来吧。
但是即使如此,他依然觉得自己的强运会帮自己甩掉它们,他有这样的感觉。他感觉脑海中响起了号角声。
然后,他醒悟过来。
的确——能听到。
音乐,不是他的错觉——是真的能听到。那已经不是鲍伊的歌了,而是更加华丽,更加高昂,却——只是个口哨声罢了。
纽伦堡的名歌手。
他模糊的记忆中,记得这个曲子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
他慌忙地转头。
那里有一个棒子插进了河堤——在棒子的先端上,站着一个身影。
他戴着桶状的帽子,如同暗夜一般的斗篷缠在身上,苍白的脸庞上涂着黑色的口红。
斗篷乘风而起,在他身周摇曳。
口哨声停下了,然后那家伙平静的,用着不知是男是女的中性声音说道。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身影静静的说道。看向他的视线,完全就是把他当作目标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
“…………。”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很荒谬的事情。地狱或许确实不存在——但是,死神——还是会像这样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死神,名为不吉波普——。
“九连内朱巳和雾间凪两个人将你逼入了绝路。我的工作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收尾罢了。”
“你——你是。”
他对不吉波普问道。
“你——究竟是?”
“我是将‘世界之敌’从这个世间抹去之人。那就——。”
黑帽子简单的说道。
“——正如,这一次的你啊。”
他的语气如同开玩笑一般轻薄,但那毫无疑问是死刑宣告。
“…………!”
他对不吉波普那直白的语气以及内容产生的反差说不出话,但是他立刻察觉到自己不能“就这么沉默下去”。
“我——我不是那种东西!不是啊!”
面对他的辩解,不吉波普率直地反问道。
“呴,为什么?”
“我,我已经,没有那种危险的东西了。”
“危险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呢。”
“所以说——能够从别人那里夺走‘死’这个特殊能力啊!我已经丧失了那种能力,我只是个普通人啊!”
“所以呢?”
“不,所以说,我已经不是世界之敌那种夸张的东西——。”
不吉波普无视了他的辩论,唐突的插嘴道。
“你是想说——你已经没有能力了,所以不会再对世界做任何事情了吗?”
“没,没错!”
“你这是‘谎言’。”
“欸……?”
“这世上,不存在没有对世界做过什么的人。你虽然主张你自己‘什么都不做’,但是你已经在世界中,创造了名为‘你’的可能性。”
“……?,?你在说什么……?”
“问题不是你有没有能力——那种东西反而不值一提。问题是,你的存在即是‘那种存在’罢了——仅此而已。”
“————。”
“你说你的能力消失了……也许,这才是你最后的机会。但是说到底,不管你有没有能力……你也只能当你自己啊。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吗。”
“…………。”
“你是‘无为’啊。是不因为任何事物所存在的存在。你的存在本身,就对其他的事物,甚至对你自己没有任何意义——你有没有能力,跟这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不吉波普的视线紧盯着他。
他的斗篷随风飘荡,如同热浪一般。
“你有很多敌人吧。至今为止你也遇到了数次压倒性的危机了吧。但是每一次你都得救了。所有人都做出了,你无路可走的判断——但是这是错的。你不是无路可走。而是你从一开始就判断自己不需要路,于是你自己把路破坏了。然后……你在世界中传播自己的可能性。不在前方留下任何事物,有的仅仅是烟消云散的未来——所以。”
不吉波普脸上浮现出,如同悲哀,如同憎恨一般的左右非对称的表情。
“所以——你是‘世界之敌’。”
“…………。”
他茫然了。
这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完全无法理解。
但是他,理解了一件事情。
这家伙,会杀死他。他能实感到这毫无疑问。再这样下去的话不妙。不想个办法,说服这家伙的话……!
“等,等下——你是不是说了‘世界之敌’。”
“啊啊。”
不吉波普点头。
“那,那么——我对这个有些头绪!”
他拼命地喊叫着,对此,不吉波普第一次表露出了像是反应一样的反应。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有一个,给了我‘能力’的家伙!那家伙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利用了我!”
他鼓起干劲论述着。
“那家伙有着能看见‘人之死’的能力!那家伙发现了生命是由‘死’这个能源驱动的!那家伙才是,所有一切的元凶!”
这是充满了谎言的他,第一次打心底的想要说出“真实”。
不清楚他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不吉波普平静的听着,然后质问道。
“——所以,那个人打算做些什么?”
“那家伙想要把人世间都关进‘梦境’之中!她想要收集飘散在世间的那些没用的‘死’,然后重新创造世界!”
“真的吗?”
“那,那当然!我不就是证据吗!”
摇曳的身影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确实有说服力。”
然后他再鼓起干劲,说道。
“你原本的工作,就不是为了我这种渣渣一般的存在,而是为了跟那种庞大的敌人战斗对吧?”
“你想说,我没工夫理你吗。”
不吉波普的语气带着嘲笑,但是他却狠狠的点了点头。
“没错!——说到底,你说现在的我是世界之敌?如果是的话,那么没有能力,没有目的的家伙不全都是了吗,那种家伙在这个世界中不是随处可见吗?那你难道岂不是忙不过来,到处都是敌人不是吗?你是为了保护这样的世界所存在的吗?”
面对这些质问,不吉波普的表情上多了一丝微妙——但是很明显的阴翳。
“没错——那正是,我这样如同泡沫一般的存在,所直面的绝对矛盾(paradox悖论)。”
语气中带着一丝寂寞,又充满草率,如同放弃了一般,但是又带着挑衅,十分的奇妙。
他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于是火上浇油。
“没,没错——如果你是为了与‘世界之敌’战斗而存在的话,那么你毫无疑问——是为了跟那家伙战斗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我可以帮助你跟那个敌人战斗!”
他挥动着双手,激情的说道。
“————。”
不吉波普变回了之前的面无表情,然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
“——看来你说的,不是谎言。我也确实,有这么一种预感——在何处存在着,决定性的使对世界的危机起反应的我存在成立的‘根源’才对——或许你说的‘那个’就是。”
“没,没错吧?”
他的表情放松了,看起来是觉得进展十分的顺利。
“那么,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呢。”
不吉波普问道。他挺胸回答道。
“那家伙的名字,叫‘水乃星透子’……!”
当他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之时——他自身也没有察觉到——他在介绍这个名字的时候,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莫名的充满了自豪。这个名字,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的表情变得阳光明媚。那是完成了一件十分重大的工作之后才会表露表情。
“……我知道了。”
看到他的样子,不吉波普如同确信了一般,耸了耸肩。
那是问题已经解决了,一般的说法。
“那,那么,我……?”
对那好像已经达成了目的一般的反应,他满怀期待的问道。
但是不吉波普却冷淡地说道。
“不,不行。”
“——欸。”
他觉得黑帽子的那个如同热浪一般摇曳的身影,变得更加模糊,仿佛要融入夜空。
“要问为何,因为你已经死了啊——你好好想想。你跳进河里的时候,你的伤真的是能那么容易停止流血的程度吗?”
“欸……。”
“我只是来,告诉你你必须要死的理由而已。即使没有理由——你的那个扭曲的‘死’也会用奇怪的方式留下来吧。”
他开始感到不仅那个身影,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你就安心的,作为‘世界之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他开始感到自身的存在,也开始模糊,摇曳——。

*

顺着河道下来的雾间凪,发现了跟自己的预想一样的东西。
“…………。”
她观察了一段时间。
没有变化。
仅仅是随着水流而摇摆,没有其他动作。而且是趴在水面上的姿势,如果还有呼吸的话不可能保持这个姿势多长时间。但是它一动不动。它挂在插进水里的一根棒子上,身体的一半沉进了水里,一半浮在水面上,保持着这个状态不变。
“…………。”
凪又慎重的等了两分钟,然后用电击棒戳了戳。
它晃了一下。这个感触毫无疑问。
“…………。”
她把它慢慢的翻了个身。
脸露了出来。
那表情张着嘴,看起来傻傻的。没有一丝苦闷。
“——彻底,死了啊。”
她确认完之后说道,转身。
站在凪身后的朱巳,也如同尸体一般一动不动。
“————。”
她沉默的,看着他的终点。
凪看着这样的朱巳,想起了一件事。欺诈师这类人,并非在所有的地方都会说谎。他们肯定,会在谎言中混入真实。只对不得不欺骗的那一点说谎,其余的事情大多都是真实的。人这种生物,不会被彻头彻尾的谎言所骗。
然后,在朱巳的情况下,刚才的那些究竟有多少是演技呢。除此之外的,都是——。
“——喂。”
凪对着沉默的朱巳喊道。
朱巳没有回答,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弯下腰,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凪不由得退后了一步。朱巳没有理睬,依然盯着他看。
“——你真是个笨蛋啊……。”
朱巳疲倦的说道。
“你说到底,只是个半吊子啊……。”
她抚摸着那湿漉漉的头发。
她的眼中没有泪水。
她的脸上没有悲伤。
从外面看来,她仿佛没有任何感情。
只是指尖,偶尔会突然颤抖一下。
“想要说谎的话——就要说到最后——对吧?”
没有回答。也不可能有。但是她还不在意,摆弄了一会儿他的尸体。
“在中途就会被看破的谎言,只是二流……那种失败,我绝不会犯,哼,怎么可能犯——。”
她的语气就如同在面对恋人,不,兄弟一般。
“…………。”
凪沉默的看着她。
在这两名少女的头上,皎洁的月亮将淡蓝的月光抛向水面,然后水面再将光芒反射到这个空间之中。
事件就这样平静的落幕了。

4.

度过了平安无事的一周,任务被正式的判定为完成。陷入昏睡状态的少年少女们也回到学校,回到了普通的生活中。然后朱巳,也有新的负责辅助她的合成人继承罗宾逊夫人来到她身边,下一个事态已经开始转动。
“——真遗憾啊。”
那名女学生眼含泪水的说道。
“好想跟你一起毕业啊。”
“要变的寂寞起来了,”
男性学生们也一脸的无精打采。
“大家,谢谢。”
朱巳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同班同学。抱着她胳膊的女学生感慨的说道。
“就算转学了,也不要忘记我们啊!”
朱巳脸上没有任何厌烦。点头道。
“那当然。”
然后班上的同学都开始抽泣起来。
“加油!”
“虽然我们离得很远,但是我们都会给你加油的!”
“谢谢。”
朱巳用大家送给她的花束挡住脸,在后面忍住笑意。
(——喂喂。)
朱巳在心中苦笑。
(就算我是因为母亲的死亡所以不得不转学的悲剧少女,也没必要搞得这么夸张吧。)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觉得还不坏。
她只是整理好了转学手续资料后,趁着午休来班里露了个脸而已,结果就演变成这么夸张的送行会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想到这里是不是挤出来点儿眼泪会比较好。
在想着这些事儿的时候,她看到了在班级的角落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的少女身姿。
只有她,没有参加这场骚动,杵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用说也知道吧——那是雾间凪。
(——呼呼。)
朱巳钻出包围着她的人群,然后走到凪的面前。
“呀。”
“啊啊。”
两人用着极短的方式打了声招呼。
然后朱巳盯着凪的眼睛,突然说道。
“谢谢。”
“哈?”
凪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朱巳没有回答。
但是她不得不道谢。
那时——。
她把“敌人”引入陷阱的那座山之时,其实并没有把自己的生还加入到计算之中。敌人杀死她之后,再独自下山被陷阱干掉——这是她的剧本。她只有这种方法了。
但是,那时候这个少女来了。
没有回报,只是为了来救她,奋不顾身的闯进了绝地来到她的身边。
即使现在没有必要去特地让这名少女意识这件事,但是对朱巳来说,她甚至有怀疑过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在这世上吗,对她而言就是如此。
所以她不得不道谢。
所以,她也不会对统合机构报告这家伙——。

(——说起来,嗯。)
朱巳突然想到,这家伙或许被什么命运所守护。自己也是命运的工具之一罢了。
但是,即使这么想,这个要强的少女也没有多窝火。
“我啊,要转学了哦。”
“知道。”
“离别之际,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啊?”
凪露出故作厌烦的表情,然后嘟囔了一句。
“彼此彼此。”
然后朱巳忍不住了,大声笑了出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班上的人都对朱巳这坦率地态度茫然了。
但是朱巳,没有理睬他们,只是活泼的对凪告别。
“再见了‘炎之魔女’!——你也给我好好干哦!”
然后她拿着花束原路返回,如同风一般的离开了。
“————。”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然后,他们战战兢兢的的看向凪。
“——炎,炎之,魔女……?”
“炎之魔女……吗。”
意义不明的绰号。但是,总觉得是十分符合这个雾间凪的名字。他们今后,也必定会在背后,这么称呼凪吧。
“——啧。”
凪咋舌道。

*

已经走到学校外面的朱巳,又回头望向校舍。
美术教室的窗户开着,辻希美摇着手。朱巳也摇了摇手。
“一定要当个好画家哦。”
朱巳用着未必能够传达到的声音,说道。辻看起来也说了些什么,但是朱巳也听不到。
但是,无所谓。她点了点头,再次摇手,然后迈出步伐。
校门前停着一辆车,有一个男人等在那。是那个罗宾逊夫人的后继。
“让你久等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也可以多呆一会儿哦。”
男人笑眯眯的说道。他外表十分整洁,穿着质地清爽的西装。但是鞋子和手表莫名的华丽。但很合适。
那个男人用着迎接公主一样的态度,引导朱巳走向助手席。朱巳听话的让他护送自己上车。
两人乘坐的车离开学校,开走了。
朱巳对着握着方向盘的他问道。
“你表面的工作是设计师?你倒是用了个挺时髦的职业做伪装啊。”
“也没有啦。非要让我自己来说的话,设计师才是主业呢。别看我这样,也自负是个创作者呢。”
他淡然的说道。朱巳笑了。她不讨厌这个人。
“看来我们应该挺合得来的。我也不喜欢实际上的工作。”
两人一同笑了。
“你的名字是——嗯是叫‘斯奎兹’吗。是什么意思?”
然后男人,面向前方目不转睛地,吊起了嘴角说道。
“当你明白我的名字的意思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了呢。”
这家伙,也负责在朱巳背叛的时候做处理的工作。
“真是不容易。”
朱巳心知肚明的点了点头。
然后斯奎兹接着说道。
“但是我想应该不会有这种事。”
对他那莫名的自信,朱巳皱了皱眉。
“……?为什么。”
“不,怎么说呢——。”
斯奎兹的表情有些困惑。
“?你怎么不明不白地。给我说清楚啊。”
“比如说——这次的事件。”
斯奎兹揣摩着话语,然后慎重的说道。
“你已经抵达了相当不妙的地方。——就算那是‘敌人’,但是在还没弄清身份的情况下,就擅自把他带进统合机构的战斗训练设施,再说在监视者被杀掉的那时候,你本应该立刻上报,然后听从指示才对,但是你却无视了这一点,为所欲为。”
“会被视为背叛行为,然后要给我惩罚吗?”
朱巳笑着说道。
“你是来杀掉我的吗?”
她简单的说着不得了的事情。但是丝毫没有动摇。
“——我看了你的资料。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之前你也做了不少次——但是你每一次在最后,都被放过了。”
“看来我运气不错?”
朱巳大声的笑着,斯奎兹也笑了。
“怎么办呢——杀死你的话可能更好呢。”
他说着不可思议的话,朱巳皱了皱脸。
“……你到底想说啥?”
“你呀,没错——很明显的站在某个立场上。”
“立场?什么的?”
“你备受‘中枢’的期待啊,雨落星期五。恐怕你的确处于这样的一个位置——那可能比死要来得更恐怖。你将直面统合机构所掌握的,隐藏在世界背后的真实,你可能会被选择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斯奎兹低语道。然后,啊的叫了一声。
“——啊啊,又是红灯!混蛋,为啥今天老中红灯啊!”
他唐突的,与至今为止的话题毫不相关的,骂了一句。他的态度,就是在说话题已经结束了。
“…………。”
朱巳面无表情。看来——被命运纠缠的,不只有雾间凪啊。
然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容易啊,真的是——。”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就以此为讯号一般,信号灯变成了蓝色,车载着朱巳,气势汹汹的前往了未知之地。

“HEARTLESSRED – THE UNUSUAL CONTACT OF VERMILON HURT & FIRE WITCH” closed.


“ifrain falls on friday, it will falls on Sunday.”

(若星期五降雨,那必然也会降在星期日吧。)

——来自英国的古老谚语。

                           

后记——内心与心情的问题


嗯,假设现在发生了什么问题。虽然最终都会解决,但是在解决的过程中基本上都会有说这种话的人存在,“但是,你现在的心情真的解决了吗?”他们会擅自的杠了起来,让你辛苦解决掉的问题席卷重来。他们或反其道而行,对你的所作所为喋喋不休。如果他们说的话存在正当性(比如实际上问题没有真正的解决。)的话还行,如若不然,那家伙以外的人是完全无法理解他所说的“心情”为何物,并感到“究竟哪里还有问题?”。也会让人觉得“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你要是觉得不妥为何不早点说出来?”之类的。他所说的“心情”究竟为何物。也许他有着别的原因,所以把自己的不满全部撒在了,对你解决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有脸装模作样的样子看起来不爽这一点上面不是吗?不禁会让人这么思考。并且,这基本上就是真相了。这时回顾一下自身,在因为某事生气的时候,冷静下来之后就会发现,其实你并没有那么生气,你只是对某些无可奈何之事感到了怒其不争。比如玩游戏卡关的时候,你发着“气死我了”的牢骚,然后按下重新开始的按键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对游戏本身撒气不是吗。……大概。

“心情”这种东西很麻烦。在你工作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阻碍的时候,并且被人说道“你是不是没有用‘心’啊?”,并且被当成了某种正当的里有所看待之时,不由自主地就会反过来恼怒到“那我自己的‘心情’怎么办啊”。那种对立,终究带来不了任何事物。没有意义。被人说到“你倒是想想我的心情啊。”的时候,你就会想到你不也没有理解我的心情吗,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理解你的心情……然后变得十分感情化,话题完全没有进展。没有任何意义。只要没有一方说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问题就无法解决。其实我举了一个规模很大的例子,并且也是平日会遇到的例子。

人们在做些什么的时候,一定会留下某种“心”。即使被人说了“你这没有用心啊”,也会留下一种叫做“无所谓了”的“心”。也有人会说,交给机械制作的东西“没有心”,但实际上也留下了制作那个机械的人的“心”。只要跟人扯上了关系的东西,都不能说没有心。并且,你把这个当作前提,会把一些事情看起来十分的美好,但是在中途发生了对“心”来说让人心情不怎么好的事情,就会觉得人会不会脱口而出“但是,在心情的问题上来说————”。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吗,问题果然并不是“心情”上的东西,而存在于“心”之中。人所谓的心情,说到底如水上浮萍,容易把自己的愤慨转嫁到他处,十分的不可靠。人连自己的心情都无法把握。但是人绝对无法把心情消除。所以人不得不好好的把握住那由无数的心情对襟而成的“心”。你有着怎样的心,并且那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他人又有着怎样的新,人并非无法掌控这些。在解决各种问题之时,所需要的也许就是这些,我是这么觉得的。——但是我反过来回顾一下自身,果然还是会呻吟着“那我的心情究竟何去何从。”,感觉自己会闹出不少问题——嗯。

(————心情真的好麻烦啊……。)
(毕竟生而为人,不也挺好的吗。)

BGM “THE HEARTS FILTHY LESSON”[RUBBER MIX] bY DAVID BOW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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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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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illl 騎士
感谢大佬的翻译,太好看力

6 个月前 0 回復

Sinderia 騎士
水乃星透子真的万恶之源啊

3 年前 1 回復

okook 平民
太厉害啦

3 年前 0 回復

葵阗越洛天行 平民
牛,期待后续翻译啊。虽然确实很辛苦,加油~

3 年前 0 回復

FlyingRabbit 騎士
最后这句xswl,“生而为人,不也挺好的吗”,此处应该@某人

4 年前 0 回復

Char1otte 皇帝
感谢翻译

4 年前 0 回復

永恒的光 平民
无心之红,完结撒花!最后这段是作者的自白吗233

4 年前 0 回復

平民
朱巳看样子以后还会再登场的节奏,期待中

4 年前 0 回復

秋离烨 騎士
期待(o^^o)

4 年前 0 回復

平民
期待本卷的后记,无心之红感觉真不错

4 年前 0 回復

洵㳠 平民
顶个,群里的汉化大佬用爱发电,辛苦了

4 年前 0 回復

洵㳠 平民
顶个,群里的汉化大佬用爱发电,辛苦了

4 年前 0 回復

永恒之光enjoy 騎士
期待大神们翻译的这卷后记!

4 年前 0 回復

永恒之光enjoy 騎士
但是,那就如同清风一般吹拂而来,在她想要伸手触碰之时,却已不知所踪。
带给她的印象十分的鲜明,又无与伦比的帅气,但是——。
却令她无可救药的,恨之入骨。
所以她如同在讥讽那家伙一般,你做过的事情,我也做给你看——她知道自己心中,肯定在哪个角落有着这样的自己。
但是,她刻意的不去思考这点。
要是去想了,那时候的她自己会,怎么说呢——会一发不可收拾的,满溢而出,会被无可救药的什么东西所冲走,她有这样的预感。
在那时,还有可以支撑她的人存在吗?
如果没有,那么自己——就会迎来终结。
如果她有什么冰冷且凛然的东西的话,那么实际上也就只有这个了。
自己不过是个随时都会崩溃的存在罢了,她时常将此作为觉悟藏在心里,那就是她为什么总能给人带来她不论何时都能气宇轩昂的,独自一人面对世界的印象。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都如同临渊而行。
那已经是,她人生的理所当然——。
但是不吉波普面对那如同宣战般的话语,仅用着极其疲惫的语气回答道
“果然——你很强大。”
“——啊?”
“我,永远不可能跟你一样。虽然是很悲伤的事情——我究竟是什么人,至少站在这里的这个‘自动的’我是找不到答案的。或许我有着什么明确的目的——但是那也还未现出身姿。”
“你在说什么?”
凪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开始有些焦躁。
面对着这样的她,不吉波普的表情变成了,如同在微笑,如同在挑衅的,左右非对称的复杂的样子。
“给你最后一个忠告——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不要牵扯到我的命运——。”


真要说的话两位主角都有flag,不过感觉泡泡要大一些
...

4 年前 3 回復

jzz2 侯爵
这个是要反复阅读的小说啊,真是太感谢翻译了

4 年前 0 回復

FlyingRabbit 騎士
' 永恒之光enjoy 发表于 2020-4-25 00:11 朱巳这演技太强了,话说这卷是还差一个后记吗 '


是的,还差一个后记

4 年前 0 回復

老街吉他谱 騎士
一晚看完,太精彩了

4 年前 0 回復

永恒之光enjoy 騎士
朱巳这演技太强了,话说这卷是还差一个后记吗

4 年前 0 回復

28616368 平民
感谢大大的翻译

4 年前 0 回復

永恒之光enjoy 騎士
姑且不论大小姐的背景以后会不会进一步解密,大小姐成长历程里那位老师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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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curo 侯爵
不吉波普汉化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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