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新潮社][瀬川コウ]爱好谜题的少女与夺去的青春(5.15翻译完毕)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2-27 15:0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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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爱好谜题的少女夺去的青春
作者:瀬川コウ
插画:赤坂アカ
翻译:素问
轻之国度:https://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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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藤崎高中第一美少女,早伊原树里对恋爱没有兴趣。对友情也没有兴趣。当然,对社团活动也没有兴趣。她最情有独钟的是,隐藏于日常之中的谜团。众目睽睽之下被换掉的花束。全年级学生突然收到的告密邮件。教室内相隔甚远的不可能作弊。我的过去被揭露之时,「事件」的情况急转直下……。她和「我」共同编织而成,悲伤而微苦的青春推理小说。

  目录: 
  第一章 一瞬间悄无声息地换掉花束的方法
  第二章 隔着四列座位作弊的方法
  第三章 一日内入手全年级学生邮箱的方法
  第四章 获得招引麻烦的「体质」的方法
  第五章 终结一切的方法
  尾声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2-7 14:54 编辑


  第一章 一瞬间悄无声息地换掉花束的方法
  
  1




入学典礼结束之后,我回到了教室。说起来我们二年级为什么也要出席入学典礼?这是藤崎高中的一贯传统。为了表达对新生的祝福,高年生必须出席。
  我在座位上叹了一口气。抑制着心中的动摇,我侧耳倾听周围同学们的谈话。
  “那位新生代表太可爱了”、“对啊我当时都看呆了”听着男生们的聊天,我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我向旁边的浅田搭话:
  “喂,浅田。”
  浅田看着社团介绍的节目单,头也不抬地回了我一声“嗯?”
  我姑且问一下他吧:
  “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在讲坛上一瞬间悄无声息地换掉花束?”
  浅田停下了动作,数秒后把视线从节目单移到我身上,眉头紧锁地反问道:
  “在讲坛上?还要不被人发现?”
  “对。然后一瞬间换掉花束。”
  浅田揉揉眼角,说道:
  “这样啊……想要不被人发现也太难了吧……。难道春一你想这样做?”
  “……你说什么?”
  “嗯?不是这样的吗?毕竟你递给那个新生代表的花束看起来实在太奇怪了。”
  我蒙混着应了一声“嗯……”。
  给新生代表递花的人,正是作为学生会成员的我。
  “递的居然是满满的红玫瑰,看起来像在求婚一样。”
  “求婚?别说傻话了。那只是祝福新生的花。虽然红玫瑰确实比较少见,但借一句花语: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其实我压根不懂什么花语,只想随便说说以蒙混过去。
  浅田说的是我在讲坛上递花给新生代表这件事,而且递的还是红玫瑰花束,看起来莫名其妙。仔细听一下,四周都在讨论这件事。
  其实我也觉得在入学典礼上用红玫瑰作赠花很不正常。
  “……”
  感觉事情变得麻烦起来。话说回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呢。
  我回想起刚刚的入学典礼。




  作为学生会一员的我,在舞台的侧面幕后眺望着新生们。新生们穿着崭新的制服,一双双饱含期待的眼珠望着在演讲台上发言的PTA会长。在新生的后面,坐着一大排在校生。在校生的脊背重重地靠在椅背,一脸索然无味。台上的发言他们当然一句也没在听。
  我本来也该像他们一样,然而担负着给新生代表递花的任务,令我身心紧绷。所以我才能听得进去PTA会长的发言。
  健硕的PTA会长说着“高中三年记忆犹新,三年经历受益终身。请各位报以热情,勿废青春。”之类的话。听着听着,我突然发现。
  啊,PTA会长,今年的发言和去年的一模一样。
  一年前的我听了这番话,“果然高中生活就要挥洒青春”地燃起热情。然而,渐渐地,毫无抵抗地,我的生活变得碌碌无为。
  这一年里,我学习也有学,学生会的活动也有参加,「体质」也有处理。所以成绩也过得去,在学生会里也学到了东西,日子过得还算平稳。——可是,这不是我所认为的青春。
  PTA会长开始讲起自己的高中回忆。什么在脏河里游泳导致拉肚子,随便进山里结果迷路了,写情书告白却被甩了,诸如此类的事。这些也是去年讲过的。
  ——勿废青春。
  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一种义务。和女生谈一场酸臭的恋爱,和挚友一起做些蠢事,倾注热情于社团活动上——总之想要拼尽全力去做些什么。我之所以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对现实有所不满吧。
  PTA会长的发言结束了。担任司仪的教导主任接着宣布道:“接下来是学生会长的发言。”之后一阵异样的寂静把我的意识拉回现实。
  我向身旁的学生会长提醒道:
  “啊,会长,到学生会长的发言了。在叫你呢。”
  “啊,真的耶。不好意思我在发呆。”会长羞涩地笑了笑,接着走向演讲台。中途还稍微踉跄了一下,怎么看都是个让人担心的学生会长。
  但是会长一站上演讲台,表情霎时严肃起来。和平常天真傻气的样子截然不同,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锐气。她的侧脸我不禁看得入迷。我个人非常尊敬会长。我希望能像她一样感染身边的人。
  会长的发言结束了,她鞠了一躬后回到舞台的侧幕。
  “怎么样?”会长问我。
  “真像会长风格的发言。”
  “等等,你这什么意思啦!”
  我也冲她笑了笑。台下给会长的掌声逐渐减弱直至停息。
  接下来是新生代表的发言。入学考试中获得第一名的即为新生代表。担任司仪的教导主任念到新生代表的名字:
  “新生代表,早伊原树里。”
  “到。”一声清澈的声音在体育馆中响起。悦耳动听的嗓音。
  嗯?早伊原……早伊原?难道?
  树里这名字很难看出是男是女,但听起来是女孩子的嗓音。不出所料,一个女学生挺直地站起来向演讲台走去。她拐过一个直角,登上演讲台。
  我的视线被她深深吸引住。难以置信,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完美的容貌。
  齐肩的白色短发。下巴、脖子等等线条全都精细地被勾画出来,清秀上扬的眼角给人活泼的印象。脸上一抹淡淡的微笑,缓和了新生代表这个生硬死板的形象,会场的气氛也变得温暖起来。
  发言开始。她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从她的声音听不到一丝紧张拘谨,顺畅而流利。
  “——以上就是我作为新生代表的发言。早伊原树里。”说完,她向正面低了一下头,转向来宾又低了一下头。抬头那瞬间,我和她四目对视。她对我微微一笑。
  我呆如木桩。
  我还在怀疑她的容貌。
  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容貌……宛如人工雕刻出来般精致。我目不转睛看着她,仿佛在找寻她脸上的瑕疵。
  “春一君。这个。”
  我死死盯着她时,会长把花束递向我。粉色基调的包装薄纸。上面裹着一层透明薄膜。花束本来放在一旁的长桌,现在会长把它拿了过来。
  “……啊,谢谢了。”
  这花束,比我想象中要重得多。
  “这花束还真是够大的。”
  “毕竟是祝福的花束。大的话才显得郑重啊。”
  是这样的吗。
  花束被裹得像个碗,捧在手上感觉松软膨胀。确实有种庄重感,一看就知道这花束的分量有多重。
  “这花就够好的啦。”
  既然花店家的女儿都拍着胸口打包票,那应该不会有错。没品位的是我而已。
  “对了,会长……”
  “怎么了?”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在意一件事,但此时教导主任督促道:“接下来是赠花环节。”
  “算了,等下再问吧。”说完,我走出幕后,沐浴在聚光灯之下。
  被聚光灯照射着,果然多少会有些紧张。我本来就不太习惯站在这么多人面前。不过这次只是递个花而已。平时对学生会毫无贡献的我,还是想好好完成这个任务。
  我站在她面前。她一直盯着我的眼,突然莞尔一笑。
  ——。
  一瞬间,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感觉脸上开始冒热气。我急忙撇开视线,低头看向花束借此分散注意力。
  花束里插着白色、黄色、粉色的花,尾部还露出了花茎。我对花的种类不甚了解,也就知道这么多。气氛依然僵硬,没办法,赶紧把花递出去吧。
  我拿捏递花的时机,啪的一声将花束递了出去。
  感觉自己在求婚,不由地害羞起来。然后意识到自己在妄想,害羞更止不住。我局促不安,视线左右游移。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她接过花束,小声说了句“谢谢”。掌声响起,我赶紧回到舞台的侧幕。
  “辛苦你啦!但有点没做好哟,你把花拿反了,有花的那面得对着观众才行。”
  好像是有这样提醒过。我太紧张了,没留意到细节。花束整体恰好碗状,讲坛又高,台下学生可能连花束都看不到。连照片可能都拍不到好的。
  “会长对不起……”
  “下次注意就好啦!”
  会长笑着安慰道,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下次还会有机会递花吗。
  会长的体贴让我觉得她真是个好人。我也借此放下心来,安心面对接下来的工作。我得到了放松。
  ——然而。
  “能得到这么棒的花,真的万分感谢!”
  此时,我听到意料之外的话。早伊原树里对花束的感谢,通过麦克风传递开来。不过嘛,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
  然而,我的喉咙只能挤出一个字。
  早伊原树里,把花束举了起来。
  花束里的花——
  竟然全部变成了鲜红色的玫瑰。
  “这,怎么……?”
  我递过去的花束,插着的花明明是白色、黄色、粉色才对。怎么全变成红玫瑰了……这样一看,我刚才的行为简直如同求婚。等一下,我不过妄想了一下而已,这到底怎么回事。妄想一下就能把花变成红玫瑰了?
  台上的早伊原树里抱着玫瑰花束走过来。按照流程,她要把花交给我们再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还没缓过神来,早伊原树里和我再次面对面。接着,她毫无顾忌地靠近我。
  “前辈♪接下来,请多多指教啦~”
  她左手捧着花束,右手对我伸来,花束下面还露着花茎。她的笑容,依然楚楚动人,然而我莫名觉得,这笑容下面似乎隐藏着些什么。
  “啊,哦……”
  为何特意找我?请多多指教?她已经是这学校的一员,来找我打招呼也不足为奇。但我却觉得很不自然。
  还没消化现状,看到她伸出来的手,我下意识地也伸出了手。握了她的手,我的手湿漉漉。
  “……”
  我看了下她的眼睛,看了下花束,沉默数秒。不久就得出结论,开始思考我接下来的行动。




  回想结束。之后我被老师叫了出来,“为什么擅做主张换了花!”这样子挨了骂,最后回到教室。舞台的侧幕内只有学生会成员,老师只能怪罪于我。
  浅田锲而不舍地问:
  “果然很可疑是不是?那个玫瑰。”
  “没什么好可疑的。我只是将学校准备好的花束递过去而已。”
  花束在中途,而且是在讲坛上众目睽睽之下被换掉了。但大家似乎对此一无所知。原因之一我不小心把花拿反,导致花茎那面对向观众席。不管怎么说,红玫瑰给人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真亏学校敢用这样的花束啊。”
  我只能暧昧地含糊几句。刚才被老师骂的时候,现在也是,花被换掉这件事说不出口。如果向老师坦白,老师肯定会觉得我又在搞什么鬼。向浅田坦白的话,浅田肯定会全力帮我解密,这也不行。
  我的身边,经常发生神秘事件。我对浅田解释我有这样的「体质」。最开始是在高中入学后的第二个星期。我的课桌抽屉中平白无故地出现了没见过的钱包。那是同班同学的钱包,里面已经被掏空。我虽然辩解过,但还是被大家认作犯人。“矢斗春一是个阴湿的家伙。”已经成为众人的共识。无论发生什么怪事,大家都会第一时间赖到我头上,觉得我又偷偷地干了什么勾当。这个班里唯一相信我的人,只剩浅田。
  自此之后,我又遇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我也学会该如何处理。身边出现不可思议的事的时候,第一要诀是假装不知。然后才背过大家偷偷处理。
  这次也是,我假装花束本来就是玫瑰花就行了。这样的话事情才不会扩大。
  一直处理这些离奇怪事,青春离我渐行渐远。
  “……?”
  突然,教室前门附近骚乱起来。前门附近筑起了人墙。我和浅田一直在后面靠墙的座位说话,不清楚前面的状况。
  怎么回事……?我和浅田大眼瞪小眼。
  “——春一君——”
  前门的人群中传出了我的名字。同学们转过身,纷纷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有人来找我吗?啊,是会长来找了我吧。
  这么想着,我刚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前辈!”
  人群被划开,迎面而来的是胸口还别着“祝入学”牌子和花朵的新生——早伊原树里。
  “早伊原同学……?”
  她毫无迟疑地向我走来。浅田识趣地离我远点。门口附近的男生们的视线朝我杀来。女生们则是炸开了锅。
  “怎么?什么事……?”
  她来到我面前,笑嘻嘻地看着我,对此我不知所措。她到底找我什么事?不详的预感。恐怕这是动物的本能。
  她向前一步,嗖地一声向我逼近,我和她之间的距离被缩短了。
  电光火石之间我后退一步,她想抓住我却扑了个空。然而,她毫不气馁地又迈出一步,我后退一步,她前进一步,我后退一步,前进,后退。从始至终,早伊原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我愈发不安。在旁人来看,我们二个人在不断重复着滑稽的一幕,终于我的手臂被她抓住了。
  “前辈,请别再逃了。”
  “等、等一下,你想干嘛,别……”
  她死死捏住我的手臂,一把将我拽到了过去。我踉跄几步,等回过神来已经和她紧挨一起。看起来像是情侣挽手。我刚要拉开身——
  “……!”
  “前辈,入学典礼的时候,听到你那热情的告白,人家好开心啊!人家被你那红玫瑰打动了……人家太激动太激动了,忍不住就跑来教室找你了♪前辈的告白,人家接受了。今天就是我们交往的第一天呢。”
  说罢,她朝我乖巧地侧了下脑袋。一股强烈的寒气从指尖传来席卷全身。
  教室里掀起轩然大波。“什么?”“怎么回事?”“和春一他?”“发生了什么事?”教室中的男生们消化不了眼前状况纷纷表示疑问,而女生们始终都在咿咿呀呀地叫,眼珠兴奋得变成一个圆点。浅田则是“哈、哈,恭喜恭喜”地笑了起来,还鼓起了掌。
  现在这状况,常人看起来是香艳的美人投怀送抱。这番美景我也妄想过很多次。然而,不是这样的,这不一样。
  在她意义不明的告白前的一刹那,我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
  此时此刻,我的脚面被她狠狠踩在脚下。每次我试图将脚抽离出来,她的脚后跟便愈发使劲。虽说她只是个女生,但她的体重足以让我痛不欲生。说实话,我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依然搞不清状况。但还是明白了一样东西:早伊原树里她,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单纯的女生。
  “前——辈——♪来跟我一起过午休吧。人家,想更了解前辈。”
  说罢,她便拉着我的手离开教室。我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在大家的注目下被她拉着穿过走廊,来到学生会准备室。




  2




  咔嚓一声门被锁上,这房间已经成为密室。
  学生会准备室里随处可见都是盆栽。白色、黄色、粉色的花。还有,红玫瑰。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花,它们以窗户为中心摆放着。这不是我所熟知的学生会准备室。房间里飘荡着一股潮湿泥土的气味。
  “这是早伊原你干的吗?”
  “嗯,都是我心爱的花。”
  她温柔地抚摸着其中一片花瓣。
  我终于理解自己身处的状况有多荒唐。
  “我跟你说,我的脚都快痛死了。……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早伊原坐到长桌上。脸上依然贴着笑容。她说:
  “不好意思。看到前辈的脚上有蚊子,忍不住就……”
  感觉她已经不想好好回答,这也决定了我对她的态度:
  “开什么玩笑。都四月份了。你至少说是苍蝇吧。”
  “哦,那就当是苍蝇吧。”
  她随口打发了我。我深受打击。入学典礼上四目相对令我心跳加速的她竟是这样。我心底涌出些许类似愤怒的感情。这时,她扔给我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前辈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哈……?突然问这个干吗?”
  “先回答我,前辈喜欢什么类型的?”
  这种问题我怎么可能会认真去答,我对她一笑:
  “只要不是你就行。”
  突然一阵风吹过。
  “哇!前辈不得了啊!‘藤崎高中的杂食hungry矢斗’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你别这样说,我才没这样的外号。话说杂食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草肉皆食。”
  “什么!?人家说错了吗……?”
  “为什么你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啊。那还真是对不起了,你说——错——了……”
  她在对我期待些什么。
  被她问起我喜欢的类型,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只有包括会长在内的寥寥几人。可是这不算是LOVE,充其量不过是LIKE。
  “总之,前辈,能不能喜欢上我?”
  我依然看不出她的真正意图,但还是当即回答了“不能”,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嘛。
  “真的吗?前辈不是专挑好看的下手的吗?人家这么可爱前辈确定不要?”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放心,我不会喜欢你的。……对了,我听说只有丑女才会自夸可爱。”
  “那人家就是万中无一的例外呢……。人家又可爱又活泼又冰雪聪明,简直无可挑剔。人家还是稀缺货,跳满!6000点all!”
  “你又不是自摸。而且没有我的话你还成不了稀缺货。”
  “那前辈放炮,承蒙18000点!”
  “OK——那我被飞了。所以我可以回教室了吗。”
  其实我不太懂麻将。为免露馅,我还是早点掐掉这个突如其来的麻将话题为妙,顺带掐掉和她的谈话。像这样我一句她一句能说个没完,我可没打算陪她继续聊废话。
  我准备离开教室,拧了下门把,咔嚓咔嚓作响。记起她刚刚上了锁。我刚要解锁,她开口:
  “前辈,既然你说不会喜欢我,那我们来交往吧。”
  察觉到身后传来的这番话有异样,我停了下来,问道:
  “……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别纠结这些细节。总之和我交往吧。”
  “不。”
  她的笑容带着几分轻蔑。怎么看都不是求爱的态度。她说道:
  “这不是挺好的嘛。我也不喜欢前辈,我们是‘不喜欢’伙伴!我们很相称呀。”
  我快听不懂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相称个头。硬要说的话我们是磁极。排斥得不行的那种。”
  我边说边做手势,她脸上的表情依旧从容。
  “这么胡说八道,可是会被我讨厌的哟。”
  “正解。就是为了惹你讨厌才特意说的。……我真的要回教室了。”
  我向她轻轻地挥了挥手准备离开,手臂被抓住。看来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轻易离开。她又说起不着边际的话:
  “前辈前辈。……谣言止于?”
  “第七十五天。……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罢,我转过身,她探着身子盯着我的脸。我心中一惊。背光之下她的笑容带着几分阴森,仿佛置身于恐怖片。她幽幽地开口:
  “但是,前辈。只要七十五天谣言就会消失——这是不可能的。你不觉得吗?”
  “……觉得什么?”
  “电视上播的新闻,不用多久就会被人遗忘。谁谁谁,被谁谁谁杀掉。这样的新闻每天都有。凶手和被害人的家属可能会记住一辈子,然而无关人士不消一个月全都忘光光。”
  早伊原继续说:
  “然而,谣言就发生在我们身边。我们不是无关人士。谣言,是能够永远传下去的,直到与自己无关。‘毕业之后就能摆脱谣言’——这是不对的,相反,谣言会伴随一生。”
  她这番话很有说服力。
  我的「体质」也是,关于我的谣言还未消散,过去一年了,我在班上的地位也没有变化。
  不过现在的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刚才教室里的学生,肯定都以为我俩好上了。刚才教室的事过去多久了?起码五分钟了吧。也就是说,现在外面肯定在疯传‘废材男泡上美女新生代表小后辈了’。”
  “别说是废材男啊……”
  我还挺介意这称呼的。
  “等我回去之后好好解释就行。这都不算事。”
  “确定?这样就能澄清谣言吗?真有这么简单吗……?”
  说一句顶一句,让我略微烦躁。看见我眉头紧皱,她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她说道:
  “反正开学典礼上大家都亲眼目睹了,你没有用事先准备的礼花,而是特意用玫瑰花送我。只有我坚持说‘我们在交往’,大家就会认为我们真的在交往。无论春一前辈再怎么解释,谣言是不会停息的。”
  我细细考量。无论我再怎么否认,和为数不多的朋友解释,也阻止不了谣言的扩散。因为我在班上没有话语权。另一方面,早伊原的实力有目共睹。
  一看就知道她身处金字塔上层。她还擅长摆布人心。她也很会处理人际关系的样子。对谣言的影响力,我和她简直云泥之别。
  如她所说,我送她玫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和她比,我没有丝毫胜算。
  “散布我和你在交往的谣言,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个嘛?别说这个了,前辈不好奇吗?我是怎么一瞬间把花变成红玫瑰的?”
  “……超好奇——。我超级好奇——”
  看她满脸期待被提问的样子,我就顺了她的意。她的笑容僵住了。我暗暗感叹原来她还有这种表情。不过僵硬的笑容只持续了片刻,马上就变回原来的邪笑。
  “谢谢前辈的棒读。……前辈,我可是在好心提醒你哟。你和我在交往的谣言不赶快澄清的话,前辈可是会很不妙哟。”
  她是在威胁我?确实,早伊原和我在交往的谣言传开了的话我肯定相当不妙。可是,她应该不知道那件事才对。
  明明互不喜欢却要在一起、伪装成恋人关系什么的、我本来就极度厌恶这些扭曲的事。我啊,想要的是真正的青春。神秘事件,扭曲的事,这些我都深恶痛绝。
  “前辈。如果会长知晓前辈这么快就对新生下手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呢?”
  “……”
  看来她误解我对会长有意思。但是,我和早伊原交往这个谣言被传播开来的话确实不妙,所以我没纠正她。
  谣言的源头是她。要想消灭谣言,也只得靠她。
  我一瞬间就想好了作战方案。
  “……其实我这个人啊,是个究极变态。比起一日三餐我更喜欢变态的意淫。”
  “我可没听过这个谣言哟。还有,当究极变态的女朋友我也无妨哦。”
  我轻轻咂舌。这个小后辈可真是。要是一时头脑发热答应了她,怕是到死都脱不了身。我伪装成渣男以求脱身的方案看来是失败了。
  接下来下一个作战方案。
  “对不起。其实……我忘不了前女友。”
  “前女友……?”
  我站在窗边,仰望天空。阳光晃得我眯起眼睛,我说道:
  “因为交通事故,她永远地离开了我……”
  突然沉重的氛围笼罩着房间。
  她打破寂静:
  “前辈才没有前女友。简单来说,前辈的单身史等于年龄。”
  我的谎言被轻而易举地拆穿了。我还抱有一丝丝的幻想,正常人遇到这么沉重的话题不应该噤口不言的吗?……不过想想,依早伊原的性格,知道别人的痛处肯定还要特意踩上两脚。话说,她是怎么知道我没交过女朋友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举旗投降般说道,见状她的脸色变得缓和,她说:
  “和我,一起度过青春吧。”
  “青春……?”
  不顾我的疑问,她继续说道:
  “花束的花一瞬间全部变成红玫瑰的方法——、当时演讲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前辈想平息谣言,就来解开这个谜题吧。作答机会只有一次。截止时间为学校散场,也就是下午四点半。”




  3




  下午四点半,时间有点紧。
  下午是社团介绍的时间。高年生向新生介绍所在社团的活动。因此入了社团的学生现在都在体育馆,没入社团的学生则回家。教室里剩下的,只有我——和几个不知为何留下来闲聊的学生,他们聊道:
  “你和凛凛子最近咋了。”
  “呃——?不说不行吗?”
  “你啊,都这份上了,不说怎么行。”
  “好吧。我和凛凛子分手了。”
  聊天的几个人瞬间炸开了锅。看来他们在聊恋爱八卦。真是青春啊。
  “……”
  尴尬。在教室后面的是,班内金字塔排名第二的大槻达。而我在教室前面靠窗的一侧,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上捧着文库书。当然,书的页数毫无进展。我有事要想就回到了教室,过了一会儿他们几个闯了进来。你们几个,没看到我在吗?还不给我出去?你们不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吗?
  我主动离开教室的话总觉得会破坏气氛,于是翻开文库本,一边散发着“你们别搭理我”的气场,一边听着他们谈话。我本来应该思考早伊原的事,但现在这状况实在强人所难。
  感觉把耳朵堵上比较好,我刚要掏耳机——
  “矢斗,早伊原在哪儿?”
  大槻向我搭话了。怕是我没认真看书,被他识穿了。大槻脾气暴躁,避免惹到他,我用平常的声调说:
  “不知道。”
  “啥?你刚才不是还和早伊原手牵手的吗。”
  “好像是哦。”
  “我不信你不知道!”
  打从一开始他就是来找茬的,毕竟我在班内金字塔的底端。日常被人看不起,所以才会遇上这种事。我习惯了。
  我合上文库书,打量着他们。大槻的短发还上了发蜡。今早他的头发还不是这样的,看来发生了什么事让他鼓起了劲。
  大槻就是所谓的帅哥。一副冷酷的脸,性格也和长相相称,颇受一部分女生喜欢。他学习还凑合,这反差也算作加分点。原来如此,怪不得大槻能在班内金字塔排第二名。
  “都说了我不知道。”
  其实我知道早伊原的藏身地点。她在学生会准备室等着我去作答。可是她下了禁口令不许暴露她的行踪。
  “哈?你这家伙,在藏藏捏捏些什么吧。”
  他向我逼近。大槻的同伴们脸无表情,大概是察觉到大槻将要发作。我在意起时间,看了下时间。三点。再被他纠缠一会时间也阔绰,然而谁会乐意和被他缠上啊。
  “别,饶了我吧。真不知道。”
  我苦笑道,这似乎触到了他的逆鳞。
  “开什么玩笑。……入学典礼你这家伙做了什么。还学人送玫瑰花……恶不恶心。”
  你平时左一个右一个地勾搭女生,还好意思说我?当然这我没说出口。
  “什么?怎么啦?大槻。怎么就生气了?你冷静点。”
  “哈?谁生气啊,谁啊。我在问你早伊原在哪里而已。”
  “都说啦,不知道啊。午休过后我和她就原地解散了。可能是去看社团介绍了吧。”
  “少胡说八道。都说不在啦。也不在教室。”
  “那可能回家了呗。我真不知道她在哪里。”
  “你装什么亲热!?”
  我终于明白了。他想接近早伊原。明明都有女朋友了,毫无节操。
  “你这眼神。……想打架是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眼睛流露出了情感。搞不好我刚刚不小心露出了蔑笑。他杀气腾腾地逼近。我冷汗直冒。
  “啊,春一。你还在学校啊。”
  这时,教室的门被推开,穿着黄色乐队T恤的浅田出现了。大槻的脸蒙上乌云。浅田是全年级最受女生欢迎的男生。虽然不知道浅田在班内金字塔排多少名,若不是被我拖后腿,明显要比大槻高。
  “哎呀——,吉他落在教室了,幸好还在。”
  说罢,浅田背起竖在自己座位的吉他。
  “要是有空的话,春一也去看下社团介绍吧。”
  他的脸上挂着纯朴的笑容,拉着我的手臂。看到一旁的大槻,他也发出邀请:
  “大槻也一起去吗?”
  “啊……我就算了。回家。”
  大槻怏怏地说。
  接着浅田向大槻的同伴逐个发出邀请,都被拒绝了。虽然被拒绝浅田依然面带微笑,“那好吧,拜拜”挥手告别。今天第二次,被人拉着离开教室,经过室外楼梯来到一楼。他转过头,苦笑道:
  “没事吧,春一。”
  “我没事,帮大忙了。谢谢你。”
  “嗯。那几个人,今天早上在入学典礼之前去找早伊原搭讪,却被她干净利落地无视掉了。他们在嫉妒你而已。……不过嘛,他们也算是为了爱情拼命努力不是吗?他们不是什么坏人。你就原谅他们吧。”
  “……嗯。”
  浅田就是这样的人。有他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争吵。像调解员一样。弹得一手好吉他,在轻音部很活跃,甚至还组了一支乐队。在体育馆定期举行的演奏会,不少女生都是冲着他而来。无论男生女生他都很受欢迎。他是个温柔的人。正因为他很温柔,他才会和我交好。
  和我道别后,他走向体育馆。途中他和乐队成员汇合。他和乐队成员聊天时的表情,从来没有对我展现过。
  “……”
  我明白了。
  他是我的「同伙」,并非「同类」。他的青春只能在乐队中找到。他现在的表情,是青春的表情。对于青春,「同类」是必不可少的。怀着同一方面的热情,怀着相仿的能力,志同道合,如此的伙伴。抑或说挚友。
  所以浅田不是我的挚友。很可惜我不能成为他的挚友。我深知这一点。并不是说浅田这个人不行,或者说我这个人有错。对此我只能无可奈何。
  我目送浅田直至他走进体育馆。是该好好思考了,我走向中庭。
  我喜欢中庭这个地方。花坛中,园艺部精心打理的春花在盛放,地上新铺了一抹草坪。花坛的中央虽然不大,却象征性地伫立着一棵樱花树。花坛的一旁摆放着木质长椅。在中庭仿佛与世隔绝,给人一种奇幻的感觉。平时这里总是有不少情侣,今天这个时间却格外冷清。
  学生会长在这里。
  “嗯?矢斗君。”
  会长一只手捏着软管给花坛浇水。园艺部修葺的花坛,而会长是园艺部部长。
  “花开得真灿烂,正好赶上入学典礼呢。”
  “是吧。尤其三色堇开得最漂亮。而且也没发现蛞蝓。”
  会长一脸得意地说道。我笑了笑表示赞同。我蹲下来,伸长脖子看三色堇。会长最开始教我的花就是它。
  会长的家经营着知名花店——「邻町花店」。说起「邻町花店」,传闻他家住的是豪宅,一年过亿的销售额等等。看来花店经营得好的话相当赚钱。
  “说起来,好像我妹妹给你添麻烦了。关于花束的事。”
  “呃?哦,果然早伊原树里,是前辈的妹妹啊。”
  我听说过会长的妹妹会入学,没想到是新生代表。我本想在入学典礼上问会长,却错过了时机。
  “对呀。相当优秀的妹妹。姐姐自愧不如。”
  “没有的事,前辈要好上五亿倍。”
  会长笑着说“哪有哪有”。会长不在意谣言,她还是少数几个体谅我的「体质」的人之一。会长是个爽朗优秀的人。早伊原树里竟然是会长的亲妹妹,实在难以置信。
  “那家伙,可真是厉害。”
  “哎呀——。见识到树里的另一面啦?”
  会长貌似不清楚早伊原的手法。
  “那家伙一开始就火力全开。”
  会长没有回我,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一阵风吹过,樱花瓣漫天飞舞,遮住了我的视线。
  春天是我喜欢的季节。春天短暂而悲伤,永不停息,变化纷多,是青春的季节。
  “花束被换掉,不跟老师说没关系吗?”
  会长背对我边收拾软管边问。
  花束最初是从会长交给我手上。她也知道花被暗中换掉。然而我恳求会长保守秘密。
  “可是你被老师凶了吧。”
  “挨了几句批评而已。这样反而没那么麻烦。”
  “你啊。”
  会长嘟起了嘴。她嘟囔了句“还真像你风格呢”,便不再多说。
  “树里动的手脚对吧?那孩子,从以前开始就喜欢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请多陪陪她吧。”
  “……为什么?”
  “那孩子,朋友也不少,学习也不错,容貌也漂亮,运动神经也超群,无论什么事都能轻松解决……不过,她有时会露出寂寞的表情。”
  “……”
  寂寞的表情。难以想象。每当我想起早伊原,浮现出脑海的只有她那张贴着诡异微笑的脸。
  “爱好推理小说什么的总觉得太普通……。树里已经是高中生了,要是她能过得青春一点就好了。”
  青春——。“和我,一起共度青春吧”,她这样说过。
  “会长。这次送的花束,好像是从会长家的花店订的吧。”
  “?是这样子没错。”
  姑且确认了。
  “顺便问下,会长知道怎么把花换掉吗?”
  “完全没头绪。人家最不擅长这些了。以前树里出的题我一题都解不开。”
  “嘿嘿嘿”会长害羞地挠头。
  “无论怎样的推理都行。会长再想想。”
  会长沉吟了一会,说:
  “嗯——……人家也没看得很清楚,回过神来花已经被换了……真的是一瞬之间……大家都没有一丝违和感,恐怕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
  “不懂!”会长放弃了。
  “……果然这样啊。”
  会长指着我说“啊——这个人对我好失望!”。我在胸口摆着手否认道“没有这回事”。
  我向会长道了声谢,掏出手机看时间,离四点半还有时间。我留下来帮会长除虫。会长怕虫。从以前开始我就帮会长除蛞蝓。这些活已经驾轻就熟。
  我一边帮忙一边收集早伊原树里的情报,顺便打听会长平时怎么跟早伊原说我的事。情报收集足够了,会长开始谈起花。
  对花我不太懂,也没什么兴趣。明白我兴致索然,会长就随便说说。会长和园艺部的部员聊天时,想必是更加的神采奕奕。肯定毫无顾忌地畅谈园艺。
  那个表情,想必和浅田的表情相差无几。
  青春的表情。
  想过得青春,「同类」必不可缺。这一年里,我和青春一点都不沾边,社团没有加入,喜欢的人也没有,喜欢我的人也没有,挚友也没有,还有,「同类」也没有。
  帮完忙后,我动身去找早伊原。




  4




  来到学生会准备室,早伊原树里在看书。我一出现,她就把视线转过来。接着她看了下钟。
  “才四点。还有三十分钟哟。前辈是来作答的吗?”
  “嗯,没错。”
  说罢,在她正面我拉了张折凳,坐下。
  “搞清楚了吗?我如何一瞬间把花变成玫瑰。”
  我微笑着颔首,见状她合上书。我瞄了一眼书名,貌似是推理小说。单单看到书名就觉得烦躁。
  “有几成信心?”
  “十成。”
  听到我的回答,她的嘴角上扬。虽然只是细微的表情变化,但我没看漏眼。我更加确信自己的推理。
  “那好,前辈的推理说来听听吧。”
  首先,梳理下事情经过。
  今早,我去办公室时看到了花束。按会长的指示我把花搬到演讲台的侧幕,放到桌上。我上场前一刻,会长把花从桌子上拿了过来。把花递给早伊原的前一刻,我仔细观察了花。白色、黄色、粉红色、三种颜色的花。把花递过去,我便背对她返回侧幕。接着我听到她在感谢,待我转过身,花已经变成了玫瑰。虽然省略了细节,不过大致上就是这样。
  ——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换掉了花。
  一瞬间,她把收到的花藏到某个地方,接着从某个地方取出玫瑰花。这种想法比较自然。
  问题在于藏花取花的地方——。讲坛的下面最可疑,然而这说不通。在早伊原之前,来宾和PTA会长都在讲坛发言过。如果脚边有花他们必定会有所察觉。这是第一点。
  如果花藏在讲坛下面,早伊原换花时势必要弯腰。如此不自然的举动,大家必定有所察觉。这是第二点。
  综上所述,把花藏到讲坛下面,这个方法不成立。
  “……然后呢?”
  她略微不耐烦问道。
  花的体积也是一大关键。把玫瑰花这种大体积的东西藏在身上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方法只有一个。
  “因此,结论即是——你用双面胶把玫瑰花粘在讲坛里。”
  她事先剪掉玫瑰花的茎部只留下花朵,用双面贴把花朵粘到讲坛内部的上侧。她接过我的花束,把玫瑰花撕下来粘在上面。这个方法只要站着动动手即可,手部动作不太大就不会被发现。加上讲坛的高度,台下的学生不可能看出来。之前发言的来宾不弯腰检查的话,粘在讲坛里的玫瑰花绝不可能被发现。
  如此一来,玫瑰花的体积这一关键点也迎刃而解。
  我如此说道,她垂下眼睛,似乎思索些什么。
  “……这就是我的推理。”
  我说完了。接下来等她公布正确答案。
  然而,她的眼睛完全没有上抬的意思。我的推理似乎出乎她的意料,她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地上的盆栽,仿佛呼吸都停止了,她完全一动不动。
  “早伊原?快公布答案吧。”
  在我的催促声中,她回过了神,和我四目对视。然后,似乎察觉到什么,她睁大眼睛。
  她鬼魅一笑:
  “——原来如此。”
  “那请前辈也听一下我的推理吧。”
  “……?你在说什么?这是你用的手法啊。推理什么,不是公布答案吗?”
  如同讲坛上和我四目对视时,她莞尔一笑。
  “不对哦——。我要推理的是——前辈为何要作出如此推理。”
  “搞不清你在说什么。果然入学考试第一名的脑回路和我的不太一样。”
  膝盖哆嗦了一下。急躁。莫非我作答来早了。
  “我说过’解开谜题的话就平息谣言’对吧。我原以为,前辈会认真起来并解开谜题——。然而前辈想‘自己为何会被卷入这种事’。没有被对手的小聪明骗到,前辈看清了根本。为了扭转局面,前辈故意设套。”
  “……你在说什么。”
  “我对爱情不感兴趣,甚至讨厌爱情。前辈,你已经都察觉到了吧。所以我才会以两个人互不喜欢为前提,来找前辈结成伪装恋人的关系。没错,这些前辈你都想到了。”
  “……”
  她这样说过——“既然你说不会喜欢我,那我们来交往吧”。她长得这么好看,恐怕她一直过着被男人搭讪的生活。这次她也被大槻搭讪了。明明大槻是即将入学学校的前辈,还是个帅哥。她大可选择和大槻普通地说话,而她却选择了无视。
  我向会长确认过。早伊原树里她讨厌爱情。
  “所以呢?这和我的推理有何关系吗?我的推理没有错——”
  “然而。”
  她强行打断了我,说:
  “然而前辈仍无法释怀。为什么我会让前辈去解密呢?这一点想不通吧。”
  她盯着我的眼睛,笑容愈发加深。我揉了揉太阳穴,躲开她的眼神。
  “我喜欢推理小说,前辈向姐姐打听过了吧。……说不定,前辈还打听到了——我一脸兴奋地听着姐姐说前辈以前被卷入各种事件。”
  “……我没有。”
  “为什么我会去找前辈假扮情侣呢?前辈得出的结论是——”
  她毫无迟疑地说着自己的推理。
  “假扮情侣只是在找一个借口,让我们能在一起。真正目的是——前辈被卷入神秘事件时我能在前辈身边尽情享受推理。”
  她喜欢推理小说,这我从会长那里打听过了。我那能被卷入神秘事件的「体质」,在她眼里散发着异常的魅力。她热爱推理。那干脆和我在一起还比较省事。于是她想和我假扮情侣,在我身边的话,我被卷入神秘事件时她就能第一时间尽情推理。这便是她的目的。
  但还没完。
  “你嫌恋爱麻烦,又对推理情有独钟。——和我假装情侣,既能远离恋爱,我被卷入神秘事件时又能享受推理。真是一石二鸟。两个条件都满足了。”
  “对吧。”
  “所以说,这和我的推理有什么关系。”
  我愤怒地瞪着早伊原,对此她却放声嘲笑,说:
  “前辈真是个可怜的人呢。”
  说罢,她“咯噔咯噔”地敲桌面。
  “话还没说完。”
  ……这样啊。莫非她已经知道到了。我半放弃地闭上嘴。
  “虽然一个人推理也挺快乐,但是两个人一起推理的话快乐会倍增哦。崭新的观点和价值观不断涌现,给我带来启发,满足我的知性好奇心。真的是太棒了。……前辈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哪一句。”
  “‘和我,一起共度青春吧’。”
  我尽可能保持冷静,可眼皮止不住抽动了一下。她肯定不会放过我任何一个细微举动。
  “一个人是不会过得青春的。即是说,我得找一个能同样解开谜题的同伴。单纯学习好是没用的。解密所必须的洞察力、观察力、推理力——没有和我同等能力的话,他就不能和我一起解密,就不能一起享受快乐,就不能一起共度青春。所以前辈得出的结论是——,「这次的解密实质为能力测试」。”
  说罢,“我说的没错吧”她向我使了个眼神,我假装没看到。
  “换句话说,前辈已经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如果解密正确的话,谣言不但不会停息,自己还会被认为是合适人选,被卷入假扮情侣的麻烦中——因此春一前辈故意对我说了错误的推理。”
  “你想多了。”
  我一下子否定掉她的推理,说:
  “我的推理不对,单纯因为能力不足罢了。……本来你的推理就毫无根据。”
  早伊原并不在意我的话,她说:
  “前辈,你错了。”
  “……什么?”
  “前辈不乐意姐姐听到我们在交往的谣言吧。前辈不正确作答谣言不会消失。……这次例外开恩,再给前辈一次作答机会。”
  “……”
  我沉默了。没办法。给我点思考时间。
  她刚才的推理,全中。为了享受青春她需要「同类」。普通人解不开这个谜题。我问过浅田和会长,两个人都解不开。所以,我也不能解开。我推理出了她的目的,为了展示自己的无能,特意给出了错误推理。
  我正确作答她就真的会帮我消解谣言吗。怎么看她都不像会好好遵守承诺……
  但是,她都这么说了——,我就只能相信她。我别无选择。
  “……好吧。”
  在讲坛内粘花是不可能的。新生进体育馆的前后,我作为学生会成员一直在现场看着,想在讲坛上动手脚是不可能的。
  “那就让你听听我真正的推理吧。”
  我低声说道。她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叫道:
  “好!洗耳恭听!”
  其实这个谜题很简单。我一直思考的是她的作案动机。我长话短说:
  “违和感有三处。花束太重。花束的形状像碗。和你握手时你手上的潮湿。”
  由此推导出来的结论。谜题的真相是——
  “你事先把玫瑰花塞在花束的下层。花束下面露出来的全是玫瑰花的茎。你只要把茎往上推,下层的玫瑰花就移到上层,花也就变成了玫瑰花。”
  为什么花束会是碗状,因为里面塞了玫瑰花,花束被撑大了。
  “……前辈观察力不足呢。发言结束后我去侧幕找前辈时,花束的下面可是好好地露出了茎哟。要是我把茎往上推了,那后来露出的茎是怎么回事?”
  “玫瑰花是贴边放的。你把茎往上推,中间的花就往下掉。后来露出的茎就是原来上层的花的茎。”
  早伊原发出“哦——”微微的感叹声,她的眼眯了起来。
  “……礼花是在「邻町花店」,也就是你家的店订的。一般花束在清早就做好。于是你在家里把已经做好的花束精心加工了一番。”
  利用这个手法,就可以一瞬间将普通的花换成玫瑰花。花束太重,是因为里面塞了玫瑰花。握手时手上的潮湿,是因为她把茎往上推时沾到了茎上的水珠。
  “哦——”
  早伊原低着头听完了我的推理。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低着头问:
  “……这个推理,前辈,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和你握完手之后就察觉到了。”
  她啪的一声站起来叫道:
  “前辈真的是太棒啦!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没想到前辈还能看穿我的目的反过来设套!”
  她欣喜若狂。眼睛闪烁着光芒,小手激动地乱挥。
  “比起这个,你会好好帮我澄清误会,平息谣言对吧?”
  “嗯,没问题。我会澄清误会的,只对姐姐一个人。”
  只对会长一个人……?
  “不对,我说的是对全部人。”
  “那前辈岂不是不能一起享受推理吗?而且我和前辈在一起,说不定我也可以亲身体验到神秘事件!”
  “……你醒醒,我没跟你聊这个。”
  “我有好好遵守承诺哦。我,什么时候,对前辈说过,会对‘全部人’澄清真相呢?”
  确实她没这样说过。即便真的说过,她只要死不承认我也拿她没办法。看她现在得意洋洋的样子,想必她一开始就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
  干,完全被她耍了——不过,我不会让她轻易得逞。
  我早想好了意外情况的对策。既然口头上说服不了她,那就实施计划B。
  “早伊原,你冷静想想。……和我交往的话会被大家说闲话的哟。这好吗?”
  “完全不介意。”
  “你可能还搞不清楚状况,这学校还挺多帅哥的。你这是断绝了和其他帅哥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哟?你现在还来得及反悔。”
  “所以呢?都说了我对恋爱没兴趣。”
  确实我从会长那儿也听说过了。可是,试问哪个少女不怀春?她应该也是会有一丝丝春心的吧。
  “你这是要,舍弃青春吗……?”
  舍弃恋爱,对于我来说,如同舍弃青春。
  “前辈,你对青春这两个字有什么想法?”
  她用认真的眼神向我问道。我思考了数秒回答道:
  “青春就是,恋爱呀……友情啊……之类的。”
  我认为恋爱、友情这些都是崇高之物。这些只有在青春时期才能去学,它们将如胶似漆地伴随着今后的人生,是人生最重要的案件。
  然而这最重要的案件,却被她毫不犹豫地舍弃。
  “我不否认。有些人能从恋爱友情这些东西中品味到青春,这些人就随他们便吧。青春模样,各人各异。对于青春,我的理解是「朝向自己的兴趣,不受拘束地行动」。对于有些人来说,青春就是小鹿乱撞的爱情,就是热血沸腾的友情。”
  可是我不一样——她如此说道。
  “对于我来说,社团、友情、梦想这些东西毫无意义。”
  她的这句话,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社团、友情、梦想,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都是心驰神往的词语。
  “……黄昏的教室,朝阳初升的沙滩。这些你也没兴趣?”
  “没兴趣。”
  她一口回绝。
  “学习运动人际关系,这些东西不能给我带来丝毫的烦恼。对于我来说,这些东西只要经过消化就能掌握。但过后是一阵巨大的空虚感。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
  她是个优秀的人。因此她才会这样。我姑且算是个学习成绩好的人。但是,我并不轻松。如何提高学习效率,怎么记笔记更容易记得住,这些我都下过一番苦功。我还有各种各样的烦恼,找不到女朋友的烦恼,面对朋友时的自卑感,还有,我的「体质」也是——,烦恼。这些,占据了我人生的一大半。
  如果,一切都能如我所愿的话会怎么样呢。我稍微想象下。就像已经通关的游戏,继承通关时的数据再玩一遍。这肯定相当乏味,全程都玩得很痛苦吧。
  “……我喜欢看书。小学时候一度沉迷于科幻小说。……可是,书里出现的东西,终究只出现在书里。”
  我身受同感。我刚上高中就觉得玩游戏变得不那么有趣。“玩游戏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当时就在想。这也是虚拟世界的可悲之处。
  “于是,我转向了推理小说。因为推理小说里的东西,在现实中也有可能实现。世界的某个角落说不定就上演着同样的案件呢,如此一想,我就陶醉于其中。”
  “……原来如此。”
  “然而,即便是推理小说,也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这个世界的犯人们,都是把动机放在第一位,从来不会认真去想犯罪手法。这也没错啦,真正脑袋好的人也犯不着去犯罪。这倒也合情合理。”
  她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继续说:
  “我的青春,一直在书中度过。我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我从姐姐那里听到了’我身边有个会被卷入神秘事件的人哦’。那是矢斗春一前辈。铜像消失事件、百万元事件、三年二班满分事件——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事件。”
  我能理解她。这种感觉就像是,梦想成真。
  “别开玩笑了。那没你想象中那么美好。你不是当事人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体质」如果处理不当,我的人生有可能会沾上污点。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她一点都不知道。
  “可是,我的青春,只有和前辈在一起才行。所以,请前辈和我伪装成情侣吧。”
  她的声音中,混杂着乞求。她的眼眶湿润,坚定有力的双眸看着我。这是她真实的一面,抑或是演技?
  总之,她是想要度过青春。而我也向往着青春。但是,她所追求的方向错了。我并不是她的「同类」。我已经决意不再别扭怪僻。从今往后,我要做一个必要时能将自己的想法好好传达出去的人。不再把别扭乖僻当作高尚。不再沉迷于解决事件时的成就感。——对,这都下过决心。
  “你还真是够自我中心的……。我都说我不要了。对于我来说,青春不是神秘事件。是爱情,是友情。”
  她幽幽地说:
  “……然而,前辈你没有拒绝权哟。”
  说得很有说服力的样子,然而她这句话是无稽之谈,她只是在虚张声势。她想趁我犹豫夺取主动权。我可是准备好对策的。
  “拒绝权的话我还是有的哦。”
  说罢,我从书包中取出了虫笼。里面装的是——蛞蝓。
  “等、等一下……?前辈……?”
  看见蛞蝓,她动摇了。我在会长那儿帮忙的时候,抓来了一条蛞蝓。虫笼是从理科准备室那里借来的。我用筷子夹住蛞蝓,伸到花上。
  她说过心爱的花之类的话。加上她是花店家的女儿,想必她非常喜欢花。以至于她还霸占了一间学生会准备室来养花。这也暴露了她的弱点。
  对于花来说,蛞蝓是害虫。
  “信不信我带更多的蛞蝓过来。不想你的花完蛋的话就乖乖听我——”
  我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要问为什么,因为她的尖叫声响彻房间。
  之后老师闻声而来,我被审问了一顿。早伊原软瘫瘫地蹲在房间角落装哭。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的衣服敞开露出了肌肤。她时不时地对我使眼色。简单来说就是“想我帮忙的话就答应我的要求”。我只得使了个恳求的眼色,最终她向老师解释“自己被蛞蝓吓到了”,这样收了场。
  就这样,在我心中她的好感度跌至最低。我被迫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向我定下几个约定。我和她的关系正式开始。
  直觉告诉我。
  总有一天,我的秘密,「体质」的真面目,会被她发现——,些许不安从脑海中掠过。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2-7 14:55 编辑


  闲话 我和早伊原的日常1


  我被迫答应她的要求后,她给我定下的约定之一是“星期一三五放学后都要来学生会准备室一趟”。在约定的日子,做完学生会的工作,我就在喧闹的教室里慢悠悠地看书,直到学校清场前三分钟才去学生会准备室。我可是有好好遵守约定。“像前辈这样的人将来肯定会被人从身后捅死的。”然而她却这样一脸不悦地说道。于是约定就改为“星期一三五的放学后,有学生会的工作的话就在工作结束后五分钟以内,没有的话就下课铃响起五分钟以内,到达学生会准备室。”简直跟法律条文一样。
  然而,难得我遵守约定来到学生会准备室,却不见她的身影。今晚我还要去买晚饭的食材,想着不如就这样回家算了,但现在回去的话日后又会被她叨叨絮絮。算了——反正我也有事想对她说,便留了下来。
  我的椅子在入口对面的左侧。阳光照进来有些刺眼。可要是我把窗帘拉上,她会以“花朵儿太可怜了”为由对我生气,所以我没有拉窗帘的想法。书看不进去,我就把书合上,望向窗外的天空。天空被夕阳染上了淡薄的红色,美如画的风景。
  正当我惆怅地凝视天空,早伊原来了。
  “之前就觉得前辈是个奇怪的人,如今终于进化到能看见妖精的地步。嗯,精神科医院的电话好像是119来着。”
  “别开玩笑。你哪只眼看到我能看见妖精了。”
  “哦,前辈是在和外星人通信对吧。……真的不好意思,万分歉意,请原谅小女子吧。”
  “干吗要这样子道歉啦。眼神还这么鄙视。信不信我扔你一脸蛞蝓。”
  “前辈敢这样做,前辈的电话号码、住所、家族构成、父母的信用卡号码全都会在网上公开。”
  她这话我可不能当做笑话。她这个人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作为问候的拌嘴结束之后,她坐到自己的座位,说:
  “话说,前辈,有没有发生什么神秘事件?”
  约定的其中之一,“有神秘事件发生要第一时间报告”。说实话,就算真有神秘事件,我只要瞒着不说她也不会知道。不过,今天,我确实有事要对她说。
  “啊啊,其实今天我的柜子被人用胶水封住了。花了好大功夫才打开。这算是神秘事件吧。”
  浅田也来帮我开柜子。撒热水让胶水融化,然后把圆规插进柜缝中,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柜子打开。我对浅田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谢谢。
  她若无其事说道:
  “这样啊。还真是厉害呢。说起神秘事件,我好像也有一件。我的书包里被人放进了二十来只蛞蝓的模型玩具。要是找到犯人的话真想把他卖给黑道。……对了,前辈,今天回家路上我有个地方想去,能陪下我吗。前辈请放心,我想去的地方是以前和我家关系很好的一户人家。他们家修葺得古典宏伟。里面还有刀什么的。”
  她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她的笑容,都快算不上笑容了。每次看得我心惊胆战。
  “等、等下,你冷静点。就算我拿蛞蝓玩具吓你,但你也不至于用胶水把柜子封了吧,这可不是能闹着玩的。”
  “蛞蝓玩具才不是能闹着玩的呢!全班人都看到我的丑态了!”
  她叫了起来。多多少少,眼中闪着泪光。
  “不过也好,大家都知道我怕虫了,也赢得了一波男生们的好感,今天打扫时还有男生来主动帮忙。”
  “那不是挺好的嘛。我才是惨,今天像在演哑剧似的。”
  她“人家才不知道呢”地嘟起了嘴。
  “说到底,往你包里放蛞蝓玩具之前,是你先把我的手机铃声改成奇怪的铃声不对。”
  而且她还趁我上课特意打电话过来。数学课上,超大声的光之美少女的主题曲响起。我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直到我发现声音源自我的口袋,那一刻背后的冷汗止都止不住。
  “请等一下。在那之前,是前辈学校清场前三分钟才来学生会准备室这点不对。”
  “不不不,再之前,是你尖叫把老师引过来再栽桩陷害我这点不对。”
  “前辈在说些什么呀。说到底是前辈没乖乖答应我的要求这点不对。”
  “怎么能和不喜欢的人假扮情侣呢。你叫我怎么答应嘛。”
  “人家也不喜欢前辈。前辈就给我忍住吧。”
  “什么呀,我又不是受虐狂。”
  “也就是说,前辈不是受虐狂就是一切问题的根源。全部都是前辈的错。”
  怎么就成这样了。
  直到学校清场前我和她还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一起回家时也还在争论,到最后还是没争论出个结论。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会暂且持续下去。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2-7 15:02 编辑


  第二章 隔着四列座位作弊的方法

  1

  “——所以呢,我怎么也想不出谁是犯人。一般人自然会想‘说不定根本没有什么凶手,杀人什么的也不存在’,然而此时却发现了血迹。掀开舞台的木板,里面鲜血淋漓。”
  电话筒传出早伊原兴奋而急促的声音。我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
  “结果——全部人都是犯人。包括在那个剧场里观看表演的观众,全部人都是帮凶,真是简单而宏大的手法。”
  “……原来如此。”
  我被逼着听她说刚读完的推理小说内容。她从第一句话开始就剧透。我还迷糊着的脑袋开始运转。
  “……话说,早伊原,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凌晨三点吧。”
  她立马回答,没有丝毫愧疚的意思。可能对于她来说凌晨三点给人打电话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你三更半夜给我电话……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书的内容?”
  “那当然。喜悦可是要分享的。”
  “我讨厌推理小说,还有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二年级生要开学考试?”
  “当然知道啦♪”
  “你给我记着!”
  我抛下一句话狠狠挂断了电话。
  看着揭示板上贴出来的开学考试成绩,我不由想起之前我和她的这番对话。
  所谓的开学考试,就是为了避免学生在放假期间过于懒散,假期结束后举行的考试。春假也不例外,春假结束后我们二年级举行了总复习考试。
  走廊的揭示板平时只有专栏和校内新闻,平时的我连瞧都不会瞧一眼,考试过后就另当别论。考试结束后约十天,各科目和总的前二十名会被贴出来。当天试卷也会发回去。
  这天我来到学校,刚要进教室,发现成绩出来了。我总排名第九。看看各科目,国语第七,数学第六,还有世界史第一。世界史得了九十八分。应该是在最后的论述题丢的两分。毕竟那道题我没什么自信。
  “……嗯?”
  虽然我的世界史是第一名,但我的名字上面还有一个名字。同样九十八分,并列第一的佐古田雅彦。按音序他的名字排我上面。
  我感到一股违和感。奇怪。这次的世界史考试还挺难的说。
  如果是总成绩第一的雨宮、第二的菅野,或者说,——西宫龙之介得世界史第一的话我尚能理解。不过老实说,能排在我名字之上的我认为也就只有西宮了。然而,竟然是佐古田雅彦。出乎我意料。
  班上的女生也要来看成绩,我先一步离开,走进教室。视线落到佐古田雅彦。他慵懒地脚放在桌上坐着,和几个朋友一起玩着掌机。他时不时地蹦出几句游戏用语并和朋友一起爆笑。他那对于男生而言算长的头发,时不时地被他用手指拨开。
  我无视他们,走到自己的座位。刚把书包放下,前桌传来一声叹息。我吓了一跳,以为前桌因我的到来而叹息。然而我的前桌是西宫龙之介,他不是这种人。
  我拍拍他那瘦小的肩膀,问:
  “你怎么了?怎么叹起气来了?”
  “啊啊,矢斗君,早上好……”
  他有气无力地向我打招呼。我也说了句早上好。
  “又是因为女生吗?”
  他身材瘦小,经常被班上女生当成吉祥物般地对待。以前他遭到各种欺负后,也像现在独自在桌上叹气。
  “不对,不是这个啦……揭示板上的成绩,你也看了吧。”
  “啊啊,看了。”
  “我,没进前二十名……所以我不得不去补习班了。”
  “……”
  “矢斗君……?”
  他的声音让我回过了神。每当有事想不通,我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这是我的坏习惯。待会再想吧。压抑着内心的动摇,我故作镇定地说:
  “……补习班。是被父母逼的吗?”
  “嗯。父母说如果我这次没进前二十名,就得去上补习班。……果然,还是被世界史拖了后腿。世界史怎么也学不好……。矢斗的世界史成绩这么优秀,真好啊。恭喜第一名。”
  “谢谢。……这次不过是好运罢了。”
  被人表扬时该作何反应,我仍不太清楚。总之我先问他一直在意的事,以扯开话题。
  “话说,和我并列第一的……佐古田,那家伙的世界史有这么好吗?”
  西宫低下头思考了一会,说:
  “……不知道呢。”
  “佐古田,他的其他科目好像都没进前二十名。唯独世界史,而且还是第一名。真厉害。”
  “确实。可是世界史是个以背诵为主的科目,也不受其他科目好坏的影响。他可能在春假里对世界史下过一番苦功吧。”
  此时佐古田他们的声音传了过来。佐古田的朋友问他,“啥时候你变得这么强了呀”。佐古田得意道:“我打了一整个春假啦。”
  “……”
  我和西宫顿时沉默。
  佐古田玩的貌似是格斗类游戏。记得在游戏厅见过,没想到还出了掌机版。
  我和西宫谁都不说话。既然他这么苦恼考试成绩,我便不好再提起与成绩有关的事。我应该聊些开心的话题,让他暂时忘却烦恼。然而他的父母异常严格,漫画小说都不给他看,游戏也禁止他玩,我实在找不出话题。感觉我和他的对话要无疾而终,西宫开口了:
  “总觉得,矢斗君最近一帆风顺呢。”
  “……是吗?”
  “考试成绩这么好,还交上了这么可爱的女朋友。”
  “啊啊,……这个嘛。”
  我含糊其辞。在他眼里确实如此。可实际上我一直饱受苦恼,主要归功于早伊原树里。
  “总觉得有点受打击……。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可是我一直以为,自己和矢斗君的地位是一样的。”
  校内等级,班内金字塔,排面,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地位」。我也觉得我和他的校内等级一样。其实我并没有女朋友。我的校内等级也没上升。全部都不过是西宫的错觉。然而我又不能向他坦白,只能随便说些“嗯……是吗?”,然后扯开话题。
  “西宫没有喜欢的女生吗?”
  “没哦。我平时被女生欺负得够惨的。”
  “说是欺负,好像不太一样吧……”
  “你亲身体验下就知道了……知道被逼着穿女装是什么感觉吗?恶心透顶。”
  他这话出乎我意料。我原以为在他的内心,会有些许庆幸能被女生缠上。女生们想必也这么认为,所以她们才不厌其烦地缠着西宫。如果她们知道西宫的真实想法,估计就不会这样了。
  “是这样的吗。去年的校祭你被女生们整的时候,我还觉得你挺开心的。”
  西宫,“开什么玩笑”地紧锁眉头。去年校祭我们班办的是COSPLAY咖啡厅。当时,西宫穿上了女仆装——被女生们逼着。
  “那你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我说了也没用,还是会被逼着去做的。”
  他的性格就是如此软弱,就算他说NO,被人一逼就会改口说YES。被奸商强逼签下霸王条款的就是他这种人。
  “噢,西——”
  佐古田收起掌机来找西宫。我和西宫的谈话被强行中断。佐古田像在施展断头锁般搂着西宫的肩膀。在西宫背后的我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但这不难想象。
  “今天一起去游戏厅吧。西你会一起去的吧?对吧?”
  长发摇曳,佐古田贴近西宫的脸,压迫感十足地说道。西宫一开始还略有抵抗地说“今天的话……”“不太方便……”,不知不觉却变成了要去游戏厅。我面无表情地注视他们。
  从春假结束到考试前夕,像这样西宫每天都被逼着去游戏厅。西宫这次成绩下滑,必定是因为受了佐古田的影响。愤世嫉俗般的感情涌上心头。
  西宫他,被榨取着。这绝不是夸张。
  “佐古田君,世界史得到好成绩了呢……”
  西宫似乎想躲开游戏厅的话题,略显拘谨地对佐古田说道。佐古田却对此毫无兴趣:
  “嗯?哦……可惜差点满分。”
  刚才的压迫感顿时减弱不少。从他的反应,我感到了违和。
  脑海突然浮现出。
  毫无根据的想法。
  ——佐古田该不会作弊了吧。
  我立即否决这个想法,忘掉这个想法。
  西宫被逼聊起游戏厅。虽然同情他,但是我绝不会帮他。我已经下过决心,不再为自我满足的正义感而行动。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想起这个决心我便觉得羞耻。脸部开始僵硬。
  我轻轻摇头,把西宫和佐古田的事抛出脑海。思考接下来的课,我打开书包取出书,塞向课桌抽屉。
  来吧——为了迎接清爽的青春,今天也要好好努力。
  沙沙,感觉抽屉里一阵异物感。是什么呢。
  直觉告诉我不碰为妙。然而好奇心占据了上风。
  往抽屉一摸,传来了类似于纸的触感。拿出来一看,是个黄皮信封。大小如折了三下的A4纸。翻过来,信封的正面被马克笔如此写道。
  「你要求的五万円现金已经如数奉上。那件事请不要说出去。」
  条件反射般,将信封狠狠地扔回了抽屉。神秘事件来了。我刚刚的举动没被人看到吧……。当神秘事件出现时,第一要诀是不被人发现。装作和自己无关。表示这和我追求的清爽青春不在同一个次元,无视。
  偷偷环顾四周,没人留意我。
  除了一个人。坐在我后桌的森兔纱。不小心和她对上了眼,我只好对她笑了笑。她也对我笑了笑。森是例外,被她看到别管就好。
  思考。对于这毫无头绪的五万円。二十秒后得到结论。

  2

  放学后。学生会的工作花了约三十分钟,清爽地和会长道别后,我离开了学生会室。切换好心情和表情,我来到学生会准备室门前。今天是星期二,原本没有来学生会准备室的必要,然而我有事要找她。没有敲门便直接开门,植物和湿润泥土的气味笼罩上来。
  花盆像路障一样围着早伊原树里。她坐在座位上,手里捧着一本精致华丽的书。为什么她身边会围着花盆呢。她从书上抬起头,开口:
  “啊啊,前辈。下午好。”
  “被这么多花围着,你这是在为进棺材提前做准备吗?”
  “不是哦,这是为了防御前辈的体臭而设的花之防护罩。”
  她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我锁上门,放下书包,坐到她面前。
  “一进来就看你这么精神……。这本书这么有趣吗?”
  “有趣。我打算今晚三点读完,然后给前辈打电话讲读后感。”
  “谢谢忠告。今晚睡前我会关机的。”
  “竟然不接受人家的爱的来电……明明全年级的男生都哭着想要的说。”
  “这种气到胃疼的电话还是免了。”
  自从那天我用蛞蝓威胁她的花,我和早伊原的斗争就从未停止。刚刚的拌嘴也极尽讥讽挖苦,双方都以惹怒对方为乐。前段时间早伊原在考试当天三更半夜打我电话,也是这个道理。作为报复,我将她的邮箱地址发上了奇怪的网站。
  早伊原把注意力转回到书上。不读到一定的段落她是不会停的。我等她。
  瞥了一眼正在追逐文字的她。看到她这个样子,脑海中浮现出穿过水面的光影、雪的结晶、飞舞的樱花瓣等等。当她露出惯例的笑容时,这些东西突然变成玫瑰、蓝宝石等等。
  我掏出手机,习惯性地检查邮件。有一封新邮件。森兔纱刚发来的。我马上打字回信。
  突然,我的眼角感觉到了视线。我的视野比一般人要宽广,眼角常常能捕捉到别人的视线。早伊原似乎很在意我的书包。我倒希望她专心看书好早点读完。
  “你爱上我的书包了?”
  “呃?啊,不是。我的眼里永远只有前辈。”
  她的玩笑话慢了半拍,我看出她的意图。
  “啊啊……蛞蝓是吧。”
  求婚事件的最后,我曾将蛞蝓装进书包。她怕的是这个。早伊原的身体抖了一下。
  “带、带过来了吗!?”
  “并没有。我的杀手锏是不会轻易使用的。”
  虽然我喜欢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但又怕她尖叫惹来老师,所以没打算再用这招。况且,今天的我有新招。
  早伊原把身边的花盆挪得离我远点。她在警戒蛞蝓。
  “所以呢,前辈今天找我有何贵干。”
  她是读够了呢,还是说放弃读下去。她夹好书签合上了书。终于能进正题了。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说:
  “今天,和我一起去吃烤肉不。”
  “不。我讨厌烤肉。”
  本来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没想到被她一口拒绝。
  “烤肉这种食物简直罪大恶极。油分这么高,衣服也会沾上气味,而且本来就吃不了多少,自助餐却要两千五百円,实在太贵了。烤肉真是一点优点都没有。”
  “我请客。”
  “烤肉好棒。我好期待。”
  她改口之快让我目瞪口呆。早伊原家庭富裕,但不代表她的钱包也富裕。她的零用钱应该和我差不多。。
  看她两眼发光,我心满意足。
  “前辈,为什么突然要请我?”
  “嗯,其实——我得了一笔横财。”
  说罢,我从书包掏出装有五万円的黄皮信封。今早我在抽屉发现的。
  “由于某种原因我得了五万円。”
  “真厉害呢。”
  她的反应很冷淡。
  “嗯,我还是第一次手头上有五万円这么多钱。心情太激动,中午去小卖部体验了一把买光面包的快感。”
  她愣了一下,马上恢复微笑。
  “于是前辈一点一点地放出面包,引发市场的激烈竞争,炒高价格最终牟取暴利。哇——前辈太黑心了!”
  这夸张的反应透露出一股从容。
  真没意思。我还期待她会更加慌张。看来只有用蛞蝓才能逼出她的蠢相。
  “前辈太不会撒谎了。”
  “你才是,意图太明显了。……拿回去吧。”
  说罢,我把装有五万円的信封完璧归赵。买面包是骗她的。其实今天我忘了带钱包,连小卖部都去不成。中午饭也没吃。
  这五万円现金,是她放到我抽屉的。
  “前辈都知道了?”
  “之所以把花围在身边,是为了堤防我的蛞蝓。今天是星期二,按照约定我不会过来。然而我一进门花已经摆好。也就是说,你已经提前预料到我会过来。”
  她沉吟一声,用手抵着下巴。
  “你在测试我,看神秘事件出现时我会不会好好上报。”
  想必她已经想到两种情况,要不我当无事发生,要不我跑过来找她坦白抽屉里有五万円。
  她投降似的微微一笑。
  “既然被前辈看穿了,那就算不上测试。……这五万円,是我的压岁钱。”
  “是吗。早知道我就拿去花了。”
  考虑到她有可能用的是别人的钱,我就下不了手。早知道是她本人的钱,我中午就拿去买东西了。
  “今天找你就这事。我走了。”
  没其他的事。赶紧离开此地。在这逗留准没好事。我站起来,刚要拧门把,她低声说道:
  “前辈,正好相反。”
  “……什么?”
  “可能前辈觉得自己有事找我,其实,是我有事找前辈才对。”
  “……?”
  早伊原的嘴角露出一丝愉悦,像是要把我逼向绝境般向我走来。
  “一开始我就想到前辈会看穿这个手法。要不是这样,我也不敢拿五万円作诱饵。”
  “……”
  “前辈忘了吗?在入学典礼那件事,我就见识过前辈的推理能力。也就是说,人家只是做了个恶作剧,把前辈引到这里。因为我有件事想请教前辈。”
  有件事?那是什么?她把最关键的话留在最后。首先让我疑神疑鬼。然后观察我的脸色。最后才进入正题。
  “……我回去了。”
  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往上爬,一秒也好,我必须立刻逃出教室。可是,已经迟了。
  “怀疑佐古田雅彦前辈作弊。”
  我目瞪口呆地看她。为什么她会知道?今天早上我确实有这么怀疑过。可是我已经否决了,已经去忘掉了。那一刻的怀疑没有告诉给任何人。她是怎么知道的。
  “一点都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只能假装不知。作弊这种黑暗话题,不符合我追求的青春。
  早伊原向我逼近一步。虽然嘴角在笑,但她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真的吗?”
  “真的不懂。”
  “你在撒谎?”
  “没撒谎。”
  “撒谎了吧?”
  “……嗯。”
  她这冰冷且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太可怕了。可怜的我只能说出实话。啊,西宫,我和你一样啊。我也被榨取。早伊原和我的关系,跟佐古田和西宫的关系如出一辙。
  她微微一笑,说了句“果然呢”。她笑得开心的时候,我一般都很不愉快。
  “……所以呢,为什么早伊原会怀疑佐古田作弊?”
  虽然我想结束这个话题,但想到我可能在不经意间给了她些提示,现在发现的话还能亡羊补牢。看我一脸疑惑,她开始娓娓道来。
  “揭示板的成绩表是昨天放学后贴的。我昨天看书看得太入迷,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学校的散场时间。要是被老师发现肯定会被骂,所以我便在学校里偷偷行动,就在此时。”
  要从学生会准备室到室内鞋柜,必定要经过办公室。当她竖着耳朵小心翼翼地经过办公室时,传来老师的声音。她立即藏了起来。从声音上判断,是教世界史的马场老师和教数学的大竹老师。
  这两人的对话如下。
  “话说回来,马场老师。你到底对佐古田说了些什么?那家伙,一点都不听我的课。我想让他像世界史一样好好学数学。”
  大竹老师是刚入行的男教员。而马场老师作为一名资深男教师,有着几十年的教学经验。
  “我也没说什么。”马场说。
  “呃?可是,佐古田不是世界史第一名吗?”大竹说。
  “虽说如此,我也没对他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毕竟二年级了,他可能在春假期间只学了世界史。毕竟世界史这一科很好学。”马场说。
  “也不是说不可能……可是,那可是第一名哟?而且马场老师出的试卷是出了名的难。”
  大竹老师一脸怀疑地说道。
  “貌似是压过菅野和矢斗拿的第一名?那两个人一直有在学习的吧。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拿第一?”大竹说。
  “不,矢斗君和他同分,两个人并列第一。”马场说。
  “同分,这样啊……”大竹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马场先生打破沉默:
  “……其实我也有一个想法。”
  “你指的是……?”
  “虽然还不能下定论,矢斗君和佐古田君的答案,非常接近。”马场说。
  面对吃惊的大竹老师,马场老师补充道“我也不敢肯定”。用怀疑的眼光看待学生始终不太好。马场老师平时作风稳重,是个有绅士风范的老师。
  听了早伊原的话,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如此。所以早伊原才知道佐古田有作弊嫌疑。”
  “没错。信封的手法我之前就想好了,这次有事要问前辈,正好派上用场。今天早上,趁谁都还没来的时候偷偷溜进了前辈的教室。”
  也就是说,我其实没有给她任何提示。对我今后的行动也毫无参考意义。为了避免她更进一步地侵犯我的生活,我应该否认作弊。越和她扯上关系,青春就离我越远。为了表现出敷衍的态度,我打开手机游戏,边玩边说:
  “所以呢,你说的作弊怎么了。虽然佐古田可能看过我的答案。但也有可能碰巧同分而已。没有你想听到的。”
  “佐古田前辈作弊了,起码很高概率。”
  “那又怎样……啊,喂。”
  回过神时,早伊原在翻我的书包,班会发下来的答题纸——世界史的答题纸被她拿在手上。
  “别随便翻别人的东西啊……”
  “才没有,我只是看见地上有个书包,就看看里面的东西来确定失主的身份。”
  贴着的笑容。在她眼里,地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丢弃物对吧。
  “都说了有可能是碰巧同分。你这个人不要先入为主。”
  我摆摆手,想把问题压下去。她开始说明:
  “这次的世界史考试,几乎都是选择题。最后一道是论述题。分数的分配是【选择题·每题四分】十五道题,六十分。【选择题·每题三分】十道题,三十分。选择题加起来总共九十分。最后一道是【论述题·十分】,总计一百分。”
  答题纸的大题旁边写着每小题的得分。
  “所以说怎么了。选择题里的选项用词都很深。还挺难的。”
  我故意把话题扯到试卷难度,却被她无视。
  “选择题没有小分。也就是说,前辈的九十八分,只有在最后的论述题里出小错才有可能。……佐古田前辈也要在同样的地方出小错。要是错在不同地方,那碰巧同分还可以理解,可是同一个问题,而且是论述题。两个人扣同样的分数。这两个人的答案应该是,——一模一样才对。作弊的嫌疑,很浓厚呢。”
  “说起浓厚,我突然好想吃浓厚的香草冰淇淋啊。”
  “那回去的时候前辈请我吃吧。总之,以作弊存在为前提,我们一起推理吧。”
  我强行插入的无关话题,被她一句话打发掉了。我叹了口气说道:
  “……OK,我懂了。我没作弊。也就是说,佐古田对我的答题纸作弊了。——不过,我有一点要反驳。你应该也想到了吧?”
  我斜眼看她。她对我微微一笑。她大概是在为我终于提起兴趣而感到高兴。
  早伊原潜入我的教室时,应该看到了贴在讲台的名单。
  “嗯。考试的时候,为了打分方便,老师把学生的座位按学号顺序排列。按照五十音图,佐古田前辈在靠走廊的第二列,倒数第三排——”
  “而我在靠窗的第一列,倒数第二排。换句话说,我和佐古田隔了四列座位。作弊是不可能的。作弊什么的不存在。”
  只能这样想。早伊原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那前辈的意思是,从不学习的佐古田前辈冷不丁地,并且只是世界史,碰巧和前辈错同一道题,碰巧和前辈同分并拿到第一名?”
  “没错。作弊是不可能的。”
  “不,作弊真的存在。隔着四列座位偷窥前辈的答题纸的方法——是个谜。也就是说,这次是神秘事件。”
  我顿时泄气。
  “你啊……就是想有神秘事件发生。现实哪会轻易随你所愿。”
  她只将肯定的要素抽出来思考。对于她来说,先肯定作弊,再以此为事实进行推理。
  我也明白她想说什么。但老实说,我觉得有三分之二的概率不存在作弊。
  早伊原探出身,笑容加深了几分,她说:
  “普通情况下可能没作弊,但是春一前辈有能引发神秘事件的「体质」。我会好好期待的♪”
  “……”
  她这不讲理的推理把一切都归结于我的「体质」。我愣了一下。至今为止,我从未对自己的「体质」抱过一丝期待。
  还是说,她已经察觉到我「体质」的真相……?不,这怎么可能。忘了吧。
  “总之——”
  我要回去了。没来得及说出口,校内广播响起,盖过我的声音。
  喇叭中,传出马场老师嘶哑的声音。
  “二年三班,矢斗春一君,佐古田雅彦君,还在的话请马上到老师办公室。再重复一遍——”

  3

  我来到办公室时,佐古田雅彦已经在了。他斜站着,重心靠在一条腿上,食指和拇指捏着长发把它拉直。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很不耐烦。我站到他的右边,向老师说了句“对不起我来迟了”。
  “啊—,我找你们有话要说。”
  马场老师转过椅子,仰视着我们说道。老师平时给人绅士的印象,但这么近距离看的话,有一种平时没有的压迫感。他脸上深深的皱纹如同征战多年的勋章,厚重的镜片仿仿佛只会聚焦于真相。感觉自己的肩膀紧绷。
  “今天发回去的答题纸,世界史。”
  说着,老师拿起桌上放着的两张复印纸摆在我们面前。那正是我和佐古田的世界史答案纸复印件。
  说起来,以前有人偷偷改了发回去的答题纸,然后找老师说老师批错了。结果事迹败露,世界史成绩被当作零分处理。马场老师是如何看穿的至今也不清楚,恐怕他在答题纸发下来之前全都复印了一遍吧。
  看到答案纸,佐古田嘴角抽搐。
  老师一改平时上课时的温和。他轮流盯着我们两个人的眼睛,低沉说道:
  “看一下。这里。……不觉得很相似吗?”
  我与佐古田的答案除了最后的论述题以外一模一样。
  最后的论述题目是【请简单说明唐朝的均田制。】
  我的答案是,【农民获得唐朝的口分田,作为代价农民须履行兵役等。】
  佐古田的答案是,【农民获得とう的くぶんでん,农民要履行へいえき。】
  的确很相似。不对,相似过头了。说是没作弊也不会有人信。
  “……所以呢?老师,你到底什么意思?”佐古田说。
  挑衅的态度。他来了之后一直很不耐烦。也就是说——他很焦虑。心中浮出一种可能性。然而此时此刻,我推理不下去。
  要问为何,马场老师不理佐古田的话,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瞳孔。仿佛在窥探,在包围,在刺入。
  这是,怀疑的眼神。无论多少次我都习惯不了。顿时脊背一股寒意,脑袋一片空白。
  鼻梁渗出了汗滴。眼眶里血液仿佛凝固了,感觉眼球发沉。眼睛内阵阵抽搐。我挪开了视线。然而,老师的视线紧盯着我不放。
  为什么。世界史成绩我平时又不差。就算我有“阴湿”的谣言,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怀疑佐古田才对。为什么要死盯着我。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
  那个,就算你说什么相似,我也不太清楚。
  脑海里发出声音。然而现实中却说不出口。巨大的压力将我冻结。眼镜之下,漆黑的眼珠仿佛在一点一点地刺入我的内心。
  不。我不知道。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
  一句都说不出来。呼吸变得困难。肺要被压瘪了。
  神经紧绷,扑哧一声断了。
  “我……”
  不由地要把那件事说出来。只要说出口我就能解放——
  “帮别……”
  突然,佐古田开口:
  “老师,我待会还有事。”
  佐古田的突然插话,瞬间让我浑身放松。可能是马场老师挪开了视线的缘故。体内的血液一口气流动起来,苍白的脸恢复了几分生气。刚才太危险了。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回想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掌心冒汗。就算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因此得救。
  “……是吗。……好吧。不好意思,老师说了奇怪的话。忘了吧。”
  马场老师温和微笑。那是他平时在讲台上的绅士般的笑容。然而,现在的我却觉得这和早伊原的笑容是同一类。
  马场老师放过了我们两个。我和佐古田并排着一言不发地走出办公室。
  “……”
  沉默着,两个人一起向室内鞋柜方向走。我开始思考刚才在办公室浮现出的念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一会儿,我得出了一个有力的答案。佐古田很在意我的样子,时不时偷瞄我一眼。
  “佐古田。”
  “什么呀。”
  我停下脚步叫他。他不情愿地回道,眼睛不敢直视我。
  刚才在办公室看到的答题纸。看过之后,我确信自己的怀疑。不管怎么说,答案太相似了。错得都一样。【履行兵役】只答对了一点。正确答案的是【租·庸·调】。考试当时,我死活都想不起来这个词语。莫非佐古田和我一样?我不这么认为。早伊原说得对。佐古田他作弊了。咕嘟咕嘟,胸中似乎有什么在翻滚。不是因为有人对我作弊了——,一想到他作弊的方法,我的胸口就苦闷难舒。
  “佐古田,你这家伙,对我的答题纸作弊了吧。”
  说罢,我瞥了他的眼睛一眼,他紧咬牙关。过了几秒,感觉瞒不下去,他低声威胁道:
  “……别给我说出去。”
  本来就没打算把这件事张扬出去,我想刁难一下他,就没做回应。他见此情况,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场啪的一声松开书包。一瞬间,我绷紧身体。感觉他要揍我。然而担心是多余的。
  “……你想干嘛,佐古田。”
  他当场弯下膝盖,对我下跪磕头。
  “求你了。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
  异样的氛围。不对劲。这不像他的风格。我看不出他是会主动认错的人——更不用说对我下跪磕头。眼前这光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察觉到我的诧异,他头也不抬地说:
  “知道了。你想要多少钱。”
  “不、不用。你怎么了。……我不会到处乱说的啦。”
  “……这样啊。”
  他爬起身。拍干净裤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的眼里有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既然这么不想被暴露,一开始别作弊就好了。……再有下次,我饶不了你。”
  “嗯。”
  他应了一声,视线落到一旁。长长的刘海遮盖了他的表情。他应该在后悔吧。
  就这样我抓住他一个把柄,以后必要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这种事偏离了我所追求的青春,我才不会做。
  “就算要作弊,你也不应该用这种方法……怪不得你会被搞。”
  似乎没听懂我的意思,佐古田没什么反应。
  “啊,佐古田君。原来在这里啊。”
  听到从后面传来的声音,我转头一看,是西宫龙之介。他拘谨不安。从他这个样子来看,他应该没看到佐古田对我下跪磕头。
  “……?你们怎么了?刚才好像还被老师叫了。”西宫说。
  我马上帮腔道:
  “这次我们成绩这么好,老师想问一下学习方法而已。”
  “这样啊。……看来我也要努力才行啊。”西宫说。
  他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的空洞。考试前天天被拉去游戏厅,学习时间被硬生生地夺走,——最后还成了作弊的帮凶,为什么他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西宫的忍耐力我学不来。
  “西—,说好的。去游戏厅吧。”
  仿佛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佐古田若无其事地拍拍西宫的后背并催促道。心中涌起一阵不快。我在这里是多余的。不想看到的东西就要赶紧移出视线。我刚要离开,西宫说道:
  “啊,佐古田君,今天我要午后奶茶。”
  “嗯,跟你约好的。OK—”佐古田说。
  “那拜托了。”
  西宫说罢,佐古田应了声“哦!”便离开现场。他是要去贩卖自动机。这番对话如同起爆炸药一般。违和感在加速扩散。
  “午后奶茶?怎么回事……?”
  迎来临界点,我下意识地问道。佐古田命令西宫去买东西的话我还能理解。然而,如今却倒转过来,这我无法想象。佐古田他,应该是榨取西宫的人才对。
  “啊啊,这个嘛——”
  西宫笑了。他向我流利并且快乐地说明。在他说话途中,我听到了脑中齿轮剧烈错位的声音。
  “喂,西—,买回来了哟。还不赶紧跟我去游戏厅。”
  佐古田买回来了两瓶饮料。西宫接过一瓶,笑着,没错——是笑着,说道:
  “嗯,是呢。……那,矢斗君。明天再见。”
  “嗯,哦……”
  我目送两人离开。佐古田自始至终没回过头。
  我呆呆地原地站了一会儿。思维在扩散、在封锁、在碰壁。对他最后的态度充满违和感。
  “春一前辈,在这里玩扮铜像游戏吗?碍事得很哟。”
  他们离开后不知道过了几分钟,不知从哪来的早伊原向我搭话道,我回过了神。
  “啊,前辈这个人本来就很碍事了呢。”
  “……”
  我一言不发。
  “前辈……?”
  “嗯,没什么。”
  察觉到我的异样,早伊原头上冒出问号。
  “早伊原,有件事想跟你谈。……关于作弊。”

  4

  我和早伊原来到了中心街的一家汉堡店。我主动邀请的她,我来请客很合理。想想她都愿意陪我了,我也不介意多花点钱。然而我今天落了钱包,中午饭都没吃。请客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我们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毕竟身处中心街,窗外人头攒动,下班的白领和家庭主妇络绎不绝。
  “早伊原,借我点钱。”
  “说过好多遍了,人家不借♪”
  请客泡汤,貌似影响到早伊原的心情。她点了摩斯汉堡薯条套餐,外加一个芝士汉堡。单单闻到这香气,我口水都流出来。中午我只从浅田那里分到了少得可怜的午餐。
  “信封里面不是有五万円吗,借我点嘛。”
  “就算有钱,借不借还得看我心情。”
  “我原本想跟你谈的事,你不想听了是吧?”
  “有话要说的是前辈。先说出来的一方是劣势方哟。”
  就算是你先说出来,最后劣势方也只会是我吧。——本来想这么说,可不想再坏她的心情便收住了口。
  她得意地笑着,剥下摩斯汉堡的包装纸。看见我可怜巴巴的眼神,她笑得更加得意。她咬了一口汉堡,面包胚弯曲变形,被她吸入口中。肉汁的香气一瞬间散发出来,刺激我的嗅觉。包装纸沙沙作响,她的嘴角流下番茄酱。感觉自己的胃液在翻腾。
  “……现在吃这么多晚饭会吃不下的。”
  “小菜一碟♪”
  “小心长胖。”
  “人家是长不胖的体质♪”
  “好吧。明天还你双倍。”
  “人家不要♪”
  “我爱你。”
  “人家也是,亲爱的♪”
  我放弃了。无论我说什么,她都用这贴着笑容的脸来回我。看见我这样子她乐在其中。简直无情。我和早伊原之间只有单方的利益。最后我只能如她所愿地行动。我被她支配着。
  ……就像,佐古田和西宫的关系。
  “那好。进入主题吧。”
  我用谴责的眼神看她向新鲜出炉的薯条伸手并说道。既然呆在这里也吃不上东西,那我应该早一秒都好地尽早离开,回家去。早说完早回家。
  “前辈被叫去办公室,果然是跟作弊有关吧。”
  我点头,向她说明最后一道论述题以及我们的答案——我是【农民获得唐朝的口分田,作为代价农民须履行兵役等】,佐古田是【农民获得とう的くぶんでん,农民要履行へいえき】。
  “这怪不得会被怀疑作弊。”
  “嗯,没错。看过答案我也确信了作弊。”
  “人家一开始说的没错吧。”
  她自鸣得意,喝了口姜汁汽水。
  “于是呢,前辈想到作弊手法了吗?”
  “想到了,不过我得先说明。虽然没对你提过,有一个叫西宫龙之介的家伙——”
  “啊,我知道哦。春假过后成为佐古田前辈的猎物,老被佐古田前辈缠上,看起来老实胆小的小个子前辈对吧?今天我已经调查过佐古田前辈的身边。”
  “……没错。”
  我一直在想,和她作对的话我毫无胜算。
  佐古田和西宫不是朋友关系。从旁观者的角度,这两人的关系是欺凌与被欺凌。佐古田只要威胁一句,西宫就会无条件服从。无论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呢,前辈想到的手法是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到的可能性,在她心中似乎从未存在过。
  在她催促之下,我在脑海中捋清思路,做好说明的准备。
  “首先,考试的时候,我们按学号顺序来坐。我在靠窗的第一列倒数第二排。佐古田在靠走廊的第二列倒数第三排。而西宫——在我的旁边。”
  早伊原似乎想起教室,视线停留在右上角听着我的话。
  “我和佐古田隔了四列座位。相隔这么远是偷窥不了我的答题纸的——这之前就说过对吧?”
  “嗯,没错。”
  “说的没错。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可是我的答题纸确实被人偷窥了。换句话说,逆向思考便一目了然。——偷看我答案的人到底是谁?”
  正后方,斜后方,旁边都能偷窥到答题纸。她点头表示赞同。看来她也已经想到结论了。
  “前辈你想说的是——”
  她向我投来寻求确认的眼神,我点了点头。
  “——作弊的是西宫前辈?”
  没错。我说道。
  “恐怕是佐古田逼他的。”
  我不清楚佐古田平时的成绩,但他有份参加学校在春假期间举行的补课。换句话说他的成绩已经相当糟糕。不想补课,不想学习。怀着这种想法的他,强逼西宫帮他实行了这次的作弊。
  “……西宫不是会无缘无故作弊的人。”
  “真的吗?”
  听我如此肯定的语气,早伊原怀疑道。我的回答不变。
  “绝对的。他这个人怎么说呢……是在“无菌”的环境里长大。作弊什么的,他肯定想都没想过。就算想到了,肯定也是有什么重大原因。”
  西宫的父母对他是彻底的严格管理。任何对他有不良影响的东西全部一刀切。漫画也好小说也好,他一概不知。他知道的只有学习,和孤独。就这样,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他不知道到底哪里错了,如此这般度日。
  “西宫应该也是不想作弊的。他肯定也反对过无数次。然而,在强逼之下……最终还是做了。”
  早伊原一手托着脸,一手挑拨着薯条,说道:
  “可是前辈。西宫前辈作弊之后又怎么了,和佐古田前辈作弊不是没有任何关系吗?”
  ——不,有关系。
  “佐古田像平常一样随便答题。而西宫通过作弊写下能得高分的答案。”
  然后,只要再做一件事,伪装。
  “姓名栏不填自己的名字,而是「佐古田雅彦」。”
  而佐古田在自己的答题纸上填「西宫龙之介」。这样就完美。完美地将西宫的努力化为乌有,自己一个人独享好处。一想起西宫,胸口便隐隐作痛。佐古田,你这家伙到底想榨取西宫到什么地步。
  早伊原似乎不认同我的说法,她微微歪头。
  “可是,自己一点好处都没得到,真的会有人做这种事吗?”
  “会的。人这种生物,一旦被强逼,就很容易越出界线。一旦感觉自己是被逼的,心中的责任感便荡然无存。……然而西宫他,小小地报复了一下。”
  “报复,是吗……?”
  早伊原诧异地皱起了眉。她也没想到吧。
  “他全部照抄了我的答案。”
  “哦哦,……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佐古田自然就会被人怀疑作弊。”
  结果就是他被叫到了办公室。
  “这种小恶作剧也能起效呢。”
  毕竟是欠缺考虑的佐古田。“给我全部照抄”,搞不好他一开始就是这样叮嘱的。西宫的话肯定能察觉到。全部照抄相当于高呼自己作弊。虽然西宫察觉到了,但他还是有意识地照抄了答案。
  走出办公室后,我试探性地说了出来,然而佐古田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西宫的报复。
  “事件就这样圆满解决啦——前辈不这么认为,所以才找我来到这里?”
  “……没错。”
  事件就这样能得到解决,从办公室出来后不久的我是这样想的。然而,之后发生的事让我无法释怀。我向早伊原说明我的违和感。
  西宫让佐古田去买饮料。被佐古田催去游戏厅时,西宫一脸开心的样子。
  还有当时西宫说的,让佐古田去买饮料的理由。
  “啊,那个是我和他约定好的,陪他特训他就请我一瓶饮料。我都跟他说不用了,佐古田君说无论如何都要请我……”
  西宫难为情地,却又有点开心地望向远方,微笑道。
  “游戏什么的我不是全部禁止的吗?但是游戏厅的话不会被发现。当然不能玩太久,要是回家晚了会暴露的。我就一天几次地去,每次只玩一小会儿。这也是我唯一的乐趣。……刚进春假那天,我像以往那样偷偷溜到游戏厅,匹配到一个超弱的对手。这个对手,就是佐古田君。他主动向我搭话,‘你这家伙打得不错嘛,教教我呗’什么的。”
  我能想象当时的情景。
  “最近这个格斗游戏,不是出了掌机版吗?佐古田君的朋友们都在玩的样子,可是他的实力怎么也提高不了,他说都快跟不上朋友了。结果春假期间我入了迷似的帮他特训。这份关系延续到现在。虽然知道不好好学习不行,可是一被佐古田君强行邀请,不知不觉就。”
  他害羞地笑了笑。
  想起早上他被强行邀请时的事。当时我理所当然地以为西宫是在苦笑,然而实际上他可能是不一样的表情。
  “我也对指导的事燃起了热情。终于呆在游戏厅的时间越来越长。引起了父母的怀疑。我不是对你说过补习班的事吗?开学考试没进前二十名就要去上补习班,就是这件事引起的。”
  说到一半,他的微笑掺杂几分悲伤。
  “结果我没进前二十……所以和佐古田君去游戏厅,就只有补习班开班前的这段时间。开班之后估计会很忙,想去游戏厅很难。”
  此时,佐古田拿着果汁回来了。他的话到此为止。
  早伊原听了我的话,停下了往嘴里送薯条的手。我开口:
  “我听了他的话,……觉得自己的推理错了。因为我的推理是建立在‘佐古田作为欺凌方,能冷酷无情地命令西宫’这个前提之上。难道佐古田没有作弊?不,答题纸如此相近绝非偶然。话说回来这两个人的关系我也搞不清。完完全全。不能理解。……”
  早伊原停下的手再次出动,将最后一根薯条放入口中。
  “……前辈。关系这东西其实挺复杂的。”
  她用演讲般的语调说道。她环视店内,视线定在一桌上。那是一男一女,他们穿着附近高中的制服。男方外表平平,他说着话,偶尔露出困惑的笑容。女方则是相当的矮个子,一个劲地往嘴里送薯条。从个子看不出来她这么能吃。
  “打个比方,前辈觉得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呢?”她问。
  “……情侣……吧。”
  看见女方毫无顾忌地吃起男方的薯条,想必是男方在请她。这种关系的话,怀疑他们是情侣也很自然吧。
  “在我看来,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不,充其量泛泛之交——这种关系。”
  “为什么?”
  “因为男方露出了困惑的笑容。……可是,实际上他们的关系更为不一样。”
  “……那是什么?”
  “他们是实际上的泛泛之交。但在大多数人眼里,和前辈一样认为他们是情侣。这样的话这两个人的关系就变成情侣。”
  早伊原出神地看着窗外。侧脸之下,修长的睫毛格外显眼。
  “……可是,实际上他们是泛泛之交不是吗?无论多少人觉得他们是情侣,他们也不会真的成为情侣吧。”
  “就算他们主张‘不对,我们只是泛泛之交’,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在民主主义的世界,多数即是事实。哪怕违背真相也好。世人不会在乎当事人的想法。”
  “…………是啊。”
  全部都是现象。真相是什么无关紧要。客套话、仪表、假笑——这个社会为了流畅运行充满了谎言。这些谎言也就成为事实。谁也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我曾经以为,西宫被女生欺负时,心里会有一丁点喜悦——真相并非如此。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乌鸦是黑色,所以乌鸦才变成黑色。肆意乱贴标签。乌鸦再怎么主张自己是白色,也毫无意义。
  ——然而,真相确实存在。
  “真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有时,连当事人都不清楚。”
  关系就是如此之难的东西。她总结道。
  “……前辈,看那个,有何感想?”
  她指了指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的窗外。在汉堡店对面,有一家游戏厅。里面的一台街机上,佐古田和西宫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在享受格斗游戏的快乐,表情认真地玩着。我选择这个座位,为的就是观察他们。早伊原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
  “……”
  “这才是真相不是吗,前辈。”
  我一直在深信。不,是愿望才对。西宫和我同病相怜的愿望。这误导我得出错误答案。
  “前辈只看到了事实。对于神秘事件,无论何时我们追求的不是事实,而是真相。所以,前辈的推理才会产生矛盾。”
  我的思考,停了下来。理解跟不上。
  她把摩斯汉堡的最后一块放入口中咀嚼。咽下之后,舔了舔手指上的肉汁。一边用餐巾擦拭手指一边说:
  “听好了,首先,前辈说的手法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为什么?”
  “为什么要按学号顺序来坐?那是,为了收上来的答题纸也按学号顺序排好。这个互换名字的手法,改卷老师看到学号错乱时就会被发现。”
  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我会没想到这一点。现在一想确实如此。实际上,这次佐古田作弊的嫌疑这么大。老师必定会更加仔细地调查。如果改卷途中连续的学号突然中断,老师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个手法。
  “接下来是我个人的推理。应该不会有错。”
  “快说。”
  “前辈还会有对神秘事件这么积极的时候,真是意想不到呢。”
  “……”
  我沉默不语,她眯起了眼,真是没办法呢地说道。
  “西宫前辈的父母对他说‘进不了前二十名就去上补习班’,也就是说,西宫前辈可能再也去不了游戏厅。这就和西宫前辈的游戏厅战友佐古田前辈有了关系。西宫前辈极有可能向他坦白过。”
  “然后呢……?”
  听到这里我还不能理解。
  “听到这件事的佐古田前辈,感到了责任。为了陪自己特训,导致他连去游戏厅这一个小小的乐趣都有可能被夺走。”
  感到了责任。佐古田会觉得自己欠人情。这一可能性,被我下意识地排除掉了。
  “无论如何也要让西宫前辈进前二十名。佐古田前辈知道他的弱项是世界史,开始思考如何让他的世界史拿个好成绩。事到如今让他去学习为时已晚。……那就让他去作弊吧。可是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说到这一步,我终于明白了。我听早伊原讲完她的推理。
  “于是佐古田前辈,‘我的成绩好差,特别是世界史。可不可以帮我偷窥一下那个世界史成绩优秀的矢斗春一,考试途中再告诉我答案’,用这个理由当掩饰。西宫前辈应该拒绝过。不过——佐古田前辈是西宫前辈交的第一个朋友不是吗?”
  没错。我和其他几个人平时会和西宫说话。可是这称不上朋友。我和西宫在一起时都不知道聊什么好。比起我来,能一起去游戏厅玩的佐古田才更称得上朋友。西宫的话——面对朋友的这种请求,反而会伸手去帮。
  “西宫前辈,正因是自己友人的请求,将其揽上身。”
  西宫性格软弱才会被逼着做各种事,以前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错了。西宫他,看见友人有难绝不会袖手旁观——,他就是这样的家伙。
  “佐古田前辈本来就没打算拿高分。也无所谓怎么把答案传给自己。他一心只想让西宫前辈去作弊,无论如何都想让他进前二十名。……然而,西宫前辈一边作弊的同时,一边凭自己的实力作答。就算自己作弊了,也不被作弊得来的答案影响到自己的答题纸,就这样考试结束。”
  “……这样啊。”
  “至于传答案的方法嘛。佐古田前辈的答案有很多平假名不是吗?”
  「唐朝」、「口分田」、「兵役」这些汉字他都写成了平假名。既然有从马场老师的考试中拿九十八分的实力,那就不应该写不出这些汉字。这也是我确信他作弊的理由之一。
  “考试前,西宫前辈和佐古田前辈的手机处于通话状态。用的大概是免费的网络电话。西宫前辈把手机藏到裤子口袋。试题大都是选择题,恐怕是通过敲手机来传答案的吧。”
  她的指甲“砰砰”地敲着手机话筒。这样的话,这边的敲击声再小也好,电话的另一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A」是敲一下、「B」是敲两下……事先应该就定好了。
  “佐古田前辈的头发这么长。恐怕他当时还戴了耳机。耳机线穿过袖子接到手机,考试全程用手托着脸。头发这么长,耳朵也好遮住。这就不会被老师发现。……问题是最后的论述题。无论西宫前辈再怎么敲手机传音,从不学习的佐古田前辈根本不懂汉字,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平假名。”
  这就是人家的推理——。
  “……应该错不了的哟。”
  她满足地笑道。
  “恐怕这个手法是西宫前辈想出来的。这么复杂的方法,佐古田前辈应该想不出来。”
  哦——。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办公室马场老师会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我。我和佐古田隔了四列座位。要想跨越四列座位作弊,肯定要用什么特殊的手法。而佐古田不像是能想出这样手法的人。于是——马场老师判断我做了什么手脚。
  “佐古田竟然为了西宫……”
  从未想过的可能性。佐古田如此为西宫着想。结果事与愿违。佐古田什么都没想,只是把传来的答案填了上去。毫无意义。他的愿望没有实现。
  至今为止的违和感全部一扫而空。
  他对我下跪磕头了。为了不让西宫犯下的罪行暴露,他不惜下跪磕头。他下跪磕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西宫。我对佐古田雅彦这个人一无所知。
  我做出那种事,单纯只是因为觉得西宫很可怜。很久以前,我对西宫的家庭环境十分同情。我觉得西宫从出生开始就被夺去了青春。我还能追求青春,而他连追求的权利都没有。一直以来,我都在怜悯他……。我还下过决心,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我就偷偷地帮他一把。
  “前辈,我有一个问题要问。”
  恐怕她已经察觉到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就算是在旁边,想要偷窥得一字不漏也是挺难的。——除非,得到旁边人的帮助。”
  “……没错。”
  我的视野比普通人要宽广,对别人的视线也十分敏感。考试途中,我察觉到了西宫的视线。我知道他想作弊。但是——他会做出这种事,想必是有什么重大原因。于是,我把答题纸往右边挪了挪,继续作答。故意让他看得更容易。这种程度的帮忙,并不违反我的正义。当我被马场老师的眼神严刑逼供时,差点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件事。“我帮别人作弊了”——我差点就说出来了。
  正因为知道西宫作弊了,看到揭示板的成绩时才会有违和感。我还以为西宫的名字会排在我上面。
  “……”
  我刚想对解开谜题的她道谢,她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恶。
  “话说前辈,连这种事件都解决不了,说明前辈修行不足。……也罢,反正我很享受。”
  道谢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她单纯只是为了自己的兴趣而行动——单纯在享受青春而已。我不过是她的游戏玩具。
  “……事件可不是为了给你享受才发生的。”
  我严厉地说道。她没有顶我的嘴,只是一脸愤愤不平。
  我曾经觉得我和西宫在某些地方同病相怜。可是,他现在有一个愿意为他铤而走险的好朋友。虽然作弊怎么想都不对,但我的良心对此并不抗拒。竟然会有如此高尚的友谊。瞒着父母和朋友去游戏厅什么的。多么耀眼的青春啊。他已经拥有青春,而我没有。西宫才不是一个可怜的人。
  “这次也是我的胜利。真想尝尝失败的滋味。”
  “那去游戏厅来场音游对决?”
  “前辈不是没带钱吗。”
  “也对。”
  我敷衍地回她。无精打采。大概,是因为我收到了打击。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误解别人的人才有错。我也把这句话当作教诲。然而,他们两个就算他们的关系被人误解也满不在乎。他们两个只要自己知道就够了。这就是友情。我无力地仰起头。荧光灯灯光刺向我的眼。太亮了,太耀眼了。
  “前辈,我要回去了。帮我把垃圾收拾掉。”
  说罢,她把餐盘往我面前一推,匆匆地站起身来。
  “喂,收拾垃圾这点事自己去做。”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和她都没有和对方说再见的习惯。毕竟我和她不是朋友。
  我曾经以为佐古田和西宫的关系,与早伊原和我的关系是一样的。然而这只是错觉。一厢情愿的错觉。不幸的不只有我一个——我只想这样自我安慰。西宫和我不一样。他被人所关心。
  外面已经完全昏黑。街上的路人也稀疏不少。街灯忽明忽暗,有种凄凉的氛围。不经意间,西宫和佐古田的身影也不见了。
  咕噜噜,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我饿得快撑不下去。我准备回家,一端起餐盘,感觉重量不对劲。
  “……”
  芝士汉堡在餐盘原封不动。我惊讶了数秒,最后还是坐了下来。叫我收拾垃圾原来是这个意思。怪不得她刚才的举动这么奇怪,我不禁笑了。
  “那家伙也是,真是搞不懂……”
  关系有时连当事人都不清楚。她如此说过。
  我和早伊原,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在大家眼里是恋人,这也成了客观事实。可是其中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不清楚啊。”
  真相蕴含在事实中。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我和她的关系。泛泛之交、朋友、挚友、师徒、前后辈、上司下属、兄弟、亲子——人与人的关系无穷无尽。然而就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只不过,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和她的关系都不会轻易破坏。
  就算她打我一顿,就算我把她的花毁掉,就算我要吻她,我和她的关系都不会变。因为我们平时的交往就徘徊在本质的边缘。
  然而我和她都不知道本质是什么。如何让她真正的生气,真正的开心,我都不知道。相反她也不知道。当我和她触碰到本质,我们的关系就会终结。这一天是近是远我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现在这若近若离的距离,我想继续保持下去。……不过这是痴人说梦。只要我被频繁地卷入神秘事件,再怎么用「体质」蒙混过关也是有极限的。总有一天她会向那个真相、我的根本伸出手。到时候,我就使出浑身解数,全力欺骗早伊原。
  在那之前我什么都不用想,一心追逐我的青春就好了。
  打开手机,又来了一封森的邮件。我一边打字一边剥下芝士汉堡的包装纸。
  咬了一口冷掉的芝士汉堡,不禁感叹,芝士汉堡竟然如此美味。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2-7 15:04 编辑


闲话 我和早伊原的日常2
  
  “你觉得将来会有时光机吗?”
  一如既往的放学后,我和她在学生会准备室。今天没发生神秘事件,一如既往地我和她各自读各自的书。我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她从书上抬头,说:
  “干嘛突然这么问?”
  我解释说:
  “没什么,我刚读到的情节而已。一直单相思的女主角没能实现自己的爱情。于是她当上研究员制造出时光机,试图回到过去,做各种事以求通往两人结婚的未来。可是这时光机回到过去之后却回不来,自己也无法享受和他的结婚生活。……然而她最后还是含笑而终。”
  她皱起了眉,说:
  “真是吓到我了。这简直就是穷凶恶极的跟踪狂所为。”
  “等下,等等等等。虽然一心一意和跟踪狂的界限经常被人争论,但这可是小说情节,起码算是浪漫吧。”
  “居然从前辈的嘴里蹦出浪漫二字,难以置信。恶心到我了。”
  “听好了早伊原。想说的话不是都有必要说出来的。”
  她对爱情没有兴趣。所以才会有这样冷淡的反应。
  “不过确实有点在意会不会有时光机呢……。明天做个实验验证下吧。”
  “实验?怎么做?”
  “明天就知道了,请好好期待。”
  
  第二天。一如既往的放学后。地点在中庭的一颗樱花树下。她递给我一把小铲子,说:
  “挖这里,汪汪。”
  “第一点,为什么我非挖不可;第二点,为什么铲子只有一把;第三点,为什么你一脸打心底里高兴的样子。”
  “这可是实验。实验需要一个洞,而挖洞需要男性。”她振振有词。
  我觉得她在撒谎,不过反驳她的话感觉很麻烦,便老老实实地挖了起来。挖的途中老师来过一次,她说这是在为樱花树的根部作治疗。当然这也是撒谎。挖到差不多半米。我满头大汗。
  “这够了吧。”
  “还要再深点。前辈,加油!”
  她天真无邪地微笑着。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她回答道“人家喜欢看别人为自己拼命干活的样子”。于是我下定决心让她一个人去埋洞。
  结果挖到了一米深。
  我筋疲力尽地瘫坐在洞旁,她从包中掏出了一个金属箱。
  “这是什么?时间胶囊?”
  “差不多。特意加固了好几层,可以永不腐朽地留存下去。”
  最终还是我埋的洞。据她所说关于这个洞的她都不能插手,不然实验就丧失意义。
  我埋好了洞,用铲子把地面敲平,然后我们回到学生会准备室。
  “于是呢?这到底算什么实验。”
  “前辈再等等。看,还有一分钟就到五点半。”
  所以说这到底算什么。她满怀期待地看着学生会准备室的门。说起来她今天没锁门。平时锁门是以防万一被人看到她的另一面,不锁门真的没问题吗。
  “……已经到五点半了呢。”
  我看下时钟,确实五点半了。
  “实验失败了?”
  “看来是失败了。……那箱子里装的是,写有今天年号、日期、还有五点半,指定时间的’欢迎未来人宴会’招待券。”
  “……原来如此。”
  如果存在时光机的话,未来人看到这个就能来。
  “这就证明了时光机不存在。”
  说罢,她一脸无趣地从书包里拿出书。
  “等等。可能是因为法律或者其他什么的,毕竟引起时间悖论的话就严重了。”
  “可是里面还放了我的自拍照和「来了的话就亲你脸蛋一下」券哦?”
  “这可能就是未来人没来的原因。”
  “怎么可能。哪怕违反法律也要来才对。”
  之后,我和她讨论了一会这个实验的缺陷
  当我意识到让我挖洞和这个实验的本质一点关系都没有时,已是当天回家之后。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2-7 15:18 编辑


  第三章 一日内入手全年级学生邮箱的方法


  1


  「From:[email][email protected][/email]
   主题:出轨现场(有证据)
   附件:zhengju.jpg
   正文:藤崎高校2年3班的矢斗春一,和1年3班的早伊原树里交往,多次和其他女性一起愉快地逛街购物。有照片为证。」


  在我昏昏欲睡时,手机震了起来,看了下邮箱发现来了这样一封邮件。我战战兢兢地点开附件的图片,映入眼帘的是在外面就餐时的我,还有——她的身影。一瞬间我的身体被冻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一夜,我辗转反侧。
  第二天午休。我正准备和朋友浅田一起吃午饭,后辈早伊原树里来了,脸上贴着笑脸。
  “春一前辈,中午一起吃午饭吧。”
  她站在门口,引得全场的视线,教室变得更加嘈杂。她是如今的焦点人物。一见到她的身影,我差点忍不住发出怪叫。尽管今天早上开始我就在刻意避开她。然而她却找上门来,我只好束手就擒。
  早伊原笑着向门口附近的学生们打招呼。不顾头发乱掉,礼貌地逐个低头敬礼。她给人一种既开朗活泼又彬彬有礼的形象。加上那美得惊人的容貌,她在学生间的人气指数正突飞猛进。
  原定要一起共度午餐的浅田见此状,客气地对我说了句“你去吧”,我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我虽然不想去,但又迫不得已。求婚事件和作弊事件之后,不经意间,我适应起了被她强逼交往的现状。
  早伊原和我假装情侣,已有一个月之久。


  我和她走向如同公园般的中庭。一棵高大的樱花树下,四周铺着草坪,许多学生在此开午餐会。
  我和她坐在中庭尽头的一条长凳上。虽然坐在这里相当引人注目,但胜在周围没有人,不怕被人偷听。就算我们在对骂,只要面带笑容,在旁人眼中我们不过是恩爱情侣。
  我稍微和她拉开了点距离,但她马上又挤了过来。我刚谴责般地皱起眉头,她就用脚后跟踩我的脚。我只好硬生生地挤出笑容,我的脚才得以解救。这些都是家常便饭,我和她谁也没说话。这叫作行为举止上的交流。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说好的只在星期二、四一起吃午饭,今天是星期三哦。”
  为了伪装情侣我和她定好星期几一起吃午饭。但今天不是约定的日子。
  “前辈还不知道吗?……比起这个我们先吃午餐吧。要恩恩爱爱地。”
  她看白痴般地盯着我的脸,接着从包里取出了天蓝色的包裹。她把包裹放在膝上打开,里面是个粉色的细长便当盒。打开便当盒,取出里面的一层,总共两层。一层放菜,一层放饭,看上去鲜艳可口。
  我的午餐是今早在便利店买的馅包和三明治,还有盒装蔬菜汁,甜品是布丁。这对于我而言相当奢侈。平日常去的那家便利店因为扒窃犯而倒闭了,这次去的是稍远的一家。这一年,扒窃犯猖獗,已经有好几家店因此倒闭了。我也常常和早伊原聊起这件事。
  然而对我而言颇为奢侈的一餐,对她而言并非如此。
  “前辈吃得真够寒酸呢。光吃这些脑袋也会变寒酸的哟。”
  “原来如此。所以你的脑袋里面是个花园对吧。”
  看着她便当盒里色彩斑斓的菜色,我回了她一句。这样的拌嘴已经习以为常。从她入学也不过短短一个月。习惯真是可怕。
  早伊原看到了我的三明治,说:
  “啊,前辈。这不是三明治吗,啊——”
  她合上眼睛把嘴张开。这蠢相怎么能放过,我当即从口袋掏出手机,把相机调到静音模式,对准正面迅速按下快门,再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收回口袋。这说不定以后有机会能用上。我内心窃笑,说:
  “稍等片刻,现在就给你捏个泥饭团。”
  “不不不,怎么能如此劳烦。人家只要三明治就够了。”
  看来她就是想吃三明治。之前和她去汉堡店时,我就觉得她意外地能吃。三明治只有两块。我才不会做赔本生意。
  我挑选她便当盒里的菜色。
  “那给我一块烧鸡作交换。”
  这是她的主菜。三块色泽鲜艳的烧鸡并排摆放,下面垫着青翠的生菜。
  “可以哟。来,啊——”
  她灵巧地用筷子夹起烧鸡和生菜,催促我张开嘴。说实话,我没想到她会答应这个交换。毕竟如果主菜变少,那铺得满满的白饭便更难搭配。换做是我肯定不愿意。
  也罢。我被烧鸡的香气所吸引,用手捏出被筷子夹住的烧鸡放到嘴里。
  她夺去我的三明治,说:
  “前辈,请你以后只有在吃咖喱时才用手。”
  那不是寿司吗。我无视掉她这国际化的提议,享受烧鸡的美味。
  烧鸡中的料酒充分入味,咀嚼时肉中的香味充满整个口腔。肉味渗入到生菜里,加上菜叶爽朗的口感,吃起来风味十足回味无穷。不禁感叹她的母亲厨艺之高超。真希望能被邀请去她家吃一次晚饭。
  “这个还真是美味。”
  听到我的感想,她露出满足的微笑。大概是想把三明治留到最后,她先对便当里的鸡蛋卷下筷。
  用纸巾擦完手,我吃起剩下的金枪鱼三明治。突然想起还有布丁,就从包里拿了出来。她当即作出反应。
  “前、前辈。这就是传说中的便利店甜品?”
  她的眼里充满渴望。都有三明治了你还不够啊。
  “……我懂了。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捏个泥饭团。”
  “小女子万分惶恐。不敢劳烦前辈。只要那个布丁就够了。”
  我愣着说:
  “我跟你说……这个布丁可是有两块烧鸡的价值哦。”
  这个布丁是高级品。价格上相当于两块三明治。一块三明治换一块烧鸡的话,那这个布丁价值两块烧鸡。
  “那前辈,我把三明治还回去。布丁给我。”
  说罢,她把金枪鱼三明治塞到我手里。
  “怎么我就要给你布丁了?”我不解。
  如果她愿意给我两块烧鸡,那我交换也无妨。但这样她的白饭就吃不下去了。不过是她主动要求的,我也管不着。可是她现在,竟然想用我刚才给她的一块金枪鱼三明治来交换我的布丁。
  “烧鸡两块,就相当于两块金枪鱼三明治对吧?刚才给了前辈一块烧鸡。现在我再给一个金枪鱼三明治。加起来,不就是和布丁同等价值吗?”
  “……嗯?”
  她说的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不是我亏了吗。我总共付出了三块烧鸡的价值,却只得到两块的价值。但她说的乍一看也没错。……不,等一下。第一次的交换已经完成了就和第二次的交换无关——
  “真是美味呢,这个布丁。”她舔了舔嘴唇。
  “……喂。”
  趁我还沉浸于思考中,她已经把布丁的一大半吞入腹中。
  就这样,今天的我也在被她榨取。她布下巧妙的陷阱,而我最后还是自投罗网。过后我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她根本不会听我的话。如果单纯比拼谁的脑袋转得快,我我比不过她。对于布丁一事我只得放弃。
  我粗鲁地说:
  “算了,你赶紧说正事吧。”
  违背规则的行动必定有其目的。她周三找我吃午饭必定有什么目的。
  “前辈应该知道的吧。邮件的事。昨晚,不是收到邮件了吗。”
  我就料到会是这事。
  “嗯,我收到了。说是我出轨的匿名邮件,里面附带了照片。”
  自从我和早伊原假扮恋人,我就被男生们羡慕嫉妒。被前辈厌烦咂嘴,关于我的恶意谣言剧增。不过在此之前我的恶意谣言就不少,拜它所赐我也没几个朋友,现在的谣言,表面上对我不痛不痒。实则上,我在心灵深处已经深受重伤。
  “早上我从前辈的同班同学那里听说了。今天的紧急午餐会就是为了显现我们矢志不渝的爱,让大家觉得出轨的事是假的。……话说,真的出轨了?呜呜”
  她咬着勺子泪眼婆娑地仰视我,轻轻地眨了眨眼。确实挺可爱,而我却看得无名火起。
  “对啊,出轨得一塌糊涂。和妹妹。”
  “妹妹吗?”
  “看过附带的照片了吗?”
  “嗯,看到前辈和那个女人,不知在哪家店里关系融洽地吃饭。能看到前辈的脸,但是出轨的对象只拍到了后面,还只拍到了一小部分。最多只能辨别出是个女生。”
  早伊原打开手机,点开附件的照片。为什么她会有只发给了二年级的邮件——这个问题是多余的。想必是她凭借自己广阔的人脉从哪个人手上弄来的吧。
  照片上,我坐在家庭餐厅的座位上,脸被拍得一清二楚。而坐我对面的女生只被拍到了肩膀往上的部分。这女生头发中长,发尖微卷,穿着一件橙色上衣——虽然照片上的情报只有这么多,但正因为能清楚看得出是个女生,所以这张照片的效果绝佳。
  “这是上周陪妹妹去买东西的事。回家的路上吃了个饭。就这样被偷拍了。”
  我本来就没几个朋友,但看到这样赤裸裸的恶意,难免心情沮丧。虽然我在班上没有存在感,但并不代表没有人关心我。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浅田收到邮件后依然选择相信我。他在努力帮我澄清,谣言也会因此停息吧。
  她感叹道:
  “前辈,真是够辛苦呢……”
  “你以为这都是谁的错……”
  我早就做好了被人羡慕嫉妒的心理准备。过不了多久,大家会习惯我和她是恋人这一事实吧。在此之前我只能咬紧牙关。
  “啊!”
  这时候,早伊原叫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背过我转过头。我的视线边缘似乎也看到了什么。沿她的视线看去,是两个学生——三年级的。其中一个人朝这边挥着手,在叫人过去。叫的貌似不是我,是她。
  “前辈,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她站起身来,“啪塔啪塔”地往那两个人小跑过去。我凝神盯着他们。
  那两个人,是七月份举行的学祭的执行委员长和副委员长。作为委员长的篠丸前辈一直都是笑容满面的样子,篠丸前辈头脑聪慧,说话得体,是一个拥有优秀领导才能的人。
  而作为副委员长的太原前辈留着长头发,眉毛也修得细长,怎么看都是个轻佻的人。实际上他是出了名的吊儿郎当。叫她的人就是这个太原前辈。
  这两个人一直形影不离。据说这两个人在小学结缘相识。
  三个人聊了一会,接着太原前辈就被篠丸前辈抓着后领拉走了。早伊原则是不断地低头。太原就算被拉着仍是笑眯眯的样子,还不忘对早伊原挥手。恐怕是太原前辈的示爱太过烦人,篠丸前辈看不下去才将他拉走的吧。早伊原往我这边小跑。
  “哎……”
  她心神疲惫地坐在我旁边。
  “怎么了?”
  “刚才他一直在问我的LINE的ID。整个谈话都打着接近我的主意。”
  LINE是一款网络通信软件。相当于简易私人版的电子邮箱。LINE比邮件方便快捷,我自己也在用。这样想的话,现在还用邮件反倒算稀奇。我也只在大家互不认识的入学第一天,和别人交换了邮箱。用LINE的话,还不用担心泄露名字等个人信息。
  “那你拒绝了吧。”
  她极度讨厌和异性进行这样的对话。对方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简直愚蠢透顶,感觉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高中生活——她曾如此说过。对她来说,她的青春只有神秘事件。
  “委婉地拒绝了。”
  “毕竟太原前辈看起来很缠人嘛。”
  “今天早上,他才刚向我表白。”
  表白刚被拒绝还能若无其事地找她说话。我对太原前辈内心的强大表示震惊。
  “……这样啊。话说,你怎么拒绝他的?”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这样。和往常说的一样。”
  “我说你啊……”
  我也知道。她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拿我当挡箭牌。可是。这是不对的。人类真挚的感情不容半点谎言玷污,我是这样认为的。虽然我也不清楚太原前辈是否真心喜欢她。
  “偶尔你也要好好回答别人的心意啊……”
  我鄙夷地说道,她顿时吓了一跳。不过我说再多也没用,她这个人禀性难移。
  “太原前辈的话,算是我讨厌的那种。
  “那你也要对本人说出来啊。”
  “要是伤到对方的心,我也会不好受。双赢是我的柔情。”
  她露出往常的笑容说道。我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沉默不语。
  “啊,说起来篠丸前辈刚才也在。”
  “嗯?什么?篠丸前辈也喜欢你?这样的话我劝你跟篠丸前辈交往比较好,毕竟篠丸前辈超受欢迎的。”
  我打趣道,但她没搭理我,而是叹了一口气。
  “不,……”
  她嘴角的微笑露出几分疲惫。
  “我看不穿这个人的想法。在篠丸前辈时总觉得很紧张。很难在篠丸前辈面前装成乖乖女。可以的话我不想和篠丸前辈扯上关系。”
  竟然还会有早伊原不擅长对付的人,我有点吃惊。虽然篠丸前辈给人一种摸不清猜不透的感觉,但不算是坏人。我和篠丸前辈接触过好几次了。
  早伊原肩膀耷拉下来。看来她是真的累了。
  “从早上开始,教室里来对我示爱的人没停过……。真的很烦。……都是那封邮件的错。大家都觉得春一前辈出轨后自己有机可趁,一窝蜂地涌过来。单单一个紧急午餐会,谣言可能还不会停息。”
  确实如此。
  “不过你朋友这么多,影响力不也挺够的吗。只要你想消除谣言,肯定会有办法的。”
  “只要想就有办法是吗。毕竟我和前辈的人脉有天渊之别……。不过。”
  我有不好的预感。
  “即使这次镇火成功,下次还是会有同样的事发生的吧。与其每次都这么麻烦。不如——”
  她脸上贴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说:
  “找出犯人给他点惩罚吧♪”
  我汗毛竖立。惩罚?她没在开玩笑。这种错误的青春我可不想扯上关系。我纯粹只想过上真正的青春。我可不想被她牵涉其中。你一个人玩去吧——虽然很想这样说,却有不能说的理由。
  我有事瞒着她。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她继续调查下去。
  可是我手头上又没有阻止她的办法。
  午餐会结束,我一个人回到教室。这么早回去估计班里还在吃午饭吧。有点在意浅田中午是怎么过的。脑中想着这些事,我打开教室的门,一瞬间仿佛听到空气冻结的声音。大家的视线一齐投向了我。
  “……呃。”
  我的开门声有这么响吗?没过一秒大家又恢复了喧嚣。我一边转动眼球确认四周的情况,一边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在旁边的浅田边玩手机边吃面包。
  “我回来啦。”
  “噢,你回来啦。”
  浅田苦笑着将手机放到桌面。
  “不好意思放了鸽子。”
  “不不不,不用这么客气。你和她有好好卿卿我我吗?”
  苦笑的表情消失不见,他打趣似的笑着眯起了眼。我放下心来,回了他句“才没卿卿我我”,坐了下来。


  2


  一三五是放学后去学生会准备室,二四是一起吃午饭。这是我和她的约定。目的是保证每天有一定的交谈时间。然而今天是周三却一起吃了午饭,按我的理解,放学后就不用去学生会准备室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已经是自由之身了。
  正当我准备回去,早伊原树里却突然出现。我只好向约好一起回去的浅田致歉,他,“真是没办法呢”地冲我笑了笑。他如此善解人意,让我的良心阵阵发痛。就这样,我被她拉着来到学生会准备室。
  早伊原手脚麻利地锁上门,拉了张折凳坐下来。她的眼睛比中午时更闪亮,她用视线催促我坐下。大概她已经调查过了吧。我一声叹息,没办法地拉了张折凳,坐了下来。
  早伊原从桌上探出身来,说:
  “前辈,我听说了。那封匿名邮件明明二年级全员都收到了!”
  “啊,嗯……”
  她应该从我之外的二年级生打听到了。
  “前辈,这就是神秘事件啊。前辈太过分了,竟然没有好好报告!”
  “嗯?神秘事件?哪里神秘了?”
  我假装不知道的样子,用食指挠了下太阳穴。
  “这就是神秘事件啊。你想想,这可是二年级全员哦?犯人是如何把邮箱弄到手的呢?”
  正如她所言。不过我已经开了装傻的头,只能继续演下去。
  “邮箱什么的,逐个逐个去问不就好了。”
  “普通人才不会这么做呢。就算是我,同级生的邮箱也就知道八十人左右。”
  “八、八十……?”
  藤崎高中的一年级生,大概有一百六十人。她入学两周就获得了半数的邮箱。过于震惊我做出了奇怪的反应。早伊原没看漏这点,抿嘴偷笑道:
  “哦呀?请问下春一前辈有多少个同级生邮箱呢?”
  “这个嘛,……你想想。和同学在一起都一年了。……大概,一百个左右吧。”
  “原来如此。一百的话,按百位四舍五入来算没问题吧。”
  “喂,你呀,……”
  这不就成零了吗。这样算太过分了。……不过,实际和零也相差无几。我双唇紧闭。立刻想到了个好理由,说:
  “最近不是流行用LINE吗。交换邮箱什么的早就不做了。”
  “也对。这样算的话,前辈的LINE起码有一百六十人吧。”
  “……”
  “不对吗?那八十人左右?”
  “……”
  早伊原一脸愉悦地质问道,我的额头渗出讨厌的汗水。
  顺便一提,我的LINE好友只有十二个人。其中五个是学生会的成员,三个是家里人。
  防御本能提醒我该把话题拉回去,我照做了。
  “我的话就别提了。好了,我知道早伊原朋友多了,于是呢?”
  “所以说,连我都没能集齐全年级的邮箱。犯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这个我也思考过。现在学生们也在议论这件事。
  “趁大家去别的教室上课时,犯人对包里的手机下手?”
  “一般来说手机都是随身携带的。”
  “向朋友问其他人的邮箱,如何?”
  “这样的话岂不是明摆着说自己是犯人吗?”
  早伊原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想这样装蠢。可是我无论如何想让她就此打住。想让这件事就此作罢。不能让她继续调查下去。
  “……估计是有什么方法吧。不过单从手法也很难找出犯人。放弃吧你。”
  “前辈,我是不会放弃的哟?越是难的谜题越能激发我的斗志。话说前辈你也是受害者哟。前辈就不在意谁是犯人吗?”
  “一点也不在意。打心底觉得无所谓。”
  见我坚决的态度,她的表情一瞬间蒙上乌云,但马上又微微一笑,说:
  “嗯……看来得向老师报告这件事才好收集情报呢——”
  她时不时暼我一眼。她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不想让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就乖乖来协助我」。
  要是事情闹大,我在班上肯定会更惹人注目。就算我是受害者,但是他们依然会认定犯人是我。要问为什么。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是个阴湿的人物。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我为了让早伊原吃醋的自导自演——这一有力的说法已经传开了。虽然入手邮箱的方法尚不清楚,但大家都在想“反正矢斗肯定又做了些什么吧”。我实在不想让教室上的氛围变得更糟糕。
  我扶着额头答应道:
  “……知道了啦。别跟老师报告了。”
  我老是被人针对。是时候也要反击了。
  “乖乖答应才对嘛。前辈有什么头绪吗?”
  头绪。能入手全员邮箱的机会,的确存在。
  我点点头,说出三天前放学后的一件事。
  那一天,班会上发下来的东西有两个。先发下来的是「学园祭主题调查表」。学祭在六月份举行,为了决定学祭的主题,大家都要在心仪的选项上打钩并且上交。后面发下来的是「紧急联络方式登记表」。这是有关防灾的,为了紧急情况时可以直接确认学生的安危,大家要在表上填联系方式。这貌似是今年才开始实施。
  “啊,说起来,这个我们班也好像有派呢。”
  早伊原用手托着下颚,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联络方式要求填的是手机邮箱。大家要手写上去。
  作为班主任的坂本老师说,不记得自己邮箱的人,请发邮件到这个邮箱。老师边说边指着复印纸的下方,那里印着一个邮箱:[email][email protected][/email]。
  没有手机的人,就用其他的邮箱,譬如父母的邮箱,发邮件到这个邮箱。坂本老师补充道。
  记得邮箱的人,除了手写,最好也发邮件到这个邮箱。这样可以省下不少录入时间。坂本老师最后说道。
  坂本老师貌似是二年级紧急联络方式的负责人。
  “我们班发下来的登记表上的邮箱,好像和这个不一样呢。”
  说罢,她把手机屏幕拿给我看。我接过后仔细看了起来。屏幕显示的是,[email][email protected][/email]。
  一年级的负责人应该是石仓老师吧。我把手机还给了她。
  早伊原把桌上的一盆花拿到面前。她一边用手指抚摸黄色的花瓣一边说道:
  “……头绪,前辈指的是,这登记表?”
  “没错。虽然不清楚没有手机的具体人数,想必也不多。换句话说,大部分人都填了自己的邮箱,并且都发了邮件。虽然我自己只填没发的说。”
  我虽然将老师的邮箱加到了通讯录,也就到此为止。反正自己也填了邮箱,让老师多费点功夫也无所谓。这是我当时的心情。
  而且老师平时老是找浅田帮忙,偶尔让他多做点事,可能当时也有这层想法。
  “就是说——,只要把登记表偷到手,就可以知道几乎全年级学生的邮箱咯?”
  确实如此。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偷是不可能的。学祭调查表填好后就从后面传上去了。但是现场填好的联络方式登记表,是老师一个一个亲自地收的。老师还一边收一边’好麻烦好麻烦’地发牢骚。”
  “确实,毕竟涉及到个人信息呢……”
  “要是资料丢失了的话肯定会被追究责任。就算是平时作风懒散的坂本老师,他也会好好保管。想要偷到全员的登记表并且拿去复印,简直就是不可能。”
  她“嗯嗯——”地沉吟深思。我喜欢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可能是因为我讨厌她的笑容。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我一脸满足地站起身来。
  “前辈,你要去哪里?”
  “这已经够了吧,我回去了。”
  “呃——!留下来一起推理嘛!”
  早伊原上半身瘫在桌上向我抗议道。我侧目暼了她一眼,说:
  “不好意思,我讨厌解密。我是认为世界上最好没有神秘事件的人。拜拜。”
  虽然她被我的话激怒,但仍阻止不了我,我开了锁,从学生会准备室扬长而去。
  我已经尽到了义务。我传达的情报没有谎言和虚假。她要推理是她自己的事。想让我也参一脚,门都没有。
  哪有高中生会沉迷于现实中的推理?就算有,我也不想成为这种人。
  和好友一起做些蠢事、体验恋爱前暧昧的酸甜,为了学祭在学校通宵,放学后站在在夕阳的教室中,这些才是我想做的。
  真正的青春只有在当下才能品味到。对于这无可替代的青春,我无比珍惜。
  不知道浅田回去没了呢。我边想边下楼梯,此时,看见篠丸前辈和太原前辈。
  太原前辈一见到我就怒目圆睁。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对我咂了下舌头。
  “太原。”
  篠丸前辈轻叫他的名字,警告了他。
  我对他的咂舌毫无反应,来到走廊。
  太原前辈对我非常不满,我能理解。
  但是我觉得他做的方向有错。就算对我施加再大的压力,早伊原也不会喜欢太原前辈。如果我向早伊原打小报告,太原前辈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反而会跌落。虽然我不会做这种事,太原前辈在早伊原心目中的评价本来就是无。无所谓的无。他要做的是在早伊原面前展现自己好的一面。这才是正确做法。错误最终只会招致不幸。而残留到最后的只有虚无和后悔。
  我完全不能理解太原前辈的思考回路。
  青春,就应该正确地过。错误地理解青春是不行的。
  然而早伊原就是这样。扭曲中的人性、扭曲的关系、难解的真相——她被这些东西深深地吸引住。在班上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却无所不为。她乐此不疲。以前我也经历过所以我才明白。我还喜欢推理小说的那个时代——我的初中时代。
  往事在脑海中回放,我走向室内鞋柜。途中碰见了两手抱着资料的浅田。
  “啊,你还没回去吗?”
  “嗯,我被老师拜托去复印了。”
  他困扰地笑了笑。浅田是连我这种人都愿意亲近,很有威望的一个人。他从不装模作样,在他身上能找到人类所有的优点。所以怕麻烦的坂本老师经常找他帮忙。他,最喜欢为别人做些什么。他是班级中的领头羊。正直。我追求的真正的青春,能在浅田身上看到。他是我的榜样。
  入学典礼的时候,他坐在我旁边。自那以后我和他成为了好朋友。
  “我来帮你。”
  我说道,他对我道了谢,分了一半资料给我。
  把资料搬到办公室,我和他一起回家。
  我和他稍微聊起这次事件。虽然我觉得他说不定知道犯人的身份,然而这种事情并不存在。我和他在车站分别。
  收到匿名邮件的那一夜,我一直思考犯人的身份。
  虽然对早伊原说过我对解密没兴趣,但我很在意犯人。
  回家之后准备就寝时,森兔纱打来了电话。森是坐在我后面的女生,和我读同一间初中。我和她闲聊了大概三十分钟。和森聊天不用费脑这一点真是太好了。虽然她在学校里忌讳别人的视线不和我说话,不过邮件电话什么的还是有经常打来。
  电话挂断之后,刚要进入梦乡,手机震了一下。看来是和森通话时候收到的邮件。
  「From:[email][email protected][/email]
   主题:警告
   正文:矢斗春一。限你明天之内,和早伊原树里分手。」
  “……天啊。”
  读邮件的时候,还有,察觉到那个的时候,心脏仿佛被重重地锤了一下。尖锐的疼痛,霎时间游走全身。缓了一会儿,脑海中的黑暗不断蔓延。确信。怀疑。想甩掉也黏着甩不掉。这一晚,一夜无眠。
  我的想法缺乏根据。所以,一点也好,我想找到证据。


  3


  值日的时候,办公室处于混杂状态。大家都在各自忙碌,如果不是做出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事,不会有人留意你。
  办公室入口附近的一角,有一张桌子。那是班主任坂本老师的办公桌。趁着值日生打扫,我若无其事地走进办公室,不动声色地来到坂本老师的办公桌。而我负责的值日找个合适的理由翘掉了。
  早上时候,我调查过各班的讲台。可是里面并没有。接着又翻了各班的垃圾桶,还是没找到我要找的。
  还没调查过的地方,只有坂本老师的办公桌了。
  和别的办公桌不一样,坂本老师的办公桌附近如同行李堆放场般杂乱。
  办公桌一旁,堆着铺满尘的纸皮箱、厚重的笔记本电脑和碎纸机等等。碎纸机罕见地被使用过,里面塞满了碎纸。
  “……”
  想象自己将要做的事。要是被人发现,停学是少不了的。以前就有一个前辈偷拍了在老师办公桌里的试卷。结果被当场发现,最后停学处理。
  停学会给整个高中生涯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虽然青春有原谅宽恕的效力,但我这次要做的事是不可原谅的。青春所能原谅的,只有事后能当作笑话,不会给人带来不幸的错误。
  我若无其事地确认周围的状况,没有人留意我,我查看起办公桌。办公桌上如同坂本老师风格般凌乱。笔记本电脑就这样被翻开,电源灯一闪一灭。看来是进入了屏保模式。
  我没有去翻桌上那杂乱无章的资料。我在踌躇,该不该翻。但现在决不能止步不前。我悄悄地向桌上的资料伸手——。
  “啊,帮我拿下垃圾铲——”
  值日生的声音,惊得我心都蹦出来了。我抽回了手。抬起头,发现不是对我说的,赶紧又伸出手。
  感觉自己跨越了那一条线,我碰到了资料,逐张逐张地确认。
  哧啦地翻了一张。不是这个。
  翻下一张。不是这个。
  下一张——。
  不是,不是,不是——。都没找到。
  看下时钟。四点十五分了。离值日结束还有几分钟。
  几分钟也只是粗略估计。坂本老师负责的值日地方可能会提前结束。不,不单是坂本老师。前面座位、旁边座位的老师回来的话,我就完蛋了。
  ——不,在此之前。
  我看着自己碰过的办公桌。
  一开始资料是怎样放来着……?
  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杂乱无章的桌面,但对于本人来说,说不定是处于最称心如意的状态。要是这状态被破坏了,肯定会被本人发现。我暂时中断搜查,一个劲地恢复起桌面。
  ……最后。虽然没什么自信,但我觉得这样就够了。而且一时半刻也收拾不完。
  搜查继续。既然桌上没有,也就是说,在抽屉里面。
  占据办公桌最大面积的正面抽屉,我对其伸出了手。一拉,哐啷作响。原以为是上了锁,不过似乎是滑动生涩而已。
  我比刚才更加使劲地拉。
  吱吱,挠黑板般的尖锐声高鸣。
  我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幸好,值日生们都没发现的样子。因为铃声恰好响起了。我竟然连响铃都没发现。如果有人靠近,我还能马上反应过来吗。
  话说回来,铃声?
  看下时钟。已是四点二十分了。值日结束的时间。
  心脏如同敲打身体般暴动。呼吸慌乱起来。我朝打开的抽屉里看。里面没有复印类的资料。
  拉开右侧的抽屉。
  没有。
  下面的。没有。
  再下面的。没有。
  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里面是——。
  “喂,你这家伙,在干嘛?”
  后面传来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血液一下子从头凉到脚趾,脑袋放空。
  转过头,太原前辈以俯视的姿态看着我。他作为学祭执行副委员长,似乎经常有事来办公室。学祭调查表的统计工作似乎也是他负责。
  “不,那个,……”
  我悄悄关上抽屉,好不容易想到了借口。然而这一段不自然的间隔,足以表明我刚才做的不是好事。
  太原前辈嘴角一咧:
  “你啊,是在坂本老师的桌子里找什么吧?什么?考试卷?”
  他故意提高音量。好几个人转过来看我。无数的眼睛将我重重包围。呼吸变浅,眼球感到干渴。
  ——我完了。
  刚这么想,太原前辈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等一下,太原?什么,你又在纠缠后辈了?都叫你不要老是没事找事啦?”
  出现的是,篠丸前辈。太原前辈在篠丸前辈面前好像抬不起头,太原前辈转过头,脸上的邪笑消失,他辩解道:
  “不是啦,这家伙,好像在翻老师的桌子。”
  “什么?怎么会有人做这种事嘛。听好了太原,快来第一讲义室。大家都在等你呢。”
  “真的啦,这家伙他——”
  “知道啦知道啦。”
  篠丸前辈表示多说无用,抓住太原前辈的后领使劲地往后拉。被拉着的太原前辈对我怒目圆睁,然后篠丸前辈折返回来。
  “话说这个。”
  一脸无奈的篠丸前辈手里捏着一张纸,说:
  “调查的统计结果。你不是为了提交这个才来的吗?你怎么就忘了?”
  “啊,抱歉。”
  撇下毫无歉意的太原前辈,篠丸前辈将统计结果放到坂本老师的办公桌正中央。便利贴上写下“重要!”两个字贴到纸上。然后把招财猫形状的镇纸压在上面,转过身。篠丸前辈对我使了个眼色,马上又回到太原前辈身边。“明明嫌自己身为副委员长太闲才给你的工作,结果你还办不好是怎么回事。所以大家才不把工作交给你啊”篠丸前辈双手枕在脑后勺上发着牢骚,和一脸苦笑的太原前辈离开了办公室。
  “……”
  我被篠丸前辈放过了一马。欠了一个极大的人情。
  随后,两个人刚走出去的办公室大门,坂本老师跨了进来。他见到我便问道:
  “哦?怎么了?矢斗。找老师有事吗?”
  “啊,不,没什么事。”
  说罢,我离开了办公室。
  “……”
  走廊上到处是学生。嘈杂声重返我的耳朵。虽然思考被扰乱。但我舒心地长呼一口气,落下心来。
  手往口袋里掏,指尖传来纸皱巴巴的触感。拿出来一看,那是我所要找的东西。被太原前辈发现的前一刻,我从最下边的抽屉里找到的。
  确认一下。
  “……啊。”
  我的想法,很接近真相。
  我应该将想法告诉给犯人听吗,应该去追问犯人吗,应该逼犯人吐出实言吗。答案是NO。像这种事,我不会再做第二次。可是,可是——。
  两天不睡觉让我的思维清晰不起来。我该怎么办?我想要守护的是什么?现在,我胸中扩散的这份感情是什么?
  每当我犹豫不决时,我便往理性的方面上思考,避免意气用事。
  留下挽回的余地,做出最佳的选择。
  “……”
  犯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之后该怎么办,这才是问题。
  我的推理果然还是缺乏根据。说不定是错的。我也没想过会是对的。但是,可是,要是对的话。要是真如我所想的一样,假如我对此放任不管,那么事情会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局面。我也会后悔一辈子——。后悔当初自己没有采取行动。
  我的决意更加坚定。在犯人面前,摆出证据的决意。现在他还在第一讲义室参加会议。我只好去图书馆消磨时间。


  4


  “找你很久了,前辈。你去哪儿了……”
  放学时间来到室内鞋柜,早伊原在那等着我。她一脸疲倦,依靠在鞋柜上。色素浅淡的短发,透过背光显得闪闪发亮。我挪了下视线,躲开她的眼神。
  “为了避开你,我躲到男生厕所读书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明明我都给你发了这么多邮件和短信。”
  “我都好好点开了,全部都显示已读了。”
  “可是你又没有回信!这可是已读无视哟。会被女生讨厌的。”
  我无视生着气的她,默默地换了鞋。我和她之间缺乏“对不起”或者“谢谢”之类的话。对不亲密的人不需要讲礼仪。我和她的关系,都快连“关系”两个字都称不上了。
  即便如此,我们在众人的眼里是互相爱慕的关系。这是我从作弊事件中学到的。
  就算违背真相,只要大家都这样觉得,事实就会被歪曲。这便是多数决原则。换句话说,我和她在客观上是相爱的。
  这种违背真相的事实,只会招致不幸。
  我舔了下嘴唇,深吸一口气并开口:
  “这单纯只是我的意见。”
  “什么?”
  “从今往后,如果有人向你告白,你说出实话会比较好。”
  “呃?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和你并没有在交往这件事,你对告白的人说出来比较好。”
  没等她回答,我便说:
  “算了,也罢。”
  她困惑地歪着脑袋,头上浮现出一个问号。我无视掉她,走出校舍,她小碎步地跟了上来。步行时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既不近也不远。比友人的近,比恋人的远。
  走出校舍,朝地铁站的方向走。我和她都是搭电车上下学。
  早伊原似乎想到了什么,说:
  “前辈前辈,听我说。我调查过了。”
  “调查什么了?”
  “匿名邮件的事哟。本来以为是发给全员的邮件,果然,还是有人没收到的样子。”
  “哦……那件事的话,已经解决了。”
  我看着散落在沥青路上的樱花瓣,若无其事地说道。她诧异地探出身来看我的脸,说:
  “真的吗?果然,前辈还是很在意犯人的嘛。请务必让我听下推理。”
  哦,我应了她。
  早伊原像往常一样微笑着等待我的话。我低声说起自己的推理:
  “这事很简单。真的,很单纯的一件事。……入手二年级全员邮箱的方法,和之前的紧急联络方式登记表有关。然而登记表是被老师亲手回收的,而且还被严密保管着。就算真的偷到手,一张一张全部拍照也过于耗费时间。实质上这是不可能的。——这之前就跟你说过对吧?”
  早伊原像小鸡啄米般轻轻点头,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不过实际上犯人确实入到手了。我们一直看漏了些什么。——登记表发下来让我们填。还让我们往登记表上的邮箱发邮件。登记表被老师直接回收。保管……”
  这样的话确实一点空隙都没有。可是,要说万无一失的话就——。
  “从登记表上确实没有任何机会下手。换句话说,犯人并不是对登记表下的手。也就是说,数据。想想就清楚。老师并不是将登记表原原本本地保管起来。而是用一种更容易保管的方式——数据化地保管。这样去想比较自然。”
  她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她边走边避开地上的樱花瓣。
  “我今天看到坂本老师桌上的笔记本翻开着不管。电脑在屏保模式。而且,坂本老师还负责学祭方面的工作。”
  我停下脚步。春风也恰好停了。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我没跟上来,便转过头。我和她四目对视。
  “来提交学祭资料的人,不小心碰到鼠标。就这样电脑从屏保模式中唤醒,处于黑屏状态的显示器也亮了起来。假如,坂本老师恰好是在录入紧急联络方式登记表时离开的座位,那显示器中显示的是……录有二年级学生名字和邮箱的表格。这时只需拿手机拍张照就行了。”我
  早伊原果然还是没有反应。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可是我这个想法没什么根据。不清楚老师到底有没有做表格。可能他把登记表给了校长,可能他还没开始做表格。——然而,表格是确实存在的。我去了办公室一趟,好好确认过了。”
  早伊原微微张嘴。然而没有说话。要冒巨大的风险才能把表格弄到手。她可能想这么说。
  “所以,我的想法是对的。……已经被录入表格的人收到邮件。还未被录入的人则收不到邮件。”
  我继续说:
  “犯人是,篠丸前辈。”
  她没有吃惊。脸上贴着的笑容,现在淡薄了几分。
  “那个人,经常去找坂本老师提交学祭的资料。便利贴的用法和对镇纸的位置都了如指掌,看起来都驾轻就熟的样子。动机的话,大概是单纯看我不顺眼吧。可能是觉得我太过分了。有了女朋友还这么花心什么的。”
  我说完了,如此结语道。我的推理讲完了。无力的眼珠望向她。
  “……原来如此。”
  早伊原似乎想通了什么,声音仿佛嘴角漏气般微弱。之后,她的身体突然一动不动,笔直地凝视着我。我也凝视着她。谁也没有错开视线的意思。
  隐约听到从学校操场传来足球部员的责骂声。一个吹奏部员用细长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吹着长音不断的曲子。三个回家的学生从我们身边经过。他们的青春,也从我们身边经过。春天凄凉的夕阳火辣辣地照着我的后背。
  她看了我一会,突然,笑容诡异地加深几分。一瞬间我不由地撇开了眼睛。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她,一步又一步地向我走近。气氛骤变。感觉胃一下子变得沉重。
  我再次把视线转回她的脸。却又不由地撇开。她这笑容,无论何时都称得上邪恶。
  我和她近得连呼吸都能扑到脸上。她在极近距离下凝视我的脸,说:
  “为什么,前辈,会撒这样的谎呢?”
  “……”
  感觉脊背在湿淋淋地出汗。
  “以为我会就这样被骗到吗?”
  她笑嘻嘻地捕捉我的眼神。她在嘲笑我。
  “坂本老师再怎么随便,我也不认为他会蠢到录入表格途中电脑都不关地离开。就算表格确实存在又如何?这也不能直接证明篠丸前辈是凶手哟。话说回来,真的有所谓的表格吗?”
  “……”
  “还有,我已经调查过没有收到邮件的人的共同点了。他们都是填了登记表又没发邮件。”
  她都已经调查到这种地步了。
  我死盯她的瞳孔,想从中读出她到底知道到什么程度。然而她的真心一直隐藏在那戏谑的笑容之下。
  “前辈之所以会把篠丸前辈当作犯人,是因为我之前说过不擅长应对篠丸前辈对吧。感觉被篠丸前辈看穿什么的。……换句话说,如果犯人是篠丸前辈,我就不会去制裁。前辈是这么考虑的吧。”
  “……”
  “倒过来想的话,真正的犯人就是前辈不希望遭到制裁的人。从这点出发,对前辈咂舌过的太原前辈排除在外。前辈非常讨厌他不是吗?太原前辈这个人。”
  她不像在问我,我就没答她。
  她步步紧逼,运用逻辑将我重重围住。事情的发展超出我的预料。
  ——一直都是这样。
  求婚事件也好作弊事件也好,她都一定会超越我。
  这我很清楚。
  “加上刚才前辈说的话。要对告白的人好好说实话——刚才前辈这样建议过。说话时候前辈一脸心痛的表情。也就是说,犯人是在前辈身边,最近对我告白过的人。……我想想,刚才好像就有人对我告白过。也就是说,犯人是——”
  她面露微笑,一个字一个字地摆出清楚的口型,说出犯人的名字。她伸长脖子想窥探我的眼睛。我现在大概是要哭出来的脸。一瞬间她有点不知所措,挪开了眼神。
  浅田前辈。她如此说道。
  放学后的事在脑海中回放。


  作为学祭执行委员的浅田,正在出席今天的会议。我在图书馆消磨时间,会议结束后去教室找他。教室里恰好只有我们两个人。他问我怎么了,我低着头说:
  “犯人是浅田你吧。”
  好一会儿他都没回我。我能感觉到他在动摇。
  “你说什么?”
  “……是你吧。”
  我无视他的问题,再一次问他。他沉默了数十秒,露出自虐般的微笑。
  “……既然你这么说,也就是说,全部都暴露了。”
  察觉到事迹败露,他似乎放弃了抵抗。他点了点头。
  他经常帮坂本老师的忙。想必紧急联络方式登记表他也有份帮忙复印吧。那个时候,他想到了作战计划。
  [email][email protected][/email],这个是发下来的登记表上的邮箱。
  [email][email protected][/email],这个是原件上的邮箱。
  域名部分有些许不同。早伊原给我看的邮箱域名,和发下来的邮箱域名也是有一点不同。
  浅田,把原件上的域名里的c改成了o。他应该是用圆珠笔勾了线。然后拿去复印。
  邮箱域名只要支付月租就能随便得到,他就此拿到了sso的邮箱。接下来只要等全年级学生主动给自己发邮件。就这样,全年级学生的邮箱都被他收入囊中。最后用简单的黑客网站来伪装学生的邮箱,一封一封地给老师发邮件。一切结束。
  也就是说,浅田把自己的邮箱当成中转站。从中窃取情报。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虽然我已经猜到大概。但还是想听他亲口回答。
  “……对不起。”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
  “真的,抱歉。虽然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事。可是……抱歉。”
  “把头给我抬起来。”
  缓缓地,他抬起了头。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他垂下眼睛,眉头紧锁。他是在后悔?还是说,恐惧?
  之后他不停地对我说“抱歉”。我只能一脸沉痛地听着他的谢罪。
  确信他是犯人是在收到第二封警告邮件的时候。不同于发给年级全员的邮件,那封邮件只发给了我一个人。
  我虽然在登记表上填了邮箱,但没有给指定的邮箱发邮件。换句话说,犯人应该不知道我的邮箱才对。
  然而犯人知道我的邮箱,还给我发来邮件。
  知道我邮箱的人少之又少。朋友里面,——就只有浅田了。
  入学典礼那一天。大家互不认识的时候,我和他交换了联络方式。当时还是他主动问我。直到现在,这件事依然历历在目。
  知道我邮箱,给我发邮件的人——只有浅田了。
  “我没有憎恨春一你,并没有……”
  “……”
  “只不过,我喜欢早伊原……我,太羡慕你了,只是这样而已……”
  浅田,喜欢早伊原。
  意想不到的可能性。迄今为止他拒绝过无数人的告白,也没听说过他对别人告白。至少上高中以来,他没交过女朋友。我一直认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喜欢早伊原,这种可能性我想都没想过。
  当他看着我一脸厌烦地被她叫出教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当他听着我“早伊原那家伙啊……”的牢骚话时,内心隐藏着什么样的感情呢?
  当这么高威望、比谁都优秀的他决定用这种招数时,内心是怎样一番五味杂陈呢?
  “浅田……”
  无论如何,我都要说出来。我已经压抑不住,开口:
  “我和早伊原,……其实,并没有在交往。”
  “呃……?”
  浅田眼珠瞪圆。
  这本来是不能说出来的。我和早伊原有过约定。不过,这种东西,无足挂齿。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与此相比,不能应援友人的恋爱才是大问题。而且还用谎言扭曲事实,更加不可原谅。
  我说出了全部真相。包括求婚事件后我和她假装情侣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到全部真相的他,一时半会消化不了,愣了一会后无力地笑道: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春一被她叫出去的时候,总是一脸厌烦的表情啊……”
  “一直以来瞒着你,真的很抱歉。”
  我深深地低下了头。他说着“你别这样”。然而没有勇气直视他,我没能抬起头。
  “不过,就这样,能和她在一起……果然我还是很羡慕你。——我刚才向她告白了,可是被甩了……”
  说罢,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告白了吗。
  对于这个事实,我愣住了数秒。


  我一边回想刚才的事,一边压抑住胸中的痛苦。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怎么会,扭曲成这样的呢?
  “果然,我还是讨厌你。”
  “没关系,我也讨厌前辈哟。”
  她一如既往地开着玩笑,微笑着,看着我的脸。
  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放在心上。她从来没有认真听过我的话。我也好,别人也好,都不能影响她分毫。即便我已经离她这么近,也改变不了她,一点也不。
  浅田的告白,被虚假的理由无情拒绝了。
  “早伊原。”
  说到底,是我自己要和她在一起的。
  虽说我是被她所逼,但我也不过顺其自然罢了。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真正尝试挣脱她的魔掌。肯定,是这样。
  我使出最严肃认真的语调。真心话。我和她之间不存在的真心话,从我这里说出来。
  “什么……?”
  察觉到气氛变得紧张,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我要和你绝交。今天是我和你说话的最后一天。伪装恋人也到此为止。”
  她先是一脸茫然,然后皱起眉头。难以置信的表情。
  “……为什么?”
  “你,已经超出了我的容忍范围。”
  早伊原还是紧绷着脸。好不容易,她终于想出了点头绪,问。
  “是我用谎言拒绝别人的告白……的错吗?”
  作为回答,我直直地看着她的双眼。早伊原似乎很困惑的样子。她的视线左右游走,冷静不下来。
  “我接受不了轻易糟蹋别人感情的人。”
  “事件的详情也不会跟我说了……?”
  我颔首。观察早伊原的反应。她依然一脸困惑,原来的笑容已经烟消云散。我遵循自己的意志,选择和她分手。
  只要事态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得到控制,我就必须有所行动。这是我的尊严。
  按理说,和她分手才是最自然的做法。为什么到现在我会和早伊原一起呢?莫非我接受她了?不清楚。这样的话,我现在所做的肯定是最好的。肯定是这样没错了。
  只要这样做,我就可以保护最重要的朋友。
  我继续想起之前的事。


  “告白了吗……”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已经无法挽回。要是有人去认真查的话,不难查出浅田是“用匿名邮件让两人关系破灭再趁虚而入的人”,浅田也会被看作是嫌疑人。
  这种事,动动脑筋就很容易想到。
  ——所以,浅田应该也想到了才对。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才对。
  “浅田。”
  我从包中掏出一张纸。那是我从坂本老师桌子抽屉中拿到的,紧急联络方式登记表的原件。
  他表情的变化我无法理解。
  我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才把原件拿到手。如果只是为了证明犯人是浅田,那我绝对不会这样做。无论如何也要拿到原件,只有一个理由。
  “……你喜欢早伊原,于是就向大家发送关于我出轨的匿名邮件,来破坏我和早伊原的关系。这样没错吧。”
  浅田再趁虚而入,向早伊原表白。
  “……没错。”
  “为此,你就必须把大家的邮箱搞到手。”
  要是犯人是浅田这件事暴露,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表白肯定会以失败告终。然后,他在班里的地位将一落千丈,我们的友谊也会结束。
  所以浅田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犯人。
  所以,很奇怪。
  “那……这个竟然还留着,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说什么?”
  我把原件摆在他面前,说:
  “原件里的sso。——这是唯一的、最直接的证据对吧。”
  老师已经录入完毕,复印件已经全部碎纸处理。还印着sso的,就只有原件了。
  仔细观察原件。可以明显看出o的一部分残留着被圆珠笔勾过的痕迹。
  只剩这个。只剩唯一一张原件。
  也是唯一的决定性的证据。
  换句话说,要是没有这一张原件,复印者是否动过手脚无从考证。浅田无论如何都可以抵赖过去。
  他的头低得更深。不好看清他现在的表情。我说出下一句话:
  “……如此决定性的证据竟然没被销毁,很奇怪不是吗?”
  他冷淡道:
  “我看漏眼了。”
  看漏眼了。他没留意这会成为决定性证据。
  这种可能性,也并非绝不可能。
  浅田的脸罕见地没有一丝笑意。平时的他总是散发着一股温和的气场。然而现在,空气直嗖嗖地变得冰冷。
  有点说不出话来。他和我现在面对面。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两个人面对面。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情面。真是可怕。
  但我不会就此退缩。此时此刻,我不能退缩。
  “看漏眼了?……。你在骗我吧。”
  浅田眉头紧皱,说:
  “没骗你。”
  “你能想出这么精心复杂的手法,却看漏了最重要的部分?”
  “没错。我不像春一,随时都能万无一失。”
  我万无一失?没有这种事。我要能万无一失,就不会和早伊原扯上关系了。
  “不但如此。……原件是被老师交到了你的手上。如果证据是在别的地方,你忘了也情有可原。可是证据就在你手上。”
  然而,浅田还特意将原件还了回去。
  浅田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这一切都只是春一的猜想。无论你说什么,我真的只是看漏了眼而已。”
  “不,你没看漏眼。”
  “都说你错了啊。”
  稍微,他的声音粗暴了起来。
  如他所说。这都不过是我的猜想。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如果不能否认他说的可能性,他的话就会成为事实。
  不过,事实并非就是真相。
  我坚信,正因为是浅田,所以他才会去选择隐藏真相。
  不过,隐藏的真相会散发出一股异样的气息。
  我故意不怀好意地拖长声调,仿佛要将他逼上绝路般说道:
  “还真是拼命否认呢。你在焦急什么啊。”
  他一瞬间停止了呼吸,慌张地眨了两眼。他张开口,却又马上闭上。
  ……他在动摇。我的预想离确信又近了一步。
  “换做平时的你肯定会说一句‘那你说说看我在焦急什么’。因为你会好奇我到底想说什么。”
  可是,现在的浅田对此并不好奇。要问为什么,因为他心里已经想到我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就此承认会有什么后果,他也想到了。
  换句话说,真相就在他心里,所以他才会拼了命地想隐藏起来。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决定性证据。我不过是看到他的动摇,并以此作为材料进行推理罢了。
  “人的每一个反应不一定都有其理由。我没说那句话可能别有原因。春一太胡蛮乱搅了。差不多算是吹毛求疵了。……好吧。我就听一下。……我刻意不销毁证据,是为什么呢?”
  “嗯——”
  就此说出我的想法也好。要是答中浅田肯定会自乱阵脚。
  ——明明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犯人,却又刻意留下决定性证据。
  这明显很不自然。甚至自相矛盾。所以他说的话是错的。
  那哪里错了呢?哪一点最不自然呢——
  “浅田。我觉得,你其实……不喜欢早伊原。”
  浅田在隐藏真相。这个真相就是,向一个不喜欢的人表白肯定有什么隐情。想知道为什么浅田会做出这么极端的行为,考虑下浅田这个人的性格就够了。浅田真正喜欢什么,真正讨厌什么。
  浅田极度讨厌教室的气氛变坏。莫名的紧张感,莫名的对立,这些他都厌恶。他无法忍受因为某个人被攻击而造成气氛崩坏。
  这也是现在教室里发生的问题。气氛变坏的原因。
  然而我没太察觉得到。虽然早伊原的入学令大家多少有些躁动,不过都在允许范围之内。
  ……没错,只是我的允许范围。
  我想起和早伊原吃完午餐回到教室时的情景。那时教室里飘荡着异样的肃静,而浅田在苦笑着。
  尽管他们有所克制,但露骨的气氛,我还是明白得清清楚楚。
  “……浅田。”
  “……什么啦。”
  “我不在的教室,是什么样的。”
  自从我和早伊原假扮情侣,午休要去陪早伊原什么的,导致我在教室的时间缩短。不过浅田一直都在教室。
  我不在的教室里,大家都在说些什么呢?
  浅田一时语塞。
  ——这就是,答案。
  “……是不是都在说我的坏话?”
  “……为什么你。”
  他在困惑,脸上露出类似于愤怒的表情。
  “为什么你,可以说得像没事人一样。”
  “我才没有像没事人一样。”
  我只是无可奈何,接受现实罢了。
  金字塔的下层和上层不能构建平等的关系。如果硬要去做,下层的人会被看成不知天高地厚而招致反感。就连交朋友也不被允许。
  所以,金字塔的上层和下层谈恋爱,大家也绝对不能接受。我和早伊原交往这件事已经成为大家压力的源泉。
  如果金字塔下层的人做出得寸进尺的举动,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浅田,你应该已经想到,再这样下去我很有可能会开始被人针对。你也察觉到了这无可救药的气氛了吧?于是,你想去阻止它。”
  想要阻止,唯有拆散我和早伊原。
  浅田惊讶地摇头,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在掩饰还是什么,他说:
  “不对,你太高估我了。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我是更肮脏,更自私的人才对……”
  我不由地笑了。如同嘲笑一般。要是被他误解我也无所谓,要问为什么——。
  “这一点我有足够的自信反驳你。浅田会为自己着想,这种事我见都没见过。……说实话,这次的事件里最具决定性的违和感只有一点——就是你会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这一点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浅田他就是这样的人。我和他相处一年了,我最有发言权。自从他帮我一起解决事件的那一刻起,我就从未怀疑过他的人格。
  “所以这一切,你都是——为了我而做的。”
  他怒目凝视我
  “别摆出这种表情。浅田——。我对你很生气。”
  一瞬间他面露怯懦。我继续说:
  “想要阻止恶意,是很难的。”
  就算他拆散我和早伊原,针对我的恶意会就此终止吗?我不这么认为。加速了的负面情绪,不会如此轻易消散。
  这我很清楚。正因为我失败过,我才特别清楚。
  “接下来的推理毫无根据。——不过,我莫名有自信。……之所以选择用匿名邮件的手法,正是想拿我的「体质」做文章。目的在于让大家觉得「矢斗这家伙又干了些什么」。”
  然而我什么都没做。一如既往。大家都会怪罪于我。这些浅田都知道。
  针对我的恶意的根本,就是这个。大家对我的印象是阴湿的家伙。所以大家一直都看不起我。入学不久,我就心甘情愿地接受现实。想要改变别人对你的印象实在太难。
  然而,浅田想替我去做这件事。
  “这次的事件都是浅田一手策划。为的是追到早伊原。通过告密出轨的邮件,让我和早伊原关系破裂,你再趁机告白。非常简单易懂的计划。——对于大家来说,太简单太易懂了。”
  想完全地消除恶意,是不可能的事。积聚起来的恶意,不会自然而然地消失。只能通过另一个出口发泄出去。
  “——浅田……你一开始就打算暴露自己是犯人对吧……?”
  这个手法的破绽。坂本老师有两次机会能察觉ssc变成sso。
  第一次是老师录入邮箱的时候。第二次是浅田把原件交还老师的时候。篡改文件这种事,要是被人发现肯定后果严重。这个手法只有被拜托复印的人,也就是浅田才能办到。浅田早晚会被查出是犯人。
  什么?那匿名邮件不是矢斗让早伊原吃醋的自导自演吗?犯人竟然是浅田。他们两个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浅田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真是最差劲了。矢斗一直以来干了不少事,难不成全部都是浅田干的?没错了。肯定是浅田施加压力,把所有的罪都加到矢斗头上。一定是这样没错。浅田真的太差劲了。没想过他是这种人。
  ——大家会这样去想。
  有的人可能会觉得是我做了些什么让浅田蒙冤。可是,原件中有决定性证据。无论如何都不会归罪于我。
  一边构思让大家容易理解的手法,一边假装不小心,刻意地留下决定性证据。这才是浅田的计划。
  “你想让恶意的宣泄对象,从我转移到你自己。”
  就连我也不例外。第二封邮件摆明在告诉我“浅田就是犯人”。这是为了勾起我对他的仇恨。所以一开始,他才会这么干脆地认罪。
  接下来是将真相公之于众。
  大家的压力烟消云散。我也从大家的恶意中解放。
  “……开什么玩笑。你就没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我怒视他。
  “为什么?一切真的都是为了我?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我不懂啊。”
  我如此说道,他的呼吸变得凌乱,说:
  “啊啊,没错!知道了吧。要是被你知道我做这种事,你肯定会很生气!所以我才瞒着不说。就是这样!……”
  第一次看到这么兴奋的浅田。我霎时间目瞪口呆,马上说道:
  “我不会让你得逞。你的计划,由我来粉碎。”
  我当场撕破原件,撕得粉碎,只留下关键的sso部分,其余的撒向四周。
  坂本老师没有发现邮箱被篡改过。所以浅田要偷出这份原件,向大家暴露才行。为了达成他的目的,这份原件必不可少。
  然而,他似乎放弃了似的,对原件并不在意。浅田紧绷着身体。他紧攥拳头,肤色因此变得苍白。
  “春一!你不觉得现在的状况很奇怪吗!明明错的不是你,可大家都要怪罪于你!这很奇怪不是吗!”
  “奇怪……?”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没错。很奇怪对吧。明明春一什么事都没做。传的谣言全都是假的。春一不应该承受这些!可是,大家都在说你坏话,明明大家都不清楚真相。这太荒唐了。为什么你能忍气吞声。为什么你就不能说一句‘这不是我的错’!”
  “……”
  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的真心向我宣泄而来,一句一句地刺痛我的心。
  浅田他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落到这番田地。我的「体质」到底是什么。这些他都不明白,所以他才不理解。
  浅田似乎冷静下来,力气像被抽出了身体,他垂下眼睛。
  “……你从来不跟我说你的「体质」。明明我们在一起,却从来不找我相谈。”
  相谈?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去做。
  “你来给我添点麻烦吧。这样我反而更轻松。让我来帮你吧,这也是可以的吧。”
  为什么。被别人求着帮忙,难道他不会觉得麻烦吗?
  浅田说的话我不太能好好理解。他拼了命地想要传达给我的话,我理解不了。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客气。我们是挚友不是吗?”
  挚友。
  我和浅田是朋友。并不是挚友。为什么他会说出挚友这种话。
  ——啊啊,我懂了。
  “……你啊,觉得我和你是对等关系吧。”
  “嗯?当然啦。”
  “不对。不是对等关系。我——”
  被你施舍着。我把这句话咽了回去。脆弱的自尊心没让我说出来。
  浅田什么都不懂。在教室里,下面的人比上面的人看得更清。
  浅田的计划打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就算原件还在,就算向大家说明这份原件就是犯人是浅田的决定性证据。最终也会变成是我的错。
  氛围,也就是压倒性地支配众人的压力,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他还是不懂。
  像我这种金字塔下层的人,只能被上层的人施舍,除此之外的交往不被允许。就算我说出来,他肯定也听不懂吧。
  浅田等我说话,但见我不发一语,他开口:
  “为什么你会这么卑屈。……我和你相处一年了。虽然你会在意一些奇怪的地方,……但你还是个温柔的人。你会把大家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为大家而行动。这不是很好吗。没有什么好卑屈的。说实话,为什么你会落到这番田地,我不明白。”
  我卑屈吗?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吗?我只不过是在冷静地看待事实不是吗?我只不过是在客观地自我评价不是吗?
  我不明白。但我被他的话所动摇。挚友。我从未想过他会如此认真地为我着想。浅田的距离感和平常人不同。他似乎对金字塔视若无睹。所以他有时会给人一种金字塔不存在的错觉。不过,我不能因此得意忘形。我要自制。
  “……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他温柔地,强而有力地问道。
  “………………………………我。”
  不能拥有挚友。这是被禁止的。这个我不想说出来。我的过去,尤其不想被浅田知道。如果浅田知道了,他肯定会为我做些什么。我不想发生这种事。
  因为浅田是我的朋友。
  不过。
  对于当我是挚友的他,我可以就此向他求助。如果我全部托盘而出,他肯定会帮我。这是我得到真正青春的机会。说不定,这是最后的机会。要如何选择全凭我自己。
  浅田是真心为我着想的好朋友。这一点,绝不动摇。
  因此。
  我张开了口。
  “……什么事都没有哟。”
  我笑着说道。


  “……和我,绝交,是认真的吗?”
  早伊原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向她提出分手有这么意外吗。
  我要和早伊原绝交的理由。教室的现状也有。我的立场也有。
  早伊原糟蹋别人的感情,用虚假的理由拒绝告白,这一点当然也有。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我不想再给浅田添麻烦了。毕竟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早伊原沉思过后,开口:
  “这样的话,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前辈的青春万劫不复哟。”
  此时的她不带一丝笑容。
  “没关系,随你的便。”
  她瞪大眼睛。我决意已定。
  我要切断和她一切关系。这也是,我唯一得到真正青春的方法。
  “……前辈,我可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
  “出轨照片里的人不是妹妹,是森兔纱前辈。”
  我一直隐藏的秘密,果然还是暴露了。为了隐藏这件事我才不想让她继续调查下去,不过是早伊原的话,暴露也在所难免。
  “这件事会成为谣言的哟。”
  这会给森添麻烦。她知道我不愿意才以此做要挟。
  “无所谓。随便你怎么说。”
  早伊原说不出话了。看见我面不改色,早伊原垂下眼睛说道:
  “我不太明白前辈在想什么。”
  说得你一直都明白我在想什么似的。明明我和早伊原从未互相理解过,一次都没。早伊原思考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毅然抬起头来,说:
  “……前辈,你在隐藏什么?”
  “没什么。我本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我随便地打发她一句,她仍然不依不饶:
  “前辈初中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对吧?”
  唐突的问题。却正中靶心。说不定她可能知道了。
  “没什么。和现在差不多。”
  “前辈以前读的初中,每年有近十个人通过保送升上藤崎高中。但前辈那一届,只有两个人。矢斗春一前辈,还有,森兔纱前辈。……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没回答。
  “……还有,前辈。这一年频发的扒窃案件,前辈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无视她。
  “究竟,前辈那能被卷入神秘事件的「体质」到底是——”
  “早伊原,再见。”
  这一天,第一次,我对她说了道别。我迈步向前走,她好像没跟上来的样子。这样就好。我会回到原来的生活,早伊原以后也会稍微变得乖巧点吧。
  早伊原能过上真正的青春就好。能交到真心朋友,能热心于社团活动,能为爱而心焦就好。这才是正道。这次的分手是个好契机。
  早伊原没有探寻真相的必要。我已经好好地骗了她。
  我通过谎言让她停留在浅层的事实,让她就此满足。对她来说难度刚刚好。
  于是她判断没有往深层探寻的必要。
  求婚事件也好作弊事件也好,她必定超过我。我正是看准了这点。结果毫不费力就成功了。只要和早伊原在一起,我就尽在做这些事。
  然而我也无可奈何。
  我和早伊原交往这件事终将酿成悲剧——这我没让她知道。如果换做是普通人还不至于这么严重,但是我的话,就会如此。
  这一切的源头,是我的「体质」,还有我的过去。这次的事件本身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暗示。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早伊原知道。
  所以我要尽全力去骗她——我曾下过决心。
  就这样,我和早伊原断绝关系。
  接下来,开始我真正的青春。
  “……”
  夕阳模糊地拉长了我的影子。我的头被略微拉长,落到了她的脚边。
  脑海中,我把自己的影子,如原件般撕碎舍弃。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8-5-14 13:01 编辑


  闲话 我和早伊原的日常3


  远远看到早伊原。这样下去,我和她会在走廊擦身而过。不过如果我现在才回头就显得我很在意她的样子。最后我还是一边和浅田聊天,一边向前走。早伊原也笑容满面地和朋友聊天。她的谈话声,比和我聊天时要高出几分。擦身而过。什么都没发生。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2-7 15:25 编辑


  第四章 获得招引麻烦的「体质」的方法




  1




  和早伊原绝交已有一星期。学生会准备室也不用去,周二周四的午餐会也不用去,放学后也不用和她一起回家。早伊原是后辈,教室也不在同一层,和她碰面的机会寥寥可数。
  学校里的人也敏感地察觉到这变化。连素未谋面的学生都跑过来问我“真的分了?”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一时间我有点犹豫该如何作答,最后还是回答“我们分手了”。理由是性格不合。就像所有乐队解散的理由都是“音乐理念不合”,分手的理由只要是“性格不合”就足够。除此之外,我也没多说什么。当听到我说分手了,大家都心满意足偶尔还带着一丝窃喜地散去。偶尔也有人说“谁叫你这么花心这下被甩了吧”,此时浅田必定会强硬且满脸笑容地予以否决。
  早伊原应该也和我一样被各种质问吧。她到底会怎么回答呢。不过看她比以前还要被男生围得团团转的样子,恐怕她的回答也是分手了,或者说她对分手一事不置可否。
  “好像……也没发生什么啊。”
  放学后,准备去学生会的我正在收拾书包时,浅田如此嘀咕了一句。
  “什么?”我问。
  “说你坏话的人也少了……我还以为分手了也不会消停的。”
  我深表同感。
  甚至都用不着浅田到处奔波。对我最怀恨在心的大槻忙着去亲近早伊原,游戏团伙的佐古田说了句“无聊”就将这个话题一脚踢开,操纵着整个班女生的带头人智世喜欢浅田,生怕说我坏话会惹浅田不高兴,虽然有诸如此类的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和以前相比,早伊原对男生更放得开玩得开。说好的讨厌爱情呢。虽然我也困惑,但这是个好倾向。要是她能交到男朋友就好了。
  “感觉事情告一段落了。”
  “……是吗?”
  浅田斜视着我,对我抛出一个疑问句。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啊,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怎么可能。算了,我要去学生会了。”
  早早把这个话题结束。
  我和浅田之间的距离,一如既往。
  “嗯。我也有个地方要去。”
  “嗯?是吗?”
  我记得今天轻音部休息,学祭执行委员的会议也没有。
  “这个嘛,各种事嘛。”
  说罢,他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教室。
  换做以前他会坦白自己要去哪儿。心中掠过一丝阴暗的念头,不过转念一想,我和他现在的距离彼此互不束缚,倒也感觉轻松。
  我的生活一如既往。
  我原以为各种威胁会纷涌而来,结果早伊原并没有散播任何谣言。还是说她还在准备中?不不不,这种事要快攻才有杀伤力。虽然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不过看起来对于我的谋反她是不准备制裁了。
  因此我现在的生活,和早伊原入学前的生活,并无差别。
  “春一,君。”
  有人在后面叫我。我转过身,原来是森兔纱。我的生活,准确来说还是有所变化。我和森兔纱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
  她惴惴不安,两只手扭扭捏捏地握着。她并非这次才特别害羞,而是次次都如此。她前发齐目,时不时向我投来视线。
  以前只和她通过邮件电话交流,所以她在学校向我搭话确实意外。现在教室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所以她才敢这样向我搭话吧。
  “怎么了?”
  “今天,可不可以,一起回家?”
  她的身子一动都不敢动,偷瞄着我的眼。
  “嗯……可能要等到学生会之后,没问题吗?”
  “我等你。”
  她羞怯地说道。最近我经常和她一起回家。虽然班里的人都说我变心变得快等诸如此类的话,对此我也毫无办法。毕竟从旁人的眼光看,确实如此。
  “啊,还有,我想去车站附近逛一下……”
  “行啊,我陪你。”
  “谢谢。”
  反正我很闲,我如此说道。她脸上绽放笑容。这个笑容里面感觉不到一丝阴霾。我说“那等下再见”,便走向学生会。她好像是要和朋友在图书馆里消磨时间。她喜欢青春、纯爱之类的书,和我意气相投。说话也有精神。和以前相比,她变得开朗了许多。一入高中就交到了朋友,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
  我和森兔纱在初中时代就相识。我和她初中三年都在同一个班。但是直到初三,我才第一次和她说话。








  ***








  当我正在进行书法部的活动时,有一个同学登门找我。我把笔放下,为了不干扰到后辈们的注意力,静悄悄地离开教室。作为部长,注意到这种细节也是应当的。离教室稍远,他就掩不住喜悦:
  “哎呀,真是帮大忙了。我终于能进正选了。”
  他在我隔壁班,是棒球部的成员。我和他也算不上是朋友。一星期前,经朋友介绍我才和他相识。他是来找我相谈的。相谈内容是“这是初中时代最后一次大赛了,但这样下去我很难当得上正选。你能不能替我想想办法”。我当即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或者说委托。
  “这样啊,真替你高兴。”
  看见他的笑容,我满足地说道。他的笑容由衷地发自内心。
  “话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秘密。”
  他也没想要知道得那么深,随便就将话题带过了。
  “真的万分感谢。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哦—?很有觉悟嘛。之后我会不留情面地找你还债哦。”
  我笑着打趣道。“这你还是放过我吧”他笑着说道。
  “比赛,好好加油哦。”
  我如此说道。他顶着刚剃的光头对我低头致谢,然后离开了。早练时他比谁都来得早,练得比谁都晚。休息日还在附近的公园对着墙壁练扔球。因为辛苦大家都翘掉的竞速跑,他也好好参加。我从未见过哪个棒球部成员能像他一样热心。尽管如此,他的棒球技术确实太差,出于同情老师也只能把他选作候补。
  能帮如此认真的他登上比赛的大舞台,我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究竟我是如何帮他当上正选的呢。
  正选中有三个人聚众抽烟,被我偷偷向棒球部顾问打了小报告。附带照片作为证据。我发的是匿名邮件,所以没人知道是我干的好事。为了避免告密被无视我还写上“如果他们几个当上正选的话,我就给教育委员会发一封同样的邮件”。要是抽烟问题被公之于众,甚至连最后的大赛都有可能参加不了。大家为这最后的大赛付出了多少心血,顾问自己心里最清楚。我正是看准了这点才下的手。
  错开的齿轮,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将其啮合上——我貌似有着这样的才能。这三年,我一直做着这种事。
  找出盗窃钱包的犯人、诱导学生会选举的投票、提高班级的平均分、让暴力老师辞退、除掉出现在游戏厅里的高中生恐吓团体——这些全部,都由我暗地中用不为人知的方法解决。有一部分人知道我在做这种事,其中大部分都是我以前帮助过的人。经过他们的口头相传不断有人来找我解决麻烦。
  就这样,我过着替人解决麻烦的日子。当然,若非正义的事我是不会帮的。譬如帮忙作弊什么的。这次也是,我是看在他比谁都拼命练习的份上才帮的忙。若非如此,我不会出手。说到底,我是为了维护平衡而行动。
  都来到走廊了,我想着顺便回一趟教室取回落下的东西。来到教室门口,我感觉到异样的气氛。教室内传来说话声。如果是谈笑声我就像往常一样推门进去,但是里面漏出一丝不稳的空气。我偷偷地往里面窥看。
  教室的前面角落处,森兔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貌似写着作业的样子。对角线上,有六个男生。
  “哎呀,真的派上用场了。阴沉妹。”
  带头的辻浦如此说道。同伴中的一个随声附和:
  “竟然说要帮我们做全部作业。真是太良心了。”
  他们发出咯咯的干笑声。森对此毫无反应,只是默默地埋头写着。
  “看来阴沉妹不单阴沉,还是个书呆子。感觉阴沉妹都能长霉了。”
  “长霉就过分了!”
  他们哄堂大笑,生厌的笑声越来越高。接着,“阴沉妹碰过的东西会发霉”、“阴沉妹闻起来有股冰箱里烂掉的大葱味”之类的恶言不绝于耳。就当着本人的面。
  听了大家的恶言,一脸邪笑的辻浦最后总结道:
  “说真的,不如以后的作业全部都交给你了好吧。”
  听到这句话,森转过头,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这是表示同意还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那拜拜,阴沉妹。”
  说罢,他们走出教室。我蹲在走廊的柜子前,默默地取出落下的笔记本。背后的这六个人看到我的一瞬间停了下来。
  “喂,矢斗。”
  我回过头,盯着向我搭话的辻浦。接着我摆出笑脸,说:
  “噢,辻浦,怎么了?”
  看见我的笑容,辻浦放下心来,他那特征般的下垂眼眯成一条线,笑着说:
  “那个阴沉妹好像会帮人做所有作业的样子。你也去试一下?”
  “真的吗。太好了,全部科目都行吗?”
  听到我的回答,辻浦说了句“你可真凶”,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尽管他的表情令我作呕,但我没有流露出厌恶的情绪。匆匆地道了声别,他们扬长而去。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圆滑地与之处理好关系。因为这样办事才方便。
  我走进教室。森应该也听到了外面的谈话。我一言不发径直地走向她。她愣愣地看着我。我微笑着说:
  “森,帮帮忙。”
  “可、可以哟……”
  她垂下眼睛。
  “这样啊,可以是吧,那谢谢了。我正想好好学习一番。”
  说罢,她桌上的六本作业本,我从中夺去了三本。
  “啊,那个,我说的可以,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我很难听清。但我明白她想说的话。我选择无视。
  “我写完之后,明天早上放到你的课桌抽屉里。”
  她又在支支吾吾地说些什么,我说了句“再见”,便离开了教室。虽然我可以选择和她在教室里一起写,但被同学看到的话很危险。
  森已经开始被人欺凌了。如果被人看到我和被欺凌的孩子关系很好,我解决麻烦时必不可缺的圆滑的人际关系会出现裂缝。因此我要回家写,之后再偷偷地放到她的课桌里,这才是最佳选择。
  森很早之前就被男生嘲弄过。也经常被人叫阴沉妹。但我对此视若无睹。因为这问题太棘手了。而且,问题还没严重到要我出手的地步。
  可是我的这个想法被推翻了。
  第二天一大早,趁谁都还没来,我正要把作业本放进她课桌,这时映入眼帘的是。
  她的桌子被人用马克笔粗暴地涂满了辛辣的恶语。
  我的呼吸变得粗重。指尖在颤抖。眼睛睁大,看着这一条一条的恶语。每看一条,胸口便涌上一股热流。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森没做过什么。她也没给人添过麻烦。为何会有人如此憎恨她。她要是看到这个会作何感想呢——。
  不快。这样的行为到底有何意义。感觉脑中的某条神经断掉了。
  确认还没有人来,我立即用擦布擦起她的桌子。很难擦掉。毕竟用的是油性马克笔。一边擦着“去死”这句话,我一边下定决心。
  我要报复。
  第一次我没有受谁的委托而行动。








  2








  上高中后森把前发剪短了。因此她给人的印象变得开朗了些。前段时间和她在一起时她还卷了发,穿的衣服也变成暖色系。她变了。但当她在注目凝视时,总让我不经意间想起以前的她。
  我们在车站附近闲逛。离学校最近的杂货店因为扒窃猖獗而倒闭了,所以我们来到车站附近的杂货店。我和她正在挑选东西。很久没来这家杂货店了,里面的商品变得和以前大不一样。
  “春一君,这个好厉害哦。”
  森把她发现的东西给我看。这个貌似是不需订书针的订书机。她双手拿着订书机,像螃蟹的钳子一样弄得咔嚓作响。她脸上浮着一丝调皮的微笑。
  “这个可真厉害。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呢。”
  发现稀奇古怪的东西是逛杂货店的一大乐趣。我拿两张试笔纸用订书机夹了一下。纸上的一部分被切出再穿插入纸面,以此达到粘连的效果。如此精妙的构造,让我颇为感动。
  “嗯—,这玩意真够花心思啊,竟然是这样的原理。”
  “对吧,对吧。”
  森啪嚓啪嚓地摆弄着订书机表示赞同。
  “那好,作为你的花的证明,下次就用这个订书机给你的花打个洞。”
  “花……?”
  森略微歪头,不解地问道。
  糟了。不经意间以为是在和早伊原说话。
  我的脑里,“要证明是我的所有物是吗。那前辈也得订一个证明才行。在皮肤上。”这句话已经预感要来。接着我就马上回一句“什么嘛。你就这么想要我吗?不好意思我回应不了你的感情”,她一边答着“我已经吐露出所有的爱意了,请前辈好好回应。来,现在就来,这跟吻痕差不多”一边强行抓着我的手,用订书机——如此继续下去。
  “啊,没什么。”
  说罢,我将想象——幻想从脑海中挥去。
  “给花瓣打洞的话,花儿太可怜了吧?”
  “……嗯,你说的没错。”
  看到她困惑的笑容,我将订书机放了回去。一个顾客要离店,自动门打开。我和森之间吹过一阵微风。
  突然,视线的角落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我环视店内,没发现有熟悉的身影。这是我的错觉吗。最近总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如此提议道。森表示不愿意。随后她邀请我一起去游戏厅。虽然我委婉地拒绝,但她寸步不让坚决要去。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觉得她真的变了。我认为这是好的变化。








  ***








  决意报复后不久。
  那一天,教室内格外骚动。来到学校,还没打开教室的门,我就知道自己的作战成功了。
  “早上好。”
  我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教室内的视线一齐刺向我。我装出愣神的样子,他们的视线变得七零八落。我不解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马上就有几个同学向我搭话:
  “喂,春一,你知道些什么吗?”
  “什么?……发生什么了吗?”
  我担心地问道,他们互相使了眼色,微微地点了点头:
  “辻浦的桌子好像被人涂花了。”
  我看向辻浦他们。现在是上课前十分钟,几乎全部学生都到齐,辻浦他们也全部聚在一起。辻浦脸色如同吃了臭虫一般,呆滞地坐着。围在他身边的熟人不停地跟他讲话,但他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看上去,桌上的笔迹已经被抹去了。
  “嗯……桌上被人写了什么?”我问。
  “不,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他也不给我们看。”
  “想不到还会有人做这么过分的事。”
  我的脸上浮出深感遗憾的表情,但在内心深处暗暗窃笑。
  辻浦,自己尝尝自己干过的好事是什么滋味啊。他不知道犯人是谁。他可能意识到这是森兔纱所为。但是,他明白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才没有采取行动。
  森正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教室的喧嚣仿佛进不了她的耳朵。看见她这个样子,我心满意足。
  “犯人到底是谁呢……”
  一个人嘀咕了一句。对此旁边的学生说道:
  “难道不是森吗?那家伙,最近不是被辻浦他们缠上了吗……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不对。”
  我稍微提高音量否定道。他们可能会觉得我是在偏袒森。我解释道:
  “森平时到校都相当的晚。犯人应该是早早到校的家伙才对……或者说是放学后在学校留到最晚的家伙……比如运动部的成员什么的。”
  如此一来,我便打消了他们对我偏袒她的印象。还在他们心中埋下疑念。
  我走近辻浦的座位,穿过围在他周围的人墙,向他搭话:
  “辻浦,我听说了哟。真是辛苦了。”
  “啊……矢斗。”
  尽管辻浦全身乏力,但还是对我挤出了个笑容。他对我没有像对待周围的人一样敷衍,看来在他心目中我是一个值得对等交流的人。
  “这种事别往心里去。能做出这种无聊之事的人,连当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也对。谢谢你。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没在意。”
  说罢他挤出了一个笑容,看来他还是很在意的样子。这一瞬间,我觉得我和他非常相似。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和辻浦很相似。纯粹感觉上的相似。当然,对此我一点都不高兴。
  森的桌子被人涂花的那一天,我一大早就把笔迹擦干净了。那一天我比谁都早来到学校。尽管如此桌子还能被涂花,说明辻浦是在前一天放学后下的手。辻浦为了参加篮球部的晨练,每日都很早就来到学校。说是早,其实他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了十个人,马马虎虎的时间。涂花森的桌子后的第二天,他来到学校,发现昨天涂的笔迹已经消失不见。森当时还未到校。但笔迹还是消失了。
  换句话说,森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桌子被人涂花过。
  然而过了几天,自己的桌子遭人报复。
  对自己的桌子被涂花过一事浑然不知的森,不可能是犯人。犯人应该是那个将笔迹消去的人——换句话,犯人只能是比辻浦更早来到学校的人。我躲在特别教学楼的厕所里看书消磨时间,上课铃快响才去的教室。在他看来我是快迟到了才到的学校,自然不会被列入到嫌疑人名单中。
  有人对他欺凌森一事看不过去——察觉此事的他自然有所忌惮。就这样,他就不敢再去欺凌森。
  堪称完美的计划。
  理应如此才对。
  放学后。笔下的字这么好,好到我感觉今天再也写不出更好的字,于是便打算早点结束社团活动早点回家。我朝室内鞋柜走去。此时,我看到一个慌慌张张且熟悉的女学生。那是森。我靠近问她:
  “怎么了?”
  “啊,矢斗、君……”
  “叫我春一就行,怎么了?”
  “春一、君……之前,帮我写作业,真的很感谢。”
  她有礼貌地低头致谢。
  “我不是说这个,你是在找东西吗?”
  她一脸尴尬地抿紧了嘴唇。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最恶劣的念头。我马上就将其逐出脑海。这种事不可能发生。我的计划如此周密,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而且我也好好执行了。我做到了。应当被制裁的罪恶已经被制裁、应当被拯救的人已经获救了。理应如此才对。
  “室外鞋,那个……不见了。”
  但是一句话将我打回了现实。
  “……我帮你。一起找吧。”
  “不、不用。春一君如果做这种事,会被人讨厌的哟?”
  我无视掉她的话,开始找起她的室外鞋。当然我没有让人发现我在帮她。过了一会儿,森在特别教室楼的垃圾桶里找到了自己的室外鞋。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我比谁都更早地来到学校。比晨练的都早。我无法对我的预感置之不理。
  “……”
  森的桌子,被人用马克笔涂花了。我死死地紧咬着牙。当场不知道咂了多少次嘴。
  “混帐!”
  我捶了下桌子。没留意力度的轻重,骨头传来阵阵刺痛,但我毫不在意。
  我才发现要阻止无缘无故的欺凌,比想象中难。看来那种程度的报复,还不足以遏止他。
  自那以后,为了擦去她桌上的字我每天都早早地来到学校。每次字迹都消失不见,辻浦应该也会觉得奇怪吧,为此我还思考了对策,但看来我是过虑了。他貌似对报复他的犯人不感兴趣。还是说,单纯只是他脑筋不好?
  她的室外鞋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失踪一次,每次我都悄悄地和她一起去找。找室外鞋的同时,肩膀止不住颤抖。我诅咒自己的无力。但——我绝没有就此死心。那几天,我一直在思考。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
  进入十月份,离毕业已不远。换句话说,高中招生考试也迫在眉睫。
  高中招生考试分为初期考试和后期考试。
  初期考试就是一般所说的保送。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经学校推荐,通过面试、写论文获得入学资格。经推荐的学生几乎都能及格。辻浦他们那帮人在老师面前都是乖学生,而且成绩也不错。他们瞄准的貌似是藤崎高中的推荐名额。我们的初中每年约十个人能经推荐进藤崎高中。虽然藤崎高中的地理位置不好没什么人气,但它是县内赫赫有名的重点高中。
  快到申请推荐名额的时间了。
  既然同等的报复都不能阻止欺凌,那只好采取更严厉的报复手段。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止他们的欺凌行为。这皆因我的正义感——有点不对。这关乎于志气之类的东西。一直以来我都随心所欲地左右着班级、甚至于学校。我不允许辻浦如此肆意妄为。
  一一检查手机的电量、录像的时长等,确定这个作战具有可行性。构思好全盘计划,要做的只有把计划变成现实。








  3




  “那个、春一君。一起去拍大头贴,可、可以吗?……”
  去游戏厅的途中,森对我说道。
  步行时森和我之间的距离,要比我和早伊原之间的距离稍微近了些。如果想牵手的话随时都能牵到的距离。偶然能碰到她的手掌,让我有点心跳加速。
  “大头贴?为什么?”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人家就是想拍嘛。”
  森嘟起了小嘴。和早伊原不一样,森看上去可爱极了。高一的时候,我和森完全没说过话。就算在走廊里碰面也只是点头致意。我和她也不在同一个班,能见面的机会也没有。而且,辻浦说过的话我还历历在目。她也忌惮于此不敢接近我。
  但升上二年级后,我和她同班了,她还坐到我的后面,——早伊原也出现了。森不清楚我和早伊原的真实关系。大概她觉得我们是恋人吧。那时起她开始找我说话,我和她还一起出去过。不过那时还只是偶然之举。我和早伊原分手了的谣言出现以后,我和她才演变成如今这样两天就约一次。
  我也乐在其中。毕竟这才是我梦寐以求的,真正的青春。
  “好吧,大头贴。去拍吧。”
  “真的吗?太好了。”
  她夸张地松了一口气。
  森变得能将自己感情表达出来。这点我很羡慕。一直以来我光顾着考虑“自己做什么反应会让别人怎么去想”,导致我现在很难将自己的感情用语言自然地表达出来。可能做是做得到,但有违和感。这感觉就像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一样,不安。这份不安一直纠缠于我。
  眺望游戏厅的入口,突然两个人的身影闯入眼帘。
  “啊……”
  一瞬间,周围的声音消失,我连眨眼都忘了。
  单单维持对眼前的两个人的知觉已竭尽心力。
  那两人从游戏厅里出来背对着我们肩并肩地走。其中一人是早伊原树里,另一人是别校的男生。
  她终于交到男朋友了。不,应该还没到交往的地步。我和早伊原才绝交一个星期。她和他应该还处在交往前的阶段。太好了。她在追求真正的青春。把我和神秘事件都放下了。
  这就好。这就好。这就好。这就好。我毫无抱怨。完美。简直完美。
  “……”
  烦燥,心里感觉蒙上了一层雾。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不过看到她和男人走在一起时——心里泛起了一丁点情感。我在吃醋?怎么可能。以前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说话,我都心如止水。当时我还打心底里希望她赶紧和别人好上。所以说这次只不过是有些怀念。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勾起了以前是我走在她身边的回忆,对此我有点怀念罢了。虽说怀念,其实也不过是一星期前的事。
  这种感情也不过是暂时性的。肯定会很快就适应。就像适应有她在的日子一样,失去了她的日子我也很快就能适应。没问题的。
  “——君?”
  “嗯?”
  森站在停下脚步的我的面前,抓住我的手。我回过神来。
  “没事吧?怎么了?……看到谁了吗?”
  她一脸担心地看着我。她的脸比我想像中靠得更近,我移开了视线。
  “对、对、对不起。”
  说罢,她猛地和我拉开距离。手也放开了。
  “抱歉,森。什么事都没有。”
  我没必要和森谈起早伊原。森从未主动向我提起过早伊原的事。那我也就没必要主动提起来。
  “真的吗?你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哟……?”
  森一边羞怯地偷瞄着我一边问道,她这个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怎么说呢,有点睡眠不足吧。……没什么大碍。别说这个了,我们一起去拍大头贴吧。”
  我和她一起走进游戏厅。在一台格斗游戏机上,看到了西宫和佐古田的身影。西宫的补习班应该早就开班了,看来他是逃课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两人的位置从面对面变成了相邻而坐。这种坐法是四人对战时组队的坐法。佐古田不再是西宫的徒弟,而是成为了能并肩作战的战友。看来他的水平提升了不少。
  我瞥了一眼他们两个,和森一起走进大头贴的机柜。




  ***




  “喂,阴沉妹,在看什么书呀。”
  午休将近结束,森在自己座位上默默地读着用书皮包好的书时,辻浦靠近她并问道。
  “呃、那个……小、小说。”
  “什么?谁不知道你是在读小说啊。你在把我当白痴吗?”
  辻浦一个劲地笑着,将森的书拿了起来。
  “啊,别……”
  一瞬间整个教室安静了下来。但马上又恢复了喧嚣。这种事都快成家常便饭了。我一边和朋友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辻浦把书店包的简易书皮剥掉,看了书名,说:
  “哇……这家伙,居然在看恋爱小说耶。”
  辻浦的伙伴们一瞬间沸腾了起来,教室内零零星星地响起偷笑声。宛如这个教室本身在嘲笑一般。森的耳朵通红,身体蜷缩起来。对此我只有旁观,什么都没做。
  但是到了下一个星期,他们对森的欺凌完全消失了。不但没欺负森,他们还请了假,样子也变得焦急起来。怎么看他们都很可疑。甚至他们内部还吵起了架。这周的星期五就是推荐名额申请的截止时间。看来辻浦他们都在为之苦恼。
  这周的星期三,我被辻浦叫了出来。
  放学后,我来到了体育馆。辻浦即便引退了还和现役生们混在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他时不时发出吆喝声,看来是在给后辈鼓劲的样子。察觉到我的到来,他从训练中脱出身,将我带到体育仓库。体育仓库内充斥着石灰的味道,空气凉飕飕的。我和他坐到堆积着的垫子上。
  “怎么了?把我叫到这种地方来。”
  我的心跳加速。不用量都知道自己的心跳数有多快。辻浦似乎欲言又止。为了打破这沉默的气氛,我若无其事地问他:
  “你说找我有事相谈,是什么事?”
  如此问道,他的视线游移,好不容易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黄皮信封。
  “这个东西,想让你看看……”
  我和他相互看了一眼,接过信封往里看。里面装了一张纸,我取了出来。三折的纸上还有用别针夹着的照片。那张照片是——他之前抢森的书时的照片。他的伙伴们窃笑的侧脸也清晰可见。照片中他的狞笑与森的悲痛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
  我发出惊讶的声音,翻开了三折的纸。纸上印着如此文字:
  「辻浦庆,还有其他八个人。你们对森兔纱的欺凌,我已悉数录音、拍照和录像,并已发送邮件至藤崎高中。」
  我将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朝他看去。辻浦苦笑道:
  “这个,能不能帮我找出犯人呢。”
  看来辻浦已经知道我是做这种事的。
  “找犯人是吗。我看看啊……”
  我看着照片。从拍摄的角度上可以判断,是在教室角落的暖炉隐蔽处偷拍的。
  “应该是谁偷偷设的摄像机。我会调查的,只不过可能要花点时间。”
  我如此说道,他恳求道:
  “能不能在星期五之前找到犯人,拜托了。”
  “星期五不就是后天吗,这样也太赶了。”
  辻浦边说“拜托了”边低下头。
  “我尽我所能吧。……只不过,如果找到了犯人,你打算怎么办?”
  想必是拳打脚踢一顿吧。如果他这样答,我就有理由拒绝他的请求。“这种事我不想牵涉其中”只要我这样回答就行了。然而,他是这样说的:
  “我会好好问犯人到底有没有给藤崎高中发了邮件。”
  “……你的意思是?”
  “犯人的目的应该是让我失去推荐的名额。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没有特意告知我此事的必要,犯人只须等推荐的结果出来就行。犯人特意告知我,说明这可能只是单纯的恐吓。”
  他一口气说完。这点看来,他真的和我很相似。
  说实话我有点吃惊。我原以为他会失去冷静看不出这点。话说回来,如果他真有如此能力,那早该找出每天擦干净森的桌子的犯人了。看来是我小瞧了他。
  “确实如此……可是犯人手头上貌似真的有证据。”
  “嗯,没错。这才是大问题。要只有文字我可以当做没看见。可还有照片。”
  说罢,辻浦低头苦思,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搞不好,犯人是分阶段来的。”
  “阶段?”
  “对。……这周星期五是提交申请的截止日期。如果在此之前我依旧选择申请藤崎高中……犯人就真的发邮件。”
  “你的意思是现在这阶段犯人可能还没发邮件?可是这样分阶段来做有何目的。”
  辻浦听了我的话,对我说:
  “你想想看,如果这种邮件真的发了出来,这间中学的形象就全毁了。这样的话,藤崎高中的推荐名额就有可能全部完蛋。这影响太大了。那家伙想要的应该只是让我们几个得不到藤崎高中的推荐。若非万不得已,犯人是不想发邮件的……我是这么认为的……你觉得呢。”
  “……原来如此。”
  我不禁表示佩服。因为我的全盘计划都被他说中了。他能从一封在课桌抽屉里的信推理到这个地步,我想都没想过。辻浦又叹了一口气,说:
  “我的双亲都是藤崎高中的毕业生。顺理成章我也要上藤崎高中才行。但藤崎高中的考试不是出了名的难吗?所以要是拿不到推荐的话,我就很难办了……因此,拜托你了。”
  我接下了这个委托。姑且装模作样地调查了一下,最后告诉他找不出犯人。他万分怨恨,只能拿东西撒气。
  辻浦他们的偏差值比藤崎高中的低了五分,最后只能选择申请桐丘高中的推荐。毕竟不能浪费宝贵的推荐机会。而且犯人也有可能真的向藤崎高中发了邮件,他们只好断了申请藤崎高中推荐的念头。
  因此,以防万一的证据最后还是没派上用场。我用旧手机、摄像机等工具,对放学后的校内鞋柜和放学后到第二天早上的教室都录了像,班内辱骂森的对话也录了音,做了诸如此类的工作好不容易才收集起来的证据。
  不过录像的时间确实太长,真要发邮件的话得剪辑一番才行,这实在太麻烦。实际上我连录像的内容都没看。毕竟这些证据只是最后的保险,事态没发展到需要发邮件这一步真的太好了。不过准备这些东西还是有意义的。我的努力不算白费。
  就这样,辻浦他们要上哪间高中,全在我的掌握中。我装作担心泪恨交加的他们,一边温柔地拍着他们的后背,一边在内心尽情嘲笑。
  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这是骗人的。犯规的人反而能得到更多。这甚至已成定律。可我容忍不了这违背正义的事。所以我才施行制裁。隐去名字,以世间之名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我所做的事绝非邪恶。若问为何,因为我的良心一点都不痛。
  一切都圆满解决结束。此刻的成就感比以往完成委托时都要高。有一种打倒了邪恶的实感。
  虽然申请藤崎高中推荐的人少了,但有的人已经拿到了别的高中推荐,其余人的平时表现成绩也不达标,最终没有一个人拿到藤崎高中的推荐。只有我和森通过后期考试获得藤崎高中的入学资格。
  然而,事情到此还未结束。
  原本已经停息的欺凌在快毕业时又出现了。并且更加恶劣。
  离毕业还有一个星期——那天我来到学校,教室内一片哗然。
  原因是,森的课桌被人用马克笔涂花了。大家像围墙一样围着森的课桌。森还没到校。在教室后面,辻浦在咧嘴狞笑。
  ——他是在破罐破摔吗。我要保持冷静。我不能当着大家的面用抹布把森的桌子擦干净,只能选择放任不管。我什么也做不到。
  不久,森到校了。看到被涂花的桌子,森一瞬间愣住,马上找来抹布,开始擦拭桌面。可她的力气不够大,黑色的油墨很难擦得掉。她一次又一次地擦。她的样子实在可怜。我却无能为力。不过……,果然,还是什么也做不到。
  这欺凌估计会继续到毕业吧。最后的最后,给森留下如此不好的回忆,我感到万分抱歉。因此我接下来的行动也是在所难免。
  第二天,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大早来到学校。这么早的话不会有人来。我没有去自己的座位,而是笔直地走向森的座位。
  桌面宛如惨剧一般。以前的与现在的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堪入目,令人发指。
  这恶化的欺凌和我有关。我不能置身度外。因此——我有义务让她在剩下的一周尽量过得开开心心。
  我从清扫柜里取出抹布,到走廊用自来水濡湿后稍微拎干。我开始擦起她的桌子。想要擦干净颇费功夫,看来要花不少的时间。幸好我今天特意来得相当的早,问题不大。走廊也没传来脚步声。我暂停了下,让手臂休息一会。接着又马上开始工作。
  咔啦啦——。
  传来了金属轮子生涩滚动的声音。我马上意识到这是教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条件反射般地扭过头,只见辻浦庆面无表情地站在面前。




  辻浦打开门后,感觉过了有好几个小时。我和他完全一动不动。挪动视线看向时钟,原来过了还不到一分钟。
  “早,……早上好。”
  我好不容易才打破了沉默。
  “……你在做什么?”
  辻浦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试着读出隐藏在他面无表情之下的感情,但失败了。他的脸仿佛没有注入一丝的力气,宛如雕像一般。
  “啊—……”
  我在思考。思考着借口。若此时被他看出我在帮森擦桌子就糟了。这如同赤祼祼地宣告我就是她的同伙。
  “我问你在做什么?……在做什么啊。……喂,你听得到的吧?”
  他依然毫无表情。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在手中的抹布。视线连动都动不了。
  “啊,你,在擦桌子。”
  我头脑瞬间空白。刚展开的思考开始土崩瓦解。
  “是你?”
  “……”
  突如其来的质问,但我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我想岔开话题。然而再怎么绞尽脑汁,想到的只有死路一条。本来现在这个状况,正是他布下的陷阱。毕业一周前再次出现的欺凌,正是他为了找出幕后黑手所做的。而我踩上了他的陷阱,把犯人的身份暴露出来。
  “是你,没错吧。”
  “……对。”
  我话音未落,一直面无表情的他瞬间面露狰狞。他朝我逼来。我没能躲开。
  嘎嗞,身体内传来沉闷的回音。失去平衡感,身体当场崩塌。当我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只鞋底。我在地上被他重踢,头撞到桌脚,力度之大差点让我以为脑袋都要被踢飞。鼻血喷涌而出。我毫无抵抗地挨了他几脚,接着他举起椅子重重地朝我砸来。我想用手挡住,但抵不过他的攻势,凳脚砸到我的额头。额头滴滴答答地流血。就这样我被他持续殴打了几分钟。
  当听觉恢复时,我抬头看他,辻浦又变回了面无表情。
  他低头俯视着我,说:
  “听好了,矢斗春一。你的高中生活给我毁掉。你别进社团。别有挚友。别交女朋友。要是违反了,我就终结你的人生。”
  “……”
  “我是认真的。我有好几个好友会升上藤崎高中。高中三年会一——直监视你。听好了。你别进社团。别有挚友。别交女朋友。乖乖遵守我说的话,好好享受这高中生活吧。”
  就这样他离开了教室。
  如此恨之入骨的复仇。如同当着母亲的面将婴儿折磨至死。他被夺去的东西,也从我身上硬生生地夺去。
  就这样,我被夺去了青春。
  真是被摆了一道。可这全怪我自己失误。怨不了别人。我没有后悔,精神也没有受到打击,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想感叹一句“啊失败了”。记下该反省的点,下次注意避免犯同样的错。
  身体好痛。筋疲力尽的我想就这样闭上眼好好休息下。却发现教室门口站着一个人。我以为辻浦回来了,可似乎不是。那是个女生。她的腿在发抖。
  “矢斗、君……?”
  她喃喃着,战战兢兢地靠近我。她应该看到了我被打的过程。不然一般情况下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她应该尖叫才对。毕竟出血量是如此严重。乍看上去我如同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矢斗君!”
  她蹲下来,抱着我的肩膀簌簌落泪。
  “都说了,叫我春一就行了。”
  说罢,我笑了。裂开的嘴唇在流血。啊,我不行了。
  “对不起!矢斗君……!我、我、我没想过会是这样!”
  “啊啊,纸巾,不对,能给我拿点厕纸过来吗?”
  “矢斗君!为了我……真的,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从未对她坦白过我所做的事。可她好像已经发现了。不过看到欺凌自己的人全部名落孙山,她也该有所察觉才对。没想到会被她发现,怎么说呢,感觉真逊。
  “你别太在意。我也不是为了你才做这些事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蹲在地上捂着脸,抽抽噎噎地哭着。指缝流出的泪珠滴到血泊,与血液混为一体。
  她没有哭的必要。这一切真的不是为了她才做的。她只是次要原因。我单纯只是想贯彻自己的信仰而已。比起救她,我更无法忍受对欺凌袖手旁观。
  “真的。求你了,你去厕所给我拿些厕纸过来吧。”
  我想爬起身,可手刚撑到地面,手臂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疼。能听见手里嘎嚓的声音。看来手骨是错位了。或者说,断了。
  我安抚好她,和她一起处理地上的血滩。勉勉强强在有人来之前处理好。那一天我早退了。我一节课都没上,被当作缺席也在所难免。
  我察觉到不妥,然后陷入无尽的后悔当中,是在数天之后。




  4




  拍完大头贴后,我们去了书店。森正在看一本恋爱小说。虽说她是站立着,但注意力惊人,聚精会神地读着书上文字。
  “森。”
  我叫她都没反应。
  “喂——”
  “呀!”
  凑在她耳边叫她,她发出奇怪的声音,后退三步,接着摔了个屁股蹲。她一脸呆滞地坐在地上。周围的客人纷纷看向她。
  我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啊哈哈,没想到你会被吓一大跳。”
  “真、真是的……春一君,太坏了。”
  她红着脸嘟着嘴抓住我的手。我一把将她拉上来。她的体重比我想象中要轻,结果我用力过猛将她拉得太近。她猛地和我拉开距离。
  “呃,怎么了,我身上有味道吗?”
  说罢,我嗅了下自己的双臂,她急忙否认道: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是吗。”
  “是的。”
  “……那,差不多该走了。”
  “嗯……那走吧。”
  森大概是上高中后决心改头换面。
  辻浦在这所高中不停地散播我的谣言。拜他所赐我没能像森一样改头换面。辻浦在藤崎高中里散布的谣言。就是“我是一个阴湿的家伙”。初中时代我解决的诸多事件,全被他冤枉到我的头上。
  一年前的四月份。最初的神秘事件朝我袭来。同学的钱包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课桌里。可喜可贺我被当成了犯人。这也证明了他留下的话并非虚张声势。
  自那次以后。大家开始拿我作挡箭牌去做各种各样的事。大家都想对我借题发挥。每当想实现些什么时就拿我当幌子。他们开始构思如何将所有的错怪罪于我。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神秘事件出现在我周围。
  ——这就是,我的「体质」的本体。
  结果我既没有挚友,也没有恋人。一开始也没打算进社团。就这样,我一直遵守着他所说的话。
  说到底我还是害怕他。要我说最害怕他哪一点,就是他的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这种表情最为可怕。我也害怕我过去所犯下的罪行。我已经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不想再和他见面。让我犯下罪行的怪物,我只想置之不理。
  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胆小鬼。
  “春一君。”
  走出书店,她心情愉快地向我搭话。本来应该回家,但看她这个样子还是再陪她一下好。
  “那边的公园,能不能去一下?”
  “公园?”
  “我有话想说。”
  中心街的尽头有一个公园。这么大的公园,与其说公园不如说是广场更为贴切。在一边的带棚长凳上,我和她并列而坐。我和她近得肩膀都快靠在一起。我顿了顿。这时视线的角落处熟悉的身影又一闪而过。公园空荡荡的不难察觉,可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看来又是我的错觉。
  “说起来,你刚才看恋爱小说看得这么入迷,到底讲的是什么?”
  “嗯……真要说的话很难呢……”
  她轻轻地用食指托着下颚,她在思考。
  “有一个女孩子陷入了麻烦,骑着白马的王子出现并救了她,大概是这样吧。”
  “这么老套的爱情小说是怎么回事……”
  “才没这种事,女孩子可是会一直等待对自己伸出援手的白马王子哟。”
  是这样的吗。比如说,早伊原。……不,她绝对不是这样。
  那家伙,如果看到骑着白马的王子来了,肯定会捧腹尽情数落王子的衣着,把王子数落到哭,接着一边说“不知道白马和普通的马味道上有什么区别呢”,一边把马当场刺死。
  “你还真是喜欢恋爱小说呢。”
  “嗯,因为很憧憬。”
  她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很喜欢恋爱小说。
  “毕竟现实比不上虚构的小说。”
  “不是这样的哟。要是现实中也有的话……也有的话,我果然还是会喜欢上。”
  “喜欢上谁?王子殿下吗?”
  “就算只是一般平民,但在我心中他就是王子殿下。”
  她在极近的距离朝我转过身。我受她的影响也转向了她。天色已经昏暗,公园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圆润精致的电灯一齐亮起起来。我从她身上挪开视线,转回正面。她双颊羞红。
  “今天呢,我已经下定决心。”
  她突然开口,接着问我:
  “今天是五月八号。知道这是什么日子吗?”
  我摇了摇头。
  “第一次,和春一君说话的日子。”
  “呃……?”
  “初中一年级,在图书室里。”
  我一直以为第一次和她说话是在初中三年级。
  “我看着书的时候,‘一直都见你在呢,你在看什么书呀’,春一君这样向我搭话。”
  对此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初中时候我的确很喜欢图书室,经常往图书室跑。想起来我好像经常在图书室见到她的样子。我和她说过话也不奇怪。
  可是、……可是一般来说,会有人记得住这种小事吗。
  “我太紧张了,当时说的话完全语无伦次,即便这样,春一君也好好地听我说话。还记得吗?”
  “不,抱歉。记不起来了。”
  “果然是这样呢——”
  她微微一笑,说:
  “所以说,今天是四周年纪念日。……真是巧呢。”
  “什么……?”
  森把手重叠在我的手上。她的手凉冰冰的。
  “初中的时候,真的,谢谢你帮了我。我真是太高兴了。……所以说。”
  她低着头两手紧握在胸口,像在祈祷一样。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她的瞳孔,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意志。
  “所以说,我不从恋爱小说里毕业是不行的。”
  听到她这句话,我瞬间觉悟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简直无法置信。
  这可是森。一直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害怕和人面对面只能以笑容掩饰尴尬的森。虽然我说过她变了,但也不过是升上高中多少变得有些积极罢了。人的本性难移。努力、注意这些东西改变不了人的本性。能改变人的只有一个东西,那就是后悔。
  “初中的时候,春一君帮了我的忙呢。”
  看来她还对此难以释怀。
  “……我只是想做就去做了而已。”
  “就算这样,春一君……看到当时的我……想去帮我,对吧。”
  我一直佯作不知的那件事,看来她今天要将其揭露。
  “不,你错了。不是这样的。我本来一直就看那家伙不顺眼,只是这样罢了。”
  “受那么重的伤,全皆因我的错,真的对不起……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不谢罪不行。”
  她自顾自地说。她的话里有着不由分说的气势。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最开始是,……作业,对吧。”
  放学后的教室,我偶然碰见她被逼帮他们写作业。这是整件事的起源。
  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求求你别说下去了。
  “那是,我装出来的。”
  “……”
  “我假装成被他们强逼的样子。”
  我低下了头。她开始抽噎哭泣。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快要撕裂了。我过去的,罪行。自以为是的伸张正义,自以为是的锄强扶弱。
  “其实当时我只是看着书,辻浦他们,也只是聊着天而已。……可是,从教室的窗户看到了在走廊走来的春一君,我就……对他们说‘我帮你们做作业’。”
  他们一开始满脸诧异,但马上都交出了作业。在他们嘲笑她是个怪人的时候,正好我来了。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知道吗……?”
  别说了。你不用说出来的。亲口说出自己过去的罪行太痛苦了。
  我憎恨过去的自己。憎恨到想亲手杀死过去的自己。可是过去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无论自己之后再做什么,阴影会跟随一辈子永不消失。所以我只能选择忘却过去。
  但是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能说出来。这可是自残行为。
  “……因为,我想成为女主角。我想被矢斗君拯救。想就这样,两个人能有缘在一起。”
  我说不出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太想成为悲剧中的女主角了。就这样,她踏出了那一步。
  “别说了。”
  我已经不愿再想起来了。可是她没有停下来:
  “桌子上的笔迹,除了毕业前那次,全都是我自己干的。”
  回忆全部涌上脑海。呼吸变轻,额头渗出了汗。
  没错。那些笔迹,每天早上都被我擦去。
  “我比春一君更早来到学校,自己在自己的桌上写字……然后我躲在图书室偷窥。一直都看到了——春一君努力地将我的桌子擦干净。每次看到这个……就觉得自己被人好好珍爱着……明明这是不对的,可是我……觉得自己好满足哟……!”
  她开始哽咽。我终于抬起了头。她的双眼通红,羞愧难当地看着我。嗖嗖的吸鼻涕声持续了好一会。
  我一直以为一切都是他干的。我就觉得不可思议,每天到校时笔迹都消失不见,为什么他不会觉得奇怪。可当时的我只觉得他脑筋不好罢了。现在回想起来,能在体育仓库里看破我的全盘计划,能在毕业前一周轻而易举揭穿我的身份,这样的人会察觉不到这么简单的一点吗?
  毕业前一周的那次,是他干的。我之所以觉得欺凌恶化,之所以觉得桌面更加不堪入目,纯粹因为笔迹不同罢了。这只是他为了引出犯人——找出森的同伙所用的方法。之前的事件和之后的事件,根本毫无关联。
  打从一开始,他什么都不知道。
  某一天自己的桌子被涂花,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他只有不知所措。
  “室外鞋也是……自己、我自己……藏起来的。”
  室外鞋一直都是她先找到。而且必定在十五分钟左右找到。当时的我从未察觉到不妥。
  当时的我,只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自己陶醉在自己的所作所为中。
  “全部……!全部,全部一切……都是我的自导自演……!”
  她自暴自弃地叫道。
  我被他揍得落花流水……对会如此设套的他感到违和,我开始推理,然后——我重看录下来的视频,那时候我才知道真相。视频中,她的自导自演完完全全被录了下来。
  我看着视频——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绝望。无尽的后悔。身体中的热量被抽离,阴森的冰冷让我瑟瑟发抖。太可怕了。
  我一直以来不过是,以自己胡来的基准,肆意妄为地施行正义。
  ——在幕后,偷偷摸摸地。
  如果我能率直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悲剧就不会上演。当他说出“那个阴沉妹好像会帮人做所有作业的样子。你也去试一下?”的时候,如果我能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感受:“你在胡说什么。把自己的作业推给别人太差劲了”就好了。
  为什么我就不能在教室、在她的身边帮她一起做作业。为什么要忌讳别人的目光——如果觉得她一个人擦桌子的样子太可怜……那我为什么不当场伸出援手。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原原本本地付诸行动是最好的,为什么我偏要另辟蹊径。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对不起。”
  如果我能坦率一点,我就能立马看穿她的自导自演,至少事情不会扭曲到这种地步。我也不用身受重伤……她的心灵也不会留下伤痕。
  还有,辻浦也不会——
  掩藏真心圆滑地处理事情,我曾经自以为这很高尚。
  “我真是,最差劲了。”
  最差劲的人是我才对。我一直都在画蛇添足。一直都在隐瞒、虚伪、欺骗、——还有玷污。
  要落选学生会,那我单纯以朋友的身份去应援不就好了。努力却当不了棒球部正选,那我陪他一起练习不就好了。如果这样也没被选上,那肯定是他自身有什么问题才对。班内的平均分也是、暴力老师也是、恐吓高中生也是、全部我都应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参与。
  而我一直在揠苗助长、在任意践踏、在肆意破坏。大家真正的青春被我亲手扭曲了。
  不由分说地指责世界错了,然后打着正义的幌子肆意妄为。
  我犯了无法挽救的错。
  那天起我发誓再也不犯同样的错。再也不将自己的正义强加于人。再也不和扭曲的日子扯上关系。
  毁掉别人的青春是一种罪恶。
  “…………春一君。”
  我低着头,听到她颤抖的声音。
  “该不会,你已经察觉到……了吧。”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已经察觉到了对吧……?”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若无其事地说着谎言。我的本质到最后依旧一成不变。我害怕吐露真心。和别人面对面互相吐露真心,让我惊恐万分。所以我才觉得和早伊原在一起很轻松。她不会对我吐露真心。我也不会对她吐露真心。我们绝对不会伤害到对方,所以我觉得很轻松。有可能伤害到别人。有可能被别人伤害到。这种危险绝对要避免。
  “肯定察觉到了吧……?”
  森肯定也是如此。肯定和我一样才对。所以她才会自导自演。她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真心。我和森是同类才对。
  可是为什么她要和我面对面。为什么要坚定不移地看着我。为什么要向我吐露真心。她偶尔变得大胆。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出需要勇气的事。这一点,我无法理解。
  “给我闭嘴……!”
  我的声音嘶哑,不容分说地拒绝了她。
  “什么呀,你想怎样呀。为什么要说出来啊,闭嘴吧你。”
  支离破碎的句子从我口中流出。她面不改色地看着我。
  “因为我喜欢春一君。”
  突如其来。
  “可能春一君心里会觉得,我做了那样的事还恬不知耻得寸进尺……但是,我真的……喜欢你。”
  “因为,喜欢我……”
  我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因为喜欢我。虽然我早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她的感情。可是被她亲口说出来,果然还是有所不同。因为言语中蕴含着明确的意思。语言是有重量的。而想法没有重量。
  “我一直都在逃避。上了高中我就改变个性,想要忘却过去的往事。我也想要忘记春一君。”
  啊,没错。我也好你也好,都想忘掉过去的事,一直都在逃避。
  “可是一看到春一君,我的心就很痛,看到你和早伊原在一起,我就非常后悔……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是那么喜欢你——可是不说出来的话。不把真相说出来的话,我就没有告白的资格。所以我……下定了决心,……虽然想过很多次放弃,可是……”
  可是,她勇敢地直面自己的过去。
  因为她喜欢我。
  从未喜欢过别人的我,不知道这种感情有多珍贵。如此饱含力量的感情我无法理解。
  竟然可以做到这种事。竟然可以改变一个人。她真是太耀眼了。她的闪耀让我眼角发热。
  “……太厉害了。森,你真的太厉害了。”
  她是对的。毫无疑问。所以错的是我。
  我还是没能直面自己的内心。吐露真心很可怕。我也知道。所以我连浅田的好意都接受不了。我无法直面别人的感情。
  这和我面对早伊原时不一样。
  如此的我没有回应她的告白的资格。可是我必须要回应。我绝不容忍自己玷污她真正的感情。
  “我——”
  为了回答她,我也得有所改变才行。
  “我如你所知,如他所说,是不允许有恋人的。”
  “……可是,早伊原她……”
  “她不是我的恋人。她只是假装成我的恋人罢了。所以我如他所愿,一直被夺去青春。”
  她多少有点吃惊。没错。她一直看到的是恩爱情侣。——其他人也是如此。
  不想面对过去自己犯下的罪行。那件事还没彻底地成为过去。他一直都在。蔑视我的他变得更加凶暴。他在监视我。
  “森。请放心。我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就拒绝你。我会诚心诚意地回应你的心意。”
  我要改变。我不能就此逃避。要是我此时再选择逃避,那我一辈子都改变不了。
  “谢谢……”
  “可是为了回应你的心意,我果然,还是得和他有个了结。”
  “诶……?”
  猜不透我说的意思,她有点困惑。可我又无法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所以你等我一下。对不起。……近期之内,我会好好回复你的。”
  她给予了我勇气。直面对峙的勇气。我必须和他有个了结。去找他,和他面对面、让过去的事好好地成为过去。我不能再这样得过且过。
  可对手是他。我不可能轻易全身而退。
  为了能和他面对面,我的双手要再一次沾上污秽。我要回到那个我想杀死的过去的自己。毕竟是我让他变成了怪物,我要负起责任。
  即便我要威胁朋友也好。
  即便我要捏造证据也好。
  即便我要请早伊原帮忙也好。
  不择手段。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8-5-15 11:07 编辑


  闲话 我和早伊原的日常4


  结束学生会的工作,往教室走。在外面看到学生会准备室的灯还亮着。对此我只是瞥了一眼,什么都没做就回家了。路上来了封邮件。我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感叹。总觉得最近时间过得真快。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2-7 15:29 编辑


  第五章 终结一切的方法




  无论如何,我都得对这一切做个了结。我的决心坚定不移。只不过现在要切忌焦急。要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前进。
  首先要做的是,和早伊原树里达成同盟。
  “……”
  现在我来到了中心街的汉堡店。虽然肚子空瘪,但钱包里一片萧条,无奈只能点了杯饮料。我坐在靠窗的双人座位。即便饿得发晕,面前的她对此也毫无顾忌,她点了摩斯汉堡薯条套餐和一个芝士汉堡,正在大快朵颐。以前和她一起来的时候她点的一样,看来她很喜欢的样子。
  “这顿我请你?”
  “嗯,拜托了。”
  早伊原树里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的脸上一如既往地贴着微笑。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我随口说的客套话,没想到她竟然立马答应。算了,她就是这种人。我都习惯了。而且本来就是我请她来的,我来埋单也天经地义。正如她以前所说,有求于人那一方往往会吃亏。
  “……”
  “早伊原,那个……”
  忍受不了这沉默的氛围,我话题都没想好就向她搭了话。
  之前在学校向她搭话,被她轻描淡写地打发了。她的反应,让我不知所措。明明我左思右想,做好准备,做好觉悟才向她搭的话。自己这么顾虑反倒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可现在确实气氛尴尬。想找个和她能聊下去话题,不过很难。
  “怎么了?”
  她一边咀嚼吞下摩斯汉堡一边问道。
  我没准备好问题,看她这么能吃的样子,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个问题:
  “啊,……你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矢斗春一前辈。”
  她当即答道,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她还可爱地歪了歪头。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变。她的发言一直都刻意地疏远别人。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她今天状态不错呢。
  她在摆弄手机。我想等她吃完之后再进入正题,可她始终没碰芝士汉堡。
  ……莫非,那芝士汉堡是留给我的?我刚这么想,她就放下手机,朝芝士汉堡伸出了手。察觉到我的视线,她剥下包装纸笑着说:
  “我喜欢把喜欢的东西留到最后。”
  我等早伊原把芝士汉堡吃完,然后和她闲聊了一会儿。她一直问我初中时代的事,我掺杂着谎言回答了她。我不想和她聊这种事。
  过了三十分钟,刚准备离店,她找我要钱。我请她的那份钱。因为她事先已经付了账,我自然地要把钱还给她。这样子真是太逊了。
  还没到回家的时间,我和她稍微在中心街闲逛。感觉最近一直都是这样。有时候去书店,有时候去游戏厅,有时候去杂货店。她这个人特别爱顶嘴抬杠,和我一起走时却格外安静。或许这就是尴尬的原因。
  自然地我要找个话题。我向她问了个很在意的问题:
  “关于他的事……已经没事了吗?”
  我口中的他,就是曾经像我现在这样走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我现在的位置他是否曾经也在呢,这我还不得而知。当她和我之外的男人两个人一起在街上走时,她会聊些什么,我无法想象。像对我一样,对他也会毫无顾忌地顶嘴抬杠吗。我不禁想起曾经在中心街见到的早伊原和他的背影。
  听到我的一句话,她似乎全都明白了,她回答道:
  “嗯,已经没事了。”
  “喔……”
  她无动于衷。只不过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早伊原和他的关系应该只持续了很短时间。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此有点在意:
  “……你是喜欢他?”
  “我对恋爱没有兴趣。”
  她粗鲁地回答道。
  我再问深一点也没事吧:
  “你和他交往过了……?”
  “就算交往过又怎样?啊,前辈。你是喜欢我吗?”
  她不怀好意地笑着问我。
  “才没有。……算了。”
  她和他没交往过?要是交往过就好了。
  果然怀揣着想让她帮忙的念头,导致我拿不出往日的状态。就这样我和她漫无目的地朝车站反方向走。平时都是朝车站方向走,顺路逛一下店,可今天走了反方向。
  尴尬的沉默笼罩在我们。我刚想找个话题,转过一个拐角,一家倒闭的便利店映入眼帘。这家便利店在中心街的尽头,往日客人稀少。我以前经常去这家便利店。便利店外面的装饰一如既往,可店内已经空空如也。
  “这家便利店已经倒闭了呢。”
  “看起来是这样子。”
  她也好像很吃惊地回答道。尴尬的气氛有所缓和。我松了一口气。要是坏了她心情,我可能就和她说不上话了。这可不行。
  她凝视着已经倒闭的便利店,说:
  “为什么会倒闭了呢。”
  我眺望便利店的广告牌。广告灯还亮着,上面也没有蜘蛛网。一如既往的干净绚丽。这家便利店才新开。以前它是一家药店。那时起我就经常光顾。
  “是呢,怎么就倒闭了呢。”
  “明明附近也没有竞争对手。而且特定的时间段里客流量还可以的说。”
  她站在原地不动,捂着嘴巴开始思考。看来她是会在这种细节上钻牛角尖的人。
  “……果然,还是因为扒窃犯吧。”
  “……大概吧。”
  “去年倒闭的百货商店,好像也是扒窃犯干的好事,真是不得了呢。”
  她望向曾经的百货商店的方向。那百货商店离这里挺近的。
  “扒窃犯所引起的损失额,在日本每年好像有几百亿円这么多。怪不得连卡拉OK店都会倒闭了。真是的……人家以前偶尔会来这家便利店的说……”
  她嘟起了嘴。就这样持续了一会儿——她宛然一笑。不同于她往日表面性的笑容,这次是从内而外溢出的笑容。
  “看起来很快就会逮到犯人了呢。”
  “……”
  “前辈,你有关于扒窃犯的情报吗?”
  这条街上很久以前就流传着有关凶恶扒窃犯的传言。令好几家店铺倒闭。一开始传言是大型盗窃团伙所为,可随着便利店的倒闭,这个传言就消失了。盗窃团伙是不会对小店下手的。
  而且犯人好像还被监控摄像头拍到过。一个人的惯犯。特征是每次的犯罪手法都很巧妙。虽然监控摄像头一直都拍不到犯人的脸,但从身材年龄上判断应该是个高中生。
  警察终于在最近开始动真格,据说逮到犯人只是时间问题。
  这就是我调查得来关于扒窃犯的情报。
  “不,完全没有。”
  我不想把扒窃犯的情报告诉给她。
  “唔嗯,是吗。”
  她用手抵着下颚开始思考。恐怕她已经察觉到我知道些关于扒窃犯的情报。怪不得她最近每天这样和我聊起扒窃犯的话题。
  “……前辈,今天我要先回去了。”
  说罢,没道一声别,她就转头哼着歌离开了。她心情这么好,恐怕因为她在想怎么能抓到扒窃犯。思考这些东西,是她的一大乐趣。
  “……”
  我也思考起怎么能抓到扒窃犯。我可不能输。
  ——这可能会演变成我和早伊原的比拼。
  话说回来,我本来就不可能输。我已经知道扒窃犯的真面目。犯人是他。事情应该会变成如此。
  我必须亲手给他个终结。所以警察也好,她也好,绝不能快我一步捷足先登。我要亲手抓住他。我的决心坚定不移。
  要请早伊原帮忙确实有点勉强。她可能会察觉到我的意图,再顺藤摸瓜地找到扒窃犯。算了。我早就预料到请不到早伊原帮忙。就算没了她,我的作战计划也能毫无障碍地执行下去。
  这时,眼角处感觉到别人的视线。我看过去,没发现有认识的人。是我的错觉吗。最近老觉得被什么人看着。
  “……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看不透早伊原的行为。搞不好,她已经察觉到我要去抓他了。
  以防万一。我还是把准备好的作战计划提前实施吧。
  我取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2




  所谓的神秘事件三要素是Whodoneit、Howdoneit、Whydoneit。简单来说就是,“犯人是谁”、“什么动机”、“如何做到”。神秘事件中蕴藏着谜题,可我们不知道谜题在哪里,不知道谜题有几个,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谜题。为了解开谜题有可能会历尽失败,也有可能会就此敬而远之。
  现实中的神秘事件比想象中的要多许多。可这次算不上神秘事件。
  犯人是谁。是他。
  什么动机。为了免费获得商品。
  如何做到。在监控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将商品行云流水般地装入包中。
  一切都清清楚楚。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要做的只有收尾罢了。只要将犯人抓住就行。毫无阻碍——理应如此。
  “前辈,关于扒窃犯的事,果然知道些什么吧?”
  早伊原打来电话,是在第二天的放学后。也就是我把计划提前,正要去抓犯人的日子。今天我没有和她见面的约定。早伊原果然很聪明。她妨碍到我的计划了。
  放学后,我已经来到了车站前。为了冷静地和她对话,我坐到一旁的长凳上。周围很多上班族和学生,吵杂得我有点听不清电话里头的声音。
  “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说。”
  “是吗—,可是前辈昨天不是动摇得很厉害吗?”
  “想吵架的话我可不奉陪。”
  我笑着说道。我故意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看,你现在也动摇了。”
  “……”
  可是被她轻而易举地识破了。等等。她可能只是在虚张声势。然而我想到这一步已经为时已晚,她说话之后我已经沉默了一拍。我的动摇大概已经完全传递到电话的另一头。这不像是我会犯下的失误。早伊原总能扰乱我的阵脚。
  她在电话那头笑了。她那邪魅上扬的嘴角立即浮现出我的脑海。
  “我早就已经察觉到前辈知道些关于扒窃犯的事。可是昨天前辈的反应好像有点不正常……。前辈是不是在准备做些什么?”
  我心急如焚,不由自主地当场站了起来。瞬间周围的人向我投向了视线。刚想对她说些什么,电车的发车音乐打断了我的思维,我恢复冷静。无论我现在说什么,都相当于给她提示。
  我挂断了电话。此时看了下手机时间。过了五点半。时间刚刚好。
  ——今天,我将要去犯人会下手的超市。




  来到超市已经过了六点。我把自行车停在自行车存车处。这家超市在全国都有连锁店,规模也很大。很受主妇们欢迎。不少主妇也带着孩子过来。虽然离车站离得比较远,但附近有住宅区。这家超市的消费对象也瞄准了住宅区的人群。营业额相当高,在县内已经有六家连锁店。
  然而这家超市如今正被扒窃犯盯上。不少食品不翼而飞。
  警察开始对扒窃犯动真格,也是由于这家超市的报警。
  得知此情报的我,开始思考作战方案,准备在此将扒窃犯给擒获。如此一来,和他做个了结。
  在高中我忘不了他。这也正常,毕竟他直接影响着我的生活。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一想到他的事,我就陷入负面的情绪旋涡之中。他的存在就是癌细胞。无时无刻不存在于我的体内,蛀蚀着我。他迫使着我直面现实。想要获得解放,只能消灭他。我这可是名正言顺。
  我在寻找他的身影。为了避免被他发现,我小心翼翼地四周张望。在店内绕了三圈,没看到他的身影。这样就好。我走出店。
  他和我一样,会骑自行车过来。今天是星期三。从星期一到星期天,星期三是他第二高概率来这里的一天。我走出了超市,躲在旁边银行的暗处观察自行车存放处。银行已经关门,里面漆黑一片,从自行车存放处看不清这里。一切都如我的计划进行。
  在等他的时间内,我连手机都不能打开。因为手机发出的光会引人注目。要是被他发现了的话就前功尽废。不能在这里和他再会。
  到了黄昏也不觉得寒冷。反倒有点热。进了五月,空气也从冷的变成热的。
  看着超市热闹的自行车存放处有三十分钟,他终于出现了。我以前在这里埋伏过他,在车站前也见过他,所以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他穿着制服。看来他放学后就来这里。
  他毫无警戒地放好自行车,拿着购物袋和学生包入了店。他一般多在星期二或者星期三来这家超市购物。
  我留意不被他发现,尾随着他。
  他这次的扒窃手法。
  那就是,购买晚饭食材的同时,趁机将食物塞入学生包中。因为他会像普通的购物一样去收银台结账,所以店员很难发觉。
  他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毫不迟疑地将食物放入购物篮。手机上貌似是购物清单。我假装自己也在买东西的样子,偷偷地观察着他。毕竟年轻的男生在这家超市里,多多少少有点引人注目,我要小心行事。虽然店员里头有像我一样的年轻人,但年轻的客人却很少见。
  他经过精肉专柜,走进了货架之中。那边的货架,有一部分是监控摄像头拍不到的。我已经记住了全部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和角度。
  “……”
  就是现在吧。
  我再确认了一遍。我对他的观察已经十分足够。我的作战计划没有任何阻碍。我再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他所在的位置正是监控的死角。看了下四周。没有人在留意他。他正背对着我。……他向零食伸出了手。
  ——就是现在。
  我心中默念着,不发出脚步声,慢慢地向他靠近。
  这时,我突然感到了违和感。仿佛有人在注视着我。偷偷地环顾四周,没看到有人。是我的错觉吗。没错,肯定是我太紧张了。我把不好的感觉压下去,向他靠近。
  紧紧地,使劲地从后面抓住他的左肩,当场将他固定住。
  “哟。”
  叫了一声,他惊讶地想转过身。但肩膀被我抓住,他只能扭过头来。在极近的距离下他看到了我的脸,惊得停住了呼吸。他瞪大眼睛,瞳孔微微颤抖,视线聚焦于我。
  “看起来很精神嘛。”
  我眼睛都不眨,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辻浦。”
  我缓缓地松开了捏着他肩膀的手。他减少了几分紧张。
  对于愣神的他,我再次开口。
  “好久不见。”
  “啊,嗯……”
  他脸上依然写满了困惑。看来他没想到会和我重逢吧。
  他现在毫无心理准备。而我是有备而来的。所以现在我是优势方。
  “你别做这种事了。”
  “什么……?”
  我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他,而他对我充满了警戒。我随即离开现场。
  “喂——”
  他想说些什么,但我毫不理睬,直径走向卫生间。走进卫生单间,锁上门。打开手机,有两封邮件。两封都是早伊原发来的。对此我无视掉,为了打发时间我打开了电子书。视线在屏幕上扫,但文字却进不了脑袋。恐怕我是在紧张吧。我关掉电子书,闭上眼睛,手放在胸口。心脏在剧烈跳动,不断往脑袋输送血液。
  就这样过了约十分钟,手机震动了一次,我从卫生间出来。加紧脚步地往超市的出口走。在那里——他已经结完账准备回家。
  我跑了起来。引得众人的注目。
  我马上就追上了他,然后,抓住他的手。
  “!……你要干什么啊。”
  他的表情没有之前那样惊讶。只是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我没有回答他,看了下四周。正在购物的客人,结完账正把东西放入袋子的客人,店员,全部人都停下来看着我俩。
  “这个人!是扒窃犯!”
  我的声音响彻整个店内。当场,议论声四起,周围变得嘈杂。欢乐的BGM不合时宜地流淌着。
  “喂、你在说什么啊。扒窃?我才没有。”
  “真亏你这么嘴硬。在我叫你之前你就做了对吧。”
  “都说了没有啊。快放开我。”
  他抓着我的手,想要硬扯下来,但我灌进全力绝不松手。
  “你开什么玩笑,喂!”
  他大声呵斥道。四周客人怀疑的眼光越发加深,人群开始陷入轻微的惊慌。人群突然骚乱了起来。
  果然还是我力气比较大,他摆脱不了我的手。
  “那个,客人。”
  和我同年龄的店员对我们搭话道。店员身后站着一个貌似是店长的人。看到此情景,他终于安静了下来。




  3




  在我初中时候,我还喜欢着如今讨厌的推理小说。我尤其喜欢能和书中侦探一起苦恼一起解密的本格派推理小说。看着书中的伏笔回收,“啊被摆了一道!”地发出醍醐灌顶的感叹,虽然被书中漂亮的推理所击败,但依然心情舒畅。当我看破作者的叙述性诡计,比书中的侦探更快一步解决案件——那时的激昂感,令我欲罢不能。
  可说到底,这都不过是虚构的小说罢了。合上书,等待着我的是无情的现实。枯燥无趣的学习、被逼参加消磨意志的社团活动、不得不和让人心累的朋友打交道。我的世界里,没有半点色彩。
  推理小说里一直都有形形色色的案件发生。其中最多的是杀人案件。
  现实中,杀人犯的手法没有推理小说里的高明。他们没有气定神闲到可以思考作案手法。杀人犯的字典里没有冷静二字。所以他们才会犯下命案。用冰柱刺杀死者,等冰柱融化不留证据——如果他们能冷静到想出如此手法,那压根就不会杀人。
  所谓的杀人,其实就是一种失误。所谓的杀人手法,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所以所有的杀人犯,无一例外都是蠢货。
  内心不亚于杀人般的心狠手辣,同时又能保持镇定。这种人才是最聪明最可怕的。他们游走于法律边缘,竭尽所能地避免非议,在此之上尽情地诋毁对手。
  背叛朋友。横刀夺爱。暗中伤人。栽赃嫁祸。两面三刀。
  这些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这么说来,社会性抹杀一个人,这才是最理智的杀人手法。
  察觉到这一点后,我的世界开始染上颜色。刻在我DNA上的本能,不断怂恿着我。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无论理性再怎么抑制也抑制不住。人的本能无法摆脱。从绳文时代开始,人的根本从未改变。
  胜过对手的快感,任何东西都无可比拟。
  一直以来我用各种各样的名义作挡箭牌以满足自己的欲望。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肮脏污秽的人。但我也无可奈何。从根本上我就是这种人。所以我才能和同样的早伊原说话。
  压抑已久的本能,现在是充分发挥的时候。
  “不是我干的。”
  他的声音响起。
  我们所在的房间在店员以外禁止入内的区域里。貌似是休息室的样子。办公桌夹在折凳中间。他坐在房间里侧的凳子上。而店长坐在入口侧的凳子上,锐利的眼神投向他。我,还有向我们搭话的年轻店员,在店长的身后站着。
  “那,这个你要怎么解释?”
  说罢,店长拿起桌上排着的零食中的一块巧克力板。店长是一个身材健壮年近四十的男性。在店中一直给人笑脸相迎的印象,可是一到这个房间脸色骤变。店长板着脸,声音也变得低沉。不愧是职业店长。
  桌上有四块巧克力板、两包薯片、两桶泡面和两袋牛肉干,总计两千円。这些全部都是从他的包里取出来的。
  “这都是误会。”
  没有逃避店长的视线,他坚定有力地说道。仿佛自己从未做过偷鸡摸狗的事,言语间充满了自信。然而他的态度中透露出一丝拼命。他在隐藏内心的焦急。当一个人在撒弥天大谎时,似乎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店长皱起了眉。他们的这般对话已经持续了十分钟以上。
  “请去翻看下监控。我可没什么可疑的举止。”
  “监控已经看过了。你这家伙……故意这么说的吧。”
  “什么意思?”
  “你是在监控拍不到的地方偷的东西的吧。”
  “……我没有。”
  店长转过头,看着我。我是作为证人被叫到这里的。
  “你亲眼看到他偷的东西的吧。”
  “没错,我亲眼看到的。虽然出声制止过他,可他最终还是……”
  店长的视线转回了他,指甲开始咯噔咯噔地敲桌面。
  “最近一直偷我们超市商品的也是你吧?一直都躲过监控。观察我们超市的日常管理也知道得不少对吧?”
  “都说了,我才没有——”
  “就是你干的!!!”
  店长突然怒吼。看来他的愤怒已经突破了临界点。
  “给我老实点!可能你觉得两千円没什么!总额加起来就是巨额了!你可是在盗窃!是在犯罪!这你都不懂!?”
  怒吼。他惊呆地看着店长,赶紧抿上了嘴。
  “可是,我真的是——”
  “证据确凿还想狡辩!你以为死不承认就有用吗!?你这可是被抓个正着啊!……算了,继续说下去也没用。叫警察过来吧。”
  就这一句话。他神色大变。
  “可不可以,不叫警察……”
  “哈?”
  比起愤怒,店长被他的话所惊呆。
  “那个,叫警察来的话,会很为难的。”
  “为难什么呀,为难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他抿紧嘴唇低下了头。
  “听好了,你有什么借口留着跟警察说吧。”
  说罢,店长刚要起身,他连忙制止道:
  “请等一下!叫警察来的话真的……”
  “……”
  店长楞了一下,接着转过头。他深深地低着头,额头都碰到桌面了。
  他在这个社会上已经死了。我揭露了他的罪,杀死了他。
  要没有我在出口处拦住他,犯人的落网还会再推迟一段时间。
  这就是结局。与过去的诀别。
  有一个叫量子论的理论。构成这个世界的最小单位,是比原子还要小的——量子。这个量子会引起不可思议的现象。当进行实验时,观测与否,会改变实验结果。看了,还是说没看,都会影响到结果。
  在初中的时代,我曾妄想过这个世界是被谁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我把自己关在房间,冷不丁地转过头看身后。想看看我身后的空间有没有在展开。根据我的妄想,为了节省资源,没有人看的空间是不应该存在的。按照设定,在我转过头看的那一瞬间,空间才被构造出来。这个妄想和量子论有几分相似。我现在仍觉得我的妄想有可能是真的。
  没有人看的地方,连科学都无法洞悉。
  没被观察的现象等同于不存在。所以说没被发现的犯罪等同于没犯罪。只要没抓到扒窃犯,扒窃犯就不存在。然而这个世界还是会产生矛盾。就算扒窃犯不存在,商品还是会不翼而飞。警察才会因此行动。世界才会变得更加混乱。
  所以说,抓住扒窃犯是有意义的。能给消失的商品一个解释。能给不可思议的现象一个解释。解开神秘事件的谜题。这是我应当做的事。
  突然,单调的手机铃声响起。看来是店长的手机响了。店长看了一下邮件,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店长瞥了一眼还在低着头的他,对年轻的店员吩咐道:
  “给我看住他。”
  店员点了点头。店长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我、年轻店员和他总共三个人。感觉气氛有点尴尬,我把视线投向了店员。店员也看了我一眼。视线重合,我马上挪开视线。三个人一言不发。
  我可以回去了吧。反正全部都已经结束了。让店铺倒闭的扒窃犯已经抓到了。接下来等店长把警察叫来,将他逮捕,一切结束。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对此已经不感兴趣。我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与过去做了诀别。我走向房门途中,突然传来了什么声音。
  “……没意思。”
  打破沉默的是,呻吟般的声音。额头紧紧抵着桌面的他发出了声音。他忽地抬起了头。
  “!……”
  仿佛刚才的苦苦哀求没发生过,他在得意地笑。
  “真没意思啊。”
  好像在和谁说话,他自言自语。接着他坐着稍微伸了个懒腰。他的态度突然变得从容,对此不舒畅的我不由自主地开口:
  “你说什么。”
  “嗯?没什么,我只不过觉得没意思,就感叹了一下‘真没意思’而已。什么?想要我说明白点?真拿你没办法呢,我就破例一次吧。”
  说罢,他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总觉得这和他的印象不符合。初中时代的他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他表现出来的不自然,在我心中埋下了不安。
  “我不太想知道你要说什么。……话说回来你怎么了,突然变成这样。”
  “你是说我的态度?这种演技我最擅长了。”
  “刚才的是演技?”
  我不屑地笑了。
  “刚才你不是拼了命地不想把警察叫来吗。”
  真是死不认罪。你已经被我观察到了。扒窃犯一事将成为事实。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我话音未落他便放声大笑。笑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说道:
  “你才是拼了命,从脸上都能看出来了哟。”
  “……”
  “呵,这种雕虫伎俩就想把我逼上绝路?……那我问你,这能成为证据吗?就这些。”
  说罢,他看向铺在桌上的零食。
  “正确来说,这些是不是我偷的都不能下定论。监控摄像头也没拍到不是吗。”
  “……你在狡辩什么。怎么想犯人都只能是你。”
  我如此说道,他的表情依然从容淡定。他用手托着脑袋,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然而——他的眼里毫无笑意。
  “我——都——说——了,你凭什么知道犯人就是我?给我明确的证据好吗。无罪推定你懂吗?”
  我下意识地咂舌。没想到他会死不认罪到这份上。难道他就没一丁点儿罪孽感?我胸中压抑着的愤怒要涌出来了。
  “那好。叫警察过来吧。”
  说罢,我掏出手机。我本以为他会变得紧张,可他神色自若。
  “我啊,还算是个好心肠的人。”
  “……什么?”
  我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他到底是谁。他似乎要挑明真相地说道:
  “我都说了。把警察叫来的话会很为难的。”
  他脸上浮现笑容。一瞬间,类似于虫子爬上脊背的恶心感游走全身。全身的汗毛骤然竖立。
  “为难的不是我。——是你哟。”
  他如此说道。一瞬间手心黏糊糊地出汗。太阳穴的肌肉在抽搐。世界瞬间变成黑白色。现在的我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
  “所以我说的为难是这个意思。真没意思啊。你还是没什么长进,最后还是犯下失误。……所以说,收手吧。别做这种事了。”
  “……!”
  我攥紧拳头,牙齿咬得嘎嘎作响。就这样离开了房间。不能再听他说下去。……太可怕了。
  从房间出来我也没去哪儿,就在堆着纸皮箱狭窄的过道上背靠墙壁。为了冷静下来我深呼吸。
  “喂,你没事吧 ?”
  刚才在同一房间的店员追了出来,站在我身边。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安。
  “……喂,你真的没事吧?”
  我的一言不发加速了他的不安。我小声地说:
  “没事。不用担心。”
  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急躁不安。没想到他在这种状况下仍能保持冷静。出乎我的预料。初中的他应该不会这么冷静才对。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我现在要考虑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如何抓到犯人。如何让他承认罪状。
  “……那家伙,该不会都知道了吧?”
  说罢,店员的不安仍未消散,他继续说:
  “他都知道了吧。”
  “……”
  在学校从未见过店员如此胆怯的样子。往日在教室里他总爱摆架子,没想到现在他会如此惊慌失措。
  “别这么慌张。要表现得堂堂正正才行。……把警察叫来的话那家伙肯定会乱阵脚。这样一来他肯定会就此认罪。”
  一开始的作战,就是以逼供为前提。
  “……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帮你。”
  “你太大声了。……无论如何你都只能帮我。你够胆现在停手试试看。”
  我没有心情去安慰快要哭的店员。因为我也很害怕。我瞪了店员一眼,他脸上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我知道啦。所以作弊的事你要给我保密……”
  店员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在这家超市打工。我威胁他,让他来协助我。只有这样做我才有能力与他直面对峙。
  打电话通知店员计划提前,今天,我的作战按照计划实施。
  要抓住扒窃犯,原则上来说只能当场抓获。我要抓住他,只能在收银台到出口这一段间隔。时机很重要。店员在这个时间段负责收银工作。于是我吩咐店员帮我监视。让店员在他结账买单时拨我的电话。在厕所等着的我收到信号,抓住了他。
  ——没错,那家伙就是扒窃犯。
  没有被监控摄像头拍到。事先调查过他的包拉链在后面。周围没有留意我和他的人。这些我都确认过好多次。
  我拍了他的肩膀,让他转过头来。我和他在极近距离下对视,让他的视线固定不动。
  此时,我把商品塞入他的包中。
  一切都顺利进行。也没被监控摄像头拍到。没有留下证据。
  就这样,他成为了扒窃犯。我也做到了。那个瞬间,没有一个人,就连他本人也没有观测。没被观测到的现象等同于不存在。
  无论用多么肮脏的手段,我也要给这一切画上句号。这份决意至今也毫不动摇。我让他成为扒窃犯。从社会上杀死他。和他诀别。他会被学校退学,以犯罪者的身份度过余生。
  就这样,我要和他做个了结。




  4




  总不能一直待在过道。店长随时有可能回来。店员也被吩咐过要好好盯着他。不能在这里偷懒。
  “回去吧。”
  店员靠在墙上垂头丧气,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无精打采地跟在我后面。回去之后我应该怎么做。我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干脆直接把警察叫过来吧,这样事情说不定会更快地解决。但我很在意他的那句话。“为难的不是我。是你哟”,他如此说过。说不定他真的已经看穿了真相。
  ——不,他肯定已经看穿了。只不过他现在手头上没有证据而已。那也是。毕竟当时没有任何一个观测者。放平心态,别自己吓自己。我和他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谁先着急谁会输。
  回到房间,只见他在读书。察觉到我们回来,他从书上抬起头。
  “……啊,欢迎回来。”
  “看起来相当从容嘛。”
  他应了我一声,把文库书收回了包里。看来店长暂时还不会回来。店员对我使了个眼色。接下来怎么办——店员似乎想这样问我。
  在我思考之际,他开口了: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什么也不做。”
  “就是说,就这样把我交给警察,对吧?”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不过店长回来的话说不定就会这样做,对吧?”
  我一边说一边将视线投向店员。他以店员的身份回复我。我和他相识一事绝对不能暴露。
  “呃,嗯,应该是会这样做……”
  他听到这个回复,从口袋掏出手机,开始摆弄起来。他一边打着字一边说:
  “我先告诉你,店长不会来的哟。”
  他又在胡说八道。为了摆脱现在的窘境,他想让我自乱阵脚。他把手机关上,放回了口袋。
  “会有个人代替店长过来。你就勉为其难接受现实吧。……你可真是不走运。”
  说罢,他把视线投向门口。
  “代替?”
  我完全搞不懂他说的话。一开始以为他是为了煽动我的不安在胡诌乱道,可下一刻,门把手往下旋转,门被打开了。
  “大家好,看来人齐了呢。”
  突然进来的是,脸上贴着笑脸的短发少女。少女的容貌尤其引人注目。这熟悉的面孔,让我顿时傻眼:
  “哈……?”
  “啊,前辈。竟然无视我的电话,真是太过分了。”
  早伊原树里突然出现。她微笑着用开玩笑般的语气对我说道。
  她站到我身边。她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高兴和——从未有过的邪恶。
  “为什么……哈?为什么早伊原你会在这里啊……”
  头脑一片混乱。我在车站前接过她一通电话。她对扒窃事件充满兴趣。就算她能通过电话背景的杂音判断出我在车站前——为什么,她会来到超市?不,就算她能来到超市,为什么她会来到这个房间?她在这里不合时宜。
  “这个嘛,她来这儿也挺好的不是吗。”
  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登场,他苦笑着说道。
  “那个,现在是什么状况?我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她向他问道。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点头示意。看他的意思是随便你怎么样吧。这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早伊原树里的行动我不太能看透。这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而且接下来,大概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不好的预感在我胸中加速膨胀。
  “首先有一个扒窃惯犯,先姑且称作A。”
  她竖起一根食指说道。
  “A经常对店铺下手,导致不少店铺就此倒闭。从一年前开始A就一直如此。如此疯狂的作案,店家应该有所警戒,做了各种各样的应对才对。然而却始终都抓不到A。虽然A瞄准的店铺大都戒备松散,但总不至于每次都让他顺利脱身,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我不知所措。
  “A每次都能顺利脱身有几个原因。比如A每次都能躲过监控。比如A的作案速度非常快。……但最关键的原因还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说得这么开心。她那被愉悦扭曲的嘴角,和他一模一样。
  “——有帮凶从中协助,那便是同级生的店员。”
  “……诶。”
  “跟间谍一样。只要店家内部有一个同伴,盗窃就很容易得逞。”
  “嗯,可能吧。”
  我随便打发了一句。
  “拉拢同级生的方法千差万别。比如‘得手的赃物分你一半’,或者‘你只要当没看见就行,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不会追究到你头上’,……要是这都不行,那就找到他的把柄,比如‘这个秘密不想被暴露出去的话就乖乖来帮我’。……我说的没错吧,前辈。”
  听到她的话,店员大惊失色。他吓得脸色发青全身颤抖。
  “所以呢,那个扒窃犯A到底是谁?”
  “别这么着急嘛。‘平时装好人实际满肚子坏水’前辈。”
  “……”
  她是在像往常一样开玩笑吗?还是说,她在敌视我?
  手心湿漉漉地出汗。眼皮在颤抖。
  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和早伊原见面的时候,我总有预感迟早会被这家伙看穿我的秘密。然而这只不过是直觉,只不过是错觉。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认真起来很容易就能骗过她。
  “可是最近警察开始行动起来。这样一来形势不容乐观。就连A也着急起来。于是乎,A选择将罪行栽赃嫁祸给别人。”
  她果然知道。她知道我的罪行。为什么。她是从何而知的。他告诉了她?不对,这不可能——。
  我压抑着内心的动摇,回答道:
  “这样啊,我想问下是怎样栽赃的?”
  “就是这样。”
  “……!”
  她把手机举到我面前。手机屏幕上,播放着录好的视频。那是,两个男的。辻浦庆,还有矢斗春一。两个人在超市里说着话。我抓住他的肩膀,接着——决定性的一幕,也被录了下来。我被观测到了。
  仿佛世界倒转了似的,我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切都开始崩塌,变得支离破碎。但我马上强逼自己拾起碎片。要是这样下去,不妙。我的人生真的会完蛋。
  我用尽全力夺去了她的手机。接着将屏幕狠狠地砸向桌角。手机发出微弱的电流声,手机屏幕已经被毁坏。我再砸一次。这次连手机都被砸瘪了。她的手机已经完全变成一堆废铁。
  “……啊,这手机,离合约期限还有一年的说……前辈要赔偿哟。”
  她看着我手中已经毁坏的手机,脸上没有表现出多少惋惜。店员也沉默不语。突然——,我察觉到某件事,从头直冷到脚跟。这个房间里也是有监控的。
  我刚才的举动,岂不是相当于招供自己就是扒窃犯A。
  “顺便一提,刚才的视频我已经上传保存了,就算毁掉手机也毫无意义。”
  也对。没有一个侦探会蠢到在犯人面前展示珍贵的证据。早伊原也不会犯下这么蠢的错。
  我的腿已经软了,好不容易拉开一张折凳,坐了下来。就这样,我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幸。全部——都是他的错不是吗。
  打破承诺的是那家伙。我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不能在高中交女朋友。要是违反了的话,我就终结你的人生。那家伙交了早伊原这女朋友。所以我才兑现承诺,将这家伙的人生给终结掉。
  那家伙,把我的人生搞砸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早伊原等得不耐烦地说:
  “差不多是时候了,把警察叫过来吧。”
  “住手早伊原。”
  制止她的是他。
  “诶,诶诶诶诶……为什么。这个人可是扒窃犯哟。我常去的那家店也是因为他才倒闭的哟。”
  “求你了。”
  他如此说道,早伊原嘟起了嘴,便不再多说。
  “辻浦。”
  矢斗呼叫我的名字。我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他刚才散发的氛围烟消云散,仿佛回到了初中时代。矢斗平静地说道:
  “不如就此结束吧。太执着于过去,只会失去未来。”
  矢斗的表情是如此的恳切。
  我脱口而出:
  “什么呀。都是你的错,矢斗。你要是想反省,要是觉得内疚……那就乖乖地被我毁掉人生啊!”
  矢斗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这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辻浦。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不应该互相残杀。”
  以前对我做过有多过分的事你这家伙还记得吗。你现在上的高中,本来是该我去上的。你陷害我那件事不可饶恕。
  “你对森的欺凌,还有扒窃,我都看不过眼。无法接受。你也无法接受我。这样的话这样就好不是吗。”
  “怎么可能会好啊……!”
  声音提高了几分。为了冷静下来我从他身上挪开视线。早伊原一脸无聊地望着窗外。店员——进藤呆呆地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样子。大概是在担心后续的事。
  “一开始明明是你先动的手。我做过什么了?初中的时候,我没招你惹你。可你却用欺凌的证据来动摇我,逼我改掉了志愿高中。矢斗,你应该受报应的。”
  我如此说道。他脸色沉痛,垂下眼睛。他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开口:
  “我——”
  “辻浦前辈。”
  矢斗好不容易挤出的话被早伊原所盖过。
  “你知道推荐这个词的意思吗?你确实欺凌了别人没错吧。作为事实,你得不到推荐名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不过如此罢了。”
  早伊原的视线让我顿时无话可说。呼吸凌乱。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肯定会挂着笑容。仿佛要用笑容来抵消言语的刻薄似的。然而她现在,——蔑视着我。她那平静的怒气冻结了我的心脏。我连话都说不利索。
  “……可是,那个……我又没有欺凌到要被惩罚的地步。”
  “你这个加害者没有讨论欺凌程度的资格。自己平时的学校生活被志愿高中知道的话会很为难不是吗?单单这点就够了。”
  “……那个是……”
  “这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如果真想上藤崎高中的话,那就不要靠推荐,单纯通过后期考试考进来不就好了?连这都做不到。说明你的学习能力不足。换句话说,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自己太蠢。”
  她现在并不是开玩笑。一字一句都发自她的肺腑。因此我深受打击。
  “只有蠢货才会找借口。一天到晚说别人犯规、失礼、狡猾,会说这些无聊话的,只有死要面子的蠢货罢了。一切皆因自己没脑子,所以别老是从外面找借口好吗。很给别人添麻烦诶。”
  “喂,早伊原。”
  矢斗劝解道,可她依然不依不饶:
  “本来你的人生到此为止。你能继续苟延残存下去,全靠,春一前辈的——施舍。你应该把钱包奉上跪倒在地舔干净鞋底立马签下协议书把今后赚的钱全部上交才对。你还敢顶嘴。还死不认输。”
  她深吸一口气。此时房间内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她的下一句话将我置于死地:
  “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
  全身冻结。体感温度急剧下降,止不住地打寒颤,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早伊原。”
  矢斗抓住她的手制止住了她。她猛地回过神来,垂下眼睛。
  我,我——连一句话都反驳不了。想说些什么,可张开口后又说不出来。矢斗和我的视线重合。
  “……辻浦。事先说明,我从未有过早伊原那样的想法。”
  矢斗的声音十分冷淡。
  “我只不过,单纯讨厌你罢了。”
  说是讨厌,但我脑海中浮现出初中时矢斗那清爽的笑容。矢斗就是这样的人。他现在对我吐露真心,反而觉得违和。
  “这次不把你交给警察,并不是因为我想施舍,也不是因为我好心肠。单纯不想玷污自己的手罢了。如果就此终结你的人生,对我的精神卫生也不太好。仅此而已。我从未为你考虑过一丁点。所以这一切都让它过去吧。我和你扯上关系准不会有好事。这也算是一种孽缘吧。”
  只不过,你再敢图谋不轨的话——。他喃喃道。
  他在威胁我。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他抓住了痛脚。他肯定在笑。他肯定在不怀好意地嘲笑我。这样想着,我抬起了头——。
  事实并非如此。他双唇紧闭,笔直地看着我。一瞬间我撇开了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他没笑。为什么他不笑我活该啊。再一次看他,他的表情依然不变。曾经一度坚定的决心,现在在内心深处逐渐消散。
  莫名地涌上一股空虚感。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凄凉。我明明一直都清楚得很才对。然而有一瞬间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都是徒劳。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些无可挽回的东西。为什么。回过神来,温暖的液体已经顺着脸颊流下。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2-7 15:31 编辑


  尾声




  黑土散发出的湿润气味和青草气味充斥着学生会准备室。学生会准备室里我和早伊原树里坐着。我很久没来这里了。由于换季,房间里的植物气味比以往清淡得多。
  “春一前辈。”
  面对门口坐在右侧的她向我搭话。我一如既往地坐在她的对面。放学后我和她没做什么事,只是自顾自地看书。她手上捧着的是推理小说,而我的是恋爱小说。我应了她一声“嗯?”。
  “能耽误点时间吗?”
  “不能。”
  “人家连内容跟日程都还没说呢……。真是个急性子。怪不得前辈的绰号是‘姐控寡言学习马马虎虎蛞蝓挖洞名人’。”
  “你这话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首先,这个绰号和急性子没啥关系吧。”
  我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听我说,早泄前辈。今晚你有空吗。”
  “你不知道我尤其反感女生讲荤段子吗?”
  “你在说些什么呀。正因为知道我才特意说的。”
  我终于抵不过她的干扰,只得把书签夹好合上了书。她见状宛然一笑。我和她面对面,感觉气氛有点尴尬,我便挪开了眼睛。
  “你说的今晚是指的是几点。如果是凌晨三点的话那我就恕不奉陪了。”
  “才没有,十点左右吧。”
  会有人夜晚十点有事找人的吗。
  “这个嘛,有空是有空。……咋了?”
  “我想给你打通电话。”
  明明我和她现在闲得不行,为什么她非要今晚给我打电话呢,我问了她但她自始至终不愿回答。根据我的猜想,她肯定是要将我卷入些鸡毛蒜皮的事。我要全力避开才对。
  “好好好,我知道了。”
  我随口回了她一句,接着把文库本放入书包。
  “这就回去了?”
  “是啊。”
  我站起身来,解开门锁开门而出,在关门的时候,早伊原的身姿映入眼帘。早伊原已经陶醉于文库书中。我默不作声地关上了门。一如既往。——蓦然,门打开了。
  “前辈。……今晚再见。”
  早伊原从门缝探出脸,微微歪着头对我微笑道。
  “嗯,好的。拜拜。”
  听到我的话,她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接着她像被教室吸走般消失。刚才那微妙的距离。让人不舒服。
  来到玄关,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喂,春一。”
  在玄关碰到的是浅田。看来他也正要回家的样子。我便顺路地和他一起走向车站。他开始和我聊起学祭执行委员会议的事。我适当地随声附和,随便地问了他几个问题。我没多思考地听着他的话。
  “谢谢你。”
  下意识地,从我口中突然漏出了道谢。
  “诶?谢谢我什么?”
  浅田毫无头绪地说道,似乎对我的话猝不及防。
  “之前的事,……辻浦那件事。一直找不到时机跟你说谢谢。在学校道谢的话感觉也不太合适。”
  从早伊原那里听说了,浅田他,匿名邮件事件过后就一直跟踪我。他觉得我在隐瞒些什么。就这样他遇到了同样在调查我的过去的早伊原。二人协力弄清了我的过去。马上调查对象转移到辻浦,浅田开始跟踪辻浦。
  “啊,不用谢了。真的。”
  故意制造事端把店长引到外面的也是浅田。虽然我很难想象浅田会做出恶意投诉这种事,但他貌似真的做了。
  “你可是我的挚友。”
  挚友。听到这两个字我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坏事。然而现在的我已经摆脱了桎梏。
  “……你说得对。”
  所以我只要对他道一声承认就够了。
  浅田就是这样的人。绝不会对别人放任不管。你给记住了浅田。以后你要是出什么事,我绝对双倍奉还。
  “话说回来,早伊原同学,性格真的要命啊。”
  “哦,你看到她的另一面啦?”
  “对啊。虽然表面上我和她很少一起行动,不过经常有通过电话联络——不,说是联络,倒不如说我被她单方面下指示,被她榨取情报……”
  “嗯……”
  说着说着,他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沉。看来早伊原的本性会给人带来打击。
  “不过我觉得她和你正合适。”
  “哈?哪里合适了?”
  “你干嘛这么认真啊。”
  浅田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我才没有那么认真好吗。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和他再聊了下学祭的事,便在车站分别了。




  我一边在自家的床上翻来覆去,一边眺望离十点还差几分钟的时钟。
  我和早伊原已经分手了。可是由于辻浦一事,我和她的关系开始回到从前。和以前一样,我心血来潮就去一下学生会准备室,在走廊碰面她也会缠上我。乍一看似乎和以前没有变化。其实我和她的距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我和她徘徊在本质的边缘,然而现在我们的交往总觉得流于表面。最重要的是,她以前总问我的问题,现在也不问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本来经过此事我应该和她互吐心扉才对。然而我和她之间没有一句道歉,关于分手的事也一概不谈。同样地,关于辻浦的事,关于我的过去的事,她也没再提起过。
  我和她的关系原本就很微妙。虽说微妙,却莫名地有一种安稳感。然而现在已不再安稳。可能不知不觉间,我不会再去学生会准备室,在走廊碰面她也不会再搭理我。我和她的关系感觉不如以前那般牢固。一想到这点心情便不舒畅。
  即便如此,我仍选择和她过着这样的日子。
  “……”
  突然察觉到手机屏幕亮着。看了一下,早伊原的未接来电。我看了下时间,十点已经过去了几分钟。因为我调了静音模式所以没留意到。我回拨过去,铃声只响一下她就接了。
  “我们定下过承诺,如果前辈两秒之内没接我的电话我就把前辈的储物柜烧掉对吧。”
  比起承诺这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她在电话里说的第一句就在耍嘴皮子。
  “只响一声就接我电话,你就这么想我给你打电话吗?”
  “毕竟是犯人打来的不早接不行,不然作为人质的鹦鹉仔就有可能出事。鹦鹉仔没事吧。”
  “嗯,已经被我美味地享用了。”
  “呜哇,前辈。不要说荤段子好吗。前辈不知道我尤其反感男生讲荤段子吗?”
  “我刚才说的哪里荤了。”
  “鹦鹉仔是我的表兄弟。小学男生。”
  “这样的话,刚才说的美味享用确实感觉有点不妙,不过比起这个我对鹦鹉仔这个绰号更感兴趣。”
  这个表兄弟该不会是被早伊原欺凌了吧。
  “前辈,你出来一趟。到附近的公园来。”
  “什么?”
  她转话题转得一如既往的突然。
  “两分钟没到的话,我就向警察报警说你把鹦鹉仔吃了。就这样。”
  话音未落她便挂断了电话。我愣了好一会儿,以她的性格极有可能真的报警,我赶紧换好衣服出门。对家人说去便利店。公园很近。骑单车只需二十秒。到达之后,看到早伊原树里在一个人荡着秋千。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外面披着件深橙色的开襟毛衣。
  “啊,前辈来了。样子可真狼狈呢。”
  说罢,她灵巧地跳下秋千,朝我走来。她好像也骑单车过来,公园的入口处摆着一辆粉红色的单车。
  “还不是怪你催得这么急。”
  “好了,那就出发吧。”
  我问她要去哪里,但都被她随便搪塞过去。虽然我和她是乘同一列车上下学,但下车后走的是相反方向。从她家里骑单车过来,就算是作为男性的我也得花上个二十分钟。她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有何用意。
  我跟在她后面,最终来到了车站。
  “前辈。离开车还剩不到三分钟了。跑起来吧。”
  她蛮不讲理地拉起我的手,就这样我和她乘上了电车。总算是赶上了。和她相比,我的呼吸更加紊乱。车厢空荡荡的。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我们坐到了一起。
  “于是呢。到底要去哪里。”
  “话说回来。前辈知道吗,便利店便当底部的意大利面其实是为了吸收汉堡中的油分。”
  又被她胡诌着搪塞过去。无论我问什么,她都用生活小知识应付。我放弃了,一路上我和她都不说话。
  “前辈,在这一站下车。”
  这是我每天上下学必经的一站——离学校最近的一站。我不知所措。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是弄得太晚会被家人担心的。可她仍不愿告诉我目的地。
  但我很快就知道了。从车站走十五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藤崎高中。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翻过校门,闯入学校。学校里貌似空无一人,办公室的灯也没亮。毕竟都这么晚了。
  “快点。前辈。”
  她催促道,虽然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跟着她闯入了学校。
  “……你打算干嘛?”
  “没打算干嘛。”
  她边说边走进中庭。然后一直线地朝女厕的窗户走去,打开了窗户。
  “哎呀,看来窗锁坏了呢,还真是危险呢。要是有小偷来的话那该如何是好呢。”
  她棒读般说道。她轻飞如燕地钻进窗口,闯入厕所。然后在里面催促我。
  “早伊原,你不怕有报警器吗。”
  “报警器只在教室门和室内鞋柜,完全没事。”
  既然她都拍着胸口打包票,那我信了。深夜闯入学校,而且还是女厕所,其实我还挺抗拒的,可不知为何身体还是照做了。
  从女厕出来,来到走廊,爬上楼梯。黑漆漆的学校并不可怕。紧急灯泛着绿光,不至于黑灯瞎火。而且月光也照射了进来。
  爬到了顶楼。面前是通往天台的金属门。门把被铁链缠着,铁链上面挂着一把锁。学校禁止学生去天台。可依然有不少人(主要是情侣)偷偷潜入天台,逼得校方像这样上了锁。我还想接下来怎么办,她就从口袋中掏出一支发夹。她拉开发夹,拉成“く”的形状。把尖的那头插入锁缝,啪的一声锁开了。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个嘛,这个锁不过是百円一把的便宜货。这种锁只要戳到中间就会打开。”
  确实初中的时候有这样听说过。她把解开的锁放到地上,解开铁链,打开了门。咔叽咔叽,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在漆黑的夜晚中回荡。打开门的一瞬间,风灌入进来。她迎着风走出天台。我也跟着她走了出去。
  天台上只有高栏杆和蓄水塔。比预料中要普通,比想象中要无趣。没错——换句话说,对于深夜闯入学校这种事我是抱有期待的。
  “还真是高呢。”
  她抓着栏杆朝下望,发出感叹。
  在天台能看到车站的灯光。虽然眼前的风景并不算漂亮,但我的心依然兴奋。朝别的方向透过栏杆往下看。沉浸于黑夜中的操场,宛如一块巨大的画板。
  “像这样,感觉还不错呢。”
  她坐到栏杆翻边上。我环顾了一番四周的景色。大约过了十分钟,我坐到她身边。和以往一样,稍微隔了些距离。
  “于是呢,你到底想干嘛。”
  “话说,前辈不是恐高的吗。”
  “这我没说过。”
  “又在逞强了。”
  到最后我还是搞不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她平时肯定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但我对此果然还是一无所知。
  最近的天气宛如夏天般炎热,可夜晚的天台寒意逼人。可能跟我的穿着也有关系,我只穿了一件T恤,下身是休闲裤,穿的还是拖鞋。
  我和她一言不发。这么闲干脆拿书出来看吧,可我又没带书出来。她也应该没带。
  不经意间浮现出脑海的,果然还是辻浦的事。
  虽然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直面过去,和辻浦做个了结,但我仍犹豫不定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那个时候,我被他当作扒窃犯抓住了。我和早伊原在交往这件事已经传开,我也预料过他会找我报仇,可我没想到他竟然用那样的手段。出乎意料的对峙手段。
  到最后,我还是没对他说过一句抱歉。其实我真的想向他谢罪。真的想对他下跪磕头。真的想被他揍一顿。这样的话我的心反而会更好受。——可这都只是自我满足罢了。什么都解决不了。我犯下的错不是单单道歉就能过去的。就算我真的做了,也不过徒增他的痛苦罢了。我也不能直面过去。
  我自己得出的答案。
  那就是,我要逼出他扒窃犯的身份,让他从此收手。让他改过自新。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结,也是我的赎罪。放任他继续扒窃的话,他终有一天会走上不归路。这件事我责无旁贷。
  为了赎罪,即便玷污双手。
  挑衅、花言巧语、故弄玄虚。我用这些来煽动他的不安,令他失去冷静,接着把证据呈现在他面前。逼他露出破绽。抓住他的破绽,阻止他继续作恶。
  就这样,我和他完全断绝关系。
  我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如同癌细胞。他要继续前进,就必须将我忘却。想从复仇中获得解放,绝不是要完成复仇。这只会徒增他的痛苦。他只能选择将我忘记。
  所以我把真正的青春抛下身后,与他互相对峙。扭曲了的东西再一次扭曲,让其回到正常的轨道。虽然能不能回归正常我也不得而知。可这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就这样,我对自己的过去做了了结。离变成真正的过去还需要花点时间。有可能我的愿望落空,辻浦会再次行动起来缠上我。有可能我做的选择并不是最好的。有可能这一切最终不过是自我满足。可是我已经做了只有我才能做的事。今后如有必要,无论多少次,我都会直面自己的过去。撕开自己的伤口,把手伸进去。
  这就是我的诀别。
  一切已经结束,我也就有资格去回应森。
  突然感觉到早伊原的视线,我看过去,她马上别过了脸看向正面。
  我刚要再次问她到底想干嘛时,她开口了:
  “前辈,为什么拒绝了森前辈?”
  “……这个嘛。”
  问得太突然,顿时语塞。她的思考速度比我快一点五倍。所以她在沉默中深思熟虑出来的话也比我早一点五倍。
  我拒绝了森。在辻浦一事后的第二天。
  “为什么你会知道。”
  “扒窃事件的第二天放学后,我被森前辈叫了出去。”
  “哦……你们说了些什么?”
  “说出来的话会违反少女机密同盟的规定,所以不能告诉前辈。”
  “真是可怕的同盟。”
  有早伊原的加入,这点才是最可怕。看来她是不打算告诉我谈话的内容。也罢。我也不想强人所难。
  “我拒绝森单纯因为我不喜欢她。”
  “她不是挺可爱的吗。”
  “女生眼里的可爱,和男生眼里的可爱是不一样的。”
  “那前辈觉得森前辈是个丑女?”
  “……没有,我不觉得……”
  今天的早伊原格外死缠烂打。不许我扯开话题。明明她对自己的事闭口不谈,却一个劲地从我身上捞走情报。
  “前辈不是想得到青春吗?”
  “嗯,的确想。”
  “并非解密,而是真正的青春对吧?”
  说的没错,我颔首。
  “和森前辈交往的话,前辈就能如愿以偿地过上青春的日子不是吗?”
  她说的没错。我的内心也深知这个道理。
  “我都说了。我不喜欢她,仅此而已。”
  面对森本人,我也是这个回答。解决了辻浦一事,我也从过去的桎梏中得到解放。在此之上,我要认真地回答一个女孩子的心意。本来我应该接受她的告白才对。可我张开口,却说出了拒绝二字。这么不走运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吧。
  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
  森当场就哭了。看着她我心如刀割。但我也没有办法。告白这种事就是这样。人类真挚的感情碰撞到一起,要不双方都欢喜,要不双方都受伤,只能从两者中选一个。她也是明白这个风险才向我告白的。
  结果是双方都受伤。
  “真的就这样而已。我迄今为止有对你撒过一个谎吗?”
  “撒谎鬼。”
  “……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在意这件事啊。难道你想听我说因为喜欢你才拒绝了森吗?”
  “不要说这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好吗。我差点就把前天吃的咖喱给吐出来了。”
  “厉害啊。”
  她只是搞不清我的真心罢了。所以她才会搞不清究竟该如何面对我。
  “那我也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帮我。”
  几天前,我给早伊原发了封邮件。我想得到早伊原的援助。想和辻浦对峙的话,她的协力必不可少。她当时并没有回复我。
  然而她却一直暗中行动。为了确认我和早伊原是否真的在交往,辻浦埋伏在藤崎高中的校门附近,恰逢早伊原出现他便上前搭话。而她想趁机从他的口中探出我的过去。我在游戏厅入口见到的两个人就是早伊原和辻浦。辻浦的发型变了,看他的背影我没认出来。
  同一时间,早伊原和浅田结成协助关系,两个人开始调查我和辻浦的事。虽然他们最后没调查出些什么,但早伊原察觉到辻浦貌似准备做些什么。早伊原将此事告诉给浅田,曾跟踪过我的浅田找到了森,将我的过去一五一十地问了出来。就这样,两个人意识到事态已经非常紧急。
  当我在超市购物时收到了早伊原的邮件。「你现在在哪?」,这是分手后她给我发的第一封邮件。我感觉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当即就回了信。当时浅田正在跟踪辻浦,得知情况的她马上意识到超市里将要发生的事,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当我被带到房间后收到了她的邮件,上面写着她拍到了辻浦往我包里塞零食的视频,店长要处理投诉暂时回不来,自己为了揭开谜题要来房间一趟——诸如此类的话。
  “我才没帮前辈哟。我只不过是想解决事件而已。”
  我应了句“是吗”。我也猜到她会这样回答。
  从行动上看,她在帮我这件事一目了然。
  “那为什么要探究我的过去呢?”
  “前辈藏起来不说,我有点在意而已。”
  “于是你都知道了?”
  “我找森前辈对过答案了。”
  我不想被早伊原知道我的过去。因为这事关我的本质。如果她像平时开玩笑那样向我谈起我的过去,我肯定会一蹶不振。
  “…………”
  然而早伊原对我的过去一概不谈。
  “前辈……”
  她欲言又止。她这个样子真是稀奇,我好奇地看她,她立马垂下了眼睛。她在苦恼。该不该说出口。该不该告诉我。她现在很不安。从她的表情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松了口气。
  原来她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原以为早伊原对任何事都看得很开,没想到她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早伊原。”
  “什、什么?”
  我站起身来,站在她面前。
  “……我只说一遍所以听好了。”
  她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我讨厌神秘事件。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过去,那我过去所犯下的愚蠢罪行你也知道了对吧?所以我才会对神秘事件深恶痛绝。……只不过,稍微再陪早伊原一下的话感觉也无妨。”
  “诶……?”
  “因为你好好回答了浅田的表白不是吗。”
  我知道此事是在答复森的那天晚上。通过邮件得知的。
  “我绝不能容忍你用虚假的理由来玷污别人的真心。但是,‘对不起,我不想和你交往’,你是这样回复浅田的。你没有用我有男朋友了之类虚假的理由。”
  她低下了头。
  “是因为我那天的严厉批评,还是说你自己觉得这样做比较好,这我不清楚,我也不想去问。如果你今后也能好好对待别人的真心,——我就不会在你面前消失。”
  所以你不用这么客气。这不像你的风格。
  像以前一样,来问我有没有神秘事件发生也没关系的。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一边惹你生气一边向你诉说。像以前一样,我们之间不需要道别。你不用说再见我也不会在你面前消失。
  “吵、吵死了。”
  为什么她会好好回答浅田的告白,我想了下果然还是因为那天中午我对她的语气稍微重了点。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她心目中无足轻重。毕竟我平时说的话都被她随随便便打发掉了。
  然而她还是好好地接受了我的意见。就算我的话被她打发掉了,我的心意依然传递到了。
  她肯定不会承认这点。自己竟然有如此纯真的一面,她肯定打死都不会承认。所以我也不打算强行问她。
  “那个,早伊原。”
  “怎么了……?”
  看她的表情没有一点好转,我便补充道。
  早伊原这么聪明,一直以来对所有事都能轻松应付,可她果然还是会有所不安。没有明确的答复,也没有任何根据,她终究也变得犹豫。一直戴着演技的假面,最终会迷失真正的自我。
  因此,语言是必要的。
  “我一直以来都在做些惹你生气的事,对你说讨厌,还说你一点都不可爱,……不过其实我并不讨厌你。”
  身为她的前辈,我不主动点接近她不行。
  “诶诶诶。”
  然而这坏了事。她啪的一声眼睛发亮,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刚才的气氛顿时消失殆尽。
  “也就是说前辈平时虽然对我爱答不理,其实内心是‘我好喜欢树里啊!呼嗤呼嗤!超绝可爱!’对吧。”
  “看来你不知道不讨厌这个词的引申义。就是除了讨厌这一点之外的所有意思。换句话说,接近于无限的讨厌。”
  “我说呀。”
  她开始得意忘形。她站起来走到我身边。“终于体会到我的魅力了吧”、“前辈还挺有眼光的嘛”,在我身边喋喋不休。我漫不经心地听着她的话,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微笑。






第五章作者耍了个小花招,看着是有点乱,不过缕清思路之后倒还好。我翻译的时候也刻意有所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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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xzxa698 王爵
本帖最后由 zxzxa698 于 2019-12-27 19:10 编辑


' 没睡醒的中微子 发表于 2019-12-27 11:42 第五章的叙述性诡计看到后面才看出来。之后往前翻的时候 发现好像有点分不清楚什么时候转换的 大佬可以给 ... '

叙述性詭計目的就是要讓讀者混淆
這邊的用法是透過相同的稱呼(前輩)達到效果

把超市(商場?)購物那段再看一遍就會非常清楚
或者再往前一點的劇情,模糊印象中女主似乎先預料到犯案手段
而且最後揭發犯人時,竟然對不上稱呼(名字)與想像中的犯案人物

這段在整個劇情中最大扭轉讀者印象
如同前面大老所說,原先以為男主要去陷害人,結果並非如此

4 年前 0 回復

没睡醒的中微子 勳爵
' 杜若楪葉 发表于 2018-5-15 16:20 看了两遍,作者连续转换人物视角加上早伊原都称呼前辈,导致第一遍我看的时候在想怎么春一怎么去陷害人了 ... '


第五章的叙述性诡计看到后面才看出来。之后往前翻的时候 发现好像有点分不清楚什么时候转换的 大佬可以给点建议吗?

4 年前 0 回復

nasonjack 平民
看完啦,感谢翻译。
有点像小市民系列,但感觉要比小市民更黑一些。

4 年前 0 回復

SUZUMI 王爵
又是一部女侦探类小说。此类小说都有一个特点。女配/女二感情来的快,告白的快,自然死得也快。
整体故事,逻辑可以。值得一看。按照4卷完结来看,男女主无法修成正果。只能当一般侦探小说看了。

5 年前 0 回復

椎名豪 勳爵
感谢翻译!顺便一楼的“书名:爱好谜题的少女夺去的青春”这里好像漏打了“与”字w

5 年前 0 回復

jasonbern 子爵
我只想知道,他们第二卷什么时候对外宣告复合的,明明第一卷分手了,第二卷称呼又变成男女朋友了

5 年前 0 回復

wengmingao 勳爵
感谢分享 超赞的书,可惜人气不是很高

5 年前 0 回復

清歌与流觞 子爵
' 419669140 发表于 2018-5-15 16:20 看了两遍,作者连续转换人物视角加上早伊原都称呼前辈,导致第一遍我看的时候在想怎么春一怎么去陷害人了 ... '


我擦,原来是这样,犯罪行为我还以为是春一做的

5 年前 0 回復

fmban 侯爵
' kuunlan 发表于 2018-5-20 02:20 作者还在最早网络投稿这本书的E★エブリスタ网站投稿了几篇番外,一共4篇的《矢斗春一の日常》系列(应该是 ... '


想求下番外和后日谈链接,那个网站里好像找不到

6 年前 0 回復

0g3w 勳爵
挺好看的,可惜搜了一下连相关的贴吧都没有啊…… 本来还想再多了解一下的

6 年前 0 回復

LzNO_Hentai 皇帝
书不错,好像是四卷完结?期待后续翻译

6 年前 0 回復

七月流火(伪) 子爵
别扭娇的男主被女主攻略的故事

6 年前 0 回復

kuunlan 公爵
作者还在最早网络投稿这本书的E★エブリスタ网站投稿了几篇番外,一共4篇的《矢斗春一の日常》系列(应该是在第二卷发售后开始写的作为三、四两卷的类似特典番外的短文)以及一篇第四卷以后关于几个主要角色的后日谈(后日谈最后看的我有点想笑)

6 年前 0 回復

flankoi 公爵
很好奇第四卷的三本日记标题楼主会怎么翻译。

6 年前 0 回復

saber罗 騎士
感谢大大翻译完成,封面图很吸引我啊
嗯,内容上也很不错啊,不错的解谜

6 年前 0 回復

风舞星砂 伯爵
系列一共4本书,好想一口气看完啊

6 年前 0 回復

bhsd 王爵
第一个事件中,就算花束里预先做好了机关,但要是男主献花时正常地让台下的学生看到,偷换的诡计不就不能成立了吗?

6 年前 0 回復

疾风行者 王爵
看简介就想到了冰菓

6 年前 0 回復

翼鈴 王爵
不知道內容如何
但因為這足....咳...這封面
我決定坑了!【喂

6 年前 0 回復

0g3w 勳爵
' 419669140 发表于 2018-5-15 16:20 看了两遍,作者连续转换人物视角加上早伊原都称呼前辈,导致第一遍我看的时候在想怎么春一怎么去陷害人了 ... '


+1
不过想了想男主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就明白作者是故意误导了

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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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huoj 王爵
世上只有一种病,就是懒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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