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崎えいじ]境界迷宮與異界魔術師 3[台/繁]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1 23:04 编辑


境界迷宮與異界魔術師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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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野崎えいじ
插画:鍋島テツヒロ
图源:音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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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歐德魯·賈特拿擁有前世記憶以及卓越的魔術天分,他與隨從少女古蕾絲一起居住在迷宮都市塔穆威爾斯。打敗潛入迷宮都市的魔人,堤歐德魯一行人獲得了新夥伴,然而這次卻被捲入了統治迷宮都市的王國高層之間的權力鬥爭。那裡是個與迷宮截然不同的戰場,就算只想明哲保身,還是免不了被捲入派系鬥爭之中。堤歐德魯原本打算以探索迷宮為最優先,但是王國騎士團和『神秘占卜師』卻突然介入,再加上第二個魔人來襲──
同時收錄能獲知某個重要角色另一面的加筆番外篇,「王城深處」與「謀略之花」。
轉生×魔法的戰鬥奇幻故事,第三彈!!












Contents
幕 間 王城深處
第18章 騎士與冒險者
第19章 迷宮的少女
第20章 小丑
第21章 幕後 銀霧
第21章 幕前 極熱的死線
幕 間 謀略之花
第22章 三公主瑪蓮
第23章 四大精靈殿
第24章 再會的季節
第25章 凱薩琳的秘藥
第26章 龍牙戰士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1 22:57 编辑


  幕間 王城深處
  「所以……?今日有何貴幹?」
  女性看著訪客面露笑容。她的笑……並不親切,反而帶點嘲諷,美麗卻顯得冰冷。而且毫不掩飾桀驁不遜的態度。
  被那精明的眼神一瞧,年紀足以當她父親的男人笑得卑微諂媚。
  「是、是這樣的,有個人無論如何都要引薦給蘿絲瑪莉殿下。」
  「喔?」
  女性——蘿絲瑪莉展開羽扇遮掩表情、打量男人。
  費爾德加路王國二公主蘿絲瑪莉。對宮廷貴族和在王城工作的傭人而言,恐怕沒有比她更難相處的人了。問起她的風評時,宮廷貴族大多都會大肆誇讚其外表與個性,不過關於個性的內容實在不足以作為參考。
  說起她肆無忌憚的行為舉止,最貼切的形容就是反覆無常的高壓專制者。
  不過很少有人敢光明正大地指出這點。因為這個人總是有種種危險的傳聞……好比曾涉及宮廷內發生的恐怖事件、令敵對派系分崩離析、與名聲不好的人們保持交情、曾對旁人表示應改變王位繼承方式等等。而且蘿絲瑪莉不僅人脈廣闊,本人又言行激進、陛隋不定,跟她作對不曉得會遭受什麼樣的報復。
  在這些流言蜚語中,蘿絲瑪莉對王位繼承有獨到見解一事似乎屬實。從對待其他王位繼承者相當苛刻這點,以及她本人抱持的想法來看,許多人私下猜想她可能認為自己才是最適合王位的人選。
  雖然不能直接說出口,但確實有人基於她傲慢又充滿野心的態度而視其為愚蠢之徒。不過有一定程度交流者——例如前來求見的男人,卻持不同看法。
  只要冷靜觀察蘿絲瑪莉便能明白。儘管恣意評論王位繼承的問題,但她卻不輕易給予他人承諾,其他流言終究只是空穴來風,而真相始終晦暗不明。雖然她性情反覆無常,言行又激進帶刺,平常卻不會公然做出令人髮指的舉動,所以不至於遭人非議。
  換句話說——如果傳言屬實,那就表示她處事不會留下小辮子。即便流言蜚語純屬空穴來風,她也絲毫不以為意,還反過來利用這些不好的印象為自己加分。這實非愚者所能為之事。
  從她本身的人脈及派系來看,也印證了男人的猜測。蘿絲瑪莉雖然多少有個人好惡,但她往往不避諱在身邊安置奉承者,甚至給予派得上用場的人通融及好處。
  而部分宮廷貴族也趨炎附勢。蘿絲瑪莉無疑十分可怕,但她畢竟身為王族,只要和她交好,肯定能成為可靠的後盾。

  結果人們紛紛聚集到她周圍,不知不覺自成派系。她並非備受愛戴,而是透過實際利益、恐懼及資訊操弄、束縛著人們。可以說她不靠王族的背景,純粹只憑自身的才幹成就了這一切。
  前來探訪的男人——費爾德加路王國騎士團副團長葛瑞格也是試圖討好蘿絲瑪莉,藉此獲得好處的其中一人。
  葛瑞格善於明哲保身,他認為和蘿絲瑪莉為敵相當危險,於是便積極地奉承她。正因為自認不及蘿絲瑪莉,葛瑞格才選擇服從。
  為了避免觸怒蘿絲瑪莉,葛瑞格放低身段,畢恭畢敬地提起打算介紹給她的人物。
  「他的名字叫做費爾南多。儘管年紀尚輕,劍術卻相當高明,是個可造之材。」
  葛瑞格說完,蘿絲瑪莉面露淺笑嘲諷地道:
  「之前你介紹過飛龍隊中前途看好的男人,他比起來向我問安,似乎更鍾情於探索迷宮呢。」
  蘿絲瑪莉說的肯定是切斯特。今天葛瑞格之所以求見蘿絲瑪莉,也是因為耳聞切斯特惹惱蘿絲瑪莉的風聲。
  在王宮和騎士團方面……蘿絲瑪莉有自己派系的人負責收集情報。正因為如此,據說蘿絲瑪莉曾向身邊的人表示:既然不會定期前來問安,也無法獲知騎士團的近況,那就用不著了。
  葛瑞格此行也是為了確認傳聞的真偽……從蘿絲瑪莉的口吻聽起來,似乎是事實沒錯。
  葛瑞格把切斯特引薦給蘿絲瑪莉,試圖穩固自己的勢力根基。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切斯特卻和葛瑞格保持距離,還棄飛龍隊於不顧,一股腦地投入了探索迷宮的任務。
  無論是疏遠蘿絲瑪莉還是不聽葛瑞格的規勸,對他來說都是不可容許的事情。
  「……真是非常抱歉。那個男人對於騎士道懷有崇高的理想,所以腦袋有些死板。」
  「哎呀,我無所謂喔。想必他把騎士道和任務看得比我更重,一定能成為王國優秀的騎士吧。不過我已經不需要就是了。」
  聽完葛瑞格的解釋,蘿絲瑪莉抖了抖肩膀。
  照字面來看或許是稱讚也不一定。不過因為傭人只要有心便能聽見兩人的對話,所以蘿絲瑪莉極有可能是故意表態不做承諾。因此,葛瑞格理解到這些話恐怕是在挖苦他。
  蘿絲瑪莉的自尊心受創了嗎?還是他對蘿絲瑪莉的忠誠遭到質疑了呢?總之,切斯特已經是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了。
  「這個……真傷腦筋。不過費爾南多是個更機靈的人,相信他一定會發誓效忠殿下,為殿下盡心盡力。」
  「希望你的判斷是對的。哎呀,見個面倒是無妨。你今天把人帶來了嗎?」
  蘿絲瑪莉隔著羽扇望向葛瑞格。
  「是的。若您准許,我這就叫他過來。」
  「好吧,把人帶來。」
  「遵命。」
  葛瑞格馬上朝沙龍外走去。蘿絲瑪莉面帶冷笑地目送葛瑞格的背影。她的態度顯然對費爾南多這名騎士不抱有太大的期待。
  過了一會兒,葛瑞格帶著年輕騎士——費爾南多回來了。費爾南多一見到蘿絲瑪莉,立刻屈膝跪下
  「准你答話。」
  「感謝您寬大為懷。初次見面,蘿絲瑪莉殿下。在下是隸屬於飛龍隊的費爾南多。」
  「是嗎?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當然。我跟切斯特那種過分耿直的男人不同,絕對不忘侍奉公主大人。」
  蘿絲瑪莉聞書,打量起費爾南多。
  「那你最好遵守諾言,小心別讓我掃興了。若是帶來了有趣的消息,我也會給予相符的報酬。」
  「是!榮幸之至!」
  有趣的消息是指派得上用場的情報。蘿絲瑪莉關注的事物時常改變,葛瑞格不重視的情報有時也能取悅她……總之,不管是要壯大自己的派系還是打擊敵對派系,情報都能作為武器使用。蘿絲瑪莉恐怕就是這樣透過人脈獲取情報,進而擴展派系,壯大在王宮的權力吧。
  這想必也是蘿絲瑪莉對切斯特的要求。正因為如此,蘿絲瑪莉才能斬釘截鐵地斷言不需要不再提供資訊的人。葛瑞格是這麼解讀的。
  「那我就直說了……這次的情報是關於那位魔人殺手魔術師。」
  費爾南多說完,蘿絲瑪莉輕輕地聳了聳肩。
  「啊啊,聽說他最近很活躍呢。」
  春末時分,魔人殺手魔術師曾在空中與大鬧城市的魔人交鋒,並獨自將其殲滅。
  此外,他還受邀參加騎士團在王城塞歐雷姆舉辦的活動,當時蘿絲瑪莉也親眼見過本人。如果傳聞屬實,那位少年當真獨自殲滅了魔人的話,那就太令人震驚了。他肯定具備了相當的魔法才能與實力,更何況魔法還對渾身縈繞瘴氣的魔人不太管用。
  「是的。從我掌握的情報推測,切斯特的變節可能與那位魔術師有關。」
  「這我倒是頭一次聽說呢。」
  蘿絲瑪莉表現出梢感興趣的態度。見了她的反應,費爾南多暗自竊喜。不過他沒有表露於形,反而靜靜地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前陣子騎士團舉辦活動時,有人目擊切斯特與那位魔術師在騎士之塔的地下修練場展開對決。」
  「喔?所以是那次交手帶來的影響嗎?」
  「我是這樣認為的。」
  「這麼說來,他恐怕輸慘了吧。他一直都很不屑魔法——難道是輸在體術?」
  「怎麼會……您是說切斯特不敵那種小毛頭嗎?」
  葛瑞格雙目圓睜,蘿絲瑪莉隔著羽扇閉上雙眼。
  「這不值得驚訝吧?我不太瞭解魔法,所以不是那麼清楚……對了,像是利用魔法強化力量與加快速度,倒也不無可能吧?不然即使輸給魔術師,也能用術業有專攻作為藉口嘛。」
  蘿絲瑪莉說完後嗤嗤地笑了。
  「如果此事屬實……我個人會相當惱火。體術竟然不如一個魔術師……」
  由於騎士團內副團長派系和魔術師隊水火不容,這對葛瑞格而言當然不是件趣事。他愁眉苦臉地搖了搖頭。
  「……費爾南多,你沒問題吧?」
  「我沒見識過對方的本事,實在無法保證。不過既然有贏不了的對手存在,那就只能仔細擬定對策了。交戰可不能全靠正面衝突啊。」
  話雖如此,費爾南多依然笑得充滿自信。這大概就是他跟切斯特之間的差異吧。雖然葛瑞格還有話想說,卻把話吞了回去。蘿絲瑪莉始終用羽扇遮掩表情,不過她好像在笑的樣子。
  儘管蘿絲瑪莉同樣被旁人疏遠,也對魔法和魔術師敬謝不敏……但如今她卻顯得興致勃勃。
  「莫非……殿下對那位魔術師感興趣嗎?魔術師之類的傢伙——」
  「既然擁有這麼突出的能力,不管要如何接觸,最好都先掌握對方的個性與想法。你難道不這麼認為嗎?」
  「這、這個嘛,的確如此。」
  被蘿絲瑪莉投來的冰冷視線打斷了發言,葛瑞格有點緊張地出聲附和。
  雖然葛瑞格擔心蘿絲瑪莉會拉攏那位魔術師並加以提拔,但蘿絲瑪莉其實是警惕魔人殺手的強大能力,才會表示應當先瞭解對方的為人。
  那大概是身為王族的觀點吧。畢竟魔人殺手立下了龐大的功績,她勢必得判斷對方是不是危險人物。葛瑞格總覺得蘿絲瑪莉下一秒就要禁止他談論庸俗之事,遂噤口不語。
  蘿絲瑪莉仍舊以羽扇遮掩表情,將視線從葛瑞格轉向費爾南多說:
  「總之……這事還算有趣。如果碰到什麼麻煩可以來找我,我多少會出手幫忙。不過不能超過今天這番話的價值。」
  「是,非常感謝您。」
  費爾南多說完後低下了頭。若是今後也能像這樣為蘿絲瑪莉所用,費爾南多應該可獲得適度的提拔。只要不出差錯,蘿絲瑪莉也願意伸出援手吧。雖然只有口頭約定,但從蘿絲瑪莉正順利地擴展權勢看來,此言恐怕不假。不過她也不忘叮嚀切勿需索過度就是了。
  葛瑞格和費爾南多雙雙低頭行禮,隨即退出沙龍離去。蘿絲瑪莉也起身準備返回自己的起居室。
  「……魔人殺手是嗎?或許應該親眼確認看看。」
  留在沙龍的蘿絲瑪莉,以誰也聽不見的音量悄聲呢喃。


  第18章 騎士與冒險者
  費爾德加路王國的王都·塔穆威爾斯地底下有座大迷宮,而我們正位於迷宮的一角——宵闇森林。
  宵闇森林是瀰漫著魔力迷霧且充滿蠢動植物的黑暗森林。森林出現在地下迷宮深處本已不合常理,再加上森林內的植物討厭火,看到火焰就會發動攻擊,所以不能使用火把或油燈,是個有點棘手的區域。
  使用魔法光源會吸引魔物,而且因為瀰漫的霧靄會阻礙視線,因此無法施展夜視魔法。那麼該怎麼做才好呢?——由於這裡綻放著名為精靈之光的花,只要摘下它取代照明即可。
  不僅魔物很多,再加上盛開的精靈之光,使得場面看起來如夢似幻。不過……或許是我已經習慣了才會有這種想法。
  最近我們以宵闇森林為中心從事狩獵及採集。今天也潛入了迷宮,正在與魔物交戰。
  我擋下樹之魔物——殺手植物揚起樹枝揮來的一擊,並以手杖掄倒對方,又往軀幹部分橫掃一記,在火花中將殺手植物炸成兩半。
  「伊魯姆希爾特,有隻磨菇逃到妳那邊了!」
  「嗯,我看見了!」
  聽到席拉的警告後,伊魯姆希爾特點頭回應。菇類魔物·絮語蘑菇往身為後衛的亞修蕾伊衝去時,伊魯姆希爾特挺起蛇身取得制高點,拉緊弓弦射出箭矢。
  箭矢分毫不差地將絮語蘑菇釘在地上,緊接著亞修蕾伊施放藍色光彈將之凍結。至於其他絮語蘑菇——早在席拉的突擊下化為碎片。
  「休想繼續前進。」
  隊伍後方——負責殿後的古蕾絲掄起手中的斧頭,將兩隻跳出草叢的絮語蘑菇一刀兩斷。古蕾絲打倒的似乎是最後的魔物了,宵闇森林又被原本的寂靜籠罩。
  「大家沒受傷吧?」
  確認戰鬥結束後,亞修蕾伊詢問大家是否需要治癒魔法。
  「嗯,沒事。」
  「我也不要緊。」
  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答道。
  「我也沒問題。」
  「我也是。亞修蕾伊沒事吧?」
  「是的。大家都很強,魔物根本無法靠近我身邊。」
  聽了我的發問,亞修蕾伊微笑著輕輕點頭。唔,所以是大獲全勝啊。
  「……好,等剝取完魔物,就開始採集藥草和樹液吧。」
  「嗯,我來負責站崗。」
  席拉說完後便開始戒備四周。
  探索宵闇森林的優點,除了可以獲得有高利用價值的藥草、樹液及魔物素材外,還能取得很多物品。由於可作為藥水的材料,若是加工販售一定能提升探索迷宮的獲利吧。
  不過……席拉也好,伊魯姆希爾特也罷,她們探查及戰鬥能力都很強。原本我還有點擔心兩人加入隊伍後能否適應,看來是我杞人憂天了。
  ◆◆◆◆◆
  「喂喂!因為是騎士大人就瞧不起我們啊!?」
  在把宵闇森林收集到的素材帶回公會等待換錢時,一陣怒吼響徹了大廳。我好奇地循聲望去,看見冒險者團隊與騎士團小隊怒目相視的場面。
  自從魔人事件後,騎士團便積極地調查迷宮……該說不出所料嗎?冒險者與騎士團之間似乎產生了摩擦。
  畢竟追求自由的冒險者與重視紀律的騎士團可說是背道而馳。所以騎士團來迷宮時,往往會發生某些糾紛,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場面很緊張呢。我說你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向其他冒險者團隊探聽時,一位冒險者不悅地說:
  「簡直不可理喻……我們潛入迷宮時,他們竟然以調查迷宮為由趕走我們!連離開迷宮後都還繼續找麻煩!」
  「不,等一下。我們只有說正在進行探索迷宮的實地訓練,不希望你們太靠近而已。我們有任務在身。訓練內容也有不能透露的部分。」
  任務。雖然名目不同,但實際上是指被封印的門吧。
  亞路弗雷德也曾提起這件事,在BFO裡大概是指有著紋章、無法開啟,並連通未開放區域的門吧。
  「啊?意思是我們跟在你們屁股後面跑嗎?你們明明是後到的,卻要人交出地圖帶你們去下面,真是厚顏無恥!」
  「我們沒說過這種話。那幫人跟我們不一樣。」
  冒險者臉紅脖子粗地說完,對峙的年輕騎士語氣中也透出不快之色。
  由於對方背對我們這邊,而且僅揭開面罩,所以我看不見表情。
  「哈!誰知道啊!」
  「什麼……?
  事情就是這樣。因為沒有親眼目睹當時的情況,我無法斷定誰說的才是對的,不過這次看來像是冒險者主動挑釁。
  話說回來……不僅逼人交出地圖,甚至竊取別人抵達階層的成就啊。竟然有人在幹這種勾當。
  「騎士團出動的名義是為了訓練騎士及士兵,所以通常不會這麼做。做出這種事的八成是葛瑞格派。聽說他們影響力大減,之後才派出同夥前往迷宮。」
  席拉補充說。
  「……所以葛瑞格依然以飛龍隊的身分待在城裡嗎?」
  「好像是。」
  即便從騎士團的動向隱約察覺了迷宮內存在著什麼,不過他們仍是以訓練為名。只要嗅到銅臭味,就會有人找上門是嗎?
  葛瑞格派也一樣……地圖和抵達階層就像是冒險者的心血結晶,要求他人全數交出,自然會招致反感。
  冒險者的橫向關係相當緊密。一旦部分騎士幹出這種勾當,全部的人都會被等同視之,壞名聲也會一下子傳開。
  葛瑞格他們因為影響力低落而萌生危機感,所以才會急功近利吧,可是這樣反而引起冒險者的反感——葛瑞格真的老是在貶損騎士團的名聲呢。不過我覺得不該讓所有人一起承受惡果。
  「不好意思,堤歐德魯先生,請稍待片刻。」
  「……我知道了。」
  眼見情況愈演愈烈,海瑟出面了。
  「請冷靜一點,在這裡起爭執會給人帶來困擾。」
  海瑟毫不畏懼地介入調停。若是害怕面對這種場面,恐怕就無法勝任冒險者公會的櫃台小姐了。
  海瑟……有種苦命人的感覺。
  明明老是抱怨工作太多沒得休息,卻又積極地把公事辦妥。所以上級對她寄予信賴,又導致她忙得分身乏術。
  「不然妳說要怎麼辦啊?」
  「雙方都有誤會。與其現在於此爭個結果而種下禍因,更應該盡力避免今後再發生同樣的狀況——」
  在這種情況……海瑟所說的話某種層面上是對的。從兩方的說法看來,這次的糾紛起因於彼此互看不順眼。
  雙方單憑印象說話,又沒有確切證據,再怎麼吵也只是各說各話。而且情況又沒嚴重到必須動用魔法審問。況且魔法審問取決於主觀意識,就算問了也得不出結論。
  雖然我這麼認為……但其中一位冒險者似乎不以為然。
  「喂!妳到底是站在哪邊的!?」
  這位冒險者原本滿心期盼海瑟助陣相挺,聞言激動得直接插話,一副隨時準備朝她撲過去的樣子。
  現在應該要出手幫忙海瑟才對吧。再怎麼說,海瑟都是我在公會中交情最深的人。她不僅在各方面通融我們,來到這裡後,也一直是她負責跟我們接洽。
  我躍至那位冒險者目光可及之處並瞥了他一眼。不曉得是不是如願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見對方蹙起眉頭望向這邊。
  「……魔人殺手,你不過是個新人,態度倒挺囂張的嘛。好歹該賣前輩面子吧?」
  「……既然如此,不是該賣先行進行調查訓練的騎士團面子嗎?」
  如果拘泥於先來後到的話,結果就是這樣了。迷宮又不是他的所有物,況且我也無意仰人鼻息、受其庇蔭。
  「你說什麼?」
  「喂,賈斯伯。不要太過分了……」
  「少囉嗦!因為對方是魔人殺手你們就怕了嗎!?」
  名叫賈斯伯的男人口沫橫飛地揮手說道。
  由於過度激動,他甚至遷怒夥伴。先到迷宮的是我們冒險者才對——比起道理,這傢伙更重視這種地盤意識和面子。
  「……不,抱歉。我的確聽說過那類不檢點的事情。那些傢伙都已經受到嚴正警告了。我為自己可能導致誤會的態度道歉。」
  騎士之前僅是揭開面罩,這回卻摘下頭盔低下了頭。
  剛才騎士一直背對我們,所以我沒看出來,對方似乎是位女性。
  由於對方刻意壓低聲音,身材也很高挑,再加上頭盔及短大衣的打扮,外觀就更加難辨了。
  「現在道歉已經來不及了啦!」
  「賈斯伯!」
  「煩死了!」
  聽到夥伴口氣強硬的告誡,賈斯伯斜睨四周——大概是發現沒人站在他那邊,賈斯伯咂舌一聲,踏著重重的步伐離開了。
  「……多謝你的幫忙,堤歐德魯先生。」
  「不會。平常我也受海瑟小姐多方照顧。」
  「真是不敢當。唉——」
  不曉得是否因為協調不順利的關係,海瑟顯得有些消沉。她大概把解決糾紛也當成分內的工作了。
  「……不好意思驚擾大家了。因為不熟悉迷宮,我也覺得有點焦躁。在下名叫梅爾賽蒂亞·柯比特。」
  騎士梅爾賽蒂亞向冒險者們低下頭。
  「不,我們也有不對。我們確實把你們和其他傢伙搞混了。」
  其餘冒險者團隊向梅爾賽蒂亞表示歉意後便離開了。嗯,除了賈斯伯以外,其他人好像都能諒解的樣子。
  照這樣看來,賈斯伯或許會脫離冒險者團隊。雖然我不覺得自己必須為此負責,但海瑟似乎不是如此。
  「抱歉,還讓你們費心介入調解。雖然可能僭越了本分,但我會向騎士團提出這個問題,想辦法避免再度發生同樣的狀況。」
  「那真是太好了。那個叫賈斯伯的男人重視面子更甚情理,想必因此大為光火吧?至於騎士團方面,與其說是騎士團的問題,不如說是葛瑞格派的問題嗎?」
  「……這個嘛,或許是這樣吧。」
  我表示意見後,梅爾賽蒂亞為難地搔了搔頭……對於侍奉宮廷的她而言,這問題恐怕難以回答吧。
  ◆◆◆◆◆
  騎士團和冒險者的衝突就先留待觀察。
  離開了冒險者公會,我們整理好潛入迷宮使用的裝備及戰利品後,在家中享受著悠閒的時光,這時有客人來了。
  「初次見面,我叫薇奧拉。請問這裡是堤歐德魯·賈特拿先生府上嗎?」
  一位矮人女性帶著開朗的笑容打招呼。雖然視線差不多跟我齊平,但她是不折不扣的大人。
  「是的,我就是堤歐德魯。」
  「那個,我受亞路弗雷德少爺之命帶來口信。希望你務必前來工房參觀。」
  「奇怪?工房已經建好了嗎?」
  「目前還在改裝中,不過已經可以調配藥水了。」
  「嗯——那就去瞧瞧吧。」
  必要的原料都已收集齊全。我原本打算等哪天不進迷宮的時候再採買調配用的器材,不過亞路弗雷德似乎已在工房備妥了設備。
  「就是這樣,我要出門一趟。大家呢?」
  我向家中其他人問道。
  「我要準備晚餐。那個——您會在晚餐之前回來嗎?」
  古蕾絲輕輕歪著頭問道。
  哎呀,這不是當然的嗎?古蕾絲做的菜美味極了。我才不會傻傻地用路邊攤串燒和帶殼烤貝打發晚餐。
  「嗯,我一定會回來。」
  「好的。」
  聽了我的回答,古蕾絲露出開心的微笑。
  「亞修蕾伊呢?」
  「蘿傑塔老師說會過來,在那之前我跟席拉約好要在庭院進行訓練。」
  「明明剛潛入迷宮回來,妳還真拚啊……」
  「託堤歐德魯大人的福,我現在狀況很好呢。」
  不曉得是循環鍊氣的成果,還是在迷宮修行的影響,亞修蕾伊身體狀態極佳。再加上她本身也會使用回復體力的魔法,感覺她有充足的活力投入學習與訓練。
  所謂訓練是指實戰形式的對戰。雖然僅是戴上護具、在輕木棒外捲上布條作為武器對打,但畢竟對手是蘿傑塔和席拉,想必一定不輕鬆。
  古蕾絲太難克制力道,所以無法參加對戰——對此她好像覺得有點落寞。
  「最近對戰愈來愈有意思了,完全大意不得。她還學會預測我的動作,配合時機發動攻勢呢。」
  席拉說道——她在插了消暑用冰柱的桶子旁坐著納涼,同時側耳聆聽伊魯姆希爾特的魯特琴聲。
  唔。在一定範圍內跟得上席拉的動作,那可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既然席拉要陪亞修蕾伊訓練的話,她大概在家待一會兒後,就會隨伊魯姆希爾特回西區吧。
  那我就走一趟了。關於騎士團和冒險者之間的衝突,最好也先知會亞路弗雷德一聲。
  ◆◆◆◆◆
  「久等了。」
  把必需品裝上馬車後,我和薇奧拉一同前往亞路弗雷德的工房。
  「薇奧拉小姐在工房負責什麼呢?」
  「我嗎?很多啊——好比鍛造與縫紉等等。師傅為了讓我能夠獨當一面,特別拜託亞路弗雷德少爺讓我到魔法技師的工房工作。」
  薇奧拉捲起袖子,一副幹勁十足的樣子。
  原來如此,她是魔法技師工房聘僱的鍛造師啊。而且若金屬和皮革都能加工,想必可以辦到很多事情吧。亞路伯特王子似乎順利地逐步進行準備。
  「這麼說來,妳就是我的同事囉。」
  「是啊——!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不過我只是配合調整的試用者就是了。
  亞路弗雷德的工房位於東區,離學舍和我家都很近。
  工房坐擁廣大的腹地。這裡原本是民宅,不過因為還在改裝中,所以庭院到處都擺放著建材。
  庭院裡看得見亞路弗雷德和另一位少女,他正熱心地對少女仔細解說。一發現下了馬車的我,亞路弗雷德臉上立刻掛滿笑容。
  「嗨,我正等著你呢。歡迎來到布萊特威爾特工房。」
  「打擾了。」
  「這位女性是我的朋友,菲拉。」
  「初次見面。」
  亞路弗雷德興高采烈地迎接我,並介紹身旁的少女給我認識。名叫菲拉的少女提起裙擺行禮致意……就結論來說,少女八成就是喬裝過後的奧菲莉亞吧。她戴著和亞路弗雷德成對的變裝用戒指。
  不過……原來布萊特威爾特的姓氏用在這個地方啊。
  「其實我在私生活方面遇到了一些麻煩。所以最近很忙,工房的準備一直沒有進展,不過現在總算確定目標了。雖然有些設備還在改裝,但鍛造場和配藥設備都備妥了。你可以用用看再告訴我感想嗎?」
  想必王城正忙於發掘和翻譯古文書吧。工房進度停滯不前,會不會也讓亞路弗雷德產生了壓力呢?
  在亞路弗雷德的帶領下,我來到工房中的一間房間。
  秤、研缽、玻璃瓶、玻璃試管、火爐大鍋、陳列架……必要的器具大致都齊全了。
  「我馬上試用。你要在旁邊觀看作業過程嗎?」
  「可以嗎?這不是秘密嗎?」
  「不,畢竟知道製法後還得穩定地供應材料,而且工序也不易依樣畫葫蘆。」
  「既然如此,我就滿懷感激地參觀了。」
  由於藥水的魔法加工部分是透過魔法圓陣進行,無須擔心旁人聽到詠唱而剽竊。藥水原料可以在攻略迷宮時自行收集,至於銷售,只要帶去冒險者公會就行了。即便賣不出去也能自己使用,真是太方便了。
  藥水的種類繁多……主要是療傷的治癒藥水和回復魔力的魔力藥水,另外還有回復體力的體力藥水以及效果類似魔法的抗性藥水等等。
  根據種類而定,有些藥水加工過程十分繁複,想提升品質,勢必要花費相當的苦心。不過最大的問題還是調和配方以及收集素材吧。
  關於這點,我原本就還算瞭解藥水配方,而且光靠在宵闇森林收集的藥草也能製作出幾種藥水。
  我並非專職生產的技師,不過一旦能自行調配,由於素材可以當場收集,只要記住配方以及學會最低限度的技術,在各方面都很方便。
  好了,要從眾多藥水中選什麼來做呢……特別有賺頭的八成是魔力藥水吧。
  雖然事前做了調查,但市面上很少看到魔法藥水。可能不是配方的問題,而是能夠精準掌握工序的人極其有限。
  我把採來的藥草和購得的素材以固定比例放入研缽中磨碎。
  這時必須一邊施展調配用的術式一邊將足量的魔力注入素材內。不然就要準備大量細碎魔石一起磨碎……不過這樣就會提高原料費,導致獲利降低。
  就魔力藥水的需求及價格來看,若是不會操控術式的話,製作者就沒什麼油水可撈了。
  「這麼年輕就會使用魔法圓陣嗎……?」
  「嗯,他是傳說中的魔人殺手喔。」
  「什麼!?」
  薇奧拉瞪大了雙眼。
  說著說著,前置準備完成了。接著只要加入乾淨的水放在爐上熬煮,待外觀出現變化就完成了。
  由於今天是試做,這樣的份量不必用到大鍋。我把小鍋放在火上加熱後便耐心等待。期間只須注意別讓內容物溢出就無事可做了,於是我打算和亞路弗雷德談談騎士團的事情。
  ◆◆◆◆◆
  「——原來如此,雙方起了衝突嗎?」
  亞路弗雷德為難地搔了搔頭。
  「不過鬧事的冒險者也有問題就是了。因為葛瑞格派的關係,整個騎士團的名聲都變差了。雖然梅爾賽蒂亞爵士表示會跟團內商量,避免再度發生同樣的糾紛,但如果繼續放任葛瑞格派,可能還會引發什麼問題。這部分我認為她無力插手處理。」
  葛瑞格再爛也是副團長。梅爾賽蒂亞的職階恐怕在他之下吧。
  「這的確很有可能。冒險者那邊壓得下來嗎?」
  「只要冒險者公會發出公告,某種程度上他們還是會謹言慎行。撇開對騎士團的情感不說,應該沒有人想積極找騎士團麻煩吧。」
  照這樣看來,梅爾賽蒂亞應是較為正派的人。
  她之所以特地等到回冒險者公會後再談,也是因為與其在迷宮內發生衝突,在眾目睽睽的公會中更容易讓事情平安落幕吧。
  那個叫賈斯伯的傢伙利用冒險者的反感順勢掩飾自己的過失,這點著實棘手。所以他才會以面子為藉口大吵大鬧,最後一看形勢不對就馬上撤退。
  「切斯特離開後,葛瑞格也著急起來了。」
  「切斯特有那麼重要嗎?就算再怎麼厲害,他也只是個騎士吧?」
  「重要的是切斯特的人際關係。蘿絲瑪莉殿下很欣賞切斯特。」
  「……呃,是二公主嗎?」
  「沒錯,就是那位蘿絲瑪莉公主。葛瑞格原本利用切斯特討好蘿絲瑪莉,可是他卻去了迷宮。對公主來說,葛瑞格個人並派不上用場。聽說他最近幾乎被掃地出門呢。畢竟公主身邊的貴族基本上都很會見風轉舵。」
  唉,果然是攸關生死的問題啊。原本葛瑞格因為既得利益派出切斯特對付我,結果卻導致切斯特背離,使得自身立場岌岌可危。
  「所以葛瑞格才打算在迷宮立下功勳,藉此宣示自己的存在感嗎?」
  「是啊。葛瑞格本身欠缺偶像魅力,他可能打算把另一位一手扶植的年輕騎士塑造成英雄吧?」
  笑著說完後,亞路弗雷德突然斂起笑容,一臉嚴肅地接著說:
  「……嗯,我想趁現在跟你道歉。」
  「為什麼?」
  「雖然我也試著向亞路伯特殿下進言了,但蘿絲瑪莉殿下和葛瑞格,跟亞路伯特殿下不太對盤。」
  「啊啊。」
  意思是蘿絲瑪莉和亞路伯特王子關係不好吧。
  畢竟亞路伯特王子在王宮影響力薄弱。既然自身並未被捲入其中,再加上像我這樣的王子相關人員也並非當事者,他恐怕不好直接跟對方槓上。
  「這次不過是分享情報罷了。哪怕公會只是對冒險者提出告誡,情況應該也會大為改變吧?」
  說著說著,藥水似乎煮好了。將鍋子自火源移開時,藥液正散發著淡淡紫光。等冷卻後分裝成小瓶,便是不輸市售品的魔力藥水了。
  「看來不錯呢。我打算多生產這個跟治癒藥水,可以儲備或拿去賣。」
  治癒藥水供需量大,不過後來才搶攻市場也賺不到錢,要是事先儲備起來……到了緊要關頭總派得上用場。
  ◆◆◆◆◆
  「就是現在!」
  席拉大力揮舞著雙手的刀,狠狠砍過狂怒蘑菇後遠遠地跳開大叫。一見她退離,亞修蕾伊立刻發動魔法。
  「水刀!」
  亞修蕾伊施放的水刀劃出弧線,命中了追趕席拉的狂怒蘑菇。雖然不至於斬飛狂怒蘑菇,卻也重創了它的軀體。
  緊接著伊魯姆希爾特展開追擊。她原本負責射箭牽制眾多魔物,但不知不覺間已和席拉交換了角色。
  她尾巴猛烈的一擊從旁掃向狂怒蘑菇的腳邊。狂怒蘑菇不支倒地時,蛇杖從亞修蕾伊的影子冒出,毫不留情地刺穿了狂怒蘑菇。
  「這下我也不能輸呢。」
  古蕾絲正和巨木交戰。邪柳是柳樹怪物,樹幹的空洞及樹瘤構成了一張人臉。每當敵人接近,邪柳便會揮舞鞭子般的樹枝發動攻擊。既然如此,只要保持距離不就好了?可是它又會把利如刀刃的葉子當作飛鏢射出,對此也不能視而不見。
  如果只顧上面的話,樹根還會掃向腳邊或是纏過來封住行動,著實相當棘手——不過……
  試圖攻擊的樹枝還沒碰到古蕾絲就斷成了好幾截。
  最近古蕾絲操斧的手法變得愈來愈凌厲。她雙手握著有份量的斧頭,宛如玩具般揮舞擺弄,將所有觸及之物一一粉碎。
  邪柳揚起枝葉加以抵抗,卻無法阻止悠然前進的她。等到逼近後,古蕾絲揮出纏繞鬥氣的斧頭,一擊砍倒了邪柳。
  「呼。」
  古蕾絲輕輕吁了口氣,表情依然游刃有餘。
  我則是著手處理引到旁邊的二十多頭灰狼。
  這些狼智能很高。危險性則要視群體規模和阿爾法狼——頭目的個性及力量而定,不過迷宮的狼不太能意識到群體的耗損,因此就算遭受嚴重打擊也不會撤退,這點必須特別注意。
  我施展水上步行之術踩在水球上,透過移動腳下的水球,得以隨意調整距離又不至於打亂迎擊的架式。面對四面八方撲來的灰狼,我轉動龍杖將之打飛。
  「接下來——」
  將狼群大致擊潰後,最後剩下的是體型大上一圈的狼王。牠瞪著我高聲嚎叫,旋即左右跳躍著分散焦點,朝我逼近而來。
  進入攻擊範圍時,我用龍杖掬起腳下的水球擲向狼王。水球分化為無數細枝,從各個角度攻擊狼王。這招名叫水鞭,是第五階級的水魔法。
  由於我控制著水鞭,狼王雖然試圖跳開逃走卻無法如願。當追蹤的水鞭不偏不倚地攫住狼王時,水鞭便從我手中開始凍結,直達觸及狼王身體的部分。宛如冰河侵蝕大地般,冰凍的水鞭毫不留情地貫穿了狼王的身體。
  「感覺不錯呢。我們配合得天衣無縫。」
  大概是更熟悉彼此行動的關係,大家在各種情況下都能隨機應變。
  不過這樣還不夠。必須和更多魔物交手,逐步累積實戰經驗來提升力量才行。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1 22:59 编辑


  第19章 迷宮的少女
  「你們說什麼洩氣話啊!」
  我們一如往常地完成剝取與採集,回到迷宮入口廣場時,我看見了正在斥責部下的切斯特。
  「不,切斯特爵士,為什麼要走下水道啊?其他人都去了別的區域啊。呃……下水道盡頭不就是那個嗎?」
  部下懷著不滿,戰戰兢兢地向切斯特進書。
  下水道的盡頭就是大腐廢湖。
  不難體會部下排斥大腐廢湖的心情,我也不想去那種地方。
  難不成……切斯特打算去那裡嗎……?
  「大腐廢湖又怎麼了?我們為擁有輝煌歷史的王國服務,既然其他人不做,那就只有我們能勝任了不是嗎!?」
  他好像主動接下了別人不願意做的事情。
  追求騎士道是無所謂啦,不過出發前先擬定完整的對策比較好吧。那個區域環境險惡,光靠毅力和騎士道精神是無法克服一切的,更何況要在那進行調查。
  明知如此又想前往那地方,好歹事前要收集情報吧……
  「怎麼了?切斯特爵士。看你們吵得不可開交的樣子。」
  另一位騎士來到切斯特等人身旁開口說道。
  「費爾南多……是你啊。沒什麼,只是他們太漫不經心了,我才忍不住發飆。」
  看來對方似乎跟切斯特認識。名叫費爾南多的青年面帶笑容說:
  「聽說很多小隊不習慣探索迷宮,所以遲遲沒有進展。最好還是別操之過急吧。」
  「……也對。」
  切斯特微微皺起眉頭。
  「話說回來,切斯特爵士。葛瑞格大人和蘿絲瑪莉殿下都很擔心你呢,不如就此回王城如何?」
  「承蒙兩位大人關心,不過我自知能力不足,目前無意重返飛龍隊。」
  切斯特斬釘截鐵地說完,費爾南多聳了聳肩。
  「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呢。」
  「騎士說話算話。你不也志願加入了迷宮的探索任務嗎?」
  「即便潛入迷宮,我還是會不時到王城露臉。就算不回飛龍隊,你也該去覲見蘿絲瑪莉殿下吧?」
  「……不行,這樣會動搖我的決心。」
  「是嗎?」
  費爾南多感覺並未積極地說服切斯特。
  「那我們要繼續探索迷宮了。」
  「嗯,祝你好運。」
  「你也是。」
  切斯特帶著士氣有些低迷的部下經由石碑進入了迷宮。
  留在原地的費爾南多嘴角露出淺笑……就這樣離開了神殿。
  ……費爾南多是嗎?既然提到了葛瑞格和蘿絲瑪莉的名字,那傢伙或許就是葛瑞格一手扶植的棋子也未可知。
  這麼說來,那傢伙外貌和氣質都神似切斯特,怪不得葛瑞格會以他代之。
  「……剛才那位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亞修蕾伊歪頭皺眉。嗯,她有看到重點呢。
  切斯特恐怕沒意識到自身影響力式微,不過費爾南多似乎認為有機會擠下對手。
  「喔,找到堤歐德魯了。」
  有人突然開口向我們搭話。是森林飛鳥。
  「妳好。」
  「妳好啊。」
  露西安和伊魯姆希爾特笑著打招呼。這麼說來,這兩人個性相似,好像很合得來。
  從剛認識的時候開始,森林飛鳥給人的感覺就完全沒變過。不急不徐的步調也讓我感到很自在。
  「探索還順利嗎?」
  「這個嘛,雖然一開始花了很多心力應付岩龜,但現在已經沒那麼費事了。用這玩意兒一敲就能輕鬆打暈牠呢。」
  費茲輕輕舉起扛在肩上的堅固戰槌,咧嘴一笑。
  岩龜是擁有岩石背殼的龜之魔物,通常在舊坑道出沒。雖然行動不快,但具備擬態能力,必須嚴防突襲。
  費茲之前和羅賓一樣用劍,不過他好像配合坑道的魔物訂製了新武器。仔細一看,連裝備也是新的,顯見他們賺得不少。
  「我們等會兒要吃午餐,要不要一起來呢?」
  「哎呀,你們不探索迷宮嗎?」
  森林飛鳥總是中午過後才進迷宮探索。
  「收集礦物的委託期限很緊繃,這幾天我們很努力工作呢。」
  那是指張貼在冒險者公會的委託。
  「既然上次沒能一起去玩,那就找個地方吃飯作為補償吧。」
  「這樣才對嘛。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店喔。」
  我們和森林飛鳥結伴步上通往神殿上方的通道。走著走著,途中又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沒記錯的話,那些是跟騎士團起過衝突的人吧。
  嗯——除了他們以外,在迷宮入口和冒險者公會大廳也與愈來愈多人打過照面了。
  這表示我也逐漸適應了塔穆威爾斯的生活吧。雖然這是件好事——不過在他們之中沒看到賈斯伯的身影,令我有點掛懷。
  ◆◆◆◆◆
  「羅賓,那是毒牙蟲的肉嗎?」
  「嗯?是啊。肉質嚼勁十足,很好吃呢。這很下酒喔。」
  羅賓若無其事地說,其他人也都習以為常地吃著。只要經過烹調,外觀倒沒什麼大不了的。
  雖然以這邊的飲食文化來說很正常,但偶爾會出現令我敬而遠之的食物。也許就好比有人不敢吃蝦蛄。
  毒牙蟲是擁有巨牙的魔物,形體類似蚯蚓。其外觀就算說客套話也無法令人產生食慾,分類不明這點亦令人卻步。
  聽說味道很像貝類,不曉得是真是假。如果那真的和陸棲貝類同種,排斥感就不會那麼重了……是嗎?
  「堤歐怕蟲嗎?」
  「不,我只是不愛吃而已。」
  雖然在BFO也能料理魔物,但還是有不少人對蟲敬謝不敏。
  ……可是機會難得,遺是來挑戰看看吧。
  我下定決心將煮過的蟲肉放進嘴裡……確實相當美味,口感也很棒。
  由於名稱的關係,我還以為可能是蟲系魔物,不過這果然是貝類的味道。
  「嗯——沒想到還不錯嘛。」
  「我就說吧?這家店的特別好吃呢。」
  時值午餐時間,森林飛鳥帶我們來的店高朋滿座、相當熱鬧。看來是間生意興隆的店。
  「對了,聽說你擊敗了守護者啊。」
  「不是我,是古蕾絲。」
  森林飛鳥的成員順勢將目光轉向古蕾絲,她有點害羞地紅了臉頰。
  「我是知道古蕾絲小姐很厲害啦。」
  「亞修蕾伊大人也一起潛入迷宮了吧?這段期間亞修蕾伊大人似乎也經過了千錘百鍊呢。」
  「也是啦。潛入迷宮可以明確感覺到自己的成長嘛。」
  「沒、沒有啦,我還差得遠了。」
  「那是跟堤歐和古蕾絲小姐比吧?」
  森林飛鳥的成員帶著苦笑面面相覷。亞修蕾伊縮起了肩膀,一副難為情的樣子。
  「話說回來,守護者後來怎麼處理?」
  「除了做成裝備外……我們還打算製成培根和肉乾。」
  席拉一邊將魚骨剃除得乾乾淨淨,一邊說明劍豬的處理方式。
  由於豬肉富合營養,我們打算將肉製作成利於保存的狀態,作為在迷宮內的緊急糧食。
  「你們要不要也分一些?」
  「雖然我很好奇味道如何,但這禮物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
  費茲苦笑著擺了擺手。大夥兒就這樣繼續用餐,不著邊際地說說笑笑。在熱鬧的店內,我們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
  「——咦,伊魯姆希爾特是拉米亞嗎?」
  「是的。」
  如今她已表明身分加入我們,這也沒什麼好隱瞞了。伊魯姆希爾特微笑著回答莫妮卡,森林飛鳥的成員都興奮了起來。
  「喔——雖然我是第一次見到,但不說根本看不出來呢。」
  「呵呵。我可以吃一般的食物,而且吃了也並非毫無意義。雖然吃不了太多就是了。」
  伊魯姆希爾特邊說邊將雞肉分切成小塊。
  根據她的說法,如果不偶爾攝食鮮血,身體會逐漸衰弱。對拉米亞而言,一般食物恐怕不容易消化吸收吧。
  「以前我都一直忍著,結果導致人化之術解除,引發了軒然大波呢。」
  「我跟院長都看見了。」
  伊魯姆希爾特說完後,席拉補充道。
  啊,孤兒院院長果然知道伊魯姆希爾特的真實身分啊。正因為有院長和席拉保護,她才能走到今天吧。
  「呵呵,我和席拉妹妹也是老交情了。」
  「嗯。」
  席拉重重地點了點頭。
  睽違多時和森林飛鳥共進的午餐,過程中氣氛始終和樂融融。
  接下來——我預計到工房露個臉,到時候要不要跟亞路弗雷德提提看森林飛鳥的事情呢?當然,那也要森林飛鳥同意才行。
  森林飛鳥跟我關係親密,他們遲早會得知布萊特威爾特工房的事情,不過有沒有先講明,給人的印象倒是天差地別。
  ◆◆◆◆◆
  「——喔,原來有這麼一群有趣的冒險者啊。」
  即使森林飛鳥爽快同意了,我還是沒提到他們的名字,僅在調製藥水時順便提及他們的為人。結果不出所料,亞路弗雷德果然很感興趣。
  「就好的方面來說,他們是一群很有冒險者風範的冒險者。所以我認為聽聽他們的意見也滿有趣的。」
  「嗯……這樣挺好。如果你願意幫忙聯絡那些冒險者的話,那就太好了。」
  取得森林飛鳥的同意後,我想拜託他們協助過濾訂做道具的客人和試作品。透過其他觀點檢視物品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聽完品管的點子,亞路弗雷德興高采烈地笑了,不過隨即又稍微沉下臉色。
  「不好意思,你明明提出了這麼好的點子,我這邊卻盡是壞消息。」
  「怎麼突然這麼說?」
  「沒有啦,就是葛瑞格啊。」
  亞路弗雷德閃爍其詞地說。
  「他又做了什麼嗎?」
  「嗯。因為梅爾賽蒂亞爵士和亞路伯特殿下提出建言的關係,葛瑞格的事情似乎傳到上頭去了。不過他當然是予以駁斥,還主張應放利給冒險者。」
  見我驚訝得直眨著眼,亞路弗雷德苦笑起來。
  「根據葛瑞格的說法,冒險者會感到不滿是因為拿到的好處不夠多。」
  「總之,就是用錢擺平一切嗎?」
  「沒錯。無論是有利可圖的迷宮,還是附設的公會和冒險者,王國方面都不願打壞彼此的關係。維持良好關係已經是不爭的共識了。你知道貴族中有人原本是冒險者吧?這些人也表示支持。出乎意料的是,不少人認為大可明列包含保密費在內的預算,付錢雇用冒險者在現場帶路。」
  「嗯——封印之門的事情姑且還是保密對吧?」
  「是啊。因為不能封鎖迷宮,陛下認為只能徹底隱瞞封印之門的存在了。」
  簡而言之,只要不洩漏門後的具體內情以及月光神殿和魔人相關的資訊,讓冒險者參與其中也沒什麼大問題嗎?
  而且付錢委託冒險者也可以說成是提供就業機會,冒險者中更是不乏以受聘於王城為目標的人。
  「所以雇用冒險者的案子一下就通過了。」
  「真希望提案者不是葛瑞格。」
  況且一開始根本是無償獲利。
  聽完我說的話,亞路弗雷德無奈地聳了聳肩。
  「不過冒險者也是有自尊心的。那人是叫費爾南多嗎?我想大家都很排斥他所在的小隊。」
  「我也這麼認為。葛瑞格可能打算讓費爾南多立下功勞,藉此中飽私囊也不一定。」
  ……他已經淪落到不顧一切的地步了嗎?
  若是有冒險者接下這份工作,恐怕得做好被其他冒險者冷眼相待的覺悟吧。不管是在迷宮探索還是接受委託,未來八成都不好過。
  「唉……說到他們就覺得煩,還是別提了。我這邊也做好加工的準備了。如果有什麼要求,儘管開口別客氣。」
  「……這個嘛。」
  被亞路弗雷德這麼問,我思考了一會兒後——如此回答:
  「為月蟲洋裝施加強化魔法的道具如何?」
  「洋裝……所以外型要做成女性的裝飾品。你的大衣也是月蟲絲製成的吧?」
  「嗯,不過沒關係,我可以自己施加附魔效果。」
  古蕾絲需要第三者幫忙施法。如果可以自行啟動附魔效果的話,不僅非常方便,我也能夠放心。
  「——我知道了,那就做成別針好了。我想過很多……除了這類正統派道具外,我也希望透過長期研究挑戰新事物。潛入迷宮時若是遇到不便,麻煩請跟我說一聲。」
  嗯——……這就是所謂『需要為發明之母』吧。
  不便啊。
  「——如果能和遠處的夥伴溝通就好了。像是探索迷宮不慎走散的時候。」
  在BFO可以開啟主畫面點選個別對話或私訊……不過既然這種功能得在系統支援下才能成立,反過來說,代表遊戲內不存在具備這類效果的魔法。
  「……嗯,這樣感覺的確很方便。我考慮一下。」
  魔石的品質愈精良,能夠寫入的術式就愈多。簡單來說可以理解成程式編碼。
  重點在於將術式寫入魔石時該如何縮減規模。優質魔石真的十分珍貴,若是太高級也無法拿出去賣。
  「對了,關於如何縮減術式規模,我有幾個想法。」
  聽我這麼一說,亞路弗雷德驚訝得直眨眼。
  ◆◆◆◆◆
  「……抱歉,可以再解釋一次嗎?」
  不知道為什麼,亞路弗雷德手扶額頭,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嗯——也就是說。」
  我在指尖點起微弱的魔法光源,使其規律地明滅閃爍。
  有短間隔和長間隔兩種發光信號。
  「除了光源以外,這也可以是聲音或魔力。像這樣搭配瞬間的閃爍和略長的發光作為信號,再把它跟文字互相對照。發信者先輸入文字,利用道具轉變成信號傳送出去。收信者則將信號轉變成文字顯示。」
  換言之,就是利用摩斯密碼進行通訊。由於形式單純,術式規模也能大幅縮減。
  之所以刻意加入信號和文字的轉換程序,是因為這樣就不需要前置知識和技能,能廣泛地應用在更多層面。
  收發信號、翻譯以及顯示文字用的魔法迴路也能各自獨立。畢竟沒必要做到多功能合一的地步,這種作法反而更能期待精簡化的成效。
  「再來得思考鎖定接收者的方法。」
  「應用契約魔法或咒術在兩者之間建立魔力管道……似乎就能解決這個問題。道具完成後再額外施加魔法是吧。」
  亞路弗雷德沉思似地盤起雙手,低著頭回答。
  契約魔法,那是和使魔締結主從契約或是令奴隸臣服的魔法。
  如果這樣就能鎖定通訊對象的話,接下來就是考慮可攜帶的尺寸吧。
  我只是丟出點子而已,負責操煩的卻是亞路弗雷德,總覺得很過意不去。
  不過啊,雖然提出了建議,我卻沒有把握能起到多少效用。

  我已經做好被批評落伍或膚淺的心理準備。綜觀既有魔法體系所衍生的道具,有些東西甚至可以實現地球辦不到的事情。
  再說,雖然沒有遠距離通訊的專用魔法……但是只要有心,利用高等使魔或召喚魔法也能雙向傳遞情報。
  前者必須準備好高等使魔,主人也得具備足以締結契約的力量。透過召喚魔法進行傳送則需大型設備或特殊媒介,所以難度更高,除了需要能幹的召喚術士外,一有差錯還會釀成意外,無論哪種方式都有無法廣泛普及的缺點。
  傳遞情報通常都採用相當古典的方式,例如信件、狼煙、信鴿、龍轎等等,我的作法可能顯得超乎常理吧。
  「哎呀……真是太驚人了。」
  先前一直低垂著臉的亞路弗雷德此時瞪大眼睛抬起頭。他的表情和語氣流露出純然的驚訝與好奇心。
  「明明使用了魔力,卻不依賴萬能的術式,而是僅作為信號使用。傳遞信號的方式又十分精簡……這樣一來——」
  從亞路弗雷德的反應來看,此舉似乎有助於縮減術式規模。換句話說,這個世界大概沒有摩斯密碼吧。
  「堤歐……你這點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嗯——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
  畢竟不能說是來自地球,我只好含糊其詞地帶過。
  ◆◆◆◆◆
  ——和亞路弗雷德討論後,最後定下方針,決定開發魔力通訊機。
  雖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但理論及其全貌都已有了輪廓。亞路弗雷德慷慨激昂地表示未來必將實現實用化的目標,讓它成為布萊特威爾特工房的招牌商品。
  一旦通訊技術變得更加迅速便捷,想必能為社會帶來種種龐大的影響吧。我也不是不能體會亞路弗雷德的熱情。
  即便布萊特威爾特工房決定了方針跟戰略,不過目前不會對我的生活造成影響。
  今天我還是要反覆在宵闇森林練等賺錢。
  前往神殿準備潛入迷宮時,我剛好撞見費爾南多帶領的探索小隊和賈斯伯等幾名冒險者兜在一塊。
  如果他們互相仇視倒還可以理解,可是雙方臉上卻帶著友好的笑容,令我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哼,這樣我就可以暢行無阻地直達目的區域了。」
  「是的。請費爾南多大人儘管放心,一切包在賈斯伯身上。」
  ……賈斯伯這麼回答費爾南多。他的態度十分謙卑,從之前的情況根本無法想像。
  嗯——說穿了,賈斯伯的價值觀就是以錢為準,其他恐怕都是次要的。
  和賈斯伯結伴同行的冒險者是我不認識的人。經過那件事情後,他就跟原本的團隊漸行漸遠了嗎?
  他搞不好已經豁出去了,不過梅爾賽蒂亞要是知道了,大概會生氣吧。
  「喂,小鬼,有什麼意見嗎?」
  賈斯伯注意到我,旋即瞪過來。
  「我是無所謂啦。」
  見我聳了聳肩,賈斯伯嗤之以鼻。
  雖然覺得有點傻眼,但這又不算什麼觸法的壞事,況且也跟我沒什麼關係。我絲毫無意譴責他。
  「哎呀,你們是朋友嗎?」
  「不……才不是什麼朋友呢。」
  費爾南多表現出感興趣的樣子,不過賈斯伯嘔氣地撇過頭去。
  「唔……」
  費爾南多輕輕聳肩,朝我走來。
  「……有什麼事嗎?你不知道我和切斯特爵士的約定嗎?」
  「我知道。不過那傢伙的約定與我無關。」
  ……還真敢說。既然有葛瑞格當靠山,那件事情的意義想必他再清楚不過了。
  明明是在知情的情況下交談,他在話間卻無視這點……
  「也罷,你先聽我說。即便你和飛龍隊有利害衝突,我也不打算找你的碴。對你來說,這反倒是個好消息。因為不知道你對情況瞭解多少,我就大致說一下——關於騎士團正在尋找的東西,若你願意提供情報,我們將以高價買下。」
  聽到費爾南多對我這樣悄聲耳語……我意識到自己反射性地蹙起了眉頭。
  不曉得他如何解讀我的表情,費爾南多不以為意地笑了。
  「別太自負囉。騎士團也稍微調查過你。你不是和老家斷絕關係後為錢發愁才潛入迷宮嗎?既然如今你會出現在這裡,想必先前的賞賜也不夠用吧,我想這對你來說應該不是件壞事喔。」
  ……這傢伙的思路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索討地圖或要求冒險者在迷宮內帶路時,他八成也假借了騎士團的權威吧……隋況生變後,這回就擺出這種嘴臉嗎?
  看費爾南多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出錢的又不是他。
  「總之,你就考慮一下吧。我知道說法不好聽,不過出錢雇用冒險者已經是正式決定的方針了。」
  想說的話說完後,費爾南多便邁步離開,和賈斯伯一同經由石碑消失在神殿內。
  真受不了。姑且不論表面的氣質,這傢伙的內在可跟切斯特有著天壤之別啊。
  ……就算我跟別人說了他的惡行惡狀,他恐怕也會惡意曲解吧。我才不想捲入這種毫無意義的唇槍舌戰。
  「我絕不跟這種人打交道。」
  是席拉的聲音。
  雖然費爾南多自認音量小到只有我能聽見,殊不知席拉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由於席拉隸屬於盜賊公會,費爾南多方才的措辭及態度似乎令她相當不滿。
  「當然,我也完全沒那個意思。」
  聽了我的回答,席拉帶著笑容輕輕點頭。
  「你們在說什麼啊?」
  伊魯姆希爾特對席拉問道。席拉以眼神徵詢能否告訴伊魯姆希爾特,我點頭同意了。
  關於合作對象是否值得信任這點,我認為必須確實和夥伴共享情報。
  可是啊,該怎麼說呢?
  生意和個人情感或許不該混為一談,不過就人情面來看,能夠合作愉快的對象當然還是最好。
  以我的情況來說,我大可不甩騎士團,直接提供情報給梅爾文王或亞路伯特王子。所以和那傢伙交涉一點好處也沒有。況且我根本不想和賈斯伯等人有所牽扯。
  ……唉,還是趕快潛入迷宮吧。與其花腦力考慮費爾南多那種人的事情,對付魔物要來得有建設性多了。
  ◆◆◆◆◆
  「……有人遇到了魔物,感覺陷入了苦戰。」
  我們以練等為目的反覆遊走於宵闇森林。一如往常地在宵闇森林探索了一會兒後,席拉閉起雙眼,把手湊在耳邊這麼說。
  「哪個方位?」
  「是那邊。要我帶路嗎?」
  「麻煩妳了。」
  我尾隨在席拉身後,以隊伍不至於分散的速度奔馳於林道。雖然我不反對在迷宮與其他隊伍互相幫忙,但若是自己的隊伍因而遇險,可就得不償失了。
  「陷入苦戰的話……說不定還有人受傷了。」
  亞修蕾伊一臉嚴肅地說。身為治癒魔法使,她無法坐視不理。當然,我也尊重亞修蕾伊的想法。
  ——交戰地點距離不遠,不一會兒我們便趕到了現場。
  不過在那裡的並非冒險者團隊,而是騎士的探索小隊。
  「該死!那噁心的叫聲是怎樣啊!」
  「可……惡!頭好暈……」
  「振作點!你們醒醒啊!」
  某人正呼喚倒地的夥伴,並孤軍奮戰地朝大量殺手植物揮劍——此人大概是前幾天見過的女騎士梅爾賽蒂亞吧。
  還有人被樹根纏住動彈不得,腳邊躺著摔壞的油燈。
  儘管寡不敵眾,梅爾賽蒂亞仍引開大量殺手植物,巧妙地加以牽制。對付眼前殺手植物的同時,她還不忘朝試圖攻擊夥伴的殺手植物發射鬥氣之刀。
  倒地的士兵們——大概是中了絮語蘑菇的魔法睡著了吧。雖然已經發動紅色轉界石,開啟了回去的門……但睡著的人根本無法撤退。
  ……嗯——他們完全被宵闇森林困住了。幸好情況還不算嚴重,不過也不能等閒視之。森林深處的草叢晃動不止……似乎是新一波殺手植物聚集而來的跡象。
  「我上了。」
  古蕾絲毫不遲疑,朝從草叢內撲向梅爾賽蒂亞的殺手植物展開突擊。
  「亞修蕾伊喚醒睡著的士兵,席拉支援梅爾賽蒂亞,伊魯姆掩護兩人。」
  「好!」
  「瞭解。」
  「背後就交給我吧。」
  我迅速下達指示後,她們便分頭開始行動。
  至於我——就負責擊潰在草叢施展睡眠魔法的蘑菇吧。要是喚醒士兵後又被催眠,那就得不償失了。
  我隨意朝草叢深處射出火球,逼出了一群陷入恐慌的絮語蘑菇。
  「亞修蕾伊!有一隻蘑菇跑到妳那邊去了!」
  「好的!」
  其中一隻絮語蘑菇渾身著火,奔向前去幫助士兵的亞修蕾伊……卻被她的長錘打回原本的方向。
  蘑菇遭到樹根排拒,在半空中彈來彈去,點燃了森林各個角落,形成一幕極為罕見的景象。
  ◆◆◆◆◆
  「——得救了。」
  「真的。要是你們沒出現,不曉得事情會變成怎樣。」
  梅爾賽蒂亞重重地吁了口氣。
  有了我們支援,再加上沉睡的士兵被喚醒,數量上就不至於屈居劣勢了。
  解決殺手植物後我們小歇片刻,這時梅爾賽蒂亞和士兵們向我們道謝。
  一問之下才知道,因為他們與殺手植物交戰時作為照明的精靈之光被打落,於是一位士兵在倉皇之下點亮了油燈。
  結果引來樹根釀成騷動,殺手植物也跟著聚集過來……
  當騎士團小隊窮於應付殺手植物團隊時,絮語蘑菇施展了睡眠魔法,抵抗失敗的他們接連倒下,導致戰力大減。
  這樣看來……他們陷入了很典型的困境。
  「每個人最好多攜帶一些精靈之光。」
  把備用品放在行李袋內就可以放心了。
  「不好意思,一再給你添麻煩。感謝你提供寶貴的意見作為參考。」
  梅爾賽蒂亞脫下頭盔,正經八百地點了點頭。
  她的頭盔面罩似乎壞了,繼續戴著反而阻礙視線。
  「梅爾賽蒂亞小姐負責宵闇森林嗎?」
  「啊啊,我們被指派到這片森林進行訓練……」
  「……梅爾賽蒂亞隊長。」
  「什麼事?」
  一位士兵戰戰兢兢地進言。
  「聽說可以雇用冒險者對吧?能否請這幾位協助我們呢?」
  「這個……恐怕有困難。」
  「為什麼?」
  「我們前幾天才跟冒險者起過衝突吧。當時給人家添了麻煩,現在總不能因為自己有需要又拜託他們。我認為全體隊員應暫時撤退,回到上面的階層重新訓練。這段期間我會重新研究這片森林。」
  由於提議遭到駁回,士兵顯得相當不安,不過聽完梅爾賽蒂亞隨後補充的一席話後,他便露出放心的表情。
  唔……真想讓費爾南多也聽聽這些話。
  「瞭解。」
  總之,士兵也認同了梅爾賽蒂亞的說法。
  「不過,只有在這片森林才收集得到轉界石吧?」
  「……對了,紅色的剛才用掉了。」
  梅爾賽蒂亞閉上雙眼一會兒,隨後再度朝我低下了頭。
  「堤歐德魯大人,我很清楚這麼做十分厚顏無恥,不過能請你們陪同折返嗎?當然,我會提出正式委託,費用也照常支付。」
  不是調查,而是陪同折返啊。
  沒要求我們在迷宮內賣她紅色轉界石也是正確的抉擇。
  她之所以推翻自己先前所雷——是因為如今士氣低迷,比起自尊心,身為隊長的她更應該負責讓所有人擺脫這個狀態,平安無事地踏上歸途。
  我使眼色徵詢大家的意見,她們都點頭贊同了。就當作是做善事吧。
  「好,我們接受委託。」
  ◆◆◆◆◆
  從剛才的戰況來看……士兵醒來後採取了穩健的作戰方式,除非遭遇不測,否則他們應該有能力克服宵闇森林。
  換句話說,他們需要的是作戰經驗還有關於迷宮的知識。
  因此,我決定在路上順便教他們如何攻略宵闇森林。
  也只有兩點需要注意,那就是勤於施法防範絮語蘑菇的睡眠魔法以及充分活用精靈之光。如此一來,宵闇森林的危險性就會降低很多。
  摘下精靈之光作為照明,還有預留備品都是基本準則。不時施加回復魔法可以提升亮度、讓花開得更久,這點也必須事先瞭解。雖然不是真正的火,但點亮魔法光源也是不智之舉。有別於精靈之光,魔法光源容易喚醒睡眠中的絮語蘑菇。
  再來就是忠於基本準則,仔細偵察、迴避魔物,眼明手快地找出靜止的擬態殺手植物,然後先發制人,分別擊破。
  一行人就這樣格外謹慎地攻略迷宮,同時收集轉界石……帶頭的席拉突然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路旁的草叢深處。
  「嗯?怎麼了?」
  如果是敵人,席拉應該會直說才對。
  「好像有什麼東西……我也不太確定。」
  席拉難得說得不清不楚。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看得見零星散布在黑暗森林的精靈之光。
  「在那一帶嗎?」
  伊魯姆希爾特指著草叢一隅,席拉點了點頭。
  我也施展生命檢波試著觀察——的確有什麼東西。
  微弱的反應,溫血動物的光輝,還有輪廓——是人類女孩?
  對方從草叢採出頭來,發出葉子摩擦的沙沙聲。解除魔法恢復正常視野後……我和散發金光的雙眸對上了眼。
  她的黑髮與黑暗融為一體,白皙的面孔顯得特別突出。
  「女孩子?」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士兵們表示疑惑。也難怪他們會抱有這種疑問。包含我在內,未成年冒險者還算不少……可是獨自在宵闇森林晃蕩……也未免太奇怪了吧。還是說她跟夥伴走散了呢?
  少女目不轉睛地注視這邊一會兒後,轉身撥開草叢,往森林深處前進。
  「喂、喂!」
  「危險啊!快回來!」
  士兵們連聲呼喊的同時,追著少女跳進了草叢。如果對方真是和夥伴失散的未成年冒險者,的確應該予以保護。
  「剛才那女孩好像在哪裡看過……」
  伊魯姆希爾特一臉錯愕地呢喃著。
  看來……似乎沒有不追的選項了。
  「防護術。」
  那是第六階級的防禦用光魔法。雖然只是一層薄薄的光罩,卻擁有足以和金屬盔甲匹敵的防禦力。展開魔法防禦膜後,我便撥開草叢追趕著少女。
  不一會兒——我就發現情況不對勁。少女在草叢中前進的速度快得出奇,我始終無法縮短距離。
  我原本打算自己先追上,不過如果這是打散大夥兒的陰謀就慘了,所以也不能太過脫離隊伍。
  不久,我們抵達了宵闇森林的外緣。
  也就是埋藏在樹木之間,包圍著森林外側的迷宮外牆。
  那裡有扇緊閉的門屝……上頭點綴著層層浮雕。
  少女身穿不合時宜的洋裝站在被封印的門前——
  「什麼?」
  「喂,不會吧?」
  一碰到門,少女便宛如水般滲透進門的另一側。
  我望向伊魯姆希爾特。平常總是笑容可掬的她如今瞪大了雙眼。
  「伊魯姆,妳認識那女孩嗎?」
  我輕聲這麼問,伊魯姆希爾特蹙起了眉頭。
  「我不曉得。總覺得在哪裡看過她。」
  既然伊魯姆希爾特的記憶如此模糊不清——那肯定是迷宮時代的事情沒錯。
  少女融入牆壁消失的方式……迷宮很有可能根本不把她視為入侵者。
  另外——這扇門。
  「封印之門嗎?」
  真不曉得該說是我們找到了,還是該說是那女孩帶路。
  不過浮雕的設計跟我所知道的大相逕庭。
  根據景久的經驗準則來看,這浮雕應該具有某種意義。最好先把圖形記下來。要分毫不差地記錄圖形的話,交給蛇杖似乎是不錯的選擇。
  ◆◆◆◆◆
  「……不好意思,還要你陪我們回來。」
  「不會,大家平安無事最重要。」
  我們回到了迷宮入口的石碑前。
  以梅爾賽蒂亞為首,探索小隊全體成員都安然無恙。我們也擔心伊魯姆希爾特無法平復心情,所以決定就此撤退。
  那扇門就算又推又拉,依舊文風不動。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打開它。
  雖然想過施展高等魔法把門打破……但也不曉得是否管用。就算能輕易地破壞門屝,不過顧慮到那位女孩就在門後,也無法輕舉妄動吧。
  「一片漆黑中到處都有樹木搖曳不止……真叫人吃不消啊。」
  一我暫時不想吃香菇了……」
  士兵們當場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心地嘆了口氣。
  「你們要休息可以,不過這裡還有別人,別太散漫了。」
  在梅爾賽蒂亞溫和的告誡下,士兵們連忙端正坐姿。
  ……她似乎深受探索小隊隊員的信任。畢竟她都說要自掏腰包付我們委託報酬了,士兵們大概也抬不起頭吧。
  雖然我要求一百基利固作為陪他們回來的報酬……但以護衛委託來說,這算是破盤的低價,不過那純粹是指迷宮內的行情。
  我不喜歡在攸關性命的情況趁人之危,只是也不好做白工,所以才開了這個價碼。
  「一再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明天我一定把委託費帶來。」
  「沒關係,不急。」
  「那可不行。不過——今天我非得進城報告不可。屆時我一定會表明堤歐德魯大人是發現者。」
  其實我們是同時發現那扇門就是了。
  說穿了,找到封印之門只是先決條件,未來想必還會面臨許多問題,我根本沒立下什麼功勞。
  「既然要去報告的話,可以請妳再等一下嗎?」
  「……怎麼了?」
  「反正都要走一趟,不如省點事吧。」
  我帶著一臉詫異的梅爾賽蒂亞前往冒險者公會大廳。
  海瑟一如往常地坐在櫃檯後方,滿臉笑容地出聲招呼。
  「你好,堤歐德魯先生,還有各位。」
  「妳好,海瑟小姐。若是有紙的話,我想跟妳買一張。」
  「紙嗎?哪種都可以嗎?」
  「是的。」
  雖然海瑟疑惑,還是從櫃檯下取出一捆紙。
  「不嫌棄的話,這裡有用來做筆記的碎紙片。當然,這點東西是不會收錢的。」
  「謝謝妳。如果還能借我墨汁就更好了。」
  「請用。」
  從海瑟手中接過紙和墨汁,我走到暗處令蛇杖變成浮雕的鏡射形狀,並於表面塗抹墨水,宛如蓋章般壓上紙片。翻過來一看,紙面已留下和那扇門的浮雕一模一樣的圖案。
  我離開暗處,將浮雕的謄本交給等候的梅爾賽蒂亞。
  「請妳帶著這個去吧。」
  「這是……」
  梅爾賽蒂亞收下紙片深深地鞠躬行禮,隨即離開了公會。
  「騎士團也真夠辛苦的。」
  海瑟苦笑著回到眼前整理文件的工作。她之所以沒有追問,大概是因為經過梅爾賽蒂亞的風波後,她也明白騎士團不希望外人深究吧。
  ◆◆◆◆◆
  「真奇怪。如果我認識的話,年紀應該更大才對啊。」
  回家稍事休息後,我就今天見過的少女徵詢大家的意見,伊魯姆希爾特疑惑地說。
  「……我不認為對方真的是個孩子。」
  雖然外表是人類小孩……但坦白說,迷宮的居民什麼模樣都有可能。
  「可是對方逃得那麼快,想抓住她也不容易。」
  「感覺又不像敵人,抓到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不過也未必是夥伴就是了。」
  況且我們不瞭解對方是基於什麼目的採取行動,現在根本無從判斷。
  感覺少女像是試圖引導我們到那扇門前,也像是顧及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的探查能力才倉皇逃走。
  「總之,這事只能暫時擱置了。」
  席拉說。
  「嗯……也對。伊魯姆還好嗎?」
  「我?嗯,我很好喔。畢竟我本來就是不拘小節的個性嘛。」
  被我這麼問,伊魯姆希爾特一如往常地露出微笑。
  「……謝謝你,堤歐德魯。」
  「我沒做任何需要被道謝的事啊。」
  「不,現在線索愈來愈多,我覺得大有進展呢。」
  她搖了搖頭。
  「所以你真的不必顧慮我啦。」
  說完後,伊魯姆希爾特便拿起茶杯喝著古蕾絲沖泡的紅茶。
  「……話說回來。」
  在旁聽著的席拉開口:
  「這個家好涼爽喔。回去前都懶得再出門了。」
  我還以為她要說什麼呢。
  做了冰柱的桶子前方,最近已成了她的固定座位。
  由於使用了風魔法讓房內的空氣對流,冰柱附近十分消暑宜人。
  見席拉表現出在外看不到的邋遢模樣,伊魯姆希爾特輕輕笑了。
  「兩位要一起吃晚餐嗎?」
  廚房裡的亞修蕾伊帶著笑容問道。
  「嗯嗯嗯……我還得去盜賊公會繳錢。」
  席拉垂下耳朵說。雖然表情跟平時一樣,但她似乎覺得很遺憾。這也難怪,畢竟亞修蕾伊的料理相當美味。
  定期捐給盜賊公會的獻金嗎?
  雖說捐錢給盜賊公會感覺不太好聽,但實際形式就類似會費。遲繳者將遭受嚴懲,難以退會也是個問題。
  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在家待了一會兒,由於日落後氣溫會開始轉涼,她們便動身返回西區。
  ◆◆◆◆◆
  兩人原本已經回西區了——不過……
  才剛開始準備晚餐沒多久,門口便傳來敲門的聲音。開門一看,只見席拉她們又回來了。
  「……怎麼了嗎?」
  我還以為她們是不是忘了東西,不過兩人表情都很僵硬,我沒多問就直接讓她們進來。
  「有人跟蹤我們。」
  關上門後,席拉過意不去地說:
  「我不覺得自己受到牽連喔。」
  「……謝謝你。」
  看她好像耿耿於懷,我乾脆把話挑明。
  若在這種狀況還樂觀以對,也未免太可笑了。既然對她們兩人存有惡意,對方就不可能對我懷抱善意。
  就算真的對我懷有善意好了,一旦對夥伴出手,我也會對方視為敵人採取行動。等到排除威脅後再好好地問個清楚吧。
  總之,兩人立刻折返是正確的決定。
  假使她們在四下無人的地方遇襲,席拉恐怕也不太方便出手。
  這不是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實力不足。就席拉的立場來看,她一定不希望伊魯姆希爾特變回拉米亞在街上大鬧吧。
  「蛇杖。」
  原本伸腿躺在地上的貓型蛇杖,化為不規則狀躍出窗外。
  我連結蛇杖的視野觀察周遭狀況,結果——啊啊,找到了。
  轉角處分別布署一個人……從家門前的馬路不管往哪走,對方都能尾隨跟蹤。
  「怎麼樣?」
  「妳們最好留下來過夜。等那些傢伙打消念頭回去或換班時再跟上去看看。」
  其實我是想直接把人抓起來盤問,不過對方可能供出假消息。況且跟蹤也稱不上惡行惡狀,只是受制於人有點麻煩就是了。
  「由我——當誘餌如何?」
  席拉把手貼在胸前說。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一個人去外面晃晃,看對方會採取什麼行動。」
  「席拉妹妹,那樣太危險了啦。」
  「不過這樣比較快啊。某種程度上也能分辨對方的目標是我,還是伊魯姆希爾特。」
  「那我去。」
  伊魯姆希爾特這麼說完,席拉搖了搖頭。
  「這是我擅長的領域。伊魯姆希爾特隱瞞不住我們已經識破有人跟蹤了。」
  說完後,席拉望向我徵詢意見。我思考了一會兒。
  席拉的提議……確實有道理。不過我不能讓夥伴置身危險之中。
  如果要讓席拉當誘餌,我希望先保障她的安全。
  「……我有幾個條件。」
  只要席拉接受,我就同意她這麼做。


  第20章
  「別出聲,跟我走。」
  席拉蜷身蹲下時,男人持刀抵著她的背說。
  進入西區後,跟蹤者在人煙稀少的地方採取了行動。
  席拉刻意挑人少的路走,然後假裝掉了東西停下腳步。
  雖然席拉只是打算觀察跟蹤者的反應,但對方一逮到機會就企圖直接綁架她。
  ……下手好快啊。手法也堪稱拙劣,莫非他們有什麼必須趕緊行動的理由嗎?
  席拉乖乖舉起雙手聽從男人的指示。繫在腰間的短刀是便宜貨。在對方可能搶走武器的前提下,豬牙製的短刀先放在我這裡保管了。
  不久,她被帶往一處同樣位於西區的民宅。
  至於我——則是飛在夜空中,從極高的位置進行追蹤。由於身穿黑衣,下面的人極難發現我的存在。
  我讓古蕾絲進入解放模式在家中待命。亞修蕾伊也全副武裝,伊魯姆希爾特更解除了人化之術,即便家中遭人闖入,她們也做好準備隨時應戰。
  不過對方大概以為我也在家吧。由於跟蹤者人數不多,很難想像他們會對據點強行動武。
  如今……蛇杖宛如衣服般貼身保護席拉,區區小刀無法傷她分毫。
  我的感覺和蛇杖連結時,可以看見席拉的體型等資訊,算是這次作戰策略的缺點……還是別多想了。
  由於人已經進了建築物,我閉上眼睛,將感受聚焦在蛇杖上。男人把席拉帶到了地下室。
  「人逮到了。」
  「喔,沒想到還挺輕鬆的嘛。這樣就能把那小鬼叫來了。」
  某人得意洋洋地笑著說……是賈斯伯。原來席拉是用來威脅我的人質啊。怪不得他們會如此匆促地下手。
  既然找我有事,我就直接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好了……不過要先徹底掌握房內的狀況。
  首先,在共犯中……有幾位男性冒險者是賈斯伯的新夥伴……費爾南多似乎不在……不過另外有幾個人被繩子綁在椅子上。
  那是——梅爾賽蒂亞和探索小隊的士兵。還有——嗯嗯?切斯特?
  姑且不論其他人,他們為什麼連切斯特都抓呢?現在應該靜觀其變,還是……
  席拉刻意用尾巴拍打蛇杖。先前我們已經決定好代表緊急、安全和危險的暗號。
  拍打是安全,輕撫則是情況緊急。從力道看來,席拉希望在我進攻前盡量套出情報吧。
  席拉毫不抵抗地乖乖被賈斯伯的同夥綁在椅子上。等到同夥離開,蛇杖便截斷繩子。只要蛇杖拉著斷掉的部分便能完成偽裝,表面上依然像被繩子綁住一樣。
  「你打算搶走功勞嗎?」
  席拉這麼問,賈斯伯就別有用心地笑了。不曉得是否意識到自己處於絕對優勢,賈斯伯得意洋洋地對被綁住的席拉說:
  「哎呀,雖然難免讓那位騎士大人佔盡好處,但我也拿得到一大筆錢,這次工作結束後更能獲得提拔。區區一個不諳世事的小鬼用老方法就能收拾掉了,輕鬆得很呢。」
  ……也就是說,讓費爾南多立功的方針依舊維持不變。
  「我說賈斯伯先生,抓到的女人要怎麼處置啊?」
  「等安排好隸屬魔法再說吧。萬一不小心讓人逃走,那一切就完了。總之,我也會讓你們盡情享享樂子的。」
  「好耶,真令人期待!」
  男人們都笑了。
  「……一群垃圾。」
  切斯特不屑地說,不過賈斯伯只是用鼻子哼笑。還要安排隸屬魔法啊。
  「梅爾賽蒂亞和切斯特為什麼會被抓呢?」
  儘管男人們低級的對話令席拉蹙起眉頭,她仍置若罔聞地向身旁的騎士問道。
  「聽取我報告的長官似乎和葛瑞格串通了。」
  「進城的時候……我剛好撞見昏迷的梅爾賽蒂亞正要被送走。當我把人攔下來盤問時,葛瑞格爵士突然出現,並從後方攻擊我。」
  所以梅爾賽蒂亞被下藥了嗎?恐怕葛瑞格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吧。或許——葛瑞格原本就計畫要假藉梅爾賽蒂亞下落不明,派費爾南多前往支援。然後聲稱梅爾賽蒂亞小隊在迷宮全滅,最後自己找到了門。
  由於切斯特無意間撞見了那一幕……葛瑞格認定無法說服他,便徹底將之捨棄。
  ……情況我大致瞭解了。
  我沒道理要手下留情。既然他們跨越了界線,就不值得憐閥。我透過蛇杖向席拉傳送進攻的暗號,她點頭同意了。
  ……好,開始吧。
  我控制空中飄浮術急遠降落,同時以風魔法消除周圍的聲音,就這樣順勢以銜尾蛇擊倒負責看守的男人。
  手中傳來強烈的衝擊,守衛靜悄悄地倒下了。
  接著我一邊發動生命檢波搜索敵人,一邊在木造民宅中前進。
  一樓沒人。往地板一看,地下室出現了好幾個生命反應。對照蛇杖的視野充分掌握敵人的位置後,我先在腳下展開魔法圓陣。
  「雷槍。」
  電擊貫穿地板,將樓下其中一名敵人的身體燒得焦黑。
  緊接著我又發動了下一個魔法。先是踩在以巨石壓頂製造出的岩石上,然後破壞地板,埋住底下的男人,旋即隨著岩石一起下降到地下室。
  「什麼——」
  風魔法掃去遮蔽視野的塵埃後,我睥睨室內。那些傢伙全都啞口無言。
  「這、這該死的小鬼……!」
  男人們錯愕地僵住不動時,其中一人抽出了腰際的劍——下一秒便被冰塊擊中臉部。
  「沒、沒看見我們手上有人質嗎——!?」
  「閉嘴。」
  對方甫一開口,我便擊出石彈。他的牙齒連根折斷,還聽得見顎骨碎裂的聲音。男人嘴邊流出大量鮮血,發出不成聲的慘叫在地面打滾。
  這幫人似乎還不明白狀況——不過我早已徹底掌握了位置、距離及角度。我只展開必須的魔法圓陣,踩在上面,令其保持隨時可以發動的狀態。若是那些傢伙膽敢輕舉妄動,下個瞬間我就立刻以魔法攻擊。
  「咿、咿!?」
  男人轉身試圖從門口逃走。
  沒錯。我早料到打倒幾個人後,入口附近的傢伙就會逃走。我朝男人的背後發動魔法。
  「蹂躪荊棘。」
  第五階級的木魔法蹂躪荊棘。魔法陣伸出帶刺的藤蔓,緊緊地束縛住男人的身體。全身纏繞棘刺的男人痛得大叫,眨眼間就被鎖在棘刺的球體裡,還擋住了地下室的入口。
  剩下的——包含賈斯伯在內還有四人。
  「我、我只是受賈斯伯那傢伙唆使而已!」
  先前聽賈斯伯說完如何處置俘虜後開懷大叫的男人這麼辯駁。
  下一個瞬間,處於待命狀態的魔法圓陣射出雷電擊中了他。遭雷擊的男人全身冒著白煙倒下了。剩下三人。
  「我、我說你啊——」
  男人討好地說。冰槍即刻射出,貫穿他的肩膀將整個人釘在牆上。還有兩人。
  當四周傳來痛苦的哀嚎時,這幫人才彷彿凍結般不敢發出聲音。
  「不好意思。」
  為了今後著想,現在先講明原則吧。
  「挾持人質的傢伙就是這種下場。」
  這麼宣告後,我朝其他男人射出石塊。他們被擊中胸部飛到牆邊後,只剩下賈斯伯一人了。
  我已經克制魔法的威力了……這些人或許可以勉強保住一命。儘管去宣揚我的立場和今天發生的事情吧。
  在場只要有最瞭解內情的賈斯伯能說話就夠了。這樣一來,想必他也會鬆口吐實吧。
  「那麼……」
  我朝席拉附近呆若木雞的賈斯伯看了一眼,他頓時嚇得渾身一顫。
  「想清楚再回答。費爾南多人呢?在宵闇森林嗎?」
  「……啊、嗯。我嚴刑拷打逼那邊的士兵吐實。雖然一開始口風很緊,但我一說要拷問梅爾賽蒂亞,他就乖乖招了。」
  ……是梅爾賽蒂亞探索小隊的士兵嗎?
  梅爾賽蒂亞之所以平安無事,恐怕是賈斯伯等人心懷不軌,還有士兵試圖保護她的關係吧。梅爾賽蒂亞聞言,痛苦地閉上眼睛。
  「至於費爾南多——他帶著我的新同伴去了迷宮。因為結識的時間不長,這邊的工作不能放心交給那些傢伙。」
  原來如此。這麼說起來,之前才剛見過賈斯伯的新冒險者團隊……不過在場的人似乎不是全部。
  雖然目前還無法判斷那些人瞭解多少……但賈斯伯想必是聚集了老交情的同伴,然後以利益為餌,要求他們幫忙吧。
  可是啊……這幫人真是無法無天。
  站在葛瑞格的立場來看,這些現行犯知道這麼多,他肯定考慮過事後徹底封住他們的嘴。
  說什麼要安排隸屬魔法八成也是因為這樣。由於隸屬魔法可以解除,總不可能讓證人一直活下去。
  在眼前亮出誘餌,再把現行犯和人質全部殺光湮滅證據。然後把遺物帶進迷宮,聲稱探索小隊死在迷宮裡,連屍體都沒留下,如此一來便大功告成……難道葛瑞格不是這麼想的嗎?
  不僅重返權力寶座,還能順便收拾掉礙眼的我,正可謂一石二鳥。
  「對你下令的是葛瑞格嗎?此事費爾南多是否知情?」
  「……嗯。」
  我這麼一問,賈斯伯帶著心有不甘的表情點了點頭。
  「該死!什麼……什麼不諳世事的小鬼啊……!簡直是怪物嘛!」
  被冰槍釘住的男人痛得又哭又叫,大聲怒罵賈斯伯。
  我將視線轉過去的那一刻,賈斯伯趁機朝席拉伸出手。可惜——他只是白費力氣。
  「嗚、呀啊啊啊啊啊!?」
  賈斯伯露出茫然若失的表情,隨即放聲慘叫。
  因為他形同猛然把手伸進針山之中。蛇杖幻化了無數利針加以迎擊。
  把他刺在半空中後,蛇杖直接變成一把槍貫穿他的膝蓋,才又回去保護席拉。
  剎那間,綁住人質的繩子同時解開了。這是蛇杖暗中伸出手腳切斷繩子,再偽裝成綑綁狀態的結果。
  無論如何,打從一開始情勢就底定了。
  再來……只要把這些傢伙交到城裡,並逮住從宵闇森林回來的費爾南多,這次的事情就算解決了吧。
  ◆◆◆◆◆
  「——我說放開我!你們當我是誰啊!」
  以葛瑞格為首,涉及這次事件的人大吼大叫著被士兵押出騎士之塔。
  他們大概要接受魔法審問吧。雖然很少對位高權重者進行魔法審問……但這次實在情節重大。
  這也難怪,畢竟有梅爾賽蒂亞和切斯特這些值得信任的人作證,還逮到了賈斯伯等犯人。葛瑞格就不用說了,他的親信恐怕也得接受某種形式的訊問。
  我以讓自己作為當事者身分進城為條件,讓席拉得以安然返家。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一個人就足以提出證物。
  「你是如何抵達現場的呢?」
  「同伴發現遭賈斯伯等人跟蹤,於是我們展開了反追蹤。」
  「……看你說得理所當然的樣子……他們還真可憐呢。」
  聽我解釋完,士兵的臉都笑僵了。
  雖然我還是得如此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待遇卻和葛瑞格等人有天壤之別。
  如果是在現代日本的話,我恐怕也要經過徹底偵訊吧,不過多虧有魔法審問,不必額外花時間進行調查。這種時候總覺得特別慶幸。
  「我明白了,這樣就行了。我來帶路,可以請你同行嗎?」
  回答幾個簡單的問題後,士兵便帶我前往迎賓館的其中一個房間。
  「雖然我認為已經沒事了,但還是請你暫時待在城內。有需要可以跟傭人說一聲,應該不至於有什麼不便之處。」
  「好的。」
  士兵鞠躬後便退出房間。
  過沒多久,換梅爾賽蒂亞和切斯特來到房間。
  「堤歐德魯大人,你在這裡啊。」
  「兩位好像都沒受什麼傷,真是太好了。」
  「我只是很不甘心被抓住而已。」
  梅爾賽蒂亞搖了搖頭,淡淡地笑了。雖說是遭到暗算,但對身為騎士的兩人來說,淪為俘虜果然是奇恥大辱吧。
  「總之,堤歐德魯大人是我和部下們的救命恩人。請容我致謝。」
  「我也要向你道謝。」
  兩人低下了頭。
  「只是利害關係一致而已,不用特別道謝啦。」
  「這可不行啊。」
  梅爾賽蒂亞苦笑起來……儘管言詞及態度狀似輕鬆,但梅爾賽蒂亞似乎很沮喪啊。
  「明明約好不跟你有所牽扯,卻還是給你添了麻煩……我——我有些事情要好好思考,先失陪了。」
  切斯特說完,便走出房間。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梅爾賽蒂亞聳了聳肩。
  「你的作戰方法太震撼了。我也吃了一驚呢。」
  梅爾賽蒂亞說。
  ——是指我的鎮壓方式嗎?
  至少就先前聽切斯特說過的信念來看,我完全反其道而行,比起梅爾賽蒂亞,切斯特受到的衝擊可能更大吧。
  不過我認為自己是極端的例子,拿我當標準也很讓人為難。況且騎士和魔術師扮演的角色又截然不同。
  「雖然作風確實殘忍……但我認為那樣是對的,亦合乎先前騎士團團長的訓示。」
  「……騎士團團長是很可怕的人嗎?」
  「還比不上當時的你啦。而你現在給人的感覺——就跟年紀差不多。」
  聽到這樣的回答,我只能回以含糊的笑容。
  當我和梅爾賽蒂亞閒聊關於迷宮的話題時,走廊突然有人大喊「那傢伙回來了!」——同時,走廊和窗外部騷動起來。
  往窗外一看……只見自迷宮歸來的費爾南多正邁步走在練兵場。他的臉上滿是笑容。
  「……他來這裡的路上沒被抓嗎?」
  「因為擔心他在街上反抗逃走,最後決定將他引入城內,等到完全斷絕後路再一舉擒伏……聽說陛下相當震怒。」
  梅爾賽蒂亞看向塔邊。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見了梅爾文王在陽台的身影。
  「陛下,能夠謁見您的尊容,屬下欣喜之至。」
  一認出梅爾文王,費爾南多立刻斂起笑容。不知他是不是以為逮到機會直接向國王報告,旋即開口這麼說。
  「喔,費爾南多爵士,發生了什麼趣事嗎?」
  梅爾文王對行臣子之儀的費爾南多問道——儘管勾起了嘴角,他的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費爾南多和葛瑞格的所作所為……似乎徹底激怒了梅爾文王。
  「是——屬下要呈報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說來聽聽。」
  「屬下見到了前往迷宮探索的梅爾賽蒂亞探索小隊隊員。聽說他在迷宮內的宵闇森林遭大批魔物襲擊,最後用轉界石逃了出來。」
  在我身旁的當事人梅爾賽蒂亞緊閉雙眼,搖了搖頭。
  ……我的感想……只有傻眼兩個字。
  這是梅爾文王整頓綱紀的一環吧。讓費爾南多在眾人的目光下發言,自曝醜態,藉此作為他人的借鑑。
  「屬下連忙跟他一同前往迷宮……可是為時已晚——他帶屬下去的地方僅留下幾灘血跡,卻遍尋不著梅爾賽蒂亞爵士帶領的探索小隊。為了找她,屬下在森林徘徊了好久。」
  費爾南多頭暈似地伸手扶著額頭,誇張地表現出哀嘆的樣子。沒想到他是個戲精呢……不過此情此景卻令人覺得淒涼。
  「屬下花了很長的時間搜索,卻始終找不到梅爾賽蒂亞爵士。為屬下帶路的士兵也在搜索過程中慘遭魔物毒手……想到他的悔恨,屬下幾乎都要心碎了。如果可以的話,屬下也想在體力許可的範圍繼續搜索宵闇森林,最後卻因萬不得已的苦衷,迫於無奈回來了。」
  「……喔?所以你的苦衷是?」
  梅爾文王的語氣出奇冷靜,大概是因為生氣的緣故,仔細一聽,最後幾個字有些顫抖:然而過分入戲的費爾南多並未察覺梅爾文王的心理變化,又接著說下去:
  「是。雖然這是個令人苦惱的決定,但因過程中有了重大發現,屬下費爾南多認為應該先將此事稟告陛下,於是火速趕回王城。儘管十分擔心梅爾賽蒂亞爵士的安危……」
  費爾南多驕傲地說:
  「屬下達成了君令。在此向陛下報告,費爾南多於宵闇森林發現了封印之門。」
  「喔,你說你達成了朕的吩咐?」
  「是的。那扇刻有圖騰的門肯定就是我們正在尋找的封印之門。同行的冒險者試圖伸手開門……手卻被燙傷了。」
  「唔。那我問你,圖騰長什麼樣子?」
  梅爾文王向隨扈伸出了手。隨扈在催促下畢恭畢敬地遞出紙片。
  ……啊,那張紙是——
  「是由好幾個球體和橢圓形交疊而成——」
  「就好比這樣是嗎?」
  梅爾文王朝費爾南多亮出手中的紙。費爾南多一看,表情頓時僵住了。
  那張紙是我來王城後重新製作的。利用蛇杖複印的圖案佔滿了紙面。
  一方面也是作為先行發現的證據……交給梅爾賽蒂亞的那張恐怕被葛瑞格他們處分掉了,於是我又重新製作了一張。
  「你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嗎?」
  梅爾文王狠狠瞪著僵在原地的費爾南多。
  「朕早已知道葛瑞格懷有反叛之心,梅爾賽蒂亞和切斯特都回到朕的身邊了。好了,費爾南多,你還有什麼要辯解的嗎?」
  「啊……咦?什、什麼?」
  費爾南多好像這時才察覺梅爾文王的太陽穴浮現青筋。
  他尷尬地左右張望……這才發現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一張臉瞬間變得毫無血色。
  「已經沒必要審問了。把人押下去。若其反抗,格殺勿論。」
  彷彿再也不願見到費爾南多一般,梅爾文王不悅地說完後,便揚起披風回到建築物內。士兵們把梅爾文王的舉動視為號令,不約而同地採取了行動。
  「嗚,喔、喔喔喔!」
  見士兵蜂擁而至,費爾南多大叫起來。嗯,接下來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大局已定。因為有些令我耿耿於懷的部分,我陷入了沉思,總覺得事有蹊蹺。
  不知道為什麼——無處可逃的費爾南多揮劍逼退士兵並逃往我們所在的迎賓館,我不禁和梅爾賽蒂亞面面相覷。
  不,就算布署的人員不多,逃進室內分明是死路一條。原來費爾南多被逼急了就會失去判斷力啊……
  「可惡!為什麼!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到一樓樓梯下方觀望情況,只見費爾南多正探頭察看客房,一間接著一間逐一窺看。對於不時自玄關出現的士兵,他頂多只能射出鬥氣之刃牽制。
  武技·飛遼斬。梅爾賽蒂亞也曾在宵闇森林用過這招,由於實用性高,劍士也很常使用。雖然威力不大,不過方便從中距離發動攻擊。
  可是啊——這場面真是太難看了。趁著那傢伙拚命尋找人質時,我刻意不進入循環狀態以拉長射程,伸指發動了魔法。
  「氣彈。」
  在那傢伙往房間內探頭時,氣彈飛了過去,將門猛力關上。
  「嗚呀!?」
  費爾南多的慘叫響徹四方。由於他剛好探頭察看房內,門關上後當然就夾住了他的臉。
  雖然他搗著臉往後退,但仍牢牢地握著劍。
  我本想使用威力更強一點的魔法……可是我們分別在走廊的兩端,難保不會誤射突然跑到走廊上的人,我不能施放規模太大的魔法。
  「你、你們!」
  不過效果似乎足以讓那傢伙將注意力轉向這邊了。
  一認出我們,費爾南多頓時怒目相視,用氣得發抖的聲音說:
  「原、原來如此!就是你們搞的鬼吧!?竟敢陷害我!」
  ……莫名其妙。哪有人陷害你啊,分明是你自己行動失敗才造就這個結果。
  「……那傢伙在說什麼啊?」
  梅爾賽蒂亞自言自語似地表示疑惑。
  我也無法理解。梅爾文王恐怕也沒料到他會演起即興獨角戲吧。
  總之,我們看起來招致費爾南多的怨恨了,他雙眼充血地瞪過來,似乎將目標鎖定在我們身上。我舉起龍杖,不過梅爾賽蒂亞卻往前踏出一步並抽出腰際的劍。
  「堤歐德魯大人,請務必交給我處理。我跟那傢伙還有積怨未了。」
  「……我知道了。」
  梅爾賽蒂亞的話裡明顯感覺得到怒氣。既然如此,這次就交給她吧。
  畢竟她遭人暗算挾為人質,費爾南多還藉口營救她企圖塑造美談。雖然她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但就算早已怒火中燒也不足為奇。
  「梅爾賽蒂亞!該死!我還特地交代不要殺妳耶!」
  費爾南多大聲吶喊,同時舉劍奔向梅爾賽蒂亞。
  「你真是令我反胃!」
  梅爾賽蒂亞借助突進的速度猛力擊擋砍來的劍。
  雙方展開激烈的較勁,大概是靠助跑的加成吧,臂力屈居劣勢的梅爾賽蒂亞反而逼退了費爾南多。
  趁著費爾南多失去平衡的時候,梅爾賽蒂亞不顧一切地全力展開攻勢。她硬是粗暴地砍擊,彷彿要將費爾南多置於死地,每次交鋒總會響起震耳欲聾的金屬聲。
  「可惡!」
  儘管梅爾賽蒂亞被費爾南多動用蠻力揮劍逼退,但她的動作顯得十分輕盈。趁著他攻擊的空檔,梅爾賽蒂亞往牆壁一蹬,瞬間又縮短了距離。
  她和試圖迎擊的費爾南多擦身而過,沿著牆壁而上,往天花板一蹬,從頭頂砍了下來。面對梅爾賽蒂亞全方位的行動,費爾南多措手不及,只好憑著直覺雙手舉劍擋下這一擊。唔,怪不得葛瑞格會讓他取代切斯特。
  梅爾賽蒂亞僅在三點跳躍那次採取了不合常規的行動。之後她便降落地面繼續使出暴力的劍技。
  由於兩人位置不斷交錯,武器撞擊聲此起彼落,追過來的士兵也無法出手,其中可見切斯特的身影,大概是聽聞騷動後趕回來了吧。
  「費爾南多!你這傢伙!」
  切斯特一臉慍色,但不曉得費爾南多誤會了什麼,他扯開嗓子大喊:
  「該死!以多擊寡也太卑鄙了吧!」
  「像你這種卑賤之人,哪有資格挑剔對手啊!」
  梅爾賽蒂亞蹙眉直言不諱。這倒也是。能和梅爾賽蒂亞單挑已經是不可多得的事情。不過即便有本事插手干預,切斯特也不太可能加入戰局。
  既然如此,費爾南多口中埋怨的卑鄙……可能是指贏了也改變不了現況這點吧。
  「接招吧。」
  拉開距離後,梅爾賽蒂亞把劍提至腰際,鬥氣凝聚劍身,綻放藍白色的光芒。
  費爾南多咂舌一聲,同樣擺出架式,讓鬥氣集中在劍上。梅爾賽蒂亞仍舊帶著嚴厲的表情,毫不畏懼地向前跨步。
  另一方面——費爾南多並未正面迎擊,反而往後一跳施放鬥氣之刃。他的臉上流露笑意,大概以為自己下了一著好棋吧。
  然而——這似乎也在梅爾賽蒂亞的預料之中。她咬緊牙關,挺出肩頭擋下這擊。
  在退後中施放的鬥氣之刀劃過盔甲,但不至於造成致命傷。
  「嗚,喔喔喔!?」
  費爾南多本以為至少可以牽制住梅爾賽蒂亞,這時才連忙重新舉劍,準備迎擊梅爾賽蒂亞的武技。
  不過——梅爾賽蒂亞之前的作戰方式、憤怒的表情以及刻意做出絕招的預備動作——這些都只是布局。
  梅爾賽蒂亞瞬間屈身停下腳步。纏附劍身的鬥氣突然消失,反倒是足甲開始亮起藍白色的光芒。費爾南多的劍徒勞地劃過空無一物的空間——下一秒。
  梅爾賽蒂亞運用全身的力量踩踏地面,讓身體產生爆發性的速度。
  這才是真正的目的。費爾南多被梅爾賽蒂亞的劍分散了注意力,迎面挨了梅爾賽蒂亞的膝擊。
  「哎呀!」
  費爾南多跌落在走廊的地毯上,鼻樑和好幾根牙齒都被撞斷了。
  勝負已分。費爾南多不僅癱倒在地,還鬆開了手中的劍。他單手按住湧出的鼻血,同時舉起另一隻手掌懇求對方罷手,就這樣哀號著退至牆邊。
  看著這幕的切斯特露出的表情,著實令人印象深刻。
  「住、住手!是我不對!」
  由於鼻子被鮮血堵住,難以明辨費爾南多說的話,不過他是這麼說的——
  「求、求求你們!我只是聽從葛瑞格的命令行事!幫我向陛下說個情吧!」
  「你這傢伙……不要太過分了……」
  梅爾賽蒂亞也不禁露出傻眼的表情。
  大概是劍擊聲停止的關係,傭人打開走廊的門,戰戰兢兢地採出頭。
  「嗚,咿!」
  敏銳地發現這點後,費爾南多的表情因喜色而扭曲,試圖撲過去抓住傭人,還從懷裡掏出了小刀。
  雖然剛才低聲下氣地討饒,但只要逮到機會,他可能就會揮刀攻擊吧——
  「太慢了。」
  費爾南多一手探進了我已準備好的火防禦魔法——火牆之中。
  接著梅爾賽蒂亞揮劍掃開費爾南多的手,切斯特也從旁邊挺出長槍貫穿他的小腿,將他整個人釘在地上。
  「嗚呀啊啊啊啊!?」
  雖然費爾南多痛得大聲慘叫,但因為腳被長槍刺穿,他連打滾都辦不到,只能奮力拍打走廊上的地毯。
  姑且不說梅爾賽蒂亞……切斯特也果斷明快地採取了行動。
  「……夠了,把人帶走吧。」
  梅爾賽蒂亞以疲憊的語氣說完,幾位士兵便把費爾南多制伏在地,硬是把人架起來拖走了。雖然他直到最後還是不停呼喊著什麼……但盡是些不堪入耳的內容。不久,他的聲音逐漸遠去,再也聽不見了。
  好……這樣就把費爾南多解決了。
  切斯特依舊愁眉苦臉,彷彿忍受頭痛般伸手扶額甩了甩頭。雖說是被逼急了……但前同事竟那般醜態百出。
  「肩膀還好嗎?」
  「嗯,那種軟弱無力的攻擊根本不算什麼。」
  「我還是幫妳施個魔法吧。」
  「……不好意思。」
  梅爾賽蒂亞輕輕笑了。雖然盔甲的縫隙被淺淺砍了一刀……但以我的應急治癒魔法就足以應付了吧。
  我在施展治癒魔法的同時對梅爾賽蒂亞說:
  「……對了,我有事情想拜託妳,可以嗎?」
  「當然。只要我辦得到。」
  「不,我不是要拜託梅爾賽蒂亞小姐辦事,而是想請妳傳話給負責審問的人。」
  聽我這麼說,梅爾賽蒂亞驚訝得直眨眼。
  「費爾南多帶了一批冒險者前往宵闇森林,請幫我打聽那些人的下落。視情況而定,只要查明這次事件背後的關係,或許能知道什麼重要資訊。」
  「好的,我立刻去知會一聲。」
  先前梅爾文王和費爾南多的對話有些令我耿耿於懷的部分……我原本打算問費爾南多幾個問題。
  主要是碰了封印之門會被燙傷這點。我的隊員也碰了那扇門,卻沒有任何人受傷。
  如果是門起了什麼變化還好,不然……
  若是當場詢問,感覺對方很有可能將協助作為交換條件。
  詢問對象是賈斯伯或費爾南多都無所謂。那些傢伙的言行都不能信任,最好還是借他人之手在魔法審問中逼問他們吧。
  ◆◆◆◆◆
  「久等了。」
  我在迎賓館等候報告時,騎士們回來了。
  除了梅爾賽蒂亞和切斯特之外,人數好像變多了。有騎士打扮的鳳眼女性以及看似神官、留著特殊鬍型的男人。
  「幸會,我是騎士團團長米爾德麗得·加爾瓦內。」
  「我是審問官德瑞克·波爾加。」
  「初次見面,我是堤歐德魯·賈特拿。」
  米爾德麗得是騎士團團長,蓄著凱撒鬍的德瑞克是審問官嗎?
  「首先——由我回答審問結果。」
  德瑞克似乎負責對費爾南多和賈斯伯進行魔法審問。
  簡單來說——一同前往宵闇森林的冒險者有兩位,聽說他們住在西區港灣附近的便宜旅館。
  「兩人跟賈斯伯認識的時間不長,只是剛好在酒館意氣相投,對情況也不太瞭解。聽說他們曾討論到搜索騎士團有錢賺一事……因為想法與賈斯伯相近,最後才兜在一起。」
  所以和原本的夥伴分開後,賈斯伯就找上了想法一致的他們啊。
  「至於和賈斯伯一起被捕的同夥……又是另一種情況了。」
  梅爾賽蒂亞低聲說道。
  「那些人是出身西區的——地痞流氓,和賈斯伯是老交情了。聽說他們並非以冒險者為業。」
  德瑞克以手指梳理自己的凱撒鬍說。
  「費爾南多同樣也出身西區,所以他才認識為錢什麼都肯幹的賈斯伯。」
  原來如此,透過橫向關係就很容易搭上線嗎?
  於是費爾南多提拔賈斯伯,葛瑞格也順便利用了他。
  「總之,能從那些傢伙身上逼問出來的就這些了。現在我更好奇的是——你為什麼會在意那些無名小卒。」
  賈斯伯對那兩人不夠信任,所以不讓他們涉入綁架計畫,可是也不知道他們究竟知情多少。視情況而定,他們可能一直被埋在鼓裡,或者是隱約知情,卻又繼續提供協助。
  表面上看來,那兩人只是最底層的爪牙。雖說如此,明天士兵恐怕也會找上他們吧。
  不過……這樣下去不行啊。
  「坦白說,我懷疑那兩人可能是魔人。」
  「什麼——」
  我話一出口,在座者同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你說這話——有什麼根據嗎?」
  切斯特問道。
  「雖然稱不上根據,但我有點擔心。魔人正在調查月光神殿的事,還有費爾南多曾經提到冒險者一碰門就被燙傷了,從這兩點來看……或許有這個可能。」
  撇開魔人的身分不談,如果間諜臥底失敗,通常還會再派其他人員潛入吧。
  「這麼說來……確實有道理。我也碰過那扇門,但沒被燙傷。」
  梅爾賽蒂亞佩服似地點頭贊同。
  「門有可能產生了變化,不過去宵闇森林確認恐怕並非上策。既然賈斯伯和費爾南多被捕了,他們發覺後說不定也會逃之天天。」
  「不過……假使他們真的是魔人,派士兵去盤問逮人也會有危險吧。」
  切斯特呻吟著。
  沒錯,這樣就會重蹈魔人里涅特那時的覆轍。況且——這次對手說不定有兩人。
  「該怎麼辦呢?」
  梅爾賽蒂亞對切斯特問道。
  如果魔人有商量的餘地,或許還想得出解決之道。
  不過我深知那些傢伙是如何對待人類的。在我看來——答案極其有限。
  「封鎖旅館周邊,減少人員傷亡,然後派出能夠對抗魔人的少數精銳不就得了?既然他們都跟費爾南多合作了,那總得接受調查吧。」
  我不喜歡拖泥帶水。如果他們只是用錢聘雇的冒險者,實際上毫不知情的話……頂多道個歉就好。反正他們原本就有嫌疑,況且有魔法審問,不易衍生冤案。再說,詳查委託人和挑選夥伴也是冒險者的工作範圍。
  「真是的……你又亂來了。」
  騎士們雖然面露苦笑,卻無人反對。米爾德麗得也笑得很開心。
  「要對付魔人就得出動飛龍隊吧……不過這樣會有問題呢。」
  切斯特一臉苦澀地說。
  「由於葛瑞格派正在接受調查,導致飛龍隊士氣低迷是嗎?」
  「沒錯。」
  包含飛龍的飼料費在內,飛龍隊在各方面都需耗費大量金錢維持。所以像葛瑞格那種不顧騎士本分,專拍貴族馬屁的人才得以崛起……可是坐擁飛龍隊的葛瑞格卻被抓了,如今部隊可說陷入了失能的狀態,管制行人和引導避難等任務大概輪不到飛龍隊出馬了。
  「還是派出少數精銳吧。出動全隊恐怕有困難。」
  米爾德麗得盤起雙手說。
  「無論如何我都會去。這不是為了協助你們,而是私人因素。」
  如果明知對方是魔人卻還遲疑不定,豈不是和母親那時候一樣嗎?既然對方擺明涉案,真的別有企圖的話,乾脆一舉打垮他們。
  「……總之,結論就是選出幾位能夠騎乘飛龍的精銳和堤歐德魯大人一起對抗魔人。」
  「我無所謂。」
  「——唔。那麼之後只要徵詢陛下的意見就能出兵了。我們會在天亮前做好準備。」
  天亮前啊,還有時間。
  「另外,可以幫忙引導孤兒院的人避難嗎?」
  孤兒院離港灣很遠,雖然應該沒問題,不過還是審慎為上。
  「西區的孤兒院嗎?瞭解,我一定會安排。」
  「麻煩你們了。」
  「堤歐德魯大人呢?你要在這裡待到那時候嗎?」
  梅爾賽蒂亞這麼一問,我陷入了沉思。
  「我很擔心家裡。而且這件事也得先回去說一聲。」
  無論如何還是得跟古蕾絲她們交代清楚吧。
  之前跟魔人交戰時也害她們擔心了,總不能又像上次一樣突然開打。
  ◆◆◆◆◆
  「我回來了。」
  回到家時,大家都滿臉笑容地迎接我。
  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也在家中待命。
  「結果怎麼樣?」
  「葛瑞格派和費爾南多都被捕了。不過——一
  「不過?」
  「接下來可能要跟魔人交手。有兩位冒險者疑似魔人,所以明天早上要前往西區——」
  我跟大家解釋今天決定的事情。
  一聽到西區,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頓時蹙起眉頭。
  「聽說地點在港灣附近,和孤兒院有一大段距離。而且騎士團會負責引導孤兒院的人避難。」
  「……謝謝你。」
  她們的表情緩和了幾分。
  「不過港灣附近——離我和伊魯姆希爾特的家不遠呢。」
  「總之……妳們今天最好別回去了。」
  「……好。」
  雖然兩人都表示理解,但臉色還是不怎麼好看。
  古蕾絲和亞修蕾伊也一樣。連問都不用問,看就知道她們臉上寫著「擔心」兩個字。
  「……畢竟對手是魔人,不可能像迷宮那樣帶大家一起去。何況我戰鬥的理由又是個人情感因素。」
  「我、我——」
  互望了一會兒後,亞修蕾伊率先開口。
  「老實說……我想一起去。」
  亞修蕾伊瞇起了眼睛。
  說得也是,魔人也是亞修蕾伊的敵人。
  「可是……現在的我肯定會礙手礙腳。我能做的——或許不是正面對抗魔人……而是重要的人受傷時……能夠即刻施展治癒魔法……」
  亞修蕾伊愈說愈含糊,她大概也不知道這樣到底好不好吧。
  在我看來,她的回答並沒有錯。
  如果她說無論如何都要去才讓人傷腦筋。
  亞修蕾伊剛才說的那番話,平常探索迷宮時她肯定也暗自思量過。
  維持在隨時可以施展治癒魔法的狀態,不要過分強出頭,這才是亞修蕾伊被賦予的職責。長錘不過是敵人逼近時的因應方式之一一
  因此——我輕撫著亞修蕾伊的頭髮說:
  「……嗯,妳說得對。所以我才能放心在前方作戰。」
  「……是。」
  亞修蕾伊微微低頭露出微笑。
  「堤歐——」
  我望向古蕾絲。
  她筆直地盯著我問:
  「我會礙手礙腳嗎?」
  「……不。」
  我搖了搖頭。
  目前的夥伴只有古蕾絲的實力足以跟魔人抗衡。而古蕾絲也有跟魔人交戰的理由。
  「古蕾絲的確有那份能力。我已經準備好作戰策略,讓妳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也能發揮力量。」
  「堤歐……謝謝你。」
  我——想跟魔人交手。當然也要剷除魔人。
  可是坦白說,我不希望重要的人跟魔人交戰。既然我都這麼想了,她們一定也這麼想,單方面將自己的見解強加在她們身上,實在太任性了。
  不過我可以體會——只能眼睜睜在旁邊看著的痛苦。
  因此,如果古蕾絲渴望一戰,我又有應戰之法,那我也不會隱瞞。我認為這才是真正的信任,況且古蕾絲肯定是因為母親的關係才想跟魔人交戰。
  「……謝謝你,堤歐——請為戒指重啟封印。」
  對了,古蕾絲一直處於解放狀態。
  施加了戒指的封印後,古蕾絲微笑著抱緊了我。
  「……亞修蕾伊大人也一起來。」
  「好的。」
  古蕾絲拉過亞修蕾伊,兩人一起挨在我身旁。
  柔軟的觸感,溫熱的體溫,微微挑逗鼻孔的香氣。
  古蕾絲在我的臉頰輕輕落下一吻。我驚訝得轉頭望去,只見她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亞修蕾伊見狀——同樣戰戰兢兢地以嘴唇輕觸我的臉頰。
  然後她加重了抱著我的力道。
  ……不久,古蕾絲和亞修蕾伊不約而同地放開我。兩人的臉……都紅通通的。
  「嗯、嗯嗯……」
  席拉輕輕地清了清嗓子。回過神來,在場所有人都臉紅了。四周瀰漫著莫名舒緩的氣氛。
  「呃,既然亞修蕾伊大人同意讓步,我們也只好忍耐了。」
  「嗯。」
  伊魯姆希爾特轉換話題,席拉也不住地點頭。
  「是、是啊,希望大家可以等我。」
  「好,我們會等你凱旋歸來的。」
  席拉對我笑了笑。
  「那就來吃飯吧。大家要一起等堤歐德魯大人回來喔。」
  亞修蕾伊說完,便踩著小碎步跑進了廚房。
  ……儘管只有臉頰——剛才的吻卻讓我大大地提起了幹勁。幸好有先回家一趟。
  曾經想要保護的人、追求力量的理由、跟魔人交戰的理由,還有現在想保護的人……我感覺自己重新確認了一切。
  我再也不會讓魔人奪走任何東西。
  ◆◆◆◆◆

  「……怎麼樣?」
  我降落地面,詢問古蕾絲感想。她以指尖輕扣地面確認使用痕跡,隨即展露笑容。
  「不錯。這樣就有辦法作戰了。」
  「……我很高興幫得上忙。」
  亞路弗雷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說道。在那之後我返回王城,以有要事為由找亞路弗雷德出來。
  正因為我們表面上假裝不知道亞路弗雷德就是亞路伯特王子,才有辦法這麼做,不過只要攸關王國,亞路伯特王子似乎也有求必應。儘管事出突然,他還是爽快地答應協助。
  我請他準備兩顆刻有魔法盾術式的魔石。從魔法盾屬於基本魔法及它的效果看來,顯見這種魔石時常用來防身。
  這東西原本就有一套標準製作流程,所以準備起來很簡單,不過因為要在腳下展開以作為在空中的立足點,所以必須固定在鞋子上,術式也要經過些微調整……結果我們趕工了一整夜。
  話雖如此……主要動手的都是亞路弗雷德,對此我感到相當過意不去。我則是充分休息了一會兒。
  只能在空中直線移動當然不夠,不過我有其他想法。
  雖然有點過於倉促……但剛才在空中進行模擬戰後,我認為憑古蕾絲的反射神經可以從容應付。以里涅特為基準來看,我們應能充分發揮戰力。
  「堤歐德魯大人,接送的人來了。」
  亞修蕾伊來叫我們了。
  時間正好趕上。一走出工房,引領飛龍的騎士便垂首問候。
  「我來接您了。」
  「好,我這邊也準備好了。」
  在騎士的催促下,我坐上飛龍背部,接著飛龍慢慢飛往天空。
  「……你要當心啊,祝你好運。」
  「路上小心!」
  「啊啊,我走了。」
  亞路弗雷德和亞修蕾伊他們在地面上笑著揮手。
  總之,若是對方不是魔人,只是區區冒險者,就算白跑一趟也值得。
  我們在空中與四位騎士會合,切斯特也在其中。
  由於梅爾賽蒂亞和米爾德麗得乘坐地龍,所以她們這次負責引導避難。米爾德麗得似乎也會騎乘飛龍——不過她得負責指揮整個騎士團,沒辦法親上前線。
  只是她的表情顯然很不滿。要是我們太不中用,感覺她會火速跑來攪局。
  飛龍背上還有騎士以外的人。是月神殿的巫女。事前會由巫女獻上女神的祝福,藉此預防瘴氣。
  畢竟不是誰都可以像我一樣透過循環抵禦瘴氣,通常和魔人交戰都必須經過這道程序吧。
  巫女展現祈禱之姿後,眾人身上開始包覆明亮的金色燐光。
  一行人就這樣趕往西區的港灣附近。
  「就是那間旅館。」
  我們朝切斯特指示的木造廉價旅館急遠降落。古蕾絲和我負責深入旅館內部。畢竟不騎在飛龍上與魔人正面交鋒才有意義——而且我們曾親眼見過魔人一次。
  我跳下飛龍的背進入旅館。旅館一樓是酒吧,很常見的格局。上了樓梯來到二樓走廊,便是一排客房的門。
  旅館老闆似乎正在櫃檯後方準備早餐。他愣了一下,接著狐疑地看著我們。
  「你們幹嘛啊?」
  我和古蕾絲都接受了巫女的祝福,渾身纏繞著對抗瘴氣的燐光。怪不得他會覺得奇怪。
  「不好意思,請問傑力歐和馬修兩人住在這裡嗎?」
  「……我無法回答這種問題。」
  ……看來老闆似乎很有職業道德。
  「那兩人可能涉及重大犯罪。您看看旅館外面就會明白了。」
  我基本上沒有說謊。老闆看向窗外,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上面。」
  「上面?」
  「請從窗戶探頭往上看。」
  老闆遵照指示抬頭仰望旅館正上方後,便一臉驚愕地看著我們。
  看到騎士們在旅館上空盤旋,想必他一定感到不知所措吧。
  「要由他們來問嗎?」
  「不,我知道了……是的,那兩人的確住在這裡……」
  老闆嘆了口氣,很快地告訴我們兩人入住的房間,還借了鑰匙給我們。
  「請不要太亂來喔。」
  「那就要看對方了。請在櫃檯內等候,很危險的。」
  我老實地道出想法,老闆頓時板起面孔。
  不,我是說真的。雖然我希望能避免人員死亡,但其他就難以保證了。
  老闆八成是擔心我們擒捕時過於粗暴,弄壞設備,可是問題根本不在這裡。魔人一旦鬧起來,這一帶就算化為平地也不足為奇,所以我也必須準備好得以因應的魔法才行。
  我站到門前對古蕾絲使了個眼色,然後點了點頭。
  「要上囉。」
  我轉動鑰匙,一口氣踏入房內。
  「……喔。」
  房內傳來讚賞的聲音。
  不怎麼大的房間裡……有個男人坐在窗框上望向這邊。
  男人有雙火紅的眼睛。沒記錯的話……之前我看過他跟賈斯伯結伴同行。
  這傢伙是傑力歐?還是馬修?
  「……少年,之前我們見過一次吧?得知你是魔人殺手時,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呢。」
  紅眼男帶著笑容,不慌不忙地跳下窗框,重新面向這邊。
  他的反應——好像早已料到我們會不請自來了。
  「另一個人去哪兒了?」
  「札爾馬修嗎?我派他去回報關於封印的事情了。」
  「回報?」
  「這都無所謂啦。話說回來,你們可真會挑時間找上門啊。反正已經有人回報消息了,找到我也沒用囉。」
  傑力歐抖著肩膀笑了。這傢伙完全沒有遮掩的意思嗎?傑力歐渾身冒出瘴氣,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深了。
  「意思就是美食當前,我也不需要忍耐了。你明白嗎?少年。」
  「誰知道啊。」
  魔人當前,我同樣無意忍耐。也不必提防對方如何出招了,我直接施放事先準備好的魔法代替問候。
  第七階級風魔法·共鳴炸彈。這魔法會同時釋出多顆具指向性的震動彈,令衝擊波掃向指定座標,藉此從物體內部造成破壞。換句話說,只要集中轟炸座標,即便魔人也無法全身而退。
  當然,我一開始就瞄準了頭部。
  不過——振動彈在空間內散開的瞬間,我看見傑力歐咧嘴一笑。他在我面前交叉雙手,並往後仰頭,避開了破壞的座標。
  一陣駭人的爆炸聲響起,傑力歐的身體被颳到了後方。共鳴炸彈的餘波與傑力歐的身體撞破旅館的牆壁,使得他整個人從二樓飛到空中。
  我毫不遲疑地經由魔法轟出的大洞追到外面。
  這傢伙——剛才那招被看穿了嗎?
  傑力歐伸手拭去額上的一縷血絲,浮在空中,且笑意愈來愈深。
  「沒閃開嗎?之前我曾見識過這個魔法——是嗎?原來道地的魔法發動得這麼快啊……好棒——真棒,太棒了。我中意你,少年!」
  那傢伙往右手凝聚紅黑色的瘴氣,宛如劍一般向外延伸。我毫不猶豫地展開突擊。
  銜尾蛇與瘴氣之劍互相撞擊,在嘎吱聲中迸發火花。
  期間傑力歐的皮膚逐漸隆起,變質為黑金盔甲。傑力歐的真面目有如人型黑龍,只有一雙眼睛是熾烈的火紅。
  我們在空中左右疾馳,以銜尾蛇和瘴氣之劍展開目不暇給的交鋒。宛如凋零的花瓣般,朝陽中不斷迸出魔力與瘴氣產生的火花。
  「這就是……魔人。」
  騎士們發出錯愕的聲音。
  這是場空中高速戰。因為有波及夥伴之虞,連古蕾絲也無法插手。
  不過我是刻意導向這種局面。
  這傢伙的瘴氣相當危險。
  每次交鋒時,我都能感受到令人不禁蹙眉的熱氣。那傢伙背後的景象都熱得扭曲了。
  如果被那把劍砍中……哪怕受過祝福,我也會立刻燒起來吧。不是被瘴氣侵蝕,而是被熱浪燒灼。這大概是那傢伙特有的術法或是特性。
  一般武器恐怕無法阻擋那把瘴氣之劍。只能不斷施展武技,或是像我這樣在武器灌輸魔力才能與之抗衡。
  換句話說——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對付這傢伙。
  「古蕾絲!還有大家!札爾馬修就拜託你們了!」
  「可、可是!」
  騎士們困惑地叫道。他們恐怕不知道該不該把這裡交給我應付吧。
  「那傢伙在海邊港口的某個地方!順利的話,或許可以阻止他進行回報!」
  「喔?」
  傑力歐發出讚嘆聲。我於跟他對打的同時思考著。
  這傢伙說他派札爾馬修回報。既然可以差遣別人,想必這傢伙地位比較高。照這樣看來,最好還是把札爾馬修交給古蕾絲和騎士處理。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笑著笑著,傑立歐的雙眼愈來愈亮。我頓時心生一種討厭的預感,趕緊騰空一蹬跳離原地,剛才所在的空間瞬間發生爆炸。
  是魔眼。
  而且具有相當直接的攻擊性。一般來說,魔眼只有石化或魅惑的功能而已。
  當我沿著不規則的軌道馳騁空中時,背後又發生了好幾次爆炸。雖然不到連射的程度,但那傢伙似乎可以隨心所欲地出招。
  雙眼發光到爆炸中間有段小小的空檔。對我來說,目前要閃躲並非難事。
  那傢伙彷彿預先決定了何時停止轟炸。照這樣看來,他恐怕得看著目標集中精神,不然就是可以直接轟炸卻刻意不這麼做。
  「里涅特在港口也有據點!循海路回報最不引人注目吧!」
  這個世界沒辦法直接跟遠距離的人通訊,往往得透過使魔或信鴿暗中交換情報——前提是張羅得到。
  如果使魔是鳥,魔人就不必特地離開旅館走一趟。由於外牆包圍了陸地,此地除了門以外沒有其他出口。既然如此,剩下的只有海了。
  「堤歐——!」
  「放心吧,這傢伙由我收拾。那邊我也會注意。」
  「——我知道了!」

  古蕾絲在空中一躍,飛往港口的方向,騎士們也隨後跟上。那傢伙留在原地不斷對我進行轟炸,彷彿正欣賞著我如何閃躲。
  不過——我也開始樂在其中了。
  那傢伙似乎打算就這樣讓古蕾絲和騎士們離開,真是求之不得啊。我施展出第三階級光魔法·幻體。
  「有意思,少年!」
  也就是所謂分身之術。雖然幻惑效果僅能在遠處投射虛像而不具實體,但這樣已經足以應付那傢伙的魔眼了。
  我在空中一躍,欺近那傢伙懷中,再度持龍杖重劈瘴氣之劍。
  銜尾蛇也狀似渝院地高鳴。
  「我的名字是賽維翁!炎熱的賽維翁!少年!報上名號吧!」
  「我叫堤歐德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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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幕後 銀霧
  ——騎士們比古蕾絲先到一步。
  「那邊!」
  其中一位騎士叫道。
  由於飛龍和騎士在空中進行搜索,可疑人物自然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男人站在港口一隅的碼頭,可以看見一大片背鰭露出海面。既然對方正在回報中,看來還算來得及。此時,男人也抬頭看著騎士。
  「別動!」
  「我們是騎士團。那隻動物必須接受檢查!」
  男人聞言立刻採取行動。
  「去吧!」
  男人簡短命令鯊魚使魔游回海中後,自己也飛上空中。
  同時男人的外型產生了變化。人類的外型逐漸瓦解,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銀色的身體——宛如雞蛋般光滑的臉上沒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反射出周遭的景象。手腕和手指異常細長,雙腳彷彿野獸的後腿。
  「果然是魔人!」
  銀色魔人——札爾馬修在空中擺出架式,阻擋在騎士團和使魔之間。
  「騎士閣下一行人大駕光臨啦。我才報告到一半呢——」
  那張臉震動著發出聲音,整顆頭——宛如貓頭鷹般轉向旁邊。
  眾人眼下無法追趕使魔。魔人的手裡把玩著一團瘴氣,如果優先攻擊使魔,不難想像他會趁騎士分神注意海面時從背後攻擊。
  比起眼前的銀色魔人——握有消息的使魔優先順序更高,不過就現況來看,也不能把魔人拋在一邊。
  跨坐在飛龍背上的騎士往巨大的刺槍灌輸鬥氣,二話不說地朝魔人逼近。
  魔人興致缺缺地聳了聳肩,隨即甩動如鞭子的手腕迎擊。騎士舉起盾牌試圖擋下伸得比槍更長的手腕——可是……
  「什麼!?」
  手腕緊緊攀附著盾牌,並繞至其他方向攫住騎士的身體,就這樣把人拋到空中。
  「吵死了。」
  「嗚,喔、喔!?」
  魔人舉起掌心對被扔到空中的騎士施放瘴氣彈。
  不過切斯特從中攔截,接住那名騎士逃開了。
  他在無主的飛龍上方平行飛翔,讓騎士得以回到空下來的鞍墊上。
  「抱、抱歉。」
  「不要輕舉妄動!大家一起上!」
  四名騎士遵照切斯特的指示盤旋在札爾馬修周圍。即使在近距離盤旋也不會撞上夥伴。這大概都是拜訓練所賜吧。騎士們展現著彷彿雜耍般的飛行技術,同時從勉強攻擊得到的距離挺出刺槍,可是卻招招落空。魔人宛如軟體動物般扭動細軀,避開了攻擊。
  切斯特瞬間判斷不宜展開突刺,遂縮短距離從間隙處掃出長槍。札爾馬修交叉雙手擋下了這一擊。
  「什麼!?」
  切斯特原本打算點到為止,因為目的終究只是牽制——可是他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因為札爾馬修被遠遠地打飛了。表面上沒有明顯的損傷,原來札爾馬修操控著飛行術,順勢任切斯特的長槍推開。
  不曉得是否因為騎士們沒有重新築起打散的包圍網,札爾馬修提升了速度,開始四處飛來飛去。純粹就速度來看,飛龍可說佔有優勢,不過魔人循著不規則的軌道飛行,如何都難以追上。
  唯有一人——切斯特追得上他的動作。他揮槍與銀鞭互鬥。
  「冷不防就出手很危險呢。」
  與切斯特交鋒的同時,札爾馬修開口說:
  「人類的確是我們的敵人沒錯,不過你們都不聽別人解釋嗎?」
  「對付魔人不需要客氣!」
  「喂喂,我們也有苦衷啊。假使我說有夥伴為飢餓所苦,你會怎麼想?他們被人類驅逐,只好住在偏僻的地方。你們就不能體會我想幫助這些人的心情嗎?」
  切斯特聞書蹙起了眉頭。
  「你會怎麼做?難道不想幫助苦於飢餓的夥伴嗎?仗著人多勢眾單方面蹂躪飢餓的人,騎士閣下啊,這樣算得上正義嗎?」
  札爾馬修動之以情。
  這些話是毒藥。目的是讓不瞭解的人誤以為魔人有交涉的餘地。
  札爾馬修展開雙臂,表現出想坐下來好好談的態度。剎那間,切斯特的動作遲緩了。這時——
  「不過我完全不這麼想就是了。」
  札爾馬修否定自己說過的話之後——原本空無一物的頭上出現新月型的裂痕。形狀宛如笑容的黑暗深淵射出瘴氣彈。
  切斯特驚愕得雙目圓睜——可是在這樣的距離下,他已經閃不掉了。
  「——胡說八道。」
  一塊厚重的金屬突然飛來。
  金屬塊撞開札爾馬修的瘴氣彈後,旋即呼嘯著迅速飛過。
  「只有殘酷地支配與折磨人類才能填飽你們的肚子吧?這話自相矛盾了。」
  古蕾絲趕到了戰場。她抽回斧頭,趁札爾馬修閃身時向前挺進。無論札爾馬修再怎麼四處飛竄,古蕾絲都能憑藉瞬間爆發力縮短直線距離。
  即使如此,札爾馬修依然不改笑容。
  「你……你這傢伙!」
  切斯特激動地瞪著札爾馬修,不過對方只瞥了他一眼。
  「嘻哈哈哈!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啦。我可沒落魄到需要你們這些低等動物同情!那位小妞好像很瞭解嘛!」
  大概是認為以肉身阻擋無法全身而退吧,札爾馬修伸出纏繞瘴氣的手接下呼嘯的雙斧。
  高速揮舞的鞭子與兩柄斧頭——雙方以不留殘影的速度對陣過招,發出類似金屬聲的奇妙聲響。
  每當札爾馬修試圖拉開距離,古蕾絲便立即追上去。由於札爾馬修猛烈揮鞭,騎士們無法靠近。
  近距離戰鬥則由古蕾絲負責。她彈開鞭子踏出一步,淺淺地橫砍札爾馬修的軀體。
  「嘖!」
  札爾馬修嫌惡地咂舌一聲,從嘴裡射出瘴氣彈,不過古蕾絲以斧面作為盾牌擋了下來。反作用力將古蕾絲震到後方,拉開了雙方的距離。
  古蕾絲屈身準備挺進,可是——
  「等等,妳沒發現什麼嗎?」
  札爾馬修這麼一說,古蕾絲一臉詫異地環顧四周。是光,周圍飄著散發銀光的霧狀物。
  「交戰過程中,我順便散佈在這一帶了。你們好像以為接受過祝福就不會受到影響——真是太天真了。」
  「什麼……母、母親?」
  一位騎士瞪大眼睛,敲了敲自己的頭。
  「呵呵呵,原來你看到了那種畫面啊?你好像還離不開母親呢。」
  札爾馬修的銀霧屬於幻術類。吸入霧氣後會把札爾馬修看成自己親近的人——古蕾絲也受到了影響。她蹙眉瞪視著札爾馬修,可是札爾馬修卻抖著肩膀笑了。
  「話先說在前頭,除非我死,否則霧的影響不會消失。繼續吸下去的話,除了視覺以外的感官也會開始混亂喔。」
  這回札爾馬修主動攻向古蕾絲。雙方跟剛才一樣以兩手的武器交擊。
  不過仔細一看,古蕾絲的動作顯然比剛才欠缺力度。她和主動探頭逼近的札爾馬修保持著過長的距離。由於札爾馬修的攻擊範圍本來就比較大,古蕾絲只能屈居守勢。
  她大概是為了避免繼續吸入霧氣,又或者是——在意那張臉吧。
  雖然古蕾絲往旁邊一跳,但鞭子卻搶先揮了過去。她交叉雙斧,千鈞一髮地擋下攻擊,身體卻遠遠地往後彈開。
  「嗚!」
  「妳的行動早就被看穿了。我承認剛開始有點手忙腳亂——不過妳只能直線移動吧?既然只能跳往踏步的方位,一旦習慣就很容易預測動向了。呵呵呵,我會花時間慢慢虐殺妳的。」
  「不要——」
  不要頂著那張臉說話。
  就在古蕾絲蹙起眉頭的時候。
  「古蕾絲!」
  在上空和炎之魔人交鋒的少年大叫。話語經過風魔法擴音傳到她身邊。
  ——那邊我也會注意。
  他說得沒錯。挪取部分魔法控制能力一心多用,這樣就能輕易掌握大致狀況……他這樣告訴過古蕾絲。
  「不要用自己的眼睛看!」
  「——好!」
  回答的同時,古蕾絲閉上眼睛,露出微笑。
  然後她就這樣撲向札爾馬修。
  「啊啊?」
  札爾馬修不屑地笑了。他不疾不徐地側身閃躲,準備繞到古蕾絲踹空的地方揮鞭攻擊——可是……
  古蕾絲的右手卻對準札爾馬修的頭擲出斧頭。札爾馬修好不容易側身避開宛如砲彈般飛來的斧頭。
  「好險啊!」
  不僅鞭子徒勞無功地掃過空中,札爾馬修還看丟了古蕾絲。古蕾絲的踢腿只是佯攻,他錯估情勢,等重新意識到時已經追不上了。
  照理說,古蕾絲應該在抽回斧頭的方向才對,不過札爾馬修轉頭望去,卻驚愕地大叫出聲。
  「翅膀——!?」
  古蕾絲背對著陽光,背後長出了黑色翅膀。那是由蛇杖變化而成的。
  製作蛇杖時用來當作觸媒的血液——其中有一半屬於古蕾絲。
  古蕾絲也是蛇杖的主人。在少年居中協助下,她得以將感覺連上蛇杖。
  「——沒錯,變成這樣就簡單多了。」
  古蕾絲憑自己的意志操控翅膀,並透過蛇杖的視野鎖定奇形怪狀的札爾馬修。
  她彎腰屈身,運用全身彈力在空中一蹬。
  以最快的速度背水一戰。
  「喔——」
  散發紫光的鬥氣在空中留下軌跡,掃向札爾馬修的身體。
  札爾馬修腰部以下被活生生截斷,落到海裡。
  不過還沒結束。古蕾絲拋出手中的斧頭,劃出大大的弧線。
  纏附鬥氣的鎖鏈綁住札爾馬修,徹底封住了他上半身的行動,並將他拖回來。
  古蕾絲依然緊閉雙眼,笑著露出獠牙。那是——捕食者的殘暴笑容。
  「呵——呵呵。」
  「嗚,喔喔喔!?」
  在隨風而至的冷笑聲中,札爾馬修被拽了過去。他嘴角綻裂,從中射出了瘴氣彈——
  「呵呵,啊哈哈哈哈!」
  但古蕾絲根本沒放在眼裡。
  她在大笑中揮落斧頭,把札爾馬修的臉連同瘴氣彈斬斷。旁人無法看清軌跡的斧頭散發多重光芒,將札爾馬修的頭劈成零落的碎片。
  下一個瞬間,札爾馬修被鎖鏈綑綁的軀幹化為塵埃,消散空中。


  第21章 幕前 極熱的死線
  ——挺行的嘛。就接近戰的技術來看,這傢伙的造詣絕非里涅特所能及。
  「看招!」
  賽維翁旋轉著逼近。在這種狀態下,很難判斷瘴氣之劍的攻擊時機和軌道。
  我選擇閃避,不正面硬幹。熱氣白頭頂經過。就在賽維翁錯身而過的時候,我施展多種初級水魔法,朝大約在頭頂斜後方的他發射冰彈。
  「唔!」
  冰彈命中的聲音傳來。我轉身確認狀況,只見那傢伙在左手展開瘴氣之盾擋下了攻擊。冰彈化為水蒸氣消失了。
  瘴氣之劍與盾。那模樣儼然是戴著龍盔的黑騎士。
  火焰吸收起不了作用。在地面附近交戰時我曾試著用過……被那傢伙砍中著火的部分確實能夠吸收,不過被砍斷的截面卻一再竄出火焰。
  凝滯的高溫瘴氣頑強地令被砍中的物體持續燃燒。如果是生物受傷的話——除非有祝福或循環加持,否則傷口恐怕會不斷竄出火焰、至死方休。以我來說只會正常地被燒死,不過這實在算不上安慰。
  賽維翁身上的瘴氣並沒有特別的變化。我早猜到火焰吸收無法奈何他了。那傢伙的瘴氣特性只有高溫,而非火焰本身。就好像熔岩的毒氣吧。
  所以我才提升高度。繼續在地面附近交戰的話,可能四周都會化成一片火海。對我來說,那種情況有害而無利。我希望周圍最好不要有任何可燃物。
  這樣也有助於對付爆炸的魔眼。基於爆炸的攻擊特性,想必那傢伙也能在交手過程中轟炸背後的物品,利用飛散的碎片攻擊我。
  那傢伙之所以隨我飛上空中——恐怕是為了讓我遠離海邊吧。目的可能是讓使魔有機會逃走或者是不讓我使用海水。
  真麻煩啊。話雖如此,我也不會因此改變作戰方式。
  我佯裝跳躍,讓重疊在身上的幻體飛到上方,同時操控著風魔法往下急速降落。分身與本體包夾賽維翁展開突擊。
  我握著龍杖的握柄中央,把它當成長刀猛力揮砍——眼看著即將命中時緊急抽回杖身,從側邊往上一勾。
  無論視線、姿勢還是時機都配合頭頂上的分身。
  這是運用分身的雙向隨機攻擊。那傢伙見狀,準備應付來自上方的攻擊時,我以龍杖直擊那傢伙的胸口。
  不過傷得還不夠重。我突進的時候,那傢伙也擺好架式準備接招了。配合我接近的時機,那傢伙把左手的盾牌甩了過來。
  碰到就會燒起來的盾擊。我凝聚魔力將龍杖正面挺向瘴氣之盾。剎那間爆出火光,彼此的身體都被震開了。
  「本以為人類根本不是對手,沒想到一對一的情況竟能享受如此有趣的戰鬥啊。」
  賽維翁說完,開心地顫抖著肩膀。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夥伴死了。
  那傢伙的目的大概是調查迷宮。雖然不清楚另一個魔人是怎樣,但那傢伙不記得我的名字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吧。在他看來,魔人殺手不過是個人類。
  先前的賽維翁給人一種小試身手的感覺,不過還是大意不得就是了。
  只要砍倒對手,再來就是使出絕招,不容分說地將之扼殺。這正是我的目的。
  我的絕招——一開始就被看穿了。從那傢伙的戰鬥經驗來看,即便我再度使出大魔法,他也很有可能應付得來。換句話說,亮出殺手鐧的時候——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一旦平衡被打破,不難理解戰況將瞬間一面倒。
  有那麼一刻,我望向古蕾絲。她擔心地抬頭看著這邊。古蕾絲贏了,亞修蕾伊也在等我。所以我要贏,我要打贏這場仗回去。
  你——太礙事了!
  「——放馬過來!」
  「我早膩了!反正你遲早會死,我就奉陪到最後吧!」
  雙方挺身激烈交鋒。剎那間,我的身體如同字面所迆一分為二。
  我和幻體攜手進行虛實交織的全方位隨機攻擊。這是在BFO之中確立的技術,即便那傢伙也不可能看穿。
  雖然攻擊了那傢伙的身體無數次,卻無法造成致命傷。儘管表皮留下多處輕傷,賽維翁依然不以為意。
  他只顧著鎖定我,完全不管幻體的佯攻。
  這招管用。宛如盔甲的表皮擁有駭人的防禦力,甚至堪稱裝甲,不過我另有計策。
  由於被熱氣所傷,我必須比平常更費力地閃躲瘴氣之劍,因此無法再前進一步。
  機會——還是找得到。純粹就防禦技術來說,那傢伙還有些不夠成熟的部分。畢竟擁有足夠的防禦力和過剩的攻擊力,這種情況自是難免。
  那傢伙恐怕也十分清楚自己的特性吧。承受攻擊的同時,他合併雙手武器做出特大號的瘴氣之劍,作勢要同時掃向我跟幻體,一舉解決一切。
  這招——沒辦法完全閃開。
  我暫時收回分給幻體的控制能力,並以雙手舉著龍杖,於前端展開巨大的魔法圓陣。
  然後我正面接下了自頭頂揮落的刀刃。雙手傳來沉重的衝擊,白熱的火花四處飛散。
  銜尾蛇發出鬱悶的嗚吼聲,我能感覺到循環獲得進一步提升。
  「哈啊啊啊!」
  「喔喔喔喔!」
  雙方互相咆哮。雖然能量失去歸屬後產生的爆炸彈飛了我和賽維翁,但我倆隨即掉頭。賽維翁將瘴氣之劍一分為二,雙手拿著武器撲了過來。
  我握著杖柄中央和雙劍激烈交鋒。紅色魔眼的光輝,頭上響起的爆炸聲。我屈身迴避衝擊,同時在眉心處展開魔法圓陣,從中射出冰槍反擊。
  此冰有別於天然物,槍身經過了魔力強化。冰槍命中胸部的裝甲,僅造成些許損傷便一下子蒸發了。
  ——魔法之冰蒸發了?瘴氣之盾就算了,打到肉體也是嗎——?
  「還不夠!你還不能死喔!」
  賽維翁的肉體散發駭人的熱氣,顯然開始白熱化了。
  風魔法·氣幕。我製造出多重空氣層,為大衣增添耐熱的附魔能力,藉此阻絕靠近就會被燒焦的超級高溫,就這樣繼續交戰。
  對此,那傢伙感到由衷開心似地露出獠牙。我也以笑容回應那傢伙。
  我感覺不到上下左右,也聽不見周圍的聲音,些許燙傷的刺痛更是不放在眼裡,只是專注地和那傢伙以命相搏。
  劍鋒稍微掠過瀏海,傳來一股焦臭。武器和魔法同時攻擊。火花迸射,瘴氣之劍突破空氣層掃來。臉頰好熱。某人哄然大笑。魔力與瘴氣無數次交會。
  我在腳底展開魔法圓陣,在即將踹中那傢伙的胸口前擊發冰槍。
  雙方距離拉開了。左手的瘴氣之劍湧出鬥氣——是武技。
  那傢伙同時利用炎熱瘴氣與武技施放斬擊,並將右手的劍提在腰際逼近而來。大動作閃躲無法有效反擊,現在不能退縮。我向前挺身。
  斬擊先飛來劃過側腹,接著那傢伙的突刺掠過臉頰。
  我近距離感受著焦灼的熱度。跨越死線才能抵達的距離。熱浪的地獄。剎那間的交會。我追求的就是這一刻。
  冷氣漩渦縈繞龍杖。我利用雙方突擊之勢將全身傳動寄於龍杖,對準一點進行突刺。
  「穿透吧!」
  「嗚!」
  跟先前不同,出招的手傳來麻痺的觸感。使出渾身解數的一擊後,我一舉從下方往上毆打那傢伙的下顎。胸部表皮出現裂痕,那傢伙首次哀號著後退。
  要分出勝負只能趁現在了。
  我將龍杖舉在眼前,於前方展開巨大的魔法圓陣。然而——
  「——太遺憾了!」
  那傢伙轉回視線,眼底散發光輝,我面前掀起了爆破之風。我破壞的——不過是層表皮,損傷不大。
  雖然轟炸的座標有點偏了,但我無暇使用防禦魔法。我在面前雙手交錯,擺出承受衝擊的架式。
  那傢伙全身白熾的熱量逐漸集中至嘴邊。大大張開的嘴裡,產生宛如太陽般炫目的光芒,旋即化為龐大的熱線——不,是化為熱柱發射,一口氣吞噬了我的身體。
  這才是那傢伙的絕招、殺手鐧、王牌。只要把我燒得連骨頭部不剩就結束了。
  前提是打得中的話。
  「這是——!?」
  炎熱火柱吞噬的是我的虛像。令那傢伙抬頭上仰時,我將幻體留在原地,自己則自由落下。
  待魔法完成,我自下方猛然突進。
  畢竟賽維翁射出了蓄積在體內的所有熱量,即便閃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我以銜尾蛇的角刨挖那傢伙胸部的傷口,發動業已完成的魔法。
  第九階級水魔法,冰河堡壘。
  冰樹突破那傢伙的背部,出現在半空中。枝葉和樹根無止境地延伸,嘎吱作響地逐漸成長為大冰樹。
  「粉碎吧!」
  完全成熟後,冰樹連同納入體內的賽維翁一起碎裂成粉塵。
  轟然巨響中,小冰片綻放無數光輝灑向地面。胸腔內部遭撕裂的賽維翁也隨著光雨掉落到地上。他的臉上彷彿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
  「看來……報告的方向錯了。」
  我接近倒在地上的賽維翁時,那傢伙這麼說道。
  我蹙起眉頭,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不過他卻閉上眼睛笑了。
  「我是說咱們的阻礙不是門,而是你。」
  ……意思是門好歹還有辦法處理嗎?
  「月光神殿裡面有什麼?」
  「天曉得。聽說可以撫慰我的煩悶。我已經厭倦無所事事、只能燒盡下等貨色的日子了,所以我才答應幫忙。」
  這麼說起來……剛才他也說膩了。擁有那種危險的能力,想必沒有人能與他抗衡吧——
  那傢伙的身體內側及傷口外緣噴出了火焰。
  「不過最後——終於能夠開心地打上一場了。」
  就這樣——賽維翁全身熊熊燃燒。火焰裡傳來這樣一句話。最後留下的灰也隨著捲起的火焰被風帶走。
  見最後一把灰消散空中後,我瞇起眼睛。
  撫慰賽維翁的煩悶嗎?從興趣與喜好來看,這傢伙對人類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
  「堤歐!」
  古蕾絲的聲音傳了過來。
  「好痛……」
  我原本打算回頭,卻忍不住緊皺雙眉。
  因為戰鬥結束後聽到古蕾絲的聲音,所以我鬆懈了吧。不曉得該說是後知後覺還是燙傷的刺痛現在才發作,我痛得有點難受。
  最痛的是以毫釐之差閃過武技的側腹吧。不過傷勢都不嚴重,以打倒那種等級的魔人來說代價算很輕了。
  「堤歐……你怎麼全身上下都是傷……」
  「別擔心,都不嚴重。施加治癒魔法就好了。」
  我在手中凝聚治癒魔法的光芒時,古蕾絲驚慌失措地說:
  「不、不行!應急用治癒魔法會讓燙傷留下疤痕的!」
  「……我知道了。等回家再拜託亞修蕾伊吧。妳呢?那個魔人好像說自己死後霧的影響也會跟著消失,妳還好嗎?」
  「是,我沒事。不過——」
  天際遠處可以看見騎士們回來了。看他們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讓使魔逃了嗎?」
  「……對不起。我試著追了一會兒,不過打倒魔人的時候,使魔就已經不見了。」
  「唉,這也沒辦法。」
  連飛龍的速度和視力都找不到,恐怕希望渺茫吧。札爾馬修也是為了妨礙追捕才散佈迷霧。況且就算順利擺脫札爾馬修追上去,最後也很有可能無功而返。
  雖然不知道那是鯊魚還是海豚的背鰭——但總歸不是普通生物吧。那類海洋生物型使魔一旦使出全力潛航逃跑,無論捕捉或追蹤都很困難。
  札爾馬修說才回報到一半,到底是受到了什麼程度的妨礙呢?
  實際上的損害——我想已經控制在最低限度了。雖然把賽維翁引到高空的過程破壞了一些建築物就是了……
  「你們表現得太精采了。」
  米爾德麗得和梅爾賽蒂亞騎著地龍出現。
  「損害情況如何?」
  「現在部下正在清查損毀的建築物。我吩咐他們發現傷者就送去醫治……反正原本就有進行引導避難,應該沒問題吧?毀壞的設備我也會妥善安排,不會讓你們遭受非議的。」
  「麻煩妳了。」
  尤其是旅館。整面牆都被轟飛了。
  「你們是這次最大的功臣。後續細節就交由這邊處理。我想不久後王城應該會傳你們過去……不過應該不會是今天吧。」
  既然如此,善後和回城報告的工作就交給騎士團,我和古蕾絲先打道回府吧。
  ◆◆◆◆◆
  「怎麼樣?」
  亞修蕾伊一臉擔心的表情。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臉色也不太好看。
  「嗯——冰冰的很舒服,不過……好像有點癢。」
  回到家後,我在長椅上坐好。
  在蘿傑塔的監督下,亞修蕾伊為我施展了燙傷用的治癒魔法。
  兩人似乎一直隨時待命,不管我受了什麼傷都不用擔心。
  「忍著點,底下燒傷的部分正在復原呢。」
  蘿傑塔苦笑著說。
  我全身上下貼著類似水膜的東西。
  水治癒魔法·療癒之殼,可以有效醫治壞死或燙傷等受損與完好組織難辨的傷。
  效果大概等同於BFO的持續回復吧。因為感受不到太大的必要性,所以一直被我忽略,沒想到會是這種感覺癢癢的魔法。
  「不過側腹的傷會留下疤痕呢。啊,你別誤會喔。不是亞修蕾伊的能力有問題,我來也一樣喔?」
  「臉頰上的傷——」
  亞修蕾伊擔心地說。
  「嗯——我想應該不要緊。」
  蘿傑塔歪著頭說。不曉得是不是相信了她的判斷,亞修蕾伊輕撫胸口鬆了口氣。不過我倒是無所謂啦。
  「話說回來——炎熱的賽維翁是嗎?確定是他沒錯嗎?」
  「嗯,他是這麼自稱的。」
  「對手是那個魔人……你竟然只受這點輕傷,真令人驚訝。」
  「妳認識他嗎?」
  「很久以前那個魔人曾大鬧古洛威費尼加王國。雖然當時沒能打倒他,不過已經很久沒聽到他的名字了。沒想到他來了這裡。」
  古洛威費尼加是西邊的鄰國。
  據說為了對抗魔人,古洛威費尼加王國蒙受了嚴重的損害。原來是賽維翁搞的鬼啊。印象中那是我出生前好久的事情了。
  里涅特平常以本名自稱,不過賽維翁卻使用假名。大概是惡名昭彰之故吧。
  蘿傑塔一臉傻眼的表情……不,跟那傢伙交手時我也豁出去了啊。
  畢竟一旦被擊中就結束了,最少也會失去戰鬥能力,所以打贏他並受點傷也算合情合理,燙傷可說是必要的犧牲。
  「對了,明天有什麼打算?還是要去迷宮嗎?」
  蘿傑塔起身問道。
  「嗯——先休息幾天吧。」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聽了蘿傑塔說的話,我不禁苦笑。雖然燙傷不打緊,但心情還需要調適。
  自力施展飛行術是相當艱鉅的任務,不過使用輔助道具後便足以進行空中戰。考慮到這點,今後又有新課題要面對了。
  既然魔人的目的是迷宮,今後極有可能還要跟魔人交手。這下得好好準備用來進行空中戰的裝備了。經過這次的事情後,葛瑞格派已經搖搖欲墜,反對勢力也衰弱不振,這或許是個好時機吧。
  「總之,今天只要確認你平安無事就好。」
  「我們也要回西區看看。」
  蘿傑塔笑著起身,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也跟著離開。
  籌畫對空裝備,還有魔人的事情。
  雖然有很多問題需要考慮,但今天就輕鬆一點吧。
  我和古蕾絲對上眼時,她露出了豔麗的微笑。
  這次的反動似乎相當強烈。札爾馬修的戰術十分陰險,令她大為震怒,導致她深受吸血鬼那一面的影響。
  雖然古蕾絲自己聲稱沒問題,但還是利用循環鍊氣幫她檢查一下身體吧。
  ——以下是後話。
  關於這次主要的損害,雖然沒有人員傷亡,但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位於西區的家屋頂破了個大洞。
  ……嗯——無巧不巧,偏偏是自己人住的地方遭到破壞啊。雖然她們反倒笑得很樂就是了,事先讓她們避難果然是對的。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8-5-1 23:00 编辑


  暮間 謀略之花
  「早安,朵莉絲。」
  「早安。」
  朵莉絲是在塞歐雷姆王城服侍的女官——也就是傭人。早上睡醒並整理儀容後,她便來到職場。
  話雖如此,但無論是睡覺或工作的地方,其實都侷限於王城一角。
  朵莉絲是蘿絲瑪莉的其中一位隨侍,基本上負責貼身伺候蘿絲瑪莉的生活起居。
  由於對方是王族,所以沒有人敢直言,不過從事其他工作的同事經常關心、慰勞朵莉絲。
  朵莉絲她們侍奉的主人——蘿絲瑪莉性情古怪,旁人恐怕會認為服侍她是件苦差事吧。
  的確……圍繞在身邊的負面傳聞也好,暴烈的個性也罷,蘿絲瑪莉總給人一種若是激怒她,不曉得會遭受什麼報復的印象。
  實際上蘿絲瑪莉確實有不好相處的地方。好比今天心情不好就不見任何人,即便有訪客也拒絕接見。還時常斥退旁人,表示想要自己一個人獨處。
  這些指示大多毫無來由。雖然朵莉絲她們不是沒有想過蘿絲瑪莉心情不好的原因,但往往百思不得其解,根本無從防範,只能照著蘿絲瑪莉的吩咐做。
  當然,同事間有事只能私下聯絡,工作中一刻都不得鬆懈。
  儘管偶爾會有突如其來的指示,但只要照著吩咐做好該做的事就沒問題了。
  就朵莉絲所知,蘿絲瑪莉不曾因為心情不好遷怒旁人,這點倒是可以放心。
  蘿絲瑪莉要求隨侍身旁的她們嚴格遵守幾件事情——像是不得對別人洩漏她和訪客的談話內容,以及對命令感到疑惑也不得過問等等。
  仔細一想,身為侍奉王城的傭人理當遵循這些規定,只能說是必須建立好的心理準備。洩漏主人的秘密、探究主人的行徑,還有在工作中分神,這些行為當然該罵。更何況服侍的對象是王族。
  此外……蘿絲瑪莉還預先下了一道命令。假使——在被誰威脅等非自願的情況下,她們被迫說出職務中得知的情報或傳言。
  屆時——她們必須主動回報蘿絲瑪莉,告知將消息透露給誰,藉此彌補過失。
  為了壯大自己的派系,蘿絲瑪莉周旋於宮廷貴族之間,或許會有人試圖從她們這些傭人口中套出情報。所以蘿絲瑪莉才預先作此安排。
  反過來說……雖然遭到威脅時可以供出情報,但不能憑自己的意志臥底或倒戈。
  事實上真的有人試圖對蘿絲瑪莉進行諜報活動而遭到驅逐。朵莉絲親眼看見了那一幕。當時所受的震撼令人難忘。
  那時蘿絲瑪莉召集了所有隨侍,面帶淺笑地開口:
  「很遺憾,這些人當中似乎出了叛徒。不,既然一開始就打著這種主意,或許不該說背叛,而是間諜吧?」
  說完後蘿絲瑪莉以羽扇前端抬起『間諜』的下巴。
  當著眾人面前……蘿絲瑪莉細數著何時將什麼情報洩漏給誰,還有拿了多少報酬等等,傭人聞言頓時臉色鐵青。那個人是與蘿絲瑪莉旗下宮廷貴族不合的敵對派系貴族派來的。
  不過,為什麼蘿絲瑪莉能輕鬆找出間諜呢?
  照常理來想,蘿絲瑪莉應該也用了跟敵方相同的手段吧。假使敵方派系也有蘿絲瑪莉的間諜,事情就說得通了。既然能輕易揪出情報提供者,朵莉絲她們也只能作此一想。至於更深入的部分,身為傭人的她們根本無從想像。
  所以蘿絲瑪莉的隨侍都發誓效忠於她,對她懷有近乎恐懼的情感。蘿絲瑪莉並非暴君,不過她說的話是絕對的。
  而蘿絲瑪莉之所以採坦言從寬的作法……目的可能是為了找出尚未掌握的敵人或是確定身邊的人是否忠誠吧。
  不過——沒有人願意親身嘗試主人的承諾是否屬實。因此,她們小心翼翼地盡量不聽蘿絲瑪莉和訪客的談話內容。對於蘿絲瑪莉行動的理由也完全不思索與過問。
  只要一開始就不知道任何情報……自然不會有人試圖從她們身上探聽出什麼吧。這就是她們自衛的方式。
  無論看到什麼都視而不見,時時留心不聽進任何消息。蘿絲瑪莉的隨侍更不聊無關工作的閒話。這樣她們的工作就能萬無一失。
  總之,今天輪到朵莉絲她們貼身服侍蘿絲瑪莉。雖然平常都是三個人值勤,但必要時也會應蘿絲瑪莉的需求出動所有隨侍。完成種種準備後,朵莉絲她們照常在固定的時間來到蘿絲瑪莉的起居室。
  蘿絲瑪莉起床前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像是張羅衣服飾品、更換水壺內的水等等。平常工作就夠多了,而且還不能隨便應付。
  不過——這天情況不太一樣。她們進房時,蘿絲瑪莉已經醒了。
  「早、早安,蘿絲瑪莉殿下。」
  「嗯。」
  蘿絲瑪莉不悅地簡短回答。朵莉絲她們頓時有點慌張,心想是不是自己來遲了……不過照慣例是這個時間沒錯,況且今天又沒什麼特別的事情需要處理。多人執勤也是為了避免搞錯時程。蘿絲瑪莉瞥了朵莉絲她們一眼說: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因為作了惡夢,害我在奇怪的時間醒來。」
  「原來是這樣啊。」
  傭人們畢恭畢敬地端正姿勢,同時為自己沒有犯錯感到慶幸。
  老樣子——蘿絲瑪莉又喜怒無常了。不過由於必須隨傳隨到,還要負責傳遞信息,就另一種層面來看也很辛苦。
  「要找醫生過來嗎?」
  「不用。回絕所有訪客,我要在房裡休息。」
  蘿絲瑪莉就這樣進了寢室。
  「遵命。有需要請叫我們一聲。」
  對蘿絲瑪莉的背影這麼說完,朵莉絲她們看著彼此點了點頭,便分頭開始工作。其中一人去聯絡同事轉達消息,另外兩人則留在蘿絲瑪莉的起居室內。
  最低限度的工作還是得做。蘿絲瑪莉心情不好準備休息的話,那就更不用說了。
  打掃房間會打擾蘿絲瑪莉就寢,不過至少她入睡前得換掉水壺內的水吧。再來就是——不驚動蘿絲瑪莉在房外待命隨時處理突發狀況。這件事情將由三人輪流負責。一味地等待傳喚也是她們的工作內容之一。
  ◆◆◆◆◆
  雖然蘿絲瑪莉心情不好的模樣好像跟平常有點不一樣……但因為沒有工作交代下來,頂多只能打掃蘿絲瑪莉可能會去的地方了。就在朵莉絲處理瑣碎的雜事時,前去聯絡同事的人回來了。
  「我回來了。」
  「辛苦了,前輩。」
  聽了朵莉絲所說的話,那位傭人點點頭,接著又說:
  「我也收到了給我們的通知。雖然事情看似跟我們無關,但今天最好別去街上——尤其是西區。」
  「西區?」
  朵莉絲疑惑地歪頭。的確……她們經常出城採買必需品,不過西區治安不好,任職王城的她們鮮少會去那裡。
  「之前騎士團的葛瑞格大人和費爾南多大人不是被抓了嗎?聽說同夥可能潛伏在西區呢。」
  「啊啊……」
  葛瑞格是當上騎士團副團長的男人。他不僅在騎士團內建立派系,還積極協助蘿絲瑪莉,所以朵莉絲也認得他,還幫他向蘿絲瑪莉通報過好幾次。
  不過他和費爾南多共謀試圖加害其他騎士。葛瑞格因而失勢。費爾南多則是逃進迎賓館大鬧一場,最後遭到制伏,關進牢裡。
  雖然葛瑞格一直嘗試討好蘿絲瑪莉……但這起事件似乎和蘿絲瑪莉沒有直接關係。
  不過若是蘿絲瑪莉被此事壞了心情……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蘿絲瑪莉無疑損失了部分人脈。
  想到這裡,朵莉絲意識到自己過分深究了蘿絲瑪莉置身的狀況,便輕輕搖頭甩去這種想法。
  就算做此推測,她也不能跟任何人說。朵莉絲告訴自己別多管閒事。
  「真可怕……不過的確跟我們無關呢。」
  「是啊。我們就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說完後,她們互相點了點頭。
  ◆◆◆◆◆
  換班的時間到了。
  蘿絲瑪莉寢室旁是傭人的休息室。朵莉絲安靜地守在房內織東西,盡可能避免打擾蘿絲瑪莉休息。這時突然響起陶器碎裂聲。
  朵莉絲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前往蘿絲瑪莉的寢室。
  「蘿絲瑪莉殿下,發生什麼事了嗎?」
  朵莉絲敲門呼喚——過了一會兒,門內傳來回應聲。
  「啊啊——花瓶勾到袖子摔破了,進來收拾一下。」
  「是,打擾了。」
  朵莉絲進入寢室時,蘿絲瑪莉正佇立在窗邊。打破的花瓶確實散落在她腳邊。
  「您有受傷嗎?」
  「不——我沒事。」
  儘管嘴上這麼回答,蘿絲瑪莉卻無意從窗外收回視線。
  當朵莉絲開始清理腳邊的花瓶碎片時,蘿絲瑪莉仍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看都不看朵莉絲一眼。窗外是一片湛藍的天空。
  有那麼一瞬間,朵莉絲看見了蘿絲瑪莉的側臉。她嘴角掛著淺笑,表情顯得相當開心。
  朵莉絲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才好。她是第一次看到主人露出這種表情。
  或許可以說是狂熱吧。至少絲毫感覺不到早上碰面時的不悅。所以說——
  朵莉絲趕緊別過視線。蘿絲瑪莉沒有注意到朵莉絲,直接轉過身去。
  「我要再躺著休息一會兒。妳整理完就出去吧。」
  不悅的聲音與態度。蘿絲瑪莉的語氣和表情跟早上一樣完全沒變。
  沒錯。所以說——蘿絲瑪莉在朵莉絲她們面前表現的慍色,會不會只是演技呢?這種想法一旦閃過腦海便揮之不去。
  不過……這又是為什麼呢?
  就蘿絲瑪莉的立場來看,想讓旁人迴避根本不必演這種戲。只要她說一聲,自己就會遵照吩咐去做。
  儘管擺出了不高興的態度,蘿絲瑪莉卻不亂發脾氣宣洩鬱悶。
  她佯裝不悅或許有什麼用意吧?
  真搞不懂。朵莉絲百思不解。
  最後——收拾完花瓶碎片並把灑到地上的水擦乾時,朵莉絲已經把疑惑深深埋藏心裡了。
  想再多對自己和主人都沒有好處。照平常那樣做就好了。朵莉絲這麼說服自己,就此放棄了對主人的懷疑。
  見朵莉絲離開房間——彷彿再也受不了了一般,蘿絲瑪莉在床上抖動著肩膀。那笑容不能讓朵莉絲看見。最後蘿絲瑪莉終於發出憋著的笑聲。
  「嗚、嗚嗚……呵呵,啊哈哈。真不敢相信,怎麼會有那種——」
  蘿絲瑪莉雀躍不已……好像意外發現了金山一樣。


  第22章 三公主瑪蓮
  這幾天暫時休息不去迷宮探索。期間我想把該做的事處理完,便和大家約在布萊特威爾特工房。
  由於之前硬是拜託亞路弗雷德趕工製造鞋子,所以我打算向他道謝,順便打聽看看今後有沒有辦法製造飛行用裝備。
  當我一如往常地在工房調配藥水時,席拉她們提起了屋頂破洞的事情。
  「通風變好了呢。」
  「房子那麼小,這種季節晚上很難以入睡呢。」
  伊魯姆希爾特她們顯得格外開心,不過這有什麼好笑的嗎?
  「屋頂破洞沒關係嗎?」
  被古蕾絲這麼問,席拉輕輕地歪著頭說:
  「嗯——不下雨的話啦。」
  「只要趕在下雨前找到類似帳篷的材料不就得了?」
  「咦?妳們打算繼續住嗎?」
  「聽說騎士團會負責修。而且附近就有水源,很方便呢。」
  那裡畢竟是西區。屋頂破洞不會有治安的問題嗎?
  雖然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能輕易發現可疑人物,但外出時容易被闖空門,這點我可不能接受。
  反正家裡還有空房間,我可以請她們暫時到家裡來住。總覺得自己得負一半的責任。
  嗯——……先跟古蕾絲和亞修蕾伊商量看看吧。
  ◆◆◆◆◆
  「很好啊。這樣也方便安排行程。」
  「我也這麼認為。可以盡情練習對打、培養默契了。」
  一問之下,兩人都給了非常實際的答覆。不過那也是因為她們對戰友印象不錯吧。
  「總之,還得席拉她們同意才行。」
  我試著詢問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
  「——事情就是這樣。」
  「我是很高興啦,可是不會打擾到你們嗎?」
  「……現在才顧慮這個也太遲了吧。她們兩個好像也不太在意的樣子。」
  最近生活也穩定了,差不多該考慮怎麼處理那個家了吧。
  是要一直續租還是正式買下。反正只要固定潛入迷宮便足以應付每月支出,而且還有獎金之類的。
  「有付房租就不用顧慮了吧?」
  「嗯……的確如此。」
  席拉她們點了點頭。畢竟她們跟有婚約在身的另外兩人不同。
  總之,之後再請她們把必要的行李送到家裡吧。
  「哎呀,大家都在呢。」
  就在事情談妥時,工房聘雇的鍛造師薇奧拉出現了。
  「妳好,薇奧拉小姐。」
  「你們好啊。堤歐德魯先生,聽說你好像大顯身手了呢。你沒受傷吧?若能平安無事就再好不過了。」
  「如妳所見囉。」
  除了恐怕會留下疤痕的側腹燙傷外,其他損傷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那就好。今天來亞路弗雷德少爺的工房有事嗎?」
  「因為上次硬是請他幫忙,我想來道個謝。不過他好像還沒來呢。」
  「少爺今天也會到工房露臉,不過昨天見面時,他熬夜一整晚才回去睡覺,所以生活作息可能跟大家錯開了吧。」
  亞路弗雷德似乎不太習慣熬夜。
  只要亞路弗雷德沒有特別指定,薇奧拉就會打造能在握柄或刀鍔裝入魔石的劍。
  這也是薇奧拉的鍛造修行。為了在接獲訂單時能夠立即提供魔道具,預先做好以使用魔石為前提的物品也很重要。
  「少爺還碎唸說幸好有可以裝備魔石的鞋子呢。」
  薇奧拉笑道。所以他是採取了應急措施,一口氣趕工完成吧。
  「今天來也是要談那件事情。有了這些道具,和魔人交手就輕鬆多了。」
  「嗯。不過這樣好嗎?雖然魔法盾的魔道具隨處可見,但堤歐德魯先生不是對術式進行了種種改良,才能利用它站在空中嗎?聽說魔術師都不願透露這類應用技術呢。」
  「如果是魔法盾的話,稍有基礎的魔術師都辦得到。只要瞭解飛行術的原理,之後就是時間的問題了。」
  學會基本的魔力認知與操作後,便可在魔力範圍內透過詠唱發動低難度的魔法。魔法盾屬於簡單的魔法,純粹發動並不難,後續反而更重要。
  比方說施術者能否掌握魔法盾跟自己的相對位置,或是直接將之當成壁障留在原地。維持魔法盾的時間、規模以及調整魔力輸出來改變強度,這些要如何安排,端看魔術師的本事。
  如果要應用在飛行術,勢必得經過調整,才可以作為空中的立足點。亞路弗雷德通宵調整的就是這個部分。
  魔道具基本上只有字面上的效果,其實不利魔術師隨意操作。因此要把魔法盾拿來當作立足點,必須先經過調整才可廣泛通用。
  這方面通常必須加以研究,不過因為我提供了核心資訊,亞路弗雷德才得以一口氣完成。的確,魔術師往往不願透露應用技術。畢竟有可能弱化自己在魔道具方面的優勢。
  不過由於理論十分單純,既然飛行術已廣為人知,未來遲早都會有人建立完整的架構吧。做出魔道具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所以我提供的情報不算意義重大。
  總之,只要在別人模仿之前宣稱自己是元組創始人就好了。
  「雖然藉由幾個魔道具輔助就能飛行——但堤歐不用任何道具就能做到,而且還能照常戰鬥,這簡直不是正常人嘛。」
  亞路弗雷德從門口探頭道。
  「早安,少爺。」
  「嗯,早啊。」
  「早安,昨天真是謝謝你了。」
  「不,我很高興幫得上忙。」
  一位小女孩躲在亞路弗雷德身後看著這邊,手上還戴著喬裝用的戒指。
  她是亞路伯特王子的妹妹……瑪蓮公主吧。
  光明正大地帶她來工房沒問題嗎?
  「這位是我的親戚瑪麗安。我正要出門的時候剛好發生了點事情。她不想跟我分開,所以就帶著她一起出門,想說或許可以散散心。這孩子很乖,不會打擾大家的。」
  發生了點事情嗎?雖然還沒紮穩根基,但亞路伯特王子和瑪蓮公主是不折不扣的王族,可能發生衝突的對象極其有限。
  儘管有被識破偽裝的風險,但亞路伯特王子還是帶著瑪蓮公主隨行。這樣看來,他可能認為在這些成員面前走漏消息也無所謂。
  又或者……他深知瑪蓮公主不會說溜嘴。
  「請多指教,瑪麗安小姐。」
  古蕾絲她們笑著對瑪麗安自我介紹。瑪麗安輕輕點頭,但沒有開口。
  她在提防我們嗎……包含席拉、伊魯姆希爾特及薇奧拉在內,在場有不少初次見面的陌生人,所以瑪麗安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
  不過她還是跟著亞路弗雷德進屋了,大概是不想落單吧。
  「抱歉,瑪麗安話不多,請別見怪。」
  亞路弗雷德苦笑著說。
  女生們沒有放在心上,或者說她們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哎呀……這也難怪。古蕾絲總是陪在我身邊,亞修蕾伊同樣過過不少辛苦的往事。席拉和魯姆希爾特更是出身於孤兒院。
  雖然不瞭解薇奧拉過去的經歷……但她看起來也不認為瑪麗安有惡意。怪不得亞路弗雷德會拉她入夥。就亞路伯特王子的立場看來,她大概是值得信任的人吧。
  「瑪麗安小姐,這邊請。妳喜歡刺繡嗎?」
  古蕾絲積極地向瑪麗安攀談。今天來布萊特威爾特工房是為了對輔助飛行的魔道具進行調整並丈量尺寸,古蕾絲的空閒時間很多,因此帶了刺繡工具過來。
  「席拉小姐,今天我可以看她們刺繡嗎?」
  「嗯。」
  亞修蕾伊原本打算在工房中庭和席拉練習對打,但她最後決定跟古蕾絲一起陪瑪麗安。
  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也是。我們對上眼後互相點了點頭。伊魯姆希爾特也帶了樂器,所謂一技在身勝積財千萬,伊魯姆希爾特很適合幫助瑪麗安轉換心情。
  瑪麗安有些遲疑地抬頭仰望古蕾絲等人,然後戰戰兢兢地加入她們。亞路弗雷德見狀,放心地輕輕吁了口氣。嗯,看來好像沒問題了,那就趕快討論魔道具的事情吧。
  我以古蕾絲的斧頭和空中戰裝備切入話題……亞路弗雷德聞書默默點了點頭。
  「也對。考慮到將來,還是必須盡早準備與熟悉。你需要哪些東西?」
  「這個嘛,古蕾絲是鞋和斧頭需要改良。亞修蕾伊是水面行走和空中飄浮。席拉是三種基本魔道具,伊魯姆則是氣爆風和空中飄浮。」
  「把這些魔法融入裝備嗎?」
  薇奧拉說完,我點了點頭。亞路弗雷德和薇奧拉一起歸納出魔道具的要點。
  每個人擅長的器具和戰術不同,所需的魔道具種類自然相異。尤其亞修蕾伊擅長水魔法,與其踩著魔法盾跳躍,不如應用之前學會的水上滑行技術。
  席拉反應靈敏,三種魔道具應可運用自如。對她來說,應用範圍愈廣的道具愈能靈活運用。
  至於伊魯姆希爾特——雖然還在摸索中,但因為不可能讓她踩著魔法盾跳躍,再加上還有弓箭作為武器,所以我打算為她增添氣爆風的道具。
  「嗯——既然決定了,我這就來為大家丈量。」
  決定好每個人的基本方針後,薇奧拉便邁步走向古蕾絲她們。
  瑪麗安專注地凝望著古蕾絲和亞修蕾伊刺繡的雙手,令人印象深刻。魯特琴奏響柔和的旋律,席拉坐在通風良好的背陽處迷迷糊糊地打著盹。
  大家正和樂融融地享受悠閒的時光呢。
  「真是太好了。瑪麗安今天好像很開心呢。」
  亞路弗雷德一臉溫柔地看著妹妹。
  「嗯——畢竟她們很擅長應付小孩嘛。」
  「說得沒錯。」
  ——別名瑪麗安的瑪蓮公主……日後將成為月神殿的巫女。
  據說在BFO,她是能力最強的巫女公主。
  她不僅具備適合當巫女的魔力素質,而且只要封閉聽覺或視覺等其中一項天生擁有的機能,她便能和女神更加緊密連結。
  受制約的時間愈長愈好,縱觀魔力素質、血統、容貌、制約等等,神殿方面也對她寄予厚望。
  不過這並非瑪蓮自願的結果。根據解BFO任務時獲得的零星資訊判斷,她曾遭過暗殺。
  雖然最後勉強逃過一死,但不曉得是在宴席被下毒的後遺症還是心因性因素,自從母親過世後,瑪蓮就再也不開口說話了。
  未來她之所以成為巫女,可能是因為梅爾文王和亞路伯特王子想讓不會說話的她遠離權力鬥爭和貴族社會,或者是大巫女很疼愛瑪蓮的關係……總之其中有很多隱情。
  由於神殿需要瑪蓮,再加上與王權隔絕,即便她在神殿嶄露頭角也不至於被政敵視為眼中釘。
  亞路伯特王子則是裝出放蕩王子的德性,成天在街上閒晃,趁機尋找人才。
  他很快明白,武術需要長時間練習才有成效,於是選擇成為以知識和巧手取勝的魔法技師,且極力遠離宮廷鬥爭,避免和宮廷貴族扯上關係。
  此外,他還藉著到街上廝混的機會和冒險者及冒險者公會打好關係,期望找到王國不可或缺的人才。這傢伙真是了得。
  為了打倒里涅特進城時,假使我要求在王城內給我個位子,亞伯路特王子恐怕會因此疏遠我吧。
  若是我積極地打入王城……一旦亞伯路特王子接近我,旁人必然會過度警戒。雖然目前的狀態也不能說沒有風險,但衡量過種種狀況後,他大概認為這樣沒問題吧。
  「扯遠了。這下好像需要簡易裝備訓練兼測試呢。我會盡快準備好的。」
  「麻煩你了。」
  雙方穿上空中戰用的裝備進行訓練,再利用得到的資料反覆調整,藉此讓裝備更加完善。
  「不過這樣會延緩魔力通訊機的開發進度。對此我感到過意不去。」
  「不,那本來就是長期計畫。總之慢慢來吧。話說回來,堤歐總是對我用敬語,讓我有點在意呢。」
  「嗯——這樣啊。」
  我倒覺得自己跟平常一樣。
  「是啊。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宮廷貴族四男,雇主什麼的不用放在心上啦。」
  不……雖然身為王子的他常說自己是微不足道的宮廷貴族,但梅爾文王聽見了——恐怕會想笑吧。
  而且他還趁機不經意地提起自己出身宮廷貴族。雖然也是因為我幾乎都不過問就是了。
  不過……這種事情很正常吧。
  「我知道了。這樣可以嗎?」
  「嗯。那麼今後就麻煩你多多關照啦。」
  「瞭解。我會盡快把能處理的部分解決。」
  把詠唱寫成文字後,在要修改的部分加上註解。
  然後由亞路弗雷德轉譯,刪去能刪的部分,再跟薇奧拉討論,將之融入道具或魔石之中。以上就是大致的作業流程。
  當我注意著鍋內藥水的火候並拿羽毛筆在紙上寫字時,亞路弗雷德開口:
  「對了,關於切斯特爵士的事情。」
  「嗯。」
  「由於他原本隸屬於葛瑞格派,所以立場有點微妙,不過聽說這次不會追究他的責任。」
  「他還參與了討伐魔人的任務。我本來就覺得他可能會被赦免。」
  「嗯。可是啊,他和蘿絲瑪莉殿下的關係已經無法挽回了。」
  這樣啊。雖然切斯特和蘿絲瑪莉的關係間接導致葛瑞格派的瓦解,但葛瑞格的失勢也不構成切斯特吃回頭草的理由。
  「對於切斯特爵士去了大腐廢湖一事,蘿絲瑪莉殿下似乎很不滿的樣子。」
  「因為很危險嗎?」
  「不,是因為很髒。蘿絲瑪莉殿下還當面放話,表明不需要撇開她選擇了汙物的騎士。」
  「……嗯——」
  我是無所謂啦,反正我本來就不太想和蘿絲瑪莉扯上關係。就切斯特的立場來看,騎士的本分遠比和蘿絲瑪莉的關係重要。
  這點恐怕頗不得蘿絲瑪莉歡心,不過當面放話也太苛刻了吧。最近切斯特的人生觀似乎不斷受到震撼。
  「……切斯特爵士的探索小隊有準備好因應對策嗎?好比魔道具之類的。」
  「嗯?你說大腐廢湖的對策嗎?」
  「沒錯。先以氣幕阻絕臭氣和毒氣,再利用淨化術定時淨化氣幕內的空氣,然後透過水面行走,直接穿越充滿汙泥的湖面。只要能夠隨心所欲地建立立足點,難度就變得截然不同了。由於湖面下和上空都要小心防範,長槍之類的武器顯得十分有用。」
  只要不陷入泥沼深處就還有辦法作戰。雖然在汙泥中會出現泥人,但將之困在其中,情勢就會產生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不必在意臭氣也不用擔心中毒的話,精神便能保持鎮定。得以冷靜分析戰況後,大家自然會互相配合。
  「……嗯——是這樣嗎?」
  亞路弗雷德盤起雙手思索著什麼。
  如果全部交由切斯特處理的話,感覺他會靠著毅力克服一切,不過假使上頭的人都安排好了,他也會心懷感激地坦率接受並加以活用吧。
  得知這些攻略提示後,只要有那個意思,亞路伯特王子會自行採取行動吧。
  儘管遭到派系切割,切斯特仍持續在騎士道上邁進。從王子的觀點看來,他跟塔爾科特都是無權無勢的人。
  「要趕上的話……又得熬夜了吧。」
  亞路弗雷德輕聲呢喃。嗯,抱歉啊,我好像增添了你的負擔。
  ◆◆◆◆◆
  談話告一段落後,我們各自回到工作上。我的工作是注意藥水的火候,同時寫下詠唱內容。聽著伊魯姆希爾特演奏的魯特琴,我懷抱輕鬆的心情投入工作。這些術式難度不高,而且已經有了雛形,我沒花多久時間便完成了作業。
  把詠唱寫成文字後,接下來就是亞路弗雷德和薇奧拉的工作了。我只需耐心等待空中戰用的裝備樣品完成。
  回復魔力的藥水也已經煮好,等它冷卻後再以漏斗分裝成小瓶就好。這時,我透過眼角餘光發現瑪麗安正從暗處窺探著這邊。
  嗯——……亞路弗雷德正在工作,古蕾絲她們也忙著量身吧?
  往正在進行量身作業的地方望去,我剛好和分神留意瑪麗安的亞修蕾伊對上了眼,於是她對我笑了笑。
  瞭解,瑪麗安就交給我了。
  我望向瑪麗安,她便立刻縮回暗處。明明在玩,她的表情卻顯得相當認真……啊啊。是因為散發紫光的藥水很詭異嗎?
  看起來很像有毒……加上瑪麗安心裡還有創傷,根本不敢靠近。她之所以一直窺探著這邊——可能是懷疑我想拿藥水做什麼吧。
  「……唔。」
  我拿起小瓶子對著陽光輕輕晃動瓶身,打開蓋子一飲而盡。
  瑪麗安露出驚訝的表情。
  ……雖然是自己做的,但坦白說味道很微妙。有股原料特有的草味。
  彷彿喝了營養補給飲料一般,感覺體內逐漸發熱。藥水確實發揮了效果。
  「我做了藥水。喝了可以療傷,也能回復魔力。」
  我對盯著這邊的瑪麗安說。
  瑪麗安一臉溫順地輕輕點頭,大概是願意相信我吧。雖然看起來還是有點畏縮的樣子,但似乎稍微放下了戒心。我請她在有段距離的椅子就座,於是她戰戰兢兢地坐下看我進行作業。
  「我再一會兒就結束了。」
  把今天做的份分裝小瓶蓋好蓋子後,工作便大功告成。
  古蕾絲她們似乎還要一些時間。那邊好像正在討論裝備的實際型態。畢竟事關如何配合作戰,難怪她們會如此嚴肅。
  瑪麗安興致盎然地看著調配用的器材。印象中王城看不到這些東西。雖然這女孩很膽小,好奇心卻相當旺盛。
  ……既然受人所託,我就試著提供王城沒有的娛樂吧。希望這樣可以抒發她在王城受到的壓抑。
  「瑪麗安,妳知道這個嗎?」
  我用桌上的紙摺出紙飛機。瑪麗安搖了搖頭。我想也是。雖然這只是單純的玩具,但我從沒聽說過這個世界有紙飛機。
  我輕輕將紙飛機擲向空中,瑪麗安頓時瞪大了眼,目光追著在房內飛翔的紙飛機跑。反應好像不錯呢。
  當高度降低時,我以風魔法製造上升氣流,讓紙飛機掉頭盤旋在瑪麗安四周。
  接著我又操控水魔法在空中變出水泡,令紙飛機穿梭其中。除了瑪麗安以外,我感覺到其他人也將視線聚集過來。
  嗯——好像該適可而止了。不過難得有這個機會,乾脆應觀眾期待做得誇張一點吧。
  我讓水泡沿著紙飛機的軌道飛馳,同時施展光魔法,增添五顏六色的光輝。
  這是我第一次嘗試魔法於娛樂用途……不過此景比想像中更加如夢似幻。這與其說是魔法,倒不如說是魔術或幻術。這下我也是個像樣的魔術師了。
  紙飛機在房內飛了一會兒,最後落到我的手上。我用另一隻手彈指,水泡和光輝便不可思議地隨煙霧消失了。
  面對用閃閃發亮的眼神抬頭仰望的瑪麗安,我遞出了手中的紙飛機。
  「這給瑪麗安吧。就算不用魔法也可以飛一小段距離。」
  瑪麗安交互看著手裡的紙飛機和我的臉,首度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她將紙飛機寶貝地抱在懷裡,踩著小碎步跑向亞路弗雷德身邊。
  「——太好了,瑪麗安。」
  亞路弗雷德露出溫和的笑容,然後對我說:
  「謝謝你,堤歐。我見識到了有趣的場面。」
  「以即興來說還算不錯吧?」
  「那是即興啊……你真是太讓我驚訝了。」
  反正用魔法就能讓紙飛在空中,乾脆折個紙鶴說不定還更美觀。下次有機會再試試看吧。
  「真有意思。不用魔法也能飛嗎?」
  「嗯。只要這樣折……瞧,三兩下就做好了。」
  聽了亞修蕾伊的發問後我點了點頭,隨即當著大家的面實際摺出紙飛機,並且不用魔法直接拋射出去。
  大家意外地感興趣。剛才的魔法演出好像達成了宣傳效果。
  我原本只打算表演一段餘興節目而已……結果被迫長時間擱置作業。
  ◆◆◆◆◆
  「剛才那些就是全部的行李嗎?」
  「嗯。小東西大都搬進房裡了。」
  「還有其他要做的事情嗎?」
  「這個嘛,行李我們自己會整理……嗯,再來就沒事了。謝謝你,堤歐德魯。」
  我向從停在門前的馬車折返的伊魯姆希爾特問道,她點了點頭。工作大致完成後,我抬頭仰望天空。現在已經是傍晚了。
  事情談妥後,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便叫了馬車,陸陸續續把行李從西區的住家搬來。她們的家具不多,床鋪和衣櫥等大型物品也可以用空中飄浮由窗戶運進房內,花不了多少時間和工夫。
  「晚餐準備好了。」
  古蕾絲從廚房出聲喚道,我們決定先坐下來享用晚餐。我輕輕揮落灰塵,用水把臉和雙手洗乾淨才走過去。
  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料理。今天她們兩人喬遷,所以菜色有些豪華,算是充當歡迎派對吧。
  「嗯嗯,古蕾絲煮的菜真好吃。」
  吸附醬汁的義大利麵、白麵包、煮魚、蔬菜湯、帶殼烤貝、沙拉還有黑香腸——那是把血混入餡料拌炒製成的香腸。
  聽說地球也有同樣的料理,不過這大概是特別為伊魯姆希爾特買來的吧。古蕾絲的手藝高明,以後說不定會在家自己做。
  「哎呀,這好好吃啊。」
  伊魯姆希爾特似乎也很喜歡這道菜。切下一小塊送進口中後,臉上便綻放笑容。
  「太好了。這類料理聽說還有幾種,我會每天變換菜色的。」
  「真的嗎?好棒喔,古蕾絲妹妹。可以教我做嗎?」
  「樂意之至。下次大家一起做吧。」
  「我也要學。」
  由於長久以來自己下廚,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除了煮飯,似乎還會殺雞殺魚。她們大概都自己準備伊魯姆希爾特要吃的食物吧。
  在大家輕鬆地用餐時,突然有人敲門。
  「哪位?」
  開門一看,外頭站著一位身穿文官服的男人。
  「這麼晚前來打擾真是抱歉。請問是堤歐德魯·賈特拿大人府邸嗎?」
  「是的。」
  雖然沒「府邸」那麼大就是了。
  「在下奉王家之命前來。」
  男人低頭報出名號。王城的使者嗎?
  「三日後,梅爾文陛下想招待堤歐德魯大人共進晚餐。這是邀請函。希望古蕾絲殿下屆時也能同行。至於其他人是否聯袂出席,則交由堤歐德魯大人決定。」
  晚餐嗎?梅爾文王曾說過會邀請我。
  要古蕾絲同行啊,唔。
  「陛下表示這是私人餐敘,沒有外人在場,請您無須緊張。屆時陛下有些事情要與您商談。」
  「好,我一定出席。」
  「謝謝您。能夠達成使命,在下就放心了。」
  使者低頭行禮後,便乘著馬車離開了。
  「是誰啊?」
  「王家派來的使者,說三天後要招待我共進晚餐。」
  有事情要商量嗎?使者說是沒有外人的私人餐敘。
  反過來說,很有可能是無法拿上檯面談論的事情。在這個節骨眼……或許是封印之門有了什麼進展。包含未公開的細節在內,對方究竟會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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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四大精靈殿
  今天是受王家之邀共進晚餐的日子,我帶著古蕾絲和亞修蕾伊前往塞歐雷姆王城。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謝絕了邀請。她們大概不太願意接近公開場合吧。
  「恭候多時。」
  一下馬車,王城的傭人便畢恭畢敬地迎接我們。
  跟上次來時一樣,我們乘著浮石進入王之塔內部。傭人領著我們經過晉見大廳前的休息室,穿過旁邊的門。
  寬敞的走廊兩側和天花板點綴著質地精良的飾品及家具,想來價格十分昂貴。不過比起通往晉見大廳的迴廊,這裡的東西多半樸實無華而且數量不多,僅畫龍點睛地放置在幾處擺設。
  如果有心,應該還可以裝飾得更為豪華絢爛,不過這大概是梅爾文王的人品使然吧。這裡恐怕不是迎接客人的地方,而是王族的生活空間。
  我們在圍繞著塔外側的走廊前進。走著走著,視野突然變得一片開闊。那是突出塔外牆的陽台,可將夜空及街景一覽無遺。
  儘管位於高處,陽台上卻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宛如空中庭園。這裡大概是供王族欣賞景觀草木的場所吧,沒想到塔中有這種地方。
  「好棒的景色啊。」
  「月亮在那個位置——所以那裡是東區的方向囉?」
  古蕾絲和亞修蕾伊也一臉讚嘆。
  「庭園維護起來恐怕很費事吧。」
  「園藝師都說不打緊,因為沒有魔物混進來。」
  傭人開玩笑地說。的確……想必邪惡草也到不了這裡吧。
  「請在這個房間稍候。」
  經過陽台後就到了餐廳。餐桌上擺著刀叉,只要坐在指定位置等候就好了。
  雖然空間十分寬敞——但私人餐敘的名義果真不假,這裡缺少了王家向客人展示的豪華絢爛風格,而且擺飾也不多。
  梅爾文王很快就帶著隨侍出現了。王妃和其他王子公主並未出席。一起來的是騎士團團長米爾德麗得——以及老邁的魔術師。雖然不知道這位魔術師是誰,但地位恐怕和米爾德麗得不相上下。看來要談論的肯定是關於迷宮的事情。
  一看到我們,梅爾文王立刻破顏而笑。
  「喔喔,堤歐德魯啊。你很準時呢。」
  「陛下,感謝您今日的招待——」
  我正準備打招呼時,梅爾文王笑著伸手制止。
  「啊,沒關係啦。客套話在公開場合說就好,你可以放鬆一點。」
  那笑容十分和善,和亞路弗雷德給人的感覺有些相似。這大概是梅爾文王私底下的樣子吧。他們倆果然是父子。
  「我明白了。」
  我點了點頭後,梅爾文王他們也坐到了餐桌旁。
  「米爾德麗得你見過了吧。這位是宮廷魔術師利卡多。」
  「您好,初次見面。」
  「唔,你就是那位施展飛行術的少年嗎?真是了不起啊。」
  宮廷魔術師利卡多。呃,根據亞路伯特王子的說法,雖然他重現了飛行術,卻因為頭暈吐了一地。
  總之……這事還是別提為妙。
  料理很快就上桌了。雖然以肉類為主,但外觀和調理手法都相當精緻。醬料也有很多種類,味道濃厚而複雜。光從外觀和味道我根本無法想像如何製作,不過古蕾絲卻帶著認真的表情一口一口仔細品嘗。她可能正在進行分析並汲取技術吧。
  接著端上了專業師傅製作的糖果及手捏糖飾,餐桌變得相當豐富。
  「唔,你就這樣聽朕說吧。朕有事情要商量,也有好消息要說——先從麻煩事開始解決吧。」
  盡情大啖後,梅爾文王開口。
  「是關於迷宮封印的事情嗎?」
  「嗯。經反覆查閱王城保管的古文書得知……月光神殿安置著過去戰勝魔人時搶來的東西。」
  「魔人……是嗎?」
  「雖然不太清楚是什麼,但從那些傢伙試圖奪回這點來看,那東西恐怕不能交給他們。」
  我也有同感。基本上肯定不是好事。
  說不定還會導致魔物大量出現……不過我沒有任何證據,純粹只是臆測罷了。
  「你知道迷宮的特性嗎?相同的東西會聚集在同一個地方。月光神殿也是這樣。」
  ……原來神殿是利用迷宮特性人為製造的東西啊。
  月光神殿於迷宮上方建立後,祈禱的力量恐怕匯集在迷宮下層,形成了神聖的階層吧。
  「想必過去存在著利用迷宮的方法吧。」
  好比塞歐雷姆王城可能也經歷了同樣的情況。
  「嗯,你理解力真的很強呢。如同外牆、神殿和王城分別有結界保護,月光神殿入口也設有多重結界。據說迷宮的封印之門後方坐落四大精靈殿,維持結界的就是——收藏在四大精靈殿的寶珠。」
  「所謂四大精靈,是指地水火風嗎?」
  「沒錯。」
  所以除了我找到的門之外,迷宮內還有三扇同樣的封印之門。就算我找到了封印之門,切斯特還是持續探索大腐廢湖,所以我早料到門不只一扇。
  不過我不懂的是——既然封印本身如此嚴密,為什麼還要特地主動尋找呢?
  的確,在BFO之中,魔人或許找到了暗中入侵月光神殿的方法,可是人類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所以在魔人潛伏的情況下,人類犯不著冒著消息走漏的風險尋找封印才對。
  對於這個疑問,梅爾文王也給了答案。
  「要是置之不理,月光神殿的寶珠結界遲早會有衰退的一天。根據古文書的記載,在不久的將來就會面臨這種情況。所以在封印衰退之前,我們必須想辦法進入四大精靈殿找出寶珠,重新舉行儀式灌輸精靈之力。問題是——」
  在梅爾文王的示意下,利卡多接著說:
  「我們不知道如何進入封印之門。古文書最關鍵的部分被蟲蛀掉了。」
  「嗯——」
  封印之門是嗎?雖然無法突破那扇門,但魔人似乎只要完成報告就完成工作了。看來魔人似乎深知箇中詳情。
  這裡就用我的觀點來思考吧。畢竟我透過其他管道得知了BFO的那扇門。
  嗯,封印應該本來就會衰退吧。
  在BFO之中,那扇門並沒有暗藏什麼秘密,只是通往未開放區域的門而已。
  門上顯示的是——未開放區域的解鎖時間以及倒數計時。
  如果門上顯示的資訊跟這邊一樣呢?隨時間衰退的封印,需要維護保養的寶珠。綜觀來看,浮雕代表的意義是——
  「天體的位置。」
  「嗯?」
  「雖然我對天文不熟,但那浮雕是由好幾條橢圓形的線段組成,而且線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圓對吧?當天體來到對應位置時,通往四大精靈殿的門是不是就能打開了呢?」
  假使跟BFO一樣,刻在門上的浮雕也代表了開放時間呢?
  以前的人基本上是透過天體運行來理解曆法。既然迷宮本身與月齡連動,就算牽涉到其他天體運動也不足為奇。
  「天體的位置……啊。這屬於月神殿掌管的範圍呢。要聯絡月神殿請求協助嗎?」
  月神殿精通天文。這樣就能預測那扇門何時打開了……我是這麼希望的。
  「不過這樣一來,沒能阻止魔人回報勢必後患無窮。」
  「那些傢伙會算準時機派出魔人嗎?」
  米爾德麗得抱著胳膊蹙起眉頭。不愧是米爾德麗得,在這方面腦筋動得很快。
  「沒錯。」
  「魔人似乎能夠穿越外牆結界。不過不太確定他們能否進入神殿的聖域和王城內部……」
  舉凡大都市,全都沿著外牆設下了防止魔人入侵的結界,並非迷宮都市才有。但那些傢伙似乎有辦法避開結界闖進來——恐怕是里涅特的研究成果吧。
  「既然有辦法像里涅特那樣滲透進來,他們就算無法直接出手,也可能將神殿和王城視為攻擊目標。」
  「驅使強大的魔物進攻嗎?」
  沒錯。里涅特那時是不死的九頭蛇。用來回報的海洋生物也是,對付魔人的結界似乎對使魔無效。
  「總之,現在已經知道問題和該做的事情了。我們必須跟神殿合作查明開門的時機,還得找出其他通往四大精靈殿的門。堤歐德魯,關於要跟你商談的事情……」
  梅爾文王閉上眼睛,看似猶豫著該不該說。過了一會兒,他才一臉嚴肅地盯著我說:
  「……你是否願意接受王家的正式請託,協助對抗即將來襲的魔人呢?」
  這時梅爾文王一度噤口不語,雙眉緊蹙。
  「朕知道提出這種請求很不知羞恥。儘管擁有過人的魔法資質,但你畢竟還是個孩子。全怪朕昏庸無能,才不得不派你上戰場。不過既然連賽維翁那樣的魔人都出現了……」
  「……魔人是敵人。就算沒有委託,一旦魔人出現我必當挺身而出。」
  「抱歉。」
  「不會。」
  我的立場沒有改變。只要魔人來到塔穆威爾斯,我一定會加以排除。
  不過這樣一來,情況好像演變成即將和魔人展開四大精靈殿的寶珠爭奪戰……嗎?
  當我稍微陷入沉思時,梅爾文王開口:
  「接著——換下一個話題吧。」
  對梅爾文王來說,剛才那件事恐怕是最重要的議題吧。改變話題的同時,他的態度緩和了幾分。
  「是好消息嗎?」
  「嗯。你不僅發現封印之門,還擊退了魔人賽維翁和札爾馬修,朕必須論功行賞才行。」
  所以要犒賞我嗎?
  要求古蕾絲同行就是為了這個吧。
  「堤歐德魯,你之前告訴朕的想法還是一樣沒變嗎?」
  「我的確是想繼續當冒險者沒錯。」
  「妳叫古蕾絲是嗎?妳呢?」
  「我——只要能陪在堤歐德魯大人身邊就好。」
  古蕾絲毫無迷惘,幾乎瞬間回答。
  梅爾文王閉上眼睛,然後自嘲似地苦笑著說:
  「唔……看來也不好拖累你了。你願意接受剛才的委託,朕已經很感激了。」
  一旦受封爵位和領地,自然會產生經營領地等等當官的義務。
  潛入迷宮能夠培養實力,而我又是對抗魔人的戰力,所以梅爾文王也想避免讓我被鎖事纏身吧。
  「利卡多,這種情況該如何是好呢?」
  「只是授予名譽職……也可能被誤會王不重視此人。」
  「嗯,說得對。米爾德麗得,妳怎麼看?」
  「執行委託的過程應適時給予獎勵。」
  「不過朕不希望和其他貴族發生利益衝突而導致糾紛,妳覺得呢?」
  「您說得是。」
  「哎呀,真的呢。」
  梅爾文王和米爾德麗得兩位重要人物刻意地相視而笑。
  ……呃。
  「有鑑於堤歐德魯立下了大功,封賞必不得亞於現有的魔術師名譽職、稱號和爵位。」
  「然後附加幾項權限,和一般的名譽職明確區隔。」
  「沒錯,而且最好跟迷宮有關。所以就是——創設新職位和稱號,並頒授勳銜吧。」
  梅爾文王露出有點不懷好意的笑容看著我。
  嗯——雖然剛才看似進行了討論,但我覺得他們一開始就寫好了劇本。
  「因此,朕將授予堤歐德魯稱號,表明堤歐德魯是朕探索迷宮的代理人。異界大使……這名字如何?應該足以代表朕吧。」
  ——呃。
  雖然塔穆威爾斯大迷宮已委任冒險者公會實際運用,但既然這裡是境界都市,說穿了國王還是把它當成資源管理——不過那是就法律層面來看就是了。
  即便實際上管不著的下層——還有連是否存在都很難說的異界,就名義上也是如此。
  異界大使……以及代理人——意思是執行王家委託對抗魔人的過程中,只要我認定有必要便可無所不入無所不為,不必經過任何王國或公會允許。
  如果王家因此掌握了迷宮全貌,名義上我就變成異界管理者了。
  不過管理方恐怕不是我和王家,而是在迷宮見過的那位少女和她背後的人。看來梅爾文王對迷宮瞭解甚深。
  總之,雖然名為大使,但簡單來說,只是確保我得以在迷宮內當場判斷以及採取行動吧。
  對付魔人時有需要的話,我原本也打算這麼做,不過一開始就能獲得保證確實難能可貴。
  事實上國王、騎士團團長和宮廷魔術師這些重要人物,以及月神殿、冒險者公會等等也會攜手合作吧,不過在現場擁有等同這些達官顯要的權限——這可說是破格的待遇。
  之所以賦予我稱號,而不是爵位或戰位——應是為了避免對身分敏感的貴族產生反感,同時非正式設立的職位也排除在組織框架外,因而得以確保其獨立性。
  「朕已經不把你當普通小孩看了。那人是叫賈斯伯來著?無論是逮到他們還是和賽維翁交戰時的事情,朕全聽說了。你的現場判斷力非比尋常,因此,朕打算盡可能排除拖累你的因素。」
  ……嗯——冷靜一想,好像只有國王最適合當上司了。
  「古蕾絲打敗了魔人札爾馬修,同樣可以獲得獎賞。朕封妳為異界大使直屬騎士。」
  古蕾絲閉上眼睛,靜靜地低下了頭。
  騎士爵位啊。雖然只有一代,但這樣也勾上了貴族的邊,我自是樂見其成。古蕾絲擁有正式身分當然再好也不過,更何況又是我的直屬部下。
  「席倫的女兒啊,朕也很期待妳的表現。」
  「我、我嗎?」
  「嗯。聽學舍那邊說,妳在治癒魔法才能出眾。妳和古蕾絲要好好扶持堤歐德魯喔。」
  「小女子不才,一定全力以赴。」
  亞修蕾伊點點頭,梅爾文王滿意地加深了笑意。
  「正式發布消息和授勳日後再說。今晚就盡情大吃大喝吧。」
  梅爾文王高舉著酒杯說。不過啊,他還真是果斷明快呢。
  ◆◆◆◆◆
  結束與國王的晚餐後,跟來時一樣,我們在傭人的帶領下打道回府。這時有位年輕女性帶著女官站在陽台。
  年紀大約十七、八歲?雖然長相端正,但細長的眼睛給人苛刻的印象。
  「哎呀……?
  一看到我們,女性便展開羽扇遮掩表情,朝這邊投來打量的視線。
  她穿著豪華的禮服,地位之高自是不在話下……尤其是在這種地方。
  這裡是王族的生活區域。她少說也是公爵千金,更有可能是公主。
  雖然不曉得是大公主還是二公主,但從傳聞來看,感覺兩者都很符合。
  「你是父親大人的客人吧。我是二公主蘿絲瑪莉,記清楚了。」
  果然是蘿絲瑪莉啊。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不想遇見她。
  「准你答話。你的名字……是不是堤歐德魯?」
  「是的。」
  「嗯。」
  蘿絲瑪莉直接走到我面前。
  「殿、殿下……」

  帶路的傭人驚慌失措地試圖開口,但蘿絲瑪莉露出淺笑瞥了一眼後,傭人就說不出話了。
  「聽說你最近很活躍嘛。」
  蘿絲瑪莉帶著那個表情闔上羽扇,隨即伸出羽扇提起我的下巴。
  看了我的臉一會兒後,蘿絲瑪莉開心地笑了。
  「……我說啊,只要你願意的話,我也可以養你喔。我很中意你那桀騖不遜的眼神呢。」
  ……可以養我,還真敢說啊。
  那是……從政治面籠絡我的意思嗎?
  比傳聞中還誇張呢。有這種姊姊,亞路伯特王子和瑪蓮公主也很辛苦吧。就傳聞來看,她似乎很熱衷於權力鬥爭。
  幸好長兄和長女還算像樣……不過若少了蘿絲瑪莉這種人,亞伯路特王子他們的日子或許可以過得安穩一點也不一定。
  帶路的傭人下定決心似地抬起頭。畢竟我們是國王招待的客人,要是回去的路上發生問題就麻煩了,不過我不需要幫忙。
  「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殿下。因為我已經有委託在身了。」
  從梅爾文王論及委託和稱號開始,想把我拉進派系的企圖就沒有意義了。
  況且她稍有不順心就捨棄切斯特,實在是不能信任。
  「嗯?」
  蘿絲瑪莉百無聊賴地輕聲低喃,再度展開羽扇遮掩表情,一副思索著什麼的樣子。不久,她輕輕聳了聳肩。
  「算了。雖然稍有無禮之處,但既然你是父親大人的客人,我就不計較了。」
  聽了這句話後,反倒是傭人放心地鬆了口氣。對傭人來說,要勸諫蘿絲瑪莉恐怕需要相當大的決心吧。
  「——每個人都只滿口迷宮和魔人,真無聊。」
  離去時,背後傳來這句話及羽扇擊掌之聲。
  總之……如果想找切斯特和費爾南多的代替品,麻煩另請高明囉。
  ◆◆◆◆◆
  「嗯……」
  柔軟的觸感,溫熱的體溫。挑逗鼻孔的香味令我醒了過來。天空才剛泛起魚肚白。
  穿著睡衣的兩人把我夾在中間當抱枕。
  「嗯嗯……早安……」
  「早啊,亞修蕾伊。」
  「是……」
  當我輕輕挪動身體時,亞修蕾伊開口向我道早。宛如紫水晶的深色光芒與我視線交會。
  大概是還睡不夠吧,稍稍張開眼皮後,亞修蕾伊很快又閉上眼睛,臉頰挨向肩膀,靜靜地發出呼吸聲。
  進入夢鄉前,她露出了放心的微笑,令我印象深刻。我感到自己深受亞修蕾伊信任的同時依然維持著抱枕狀態。
  ……無論是消除古蕾絲的反動還是亞修蕾伊的循環鍊氣,最近往往都是睡前在主臥室進行。
  雖然這對古蕾絲和亞修蕾伊而言是不可或缺之事,但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成了三人相處的時光。所以我愈來愈常花時間慢慢幫兩人處理。
  兩人在這種情況都很安心放鬆,時常睡得酣熟。
  由於時值夏天,我用魔法降低了房間溫度,營造出容易入睡的環境。結果三不五時就像這樣,一早起來發現自己被當成了抱枕。
  根據經驗,我發現接觸面積和時間愈多,循環鍊氣的效果愈顯著。和席拉或蘿傑塔對打時,亞修蕾伊的動作明顯變得俐落多了。
  就理性的層面來說,全身緊貼的狀態令我相當困擾,所以我常常克制自己。不過考慮到潛入迷宮的機會增加,我也不能老是心存顧忌,真傷腦筋。
  最近我都是透過對自己施加睡眠魔法熬過去——可是問題根本不是那個。我的自制力實在不太可靠。
  「嗯嗯。」
  另一邊傳來微弱的聲音。
  轉頭望去,只見古蕾絲也稍微睜開眼睛,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早安,堤歐。」
  「嗯,早啊。我吵醒妳了嗎?」
  「早點起來才看得到你們的睡臉啊。」
  古蕾絲瞇起眼睛說……嗯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耶。
  「我的臉妳不是早就看習慣了嗎?」
  「我喜歡堤歐頭髮的觸感,還有眼睛的顏色。」
  手指輕輕梳過我的頭髮。
  「等會兒我就去準備早餐,在那之前請好好休息。」
  話雖如此。
  我的手感覺得到亞修蕾伊身體的觸感,而且古蕾絲摸我頭髮的感覺很癢,這樣我怎麼可能睡著啊。
  「不,我也要起床了。難得早起,去庭院晨練一下好了。」
  我悄悄從熟睡的亞修蕾伊懷裡抽出手臂,然後輕撫著她的頭髮,隨即在古蕾絲的目送下步出家門。
  訓練啊。雖然平常拿多餘的初學者魔法杖和夥伴對打也不錯……但由於我擁有過剩的攻擊力,這種情況往往只能接招而無法反擊。
  我和亞修蕾伊她們分別鍛鍊著防禦和攻擊技術,卻還是不夠熟練。
  我的作戰方式是操控魔法進行近身戰,可是訓練中不可能往魔法杖灌輸魔力,所以在對打時魔法處理能力就顯得多餘了。
  因此,我在考慮不去迷宮時的鍛鍊方式。順利的話,或許也能用在亞修蕾伊她們的訓練上。
  「生成魔像。」
  我用土魔法製造出跟我差不多高的魔像。先做四隻就好了吧?
  魔像動作不快,也無法完成複雜的指令。而且必須事先安排如何行動並隨時加以操控,所以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不過我又下了一道工夫。
  好,就從被包圍的狀態開始訓練吧。
  我令魔像配合時機,自四面八方揮拳打來並加以迎擊。
  雖然魔像的聯手攻擊不好應付,但因為控制的人是自己,魔像的動作仍不出我的預料。
  我彎腰閃過魔像自背後揮來的胳膊並猛力往後一頂,然後維持這個姿勢揮舞反手握著的魔法杖,一舉打飛了正面的魔像。接著我把魔法杖當成風車轉動,準備應付從左右撲來的魔像。一隻被魔法杖擊落地面,另一隻待杖身轉了一圈後被從下方往上掬起。
  魔像潰散瓦解後又恢復原狀,再次加入戰局。
  雖然這種做法的好處是可以盡情攻擊,但還是不夠。這樣只是把假想練習和限制對打加在一起而已。
  不過讓蛇杖不時穿插攻擊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當魔像跳來時,蛇杖鑽空隙將前端變成圓頭甩鞭突刺,或是繞成套繩試圖圈住我。
  由於蛇杖並未硬質化,這些攻擊不具殺傷力,不過氣勢仍相當凌厲。我只是下令就能有這等表現,蛇杖果然是相當了得的使魔。不僅應用力高,也能充分理解我的指令,顯然腦袋相當聰明。
  蛇杖加入訓練後沒多久,我除了持杖進攻與擋招外,還合併使用了魔法圓陣進行防禦。很好,這才叫訓練嘛。
  讓蛇杖在魔像的援護下適時展開游擊後,偶爾會出現出乎意料的行動。簡單來說就是一邊控制四隻魔像的動作,一邊和蛇杖進行接近戰訓練。
  魔法控制能力、接近戰技術還有蛇杖的戰鬥經驗,這些全都訓練到了,無可挑剔。
  我擋開蛇杖的攻擊,趁空隙擊潰魔像。隨即又操控魔法復活魔像,令其繼續發動攻擊。然後我轉動魔法杖將之踐倒。
  我不讓被打倒的魔像全部爬起來,反而令其在原地撐起上半身立刻反擊,藉此彌補動作的遲緩。或者是將部分身體揉成一團拋來,以便爭取縮短距離的時間。
  打落魔像肉彈後,我歪頭躲開蛇杖隱遁在肉彈後方逼近的一擊。就在這個時候,我透過眼角餘光看見蛇杖貫穿魔像的腹部從後方展開突擊。
  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因為在地面待太久了,魔像已形成了包圍網,沒有可以閃躲的空間了。我把魔法杖往地面猛戳,順著弧形軌跡一個側翻,整個人脫離了原位。
  魔像的動作也愈來愈成熟俐落,難易度顯然正逐漸提升。我——應該還行。
  「你……又做出荒唐事了。」
  我愈來愈樂在其中,有好一陣子都忘了時間埋首訓練。這個時候,席拉她們來了。看兩人穿著工房做好的試作型空中裝備——想必她們也想進行晨練吧。
  「早安。」
  「嗯,早啊。」
  「剛才那是……新的訓練……嗎?」
  伊魯姆希爾特不解地歪著頭。
  「我剛好想到了一些點子。這樣大家就能進行集體戰鬥的訓練了。」
  魔像可以透過降低密度或改變素材消除殺傷力。由於並非實戰,不像迷宮那樣必須考慮安全範圍。而且古蕾絲也能參加訓練,而不必顧慮對手了。
  此事意義重大。
  好比使盡全力的關鍵一擊或是耍盡心機的聯手攻擊等等,我們都有辦法應付了。如果在實戰遇到這種情況,說不定會就此完蛋,不過若在訓練時這麼做,我們便能慢慢適應。我也可以一邊訓練大家一邊鍛鍊操控能力,正可謂一石二鳥。
  「難不成……你要我們做剛才那個?」
  不曉得是不是從我的笑容察覺了什麼,席拉難得地僵住了臉。
  「嗯——不過我會調整難度和魔像數量啦。水魔像也可以進行空中戰,而且可以放心,不會弄髒或受傷啦。」
  我不會要求她們做那麼嚴苛的訓練。訓練無法持續就沒有意義了。有我的循環鍊氣和亞修蕾伊的治癒魔法,體力方面也不會疲勞。
  ——於是在古蕾絲做好早餐來叫我們之前的這段時間,我們利用新訓練法展開空中特訓。
  「不可能,我應付不了這種時間差攻擊。」
  「只要一口氣縮短距離。抓住先逼近的對手當擋箭牌就行了吧。」
  「那招……要怎麼閃躲呢?」
  「偏差射擊要在被困住前逃走或是利用防禦魔法。找出子彈密度低的部分切進去並以防禦魔法輔助。總之就是不要採取單純的迴避方式,免得被猜出接下來的行動。」
  「奇怪?弓箭對水魔像也有用嗎?該不會是堤歐德魯讓它假裝被打倒吧?」
  「是因為伊魯姆透過鳴弦在弓上附加魔力的關係吧?這樣會干涉我的控制,所以還挺有效的。如果可以更迅速地附加更強的魔力,我想效果又會不一樣了。」
  「嗯——我研究看看。」
  ……我以對付魔人為前提,加入種種在BFO對人戰(PVP)被電爆的要素,所以這段時間大家應該過得非常充實才對。在訓練的過程中,她們的行動愈來愈精準。看來我自己訓練時,她們也能就魔像的操控方式給予回餿了。在迷宮內進行實戰以及在訓練中摸索極限,我希望這兩者能夠相輔相成。
  ◆◆◆◆◆
  「啊,堤歐德魯先生。早安,我等你好久了。」
  我在冒險者公會辦理魔法藥水收購手續時,海瑟從房裡出現稍微打了招呼。
  「早安。怎麼了嗎?」
  「神殿交代看見堤歐德魯先生時,請你到神殿一趟。」
  「啊,我知道了。」
  神殿啊。十之八九是跟封印之門有關的事情吧。
  「不過……」
  看了擺在櫃檯待售的藥水小瓶,海瑟面露苦笑。
  「你又帶了這麼多過來啊。」
  「因為我有一段時間都在備貨啊。」
  我總共帶來了八十五瓶魔法藥水。
  請冒險者公會收購的話,製作方每瓶約可賺十二基利固。由於製作程序對我不會造成太大的負擔,以潛入迷宮獲得的副收入來說還挺好賺的。原料如果不合魔石,利潤將會更高。
  不過還要付隊友採集原料的工錢,我不能全部納入個人收入之中。
  總之,大家荷包賺飽飽真是太好了。不過考慮到可能會有額外需要,我得注意別亂花錢。
  「這是這次收購的費用。」
  我從海瑟手中接過裝著銀幣和銅幣的袋子。
  好,事情辦完了,行囊也整理好了。潛入迷宮前得先前往月神殿,看看有什麼事情。
  我們跟前往迷宮時一樣進了神殿。不過我們不去迷宮的中央縱坑,而是走到神殿供訪客使用的祭壇,向神官說道:
  「不好意思,我叫堤歐德魯·賈特拿。神殿請我過來一趟。」
  「唔,請稍等。」
  神官點點頭,進了祭壇旁的門。
  月之女神榭斯的石像矗立在祭壇後方,一如往常地目送冒險者進入迷宮內部。
  這個世界——在BFO稱為閏加爾德——屬於多神信仰。
  程度依供奉的神而定,但基本上不太壓抑民眾,也比較不要求一般人遵守戒律。視庇佑與掌管的領域不同,民眾可隨意分別祭拜。
  信徒不僅把神和精靈混為一談,而且對此也不怎麼在意,不過當上神官或巫女的話,這方面就變得很嚴謹了。
  跟太陽神耶提克斯一樣,月之女神榭斯也被許多人當成主神信奉……不過祂算是戒律不嚴的代表神,對一般人來說十分有親和力。
  「久等了,請往這邊走。」
  剛才的神官回來帶我們前往神殿深處。
  我們經過一條黑色光澤質感的石砌小通道。
  爬上長長的階梯後來到了祭壇之間。有別於下面的祭壇,這裡顯得小而別緻,同樣擺放著女神像。
  房裡沒有窗戶,陽光照不進來。篝火照亮了室內。不曉得是不是施了什麼魔法,周圍充滿了涼爽的空氣。
  巫女們坐成一排。正前方是長髮及腰的美女,手持外型仿照新月的鍚杖。
  「歡迎各位,我是大巫女潘妮洛普。」
  正前方的美女靜靜地說完,隨即低頭致意。
  大巫女潘妮洛普。既然她很疼愛瑪蓮公主……我想應該不是壞人吧。
  「我是堤歐德魯·賈特拿。」
  我報上名號後,潘妮洛普露出溫和的笑容。
  「我早已聽說過你的威名。請往這邊走。」
  潘妮洛普帶著我們前往更裡面的房間。
  據說巫女在神殿生活。所以這一帶的小房間是居住空間吧。
  這時,潘妮洛普遞出了我先前交給梅爾文王的浮雕謄本。
  「王城那邊說明了事情原委。我馬上找來熟悉星體運行的人,請他們利用神殿的天文台和過去的記錄進行觀測與計算。」
  接著她又遞出另一張紙。
  「就結論來說,星體運行連動的假設並沒有錯。」
  「呃,是相符的嗎?」
  「沒錯。雖然花了點工夫才把平面圖立體化,但資訊也詳細記載於圖形之中。」
  畢竟蛇杖完全複製了浮雕。一切都多虧蛇杖重現細部。
  「報告指出,宵闇森林的門恐怕將在今年冬天解除封印,不然就要再等兩百多年了。詳細情況記在這張紙上,請過目。」
  兩百年……
  考慮到星體運行的公轉週期很長,所以才有這種結果嗎?
  反過來說,只要撐過今年冬天,爾後封印就沒問題了。不過屆時必須確實立言流傳後世。
  「我明白了。」
  「身為月女神巫女的領導者,我也會鼎力相助。有任何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務必告訴我。」
  「謝謝您。我想當天可能要請您施加祝福對抗瘴氣。」
  我也該為今年冬天即將開門事先做好準備,別太在意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畢竟我也不能樂觀地不做準備,雖然還有一段時間,但也沒閒工夫慢慢來了。在那之前,我要盡可能地鍛鍊大家。
  「——哎呀,瑪蓮殿下。怎麼了嗎?」
  談話告一段落時,潘妮洛普看著門口,露出溫柔的笑容。
  我也將視線轉向那邊,只見瑪蓮公主站在那裡。就跟化名瑪麗安時一樣,她採出半張臉從門口窺探著我們。
  一對上眼……瑪蓮公主便開心得忍不住想嶄露笑顏,卻又趕緊打消念頭,反應相當微妙。
  嗯……這反應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這是第二次見到身為瑪蓮公主的她吧。
  在那之後——她常以瑪麗安的名義和侯爵千金奧菲莉亞一起到工房露臉。
  根據亞路弗雷德的說法,由於瑪蓮公主到街上玩可以遠離掌權者,親戚——恐怕是指蘿絲瑪莉吧——似乎也很開心的樣子。

  而且瑪麗安本人也更喜歡待在神殿或工房。因此,身為瑪蓮公主時她多半待在神殿,化名瑪麗安時則經常跑到工房。
  不過她跟亞路伯特王子和奧菲莉亞一樣都經過了喬裝……因此以瑪蓮公主的身分遇見我時,她恐怕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態度吧。
  這方面亞路弗雷德他們倒是做得無懈可擊。瑪蓮公主或許還不太能靈活地調適心情。
  「好久不見,瑪蓮殿下。近來可好?」
  我裝出沒事人的樣子開口打招呼,瑪蓮公主這才露出開心的笑容點了點頭。看來她好像過得不錯。
  「請過來吧,別一直待在那邊。」
  雖然潘妮洛普出聲呼喚,瑪蓮公主卻笑著輕輕搖頭,隨即便窩回神殿深處。她可能認為待太久會露出馬腳吧。
  那只戒指編入了高性能的變身魔法術式,除了視覺以外甚至還能蒙蔽嗅覺和聽覺……不過若是無法完美演繹整體氣質和舉止,那就裝不下去了。
  況且瑪蓮公主和瑪麗安都有少話的特色。直接接觸的話,難保她不會突然感到害臊。
  我瞥了席拉一眼,只見她露出有點疑惑的表情。嗯——她的感覺很敏銳呢。不只是席拉,大家對於彼此的苦衷也都能體諒,所以刻意閉口不談,我想沒問題吧……不過慎重起見,我還是找機會委婉地解釋一下吧。
  「堤歐德魯大人和瑪蓮殿下認識嗎?」
  「是的,之前在王城見過一次。」
  「這樣啊。公主殿下似乎很喜歡你呢。」
  「是嗎?」
  「是啊。她看起來非常開心呢。」
  潘妮洛普瞇起了眼睛。
  「公主殿下未來想進神殿。雖然她年紀尚輕,但現在已經以實習生的身分進行修行了。」
  「也就是未來可期的意思嗎?」
  「是啊,她一定會是個成就大事的巫女。不過——我認為如果有其他地方可去,殿下倒也未必要待在神殿。」
  潘妮洛普這麼說道,臉上帶著幾分自嘲的神色。
  這表示……她真的很關心瑪蓮公主的身心。比起得到優秀的巫女,她更憐憫受環境逼迫逃到神殿的瑪蓮公主。
  站在大巫女的立場,潘妮洛普恐怕無法公開表示意見吧,但她似乎是個還算值得信任的人。


  第24章 再會的季節
  「那邊的草叢有狼群。」
  聽了席拉的指示,亞修蕾伊手裡亮起魔法圓陣的光芒。
  「熱霧!」
  那是第五階級的水魔法。亞修蕾伊伸手的方向——森林一隅產生了濃霧。
  就產生高溫氣體這點看來,此魔法著實相當危險。
  即便只是吸入也無法全身而退,恐怕連眼睛都睜不開吧。而且盾牌或盔甲也難以防堵,在第一次見到熱霧這種魔法的情況肯定應付不來。
  就算閉上眼睛停止呼吸藉此將損害降到最低,短時間內行動同樣會大幅受阻。必須用風魔法吹散霧氣才行。總之,狼群已經沒有指望了。
  「是那邊吧。」
  伏兵完全瓦解,伊魯姆希爾特的箭從頭頂上飛過,準確地射中被逼出草叢的狼群。由於尚未從損傷中恢復,狼群根本無法反擊或閃避。
  不過……利用空中飄浮輕量化後,伊魯姆希爾特還借助了大量氣爆風提升機動力。在她看來,地面的對手形同靜止。身為拉米亞的她無法踩踏魔法盾獲得推進力。既然如此,只要一開始就維持高機動力就好了。
  從空中垂直落下後,席拉俐落地變換軌道水平飛行。接著在交會時砍斷狂怒蘑菇的頭,留下了氣爆風噴發的聲音及鬥氣的光芒。
  古蕾絲……又在對付高等怪。那是擁有岩石表皮的熊型魔物·岩熊。
  岩熊咆哮著揮落爪子時,古蕾絲往旁邊跳開,直接以持斧的手敲打於空中展開的魔法盾,利用反作用力跳了回來。就這樣順勢踢向岩熊的側腹。
  儘管岩熊體型比古蕾絲大上好幾倍,此時卻搖晃身體哀嚎起來。
  古蕾絲用蠻力進行空中移動,她擁有足以硬幹的身體能力。札爾馬修曾說她只會直線移動,不過只要用雙手雙腳改變軌跡,佯攻的範圍也會明顯擴大。再加上魔道具後便可直接在手中變出魔法盾。
  不曉得是不是不爽被體格較差的古蕾絲打得哇哇大叫,岩熊奮力揮舞著手臂追了過來。
  古蕾絲保持一定的距離不和岩熊交手。平常面對那種攻擊時她總是直接擺平一切,不過這樣就無法作為新裝備的訓練了,於是她選擇了其他作戰方式。
  古蕾絲高高一跳,揮落斧頭。岩熊擺出架式準備接招,可是斧刃好像勾著什麼似地固定在空中。
  手中抓著鎖鍊的古蕾絲踩踏魔法盾,在空中劃出弧線繞至岩熊背後。
  剎那間,古蕾絲迅速轉身,同時另一把斧頭綻放鬥氣之光。她直接在空中一跳,以箭矢般的速度從背後逼近岩熊,並揮落斧頭將之砍倒。
  藉由在斧刃底部製造魔法盾,可讓斧頭勾在空無一物的空中。如此便能錯開逼近的時機……或是仿效泰山抓著握柄盪來盪去。
  古蕾絲之所以不在空中戰使用空中飄浮,恐怕是為了避免以魔法操控重量和慣性後導致降低攻擊時的破壞力。少了空中飄浮,氣爆風也無法用來當作推進力……不過她好像不以為意。古蕾絲的作戰思維還是那麼特別。
  魔石不是裝在裝備上就算了。為魔石供應魔力的是使用者本人,用得太凶也會大幅消耗魔力。不過因為可以大肆揮霍魔法藥水,所以這個缺點早就解決了。
  「進攻。」
  我為了鍛鍊控制能力,分散了戰場,再同時將敵方戰力擊破,我操控著大量魔像碾碎殺手植物、狂怒蘑菇及絮語蘑菇。
  此外我還稍作修改,讓魔像手持石製長槍並組成密集陣型不斷前進,即所謂的方陣。
  雖然這在地球已經是被淘汰的戰術了,但由於敵方沒有相當於騎兵的角色,這種戰術反而能充分發揮效果。只要我控制得當,隊伍便不會潰散。而且魔像既不會受傷也不害怕疼痛。比起相同數量的一般步兵,魔像要強得多了。
  ◆◆◆◆◆
  「這次的裝備用起來感覺如何?」
  「不錯呢。這次的成品十分牢固,而且相當好用。」
  「魔力消耗的部分也改善了。」
  回神殿後我詢問大家的感想,大致上獲得了好評。
  雖然裝備也順利地進行了調整,但能夠得到這樣的迴響,全拜每天的訓練所賜。無論是空中戰還是彼此的配合,表現都相當精彩。
  亞修蕾伊也學會了魔法圓陣,作為魔術師明顯成長許多。能夠使用魔法圓陣就是實力進步的證明,代表確實掌握了詠唱的意義,並得以在腦海巧妙編排,或可以嫻熟地操控魔力展開魔法陣。如此一來,要發動中級以上的魔法也不會花多少時間,這是很大的優勢。
  「啊啊,堤歐德魯。這下正好。」
  正在更換裝備時,某人對我出了聲。
  回頭一看,眼前是切斯特率領的探索小隊。
  聽亞路弗雷德說亞路伯特王子拉攏了他,不過他應該還在大腐廢湖進行搜索才對。
  「你好,切斯特爵士。有什麼事嗎?」
  「我剛從迷宮回來,等一下要淨身前往王城和神殿報告。」
  說到切斯特有事要報告,那就是……
  「我們終於在大腐廢湖找到了封印之門。就在最深處的湖中央。」
  「哎呀……真是恭喜你了。」
  切斯特說話時眼神有點渙散,看起來沒有特別開心。面對這樣的他,我開口表達祝賀之意。
  不是在分歧點後方區域,而是大腐廢湖的深處啊。
  宵闇森林也是得撥開草叢走一陣子才到得了……門似乎都安置在人煙罕至的地方。
  「真的花了很長的時間呢。我想向你道謝。」
  「我嗎?」
  「你不是透過亞路伯特殿下,給了我關於大腐廢湖的建議嗎?找到門之後我就想跟你道謝了。充分理解迷宮特性的魔道具用法是你的點子吧?」
  「……誰知道呢?」
  「總之,我就當作是這麼回事了。再見。」
  切斯特搔著頭輕輕笑了笑,和探索小隊一起低頭致意後便離開了。
  嗯——考慮到有誰同時知道攻略迷宮的方法及切斯特的狀況,自然就會想到我吧。的確,如果要說那是亞路伯特王子想出來的對策,某些部分又太過精準了。
  ◆◆◆◆◆
  ——時值秋季。
  空中戰的裝備不斷改進,魔力消耗量等要素的平衡配合個人持續進行調整。
  在公會把戰利品兌現後,我前往工房確認亞路弗雷德是否聽見了監視器的聲音……可惜他剛好不在。
  亞路弗雷德曾誇口表示會負責調整全隊所有裝備,看來他又為了避免開天窗整夜沒睡了。薇奧拉表示早上才跟他碰過面。
  聽說亞路弗雷德還會再來……他大概回王城睡午覺了吧。總之,回去一趟也好。他原本還說今天要帶瑪麗安過來。
  到家時,一輛馬車停在門前。
  呃,奇怪……?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那個家徽。
  ……秋天。對了,是秋天啊。
  這時期已經完成收割,領地的工作也大致告一段落。接下來即將入冬,交通往來不便……如果有事要來塔穆威爾斯,也該在那之前把雜事託給家臣盡早出發了。
  我瞥了古蕾絲一眼,她心領神會似地點了點頭。
  走近馬車時,一個熟悉的面孔從車內探出頭。
  本以為派來的會是管家之類的,沒想到並非如此。
  ……是因為我之前說過傭人都不願意站在  這邊的關係嗎?沒帶著那些傢伙一起過來啊。
  儘管還不確定那些傢伙會不會偕同來到塔穆威爾斯。從本人親自造訪看來……他應該還算關心我。
  我也有些事情得說清楚……這也算是個好機會吧。
  從馬車內出現的是——我的父親,亨利·賈特拿伯爵。
  「好久不見,堤歐德魯。」
  「久未問候,父親大人。」
  向父親行了一禮,我便請他進屋。
  「請進。」
  雖然我很想說父親還是老樣子……但他好像比記憶中瘦了些。白頭髮似乎也變多了?
  我離開後,他就一直為凱薩琳她們的事操煩嗎?
  我可能在中央過得太逍遙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麼壞事。話雖如此,我也不會客氣就是了。
  「這房子挺不錯的,房租很貴嗎?」
  「還好,每個月一百基利固。」
  「一百啊,唔。」
  父親似乎打算先閒話家常,不一口氣切入主題。
  我也就自己好奇的部分提出疑問吧。
  「那個,拜隆他們呢?」
  「因為他們堅持,最後也一起來了塔穆威爾斯。我沒跟他們說你住在哪裡,也沒提要來見你的事情。」
  什麼嘛……還是來了啊。總之,晚上就派蛇杖巡邏戒備吧。
  我帶著父親到起居室閒聊,古蕾絲端了茶過來。
  「好久不見,亨利大人。」
  古蕾絲靜靜地低下了頭。
  「嗯,你們兩個都沒什麼變,真是太好了。那幾位小姐是——」
  父親望向亞修蕾伊她們。
  「初次見面,賈特拿伯爵。我是席倫男爵家當家,亞修蕾伊·羅迪歐斯·席倫。」
  「我是賈特拿伯爵家當家,亨利·貝爾迪姆·賈特拿。」
  亞修蕾伊和父親互相自我介紹後,我便主動介紹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
  「這兩位是我探索迷宮的夥伴,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
  「您好。」
  「承蒙關照。」
  「唔、唔。」
  看到家裡全是女人,父親驚訝得瞪大了眼。結果話題帶到了這邊啊。
  「……情況我大致瞭解了。聽到傳聞時我根本無從分辨真假,甚至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比方說?」
  「你兩度打倒了魔人以及和亞修蕾伊女士過從甚密。啊——還有協助革新騎士團、間接導致卡第夫家沒落。聽說連陛下都很信任你——哎呀,怎麼可能嘛。」
  以傳聞來說還挺正確的。看來是認真收集過情報吧。
  「這個嘛……大致上都是真的。」
  我這麼說完,父親頭痛難耐似地搖了搖頭。
  「……真不知該從何講起。堤歐,平常你都在哪裡做些什麼呢?」
  「學習必須的魔法,還有去迷宮——」
  「我知道了,你不用全說。」
  雖然父親伸手制止了我,但現在就讓我暢所欲言吧。
  唯有這點一定要說清楚才行。
  「我在這裡過得很好,所以不需要再提供更多援助,我也不打算回去——」
  「不,你先等一下。事情不是這樣的。我也沒臉叫你乖乖回家。」
  「——這話是什麼意思?」
  見我不再說下去,父親輕輕吁了口氣,感覺好像有點疲累。
  「我早就料到你會強烈反彈。哪怕別人批評賈特拿伯爵傻到放逐天資聰穎的孩子,我也只能認了。畢竟是事實,我也無法反駁……現在有人問起的話,我都順著傳聞這麼回答:因為你太優秀了,往後可能會引發種種問題,所以才讓你離家獨立。」
  ……原來如此。
  由於沒有繼承權,就算讓我輔佐拜隆……好比擔任家臣之類的,家業也未必不會被我竊佔,是嗎?
  事實上家庭內的不和恐怕也有影響吧。就算閉口不提,這方面的事情多少還是會走漏風聲。即便父親沒有將我逐出家門,一旦會使用無詠唱魔法的孩子不再忍氣吞聲,哪天引發事故也不足為奇。
  ……事實上卡第夫那時就曾陷入危急狀態。
  父親也參不透我會對凱薩琳她們採取什麼樣的態度,所以才讓我離家投靠蘿傑塔吧。
  他可能認為有人在外地顧著我就好,後續發展卻完全出乎意料。
  總之,雖然傳得沸沸揚揚,但只要原則上合理,我就不至於當面受到責難,所以基本上還說得通。只是父親讓我離家的理由不太一樣而已。
  不過這樣的話,父親來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麼呢?我看著父親的臉,他苦笑著回答了我的疑問:
  「我來……只是為了看看你。」
  「這個——」
  我自己也有很多考量。如果硬是要逼我就範的話,哪怕父親我也會直接掃地出門。
  「現在才說這些已經太遲了。莉莎生前我沒能帶你們回家,最艱難的時候也不在你們身邊。帶你回家後——又沒發現你遭受虐待。坦白說,就算你討厭我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
  ——其實。
  我並不討厭父親。
  也根本不把伯爵領地放在眼裡。
  就算和伯爵家和解了,那也不是我回去的理由。我沒為領民做任何事情,就放棄了伯爵領地,所以不能以伯爵家一員的身分留在那片土地。待在那裡我大概只會墮落,搞不好更糟。這對彼此來說都不是好結果。
  那麼父親呢?我恨父親嗎?
  說穿了,父親不是對母親見死不救……只是人不在而已。
  他不知道凱薩琳她們對我做了什麼。
  因為不知道,所以無能為力,不過他知道後,就嘗試想要解決問題。
  母親上戰場的時候……如果父親知道、如果他在場,想必也會想辦法解決吧。
  ……不過我對這類假設毫無興趣,也沒有意義。
  那麼他為什麼優先選擇繼承人拜隆,而不是把我留在身邊呢?
  我認為那是身為貴族當家的無奈。
  況且我也不想要。對此我毫無怨慰。
  不,不對。我過去的境遇其實都無所謂。
  重點是父親如何看待母親。
  印象中……
  對了,知道母親過世後,父親背對著我站在墳前。
  沒記錯的話,當時父親他——
  沒錯,我想起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然後和直盯著這邊的父親互望,開口道:
  「……我不恨父親。如果只是來看我的話,那倒是無所謂。」
  「是嗎?」
  「是的。」
  深深地靠回椅子後,父親這才拿起茶杯喝茶。
  「你不肯依賴我也沒辦法,是我自作自受。」
  他露出了落寞的苦笑。
  「我並沒有完全不依賴您。離家時您也給了我很多方便。」
  「聽了之後發生的事情……我想就算沒有那些幫助,你應該也沒問題吧。不過能像現在這樣跟你交談,或許也是因為如此的緣故吧。」
  父親說了曾幾何時蘿傑塔也說過的話。
  「嚴格說來,應該是因為您願意放古蕾絲自由。」
  「古蕾絲是莉莎託付給我的。既然本人都表明想追隨堤歐了,我總不能漠視她的意願吧。」
  古蕾絲對我笑了笑,隨即低下了頭。
  「……請容我重新向您致意,亞修蕾伊女士。」
  「是,亨利伯爵。這麼晚才向您問候,真是非常抱歉。」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堤歐德魯跟我家的關係有點緊張。」
  父親苦笑著說。
  我說過不曉得自己將來會怎樣,亞修蕾伊也知道我跟老家不合……所以行動上總有諸多顧慮。另一方面,我也是打算立下足夠的功績,讓老家不敢插手吭聲後再說。
  母親過世後,父親即便農閒期也不曾離開伯爵領地……難得有這個機會,我想應該先讓他立書認可我們的關係。
  「身為賈特拿伯爵家當家,我原本就沒有立場多說什麼。至少讓我以父親的身分祝福你們吧。」
  「謝謝您。」
  亞修蕾伊深深鞠躬。就在這個時候,席拉機警地擺出架式。
  有人沒敲門就進了家裡。
  那傢伙瞪著充血的雙眼環顧室內,和我對上眼便指著我大聲怒吼:
  「堤歐德魯!你這傢伙!」
  ……拜隆。
  他怎麼會在這裡?話說他來幹嘛?
  我不由得望向父親,只見他也露出不知情的困惑表情搖了搖頭。
  「父親大人!您為什麼來找這種人!?」
  拜隆指著我厲聲說道。
  「拜隆,你怎麼會在這裡……不,你來做什麼?你不記得自己做過的事情——」
  父親蹙起眉頭看著拜隆。
  「父親大人才是!為什麼偷偷跑來見堤歐德魯!?難道因為堤歐德魯立了大功,您就想叫他回去嗎!?」
  ……不回答問題是嗎?關於找出我家的方法……我想得到幾種可能,不過他恐怕不會從實招來吧,他肯定會說是自己找到或是偶然發現的。
  只要稍微收集情報,我住東區的事情很容易就能查出來……不過在這個節骨眼出現……看來應該是利用威脅或收買的手段派傭人尾隨父親的馬車,又或者是——
  「你先冷靜下來。我之所以來見堤歐,純粹因為他是我兒子。話說回來——」
  為了說服拜隆,父親盡可能地保持溫和的口吻,不過拜隆似乎完全沒聽進去。
  「父親大人被這傢伙騙了!說什麼離開伯爵家獨立!他肯定打算立下功績後報復我們家!明明受了伯爵家照顧,這種人竟不懂得知恩圖報!請您立刻和這傢伙斷絕關係!」
  ……啊,原來那夥人是這麼想的啊。
  那些傢伙大概自知對我做了很多過分的事情,所以認定我有了力量就會展開報復。
  這時我又跟父親見面——在那些傢伙眼中像密談吧。那些傢伙誤以為我企圖討好父親鬥垮他們,自己下任當家的立場岌岌可危,於是迫不及待地趕來。
  父親闊別多時前來塔穆威爾斯……八成是因為我在這裡。所以那些傢伙要求同行,發現父親來我家後,便見獵心喜地殺了過來。

  ……這就像被鏡子裡的自己嚇著。平常明明還稍微懂得裝乖,拜隆就那麼緊張嗎?還是因為父親已經知情,所以乾脆豁出去了?
  我已經明白拜隆懷著什麼想法與目的來我家了。不過這是兩碼子事。
  「總之,你先滾出我家。」
  「你這傢伙——」
  拜隆原本打算說些什麼,但我以水魔法製造水球,不容分說地將拜隆困在裡面。
  被關進水中的拜隆掙扎著試圖逃離,不過這原本就是把人困在內部的魔法,就算再怎麼游也沒有意義。
  我以手背輕彈一下,水球便由門口飛到了中庭。
  水球撞上圍牆立即迸裂,只見拜隆渾身濕透、不住咳嗽。
  「該死!又來了!又是魔法!」
  當我接近倒臥在中庭、口出惡言的拜隆時,那傢伙抬頭瞪了過來。
  「區區庶子竟敢對身為嫡子的我如此無禮!」
  因為是庶子的家,嫡子就可以隨隨便便闖進來嗎?
  凱薩琳好像也是這樣。明明特別在意身分高低,卻沒有調查過我的職稱。
  由於雙方分處中央和地方,消息傳遞難免出現斷層,不過認真收集情報的好像只有父親。
  「不好意思,我已經離家獨立了。」
  「不過你仍舊不是貴族!」
  「我獲封異界大使。因為是全權委任的緣故,權限似乎等同陛下。不過僅限迷宮內就是了。」
  拜隆蹙起眉頭,一臉不知道我在說什麼的表情。
  ……這下該怎麼辦呢?在這種情況下,我大可以把拜隆送到官府解決一切。
  不這麼做並非顧及手足之情,而是因為這傢伙好歹也是同父異母的兄長。伯爵家發生醜聞也會波及到我,我不希望因為這種事情遭到貴族非議。
  不過這樣一來,問題就變成該如何算這筆帳了。不能因為是親人就算了。何況這裡也是古蕾絲和亞修蕾伊的家。
  我瞥了父親一眼,只見他蹙起眉頭輕輕頷首。
  那是——工作時的表情。他默許了。既然如此,我也該決定方針了。
  「這、這是伯爵家的問題!竟然找父親私下密談!」
  「是你自己胡思亂想吧。」
  「……拜隆,我是憑自己的意志來堤歐德魯家的。」
  「為什麼?把堤歐德魯叫來別館不就得了!」
  還不是因為你們也來了塔穆威爾斯。不過說了也沒用吧。
  父親沒有告知他們要跟我見面的事情,也不讓我見拜隆他們。原本兩邊都顧及到,就能和平收場,卻被曲解成這樣啊。
  「……如果是邀請還說得過去,堤歐德魯的身分可不是我叫得動的。畢竟他是梅爾文陛下的直屬臣子啊。」
  「騙、騙人!這怎麼可能……」
  喔,他果然不知道啊。拜隆的臉色明顯變得愈來愈難看。
  「恐怕是因為他除掉了魔人吧。話說回來,你必須向在場的幾位低頭致歉,以請求寬恕。」
  「誰要向堤歐德魯道歉啊!就算會使用魔法!那個堤歐德魯哪有可能辦到這種事情!」
  拜隆狼狽地大呼小叫,看來他思緒相當混亂。
  因為還沒擺脫以前的印象,難怪他無法相信我是魔人殺手。不過把那種想法帶進來也很令人困擾。
  「對、對了!他肯定是利用古蕾絲打倒魔人蒙騙了大家!看我拆穿你的假面具!」
  拜隆伸手抓住自己的手套。喂,不會吧。難不成你打算拿手套砸我要求決鬥?
  手套扔出來就沒退路了,那不是『打架』就能了事的。你畢竟也算我的親人,又是父親的孩子。而且還當著父親的面,你好歹也要設身處地為他著想吧。
  「——過來,銜尾蛇!」
  在我的呼喚下,龍杖銜尾蛇迅速從家中飛進我手裡,它開心地發出滾喉聲。
  我展開三、四個魔法圓陣,令藍白色的火花散射四周。拜隆就這樣看著我僵住了。
  「接下來——你想清楚再行動。誰打算做什麼?」
  「啊,呃,喔喔?」
  拜隆愣了一會兒,但不曉得想到了什麼,他把腰際的劍連同劍鞘拋開,隨即握緊拳頭,瞪大雙眼看著我。
  這表示——他打算赤手空拳,所以我也不能用魔法嗎?他以為自己體格佔有優勢嗎?既然如此——
  「自作聰明。」
  「嗚喔!」
  下一秒,我提起膝蓋重擊拜隆的心窩。
  我徑直接近腳步踉蹌的拜隆,抓著他的手使出過盾摔,重重地將他摔在土上。
  「嗚,啊……!」
  雖然摔在土面不至於造成重傷,但拜隆被衝擊嚇得瞪大雙眼、上氣不接下氣。
  「不用魔法是嗎?」
  高舉至頭上的銜尾蛇縈繞著藍白色的光芒。
  「等等,堤歐德……」
  「開什麼玩笑。」
  我悄然無聲地揮落銜尾蛇,以毫釐之差掃過拜隆頭頂。地面留下深深的裂痕……總之,看來他並沒受傷。不過髮型暫時無法見人就是了。
  「喔,啊、啊啊……」
  因為自己妄想就打擾我跟父親交談,還汙蠛了古蕾絲。雖然有點火大……但我也只能點到為止。接下來就交給父親裁決了。
  「很遺憾,拜隆。」
  父親靜靜地對拜隆說。在疼痛與恐懼的驅使下,拜隆扭曲著一張臉望向父親。
  「雖說你不知情,但撇開這點不談你也有失分寸,對家中其他人過於無禮。即便戶主願意寬恕,但身為家長的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恐怕——不,你確定不能繼承家業了。我要——剝奪你的繼承權,將你遣回伯爵領地,不得留在塔穆威爾斯。」
  「什、麼。」
  「另外也得將達利路帶離凱薩琳身邊,重新徹底教育吧。」
  這倒也是……我就不用說了,什麼利用古蕾絲啦,蒙騙了大家啦,這種說法分別直接、間接地羞辱了古蕾絲和亞修蕾伊。
  如果要私了的話,自然需要一個在場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妥協方式。
  古蕾絲和亞修蕾伊——兩人都點了點頭,看來是同意了。再來就是隨便編個理由在伯爵領正式廢嫡吧。
  「光之束縛。」
  我用光魔法限制拜隆的行動,又施展沉默魔法消去聲音。反正這傢伙嘴裡只吐得出不堪入耳的話。
  「給我什麼可以綑綁的東西。」
  進一步對拜隆施以物理性的束縛後,我施展空中飄浮,把他抬起扔進馬車。
  「真的很抱歉,堤歐。我——改天再來。前提是你同意。」
  「我知道了。」
  我輕輕點了點頭,父親低頭致意後,便乘上馬車回別館了。
  之後再命令蛇杖警戒四周吧。
  到目前為止都還算順利。
  「呃,那個,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亞路弗雷德和瑪麗安面露困惑的表情。
  就在我把拜隆五花大綁扔進馬車的時候,兩人剛好乘著馬車出現了,這個時間點不知該說好或不好。
  若是拜隆膽敢對兩人不敬……那傢伙恐怕會被送上絞刑台吧……就當他們挑對時間出現好「J。
  ◆◆◆◆◆
  「我跟老家有很多問題。」
  和亞路弗雷德談完正事——也就是空中戰裝備的使用心得後,我這麼向他解釋,他點點頭表示理解。
  畢竟馬車烙有賈特拿伯爵家的家徽,好歹得跟亞路弗雷德說明一下。
  我和亞路弗雷德隔著桌子對坐,用簡易棋盤下五子棋打發時間。
  像紙飛機那樣低技術性的遊戲在工作之餘抽空便能完成,所以我事先做了一套遊戲想讓瑪麗安消磨時間。要說自己發明了圍棋也太牽強了,於是我準備了五子棋。
  不過亞路弗雷德反倒玩得比瑪麗安更起勁。
  瑪麗安則是撇開亞路弗雷德從旁邊專心觀察我,還不時輕輕點頭讚嘆棋子的下法。不傀是瑪麗安,腦袋相當聰明,感覺是個厲害的對手。
  「賈特拿伯爵風評不錯,是出了名的賢士,不過無論何處都有難言之隱呢。」
  說著說著,亞路弗雷德放下黑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無論何處』這種說法聽起來別有深意,他是把自己也算進去了吧。
  亞路弗雷德下棋時不動聲色。不僅阻擋了我的棋路,還默默串起縱向和斜向的旗子,試圖創造出三四的連續布局。我可不能讓他得逞。
  如果這時候疏忽了,亞路弗雷德下一步就能取勝,於是我準確地出手打斷棋路。
  「五年前父親很忙。伯爵夫人見狀,便自告奮勇地表示會扛起家中所有大小事。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所以才會搞成今天這種地步。
  不,這種說法可能不大對。就凱薩琳的角度來看,一切的發展都合乎她的期待。
  「……我明白了。凱薩琳夫人……是伯德瑞克侯爵家的千金嗎?」
  「原本是。」
  「伯德瑞克侯爵家名聲不太好。為了誇耀權勢,他們過於鋪張浪費,財務狀況岌岌可危。雖然在伯爵家的援助及交易下曾一度好轉,但最近似乎情況堪憂。」
  不愧是亞路弗雷德……對這方面的消息特別靈通。為了保護自己,他恐怕得不遺餘力地收集貴族社會的情報吧。
  我對凱薩琳的老家瞭解不深。也是因為知道了也無能為力,就算現在有能力了,坦白說我也不想知道。
  成為凱薩琳·賈特拿之前……凱薩琳是伯德瑞克侯爵家的么女。
  侯爵家把她嫁給當時還是嫡子的父親,那已經是我出生前好久的事情了。
  「伯爵家的援助嗎?」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不過我不清楚詳細情形就是了。」
  簡單來說就是政治婚姻。地位高的侯爵家屈就地位低的伯爵家。
  是伯爵家出手為侯爵家解圍,因而建立了裙帶關係?還是侯爵家施壓說媒,藉此重振旗鼓?
  雖然不曉得是哪邊主動……但這樁婚事是在祖父那一代談成的。
  以前我曾聽傭人在閒聊中提起這件事情。據說當時凱薩琳要求讓知道自己脾氣的人隨身伺候,從老家帶了好幾位傭人到伯爵家。
  於是凱薩琳的派系愈來愈大……最終造就了現狀。新進傭人的離職率很高。相反地,資深傭人都站在凱薩琳那邊,對她的種種惡行視而不見。
  凱薩琳肯定費了長時間營造這樣的環境。拜隆和達利路的家庭教師也是凱薩琳選的。
  雖然父親劃清界線,不讓凱薩琳接觸家庭以外的事情……但由於家世的關係,他在家裡也不好干涉凱薩琳。
  由我來談論那些傢伙的話,怎麼樣都會變成是在偏袒自己,不過因為凱薩琳是那種個性,她連看到非貴族出身的母親和她的孩子都覺得討厭。
  儘管對我擺出了不冷不熱的態度,但凱薩琳在父親面前永遠只說正確的話。想必她也知道自己暗地裡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所以試圖粉飾太平、瞞過父親吧。
  我和亞路弗雷德邊聊邊下五子棋時,古蕾絲開口說:
  「不好意思,百忙之中打擾大家了。請問這是哪位的東西呢?」
  古蕾絲拿來一把全黑的手杖。外觀看來只是一般拐杖,並非魔法杖。
  「嗯——不是我的。」
  亞路弗雷德說。瑪麗安搖搖頭,想當然也不是她的。
  「是不是父親的呢?剛才鬧出那麼大的騷動,他可能忘記帶走了吧。」
  「果然是亨利大人的嗎?那我之後再送過去。」
  「不,沒關係。我親自送去。」
  「……這樣好嗎?」
  「了不起就跟拜隆跑來的時候一樣。」
  這就是所謂的一不做,二不休吧。
  不好好善後的話,今天設想那麼多也白費了。
  再說,假使那幫傭人照以前的方式對待古蕾絲也會出問題。從拜隆的態度來看,不曉得那些傢伙知不知道古蕾絲現在的頭銜,最好還是我親自跑一趟。
  「堤歐要出門啊。雖然輸多贏少,但我也休息夠了,該回工房囉。呃。」
  亞路弗雷德望向瑪麗安。
  除了工房以外,最近瑪麗安也常待在我家。由於她跟大家熟識,家裡又都是本領高強的女性,亞路弗雷德似乎也能放心。
  「妳覺得呢?要在我家玩嗎?」
  我這麼一問瑪麗安便露出開心的笑容不住點頭。
  「那就承蒙你的好意了。」
  亞路弗雷德苦笑著離開了。
  「瑪麗安大人,今天唸這本書好嗎?」
  瑪麗安抬頭仰望亞修蕾伊,開心地點了點頭。總之,瑪麗安應該沒問題吧。我啜飲著茶水,見時間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子。
  「嗯,那我出門了。因為蛇杖不在,外出時一定要結伴同行喔。」
  「我明白了……那個,不會有危險吧?」
  「妳說我嗎?」
  我苦笑著回答,古蕾絲也用同樣表情輕輕點頭。古蕾絲的封印也要事先解開吧。
  「事情就是這樣,妳們要小心一點喔。今天我可能不回來,至少也會晚歸。」
  「放心交給我們吧。」
  「路上小心,堤歐德魯。」
  我在大家的目送中走出家門。
  好,自己也該轉換心情了。
  我來到塔穆威爾斯中央區域附近。街景有種石造庭園的氛圍,給人一種類似塞歐雷姆王城的印象。
  其實我一開始就發現父親忘了東西,不過考慮到剛好可以拿來當作造訪賈特拿伯爵別館的藉口,我最後還是沒說。
  就算父親沒忘記帶走東西,但我只要在鎮上隨便買個適合父親的物品,然後假借送還失物的名義登門拜訪就行了。
  我讓蛇杖潛伏在父親的影子裡嚴加戒備……應該說隨身護衛父親。
  畢竟得知拜隆被剝奪繼承權後,凱薩琳不知道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雖然拜隆的狀況她再怎麼死纏爛打也無法扭轉,但凱薩琳可能會對我施壓,企圖取得我的諒解好擺平一切。
  只是跟我吵架倒還好,要是父親有個萬一,那可就傷腦筋了。
  我之所以沒事先提醒父親是因為……父親仍堅信彼此是一家人。
  原本我也希望凱薩琳能默默接受這個結果……不過從派蛇杖跟著父親的時候起,我就已經不信任她了。
  父親的人身安全是第一優先,其他並沒有那麼重要。
  總之,情況一旦發生變化,蛇杖會立刻傳訊給我。凱薩琳好像乘著馬車回別館了,我也是時候動身了吧。
  凱薩琳現在被逼入了進退維谷的窘境,她恐怕會立刻採取行動。而且若是我要介入,勢必得打著正式訪問別館的名義才行。
  凱薩琳可能會說的話、會做的事早在預料之中。我算準時機來到別館前敲門。
  「抱歉,請問這裡是亨利伯爵大人府上嗎?」
  「是,請問哪位?」
  應門的傭人是生面孔。
  「我是異界大使堤歐德魯·賈特拿。亨利伯爵大人忘了東西,我順道送過來。」
  「堤歐德魯……大人?是亨利大人的公子嗎?」
  「嗯,沒錯。」
  「現、現在有點不方便……!請、請稍等!」
  傭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既然都報上了稱號,對方也不能把我掃地出門吧。
  傭人先退回屋內,再出來時帶著一位看似管家的人,同樣也是生面孔。
  「可能要請您稍等一段時間,可以嗎?」
  「沒關係。」
  我跟著管家進入屋內。
  對方帶我去的並非玄關大廳旁的會客室,而是反方向深處的房間。畢竟父親和凱薩琳在會客室,總不能讓我進去吧。
  屋內看得到幾位傭人——不過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
  「……冒昧請教一個問題。」
  「什麼事?」
  「這裡沒有任何我在伯爵領地認識的傭人,請問是別館另外雇人了嗎?有認識的人在,我會比較放心。」
  我這麼說完,傭人誠惶誠恐地低下了頭。
  「真是非常抱歉。我們是從伯爵領地一起過來的,不過關於堤歐德魯大人的要求,那部分——」
  ……想來是發生了什麼醜事,所以人事經過革新吧。
  傭人含糊其詞,不敢說出可能對主人不利的事情。於是我笑著說:
  「如果不方便的話,不回答也沒關係。」
  「謝謝您。」
  關於傭人方面……父親似乎已經處理過了。看來教育得很徹底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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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凱薩琳的秘藥
  「您這是什麼意思?」
  凱薩琳表情扭曲地說。
  會客室內,父親和凱薩琳隔著桌子相對而坐。
  有必要的話——我會透過蛇杖介入,然後直接闖進去——不過能不現身最好。
  「什麼?」
  「您聽得懂吧?為什麼剝奪拜隆的繼承權?」
  「他不僅闖入貴族家,還莽撞無禮地口出狂言,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幸好對方願意息事寧人,不過我可不能略施薄懲就算了。」
  「——我來跟對方談。是哪位府上?」
  看這反應……凱薩琳大概不知道拜隆做了什麼吧。
  「問題不是這個……對於拜隆的行為,妳毫不知情嗎?」
  「那當然!如同事前所說的,我去侯爵家打招呼了!回來卻看見拜隆被關在房裡!而且傭人都三緘其口,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您說我能知道什麼!」
  滔滔不絕地說完後,凱薩琳頭痛難耐似地伸手扶著額頭,隨即又瞪大眼勾起嘴角。
  「對了——是這樣嗎?您偷偷去見了堤歐德魯吧?」
  看來凱薩琳恐怕是心裡有數,才會一起過來吧。
  凱薩琳確實猜中了。考慮到拜隆的思考邏輯,他只會對我做出這種暴行。
  「……問題不在於對方是誰。拜隆看堤歐德魯是庶子,就擅自闖進他家。」
  「那有什麼問題嗎?」
  凱薩琳瞇起眼睛冷淡地說完後,父親蹙起了眉頭。
  「妳也覺得……對方是平民或庶子就無所謂嗎?」
  「我的意思是沒必要為這種事情廢嫡。」
  「當然有必要。這不僅牽扯到是否適任領主,堤歐德魯現在還是國王陛下的直屬臣子。」
  聽父親這麼說,凱薩琳瞬間瞪大眼睛愣住了。
  連凱薩琳都不知道我的身分嗎?
  換掉傭人之後,她得到的情報似乎也受到了限制。
  她從椅子起身,面露嫌惡的表情來回踱步。
  「可是——拜隆不知道這件事情啊。只要您好聲好氣地說,堤歐德魯也會原諒拜隆吧。」
  「別說傻話。堤歐德魯是講道理的人。要是我包庇親人,堤歐德魯恐怕會當場回絕,把我們當外人處理。再說,現場還有其他貴族,不是只有堤歐德魯的問題。」
  「講人情行不通,就給錢吧。要多少給多少。如果對方是下級貴族,那就拿出伯爵家—還有我老家的名號好了。」
  「妳——」
  無法訴諸親情的話,就拿金錢和利益籠絡,給錢給到對方滿意為止。假使對方地位較低,就拿伯爵家或侯爵家的名號逼對方就範。這就是凱薩琳的想法。
  的確,拿出實際利益或權力的話,或許有人會乖乖聽話。儘管只是兩人之間的對話,但看到凱薩琳如此恬不知恥地大放厥詞,父親似乎也啞口無言了。
  「我的意思只是——除了您所想的之外還有其他辦法。熬過了這關,拜隆才有辦法重新站起來。您說是嗎?」
  說得好像她只是迫於無奈,一心想保住拜隆而已。
  要我來說,這就是我平常認識的凱薩琳。雖然從未在父親面前表現出這一面,但既然免不了被追究責任,她乾脆豁出去了。
  凱薩琳和拜隆……今後恐怕無法離開伯爵領地了吧。最壞的下場是病死或意外身亡,不過我不認為父親樂意這麼做。
  明知父親寬大為懷,希望盡可能地避免這種局面,她卻還說出這種話,可見凱薩琳有多惡質。若是屈服於凱薩琳的花言巧語,父親就變成共犯了。
  不過這份從容——凱薩琳還不死心啊。她能掌控狀況時才會表現出游刃有餘的態度。若是事情不如自己所願,凱薩琳就會大動肝火。看來她恐怕另有想法。
  「看來——是我錯了。」
  「什麼?」
  「我一直以為你們瞞著我,是因為對方是莉莎的孩子——堤歐德魯。原本是我自作自受,到頭來卻是堤歐德魯嘗到苦果,我真的是愧對大家。不過——在妳看來,只要不是貴族,無論是誰都跟路邊的石子一樣吧?拜隆也是如此……這樣是無法繼承家業的。」
  也對。凱薩琳的想法——只有貴族才是人。
  父親這麼說完,凱薩琳好像豁出去似地輕聲笑了。
  「呵、呵呵。貴族應當背負的職責——是嗎?那是老掉牙的理想論了。我最討厭那種東西了。明明有人做得更好,為什麼非要我承擔不可?」
  職責。凱薩琳背負著什麼樣的職責,又是跟誰比較呢?
  像是——嫁到伯爵家嗎?對於自己必須為侯爵家的鋪張浪費收拾善後,凱薩琳感到相當不滿。
  雖然不知道侯爵家其他兄弟姊妹是怎麼樣,但想必是凱薩琳口中『做得更好』的人吧。
  凱薩琳非常注重身分地位,這恐怕也反映了她心中的不滿吧。由於伯爵家地位較低,她常仗著自己出身侯爵家對我語出不遜。
  父親本欲開口,卻臨時把話吞了回去。我不知道他想說些什麼。搖搖頭整理好心情後,父親靜靜地開口說:
  「事到如今……再埋怨彼此的雙親也沒用,不過我可以藉這個機會問個問題嗎?妳是為了為所欲為才把持人事嗎?還是伯德瑞克侯爵的授意?」
  「誰知道呢?好奇的話,不妨對我施以魔法審問如何?」
  凱薩琳輕輕地笑了。她分明知道父親辦不到。
  魔法審問用的魔法受到嚴密保護,能夠施展魔法的人極其有限,他們的藏匿處也只有國家才知道。
  動用魔法審問,無疑是把貴族不欲聲張的部分攤在外人面前。何況還必須掩蓋拜隆今天的醜態,想這麼做更是難上加難。
  操弄人事的理由意義重大。凱薩琳任意安排家中大小事……雖然這也有問題,但沒那麼嚴重。
  但若是伯德瑞克侯爵的授意——那就表示侯爵家試圖強化對伯爵家內部的影響力,講白了就是想併吞伯爵家。
  差別只是父親和凱薩琳成親是預謀還是天時地利下順勢而為罷了。
  總之,我認為很難從凱薩琳口中間出伯德瑞克侯爵是否有此企圖。
  「可以讓我見見拜隆嗎?」
  「……他在裡面的房間。鑰匙在我這裡。」
  父親說完後緩緩起身。就在他從凱薩琳身上別開視線時——
  原本嘴角帶著冷笑的凱薩琳瞬間變得面無表情,伸手從懷裡掏出藥包。
  啊啊——這是凱薩琳的王牌。
  不曉得是安眠藥、毒藥,還是——其他的藥。凱薩琳是想讓父親安分下來再另作打算。像拜託侯爵家,或對父親施加隸屬魔法,然後再慢慢整頓情勢。不然就是靠這包藥解決所有問題。
  不過她太天真了。我讓蛇杖跟著父親就是為了這個。
  聽到杯子掉落地毯的聲音後,父親回過了頭。剎那間,兩人都僵住了。
  「什麼——」
  ——藥粉撒在空無一物的桌上,凱薩琳手拿著湯匙愣在原地。
  蛇杖從桌旁扯掉杯子,造就了這幕景象。凱薩琳肯定覺得莫名其妙。
  她的企圖一目瞭然。在旁人看來,她顯然是緊張得手滑摔掉杯子。
  「妳——竟然不惜做出這種事情。」
  「我、我——」
  這次凱薩琳的臉上真的失去了笑容。
  「不!不是的!我沒有!」
  父親並沒有搞錯。只是無望得逞就是了。
  「……夠了。我刻意支開旁人,想問妳是否跟拜隆今天闖禍有關,沒想到竟遭受這等背叛。」
  凱薩琳帶著茫然的表情聽著父親冷靜的聲音。下一秒,她彷彿想到了什麼妙計,得意洋洋地手貼著胸前大叫:
  「要、要是敢對我出手——您可知道父親大人會怎樣嗎!?」
  我還以為她要說什麼呢。這傢伙沒救了。父親大概也明白了吧,只見他蹙眉搖頭。
  「——伯德瑞克侯爵八成不會過問吧。」
  「呃——」
  「妳帶來的老傭人已經被解雇了。假使伯德瑞克侯爵真的干預了傭人的人事,東窗事發後,他恐怕忙著算計如何脫罪吧。」
  反過來說——即便沒有伯德瑞克侯爵的授意,結果也一樣。
  「就算不是這樣好了,如果他說了什麼,只要提出傭人瀆職的證據就解決了。畢竟包庇妳反而會讓人懷疑他牽涉其中。這樣還有意見的話,我也只好挺身反擊了。」
  凱薩琳帶來的傭人確實做出了瀆職行為。把那些證據一起亮出來的話,伯德瑞克侯爵也只能閉口噤聲,絕對不敢包庇凱薩琳。
  面對老家完全不能依靠的事實,凱薩琳頓時臉色慘白、面如槁木。
  「區、區區鄉下地方的伯爵竟敢對侯爵家如此無禮!你!你以為我是誰啊!」
  不出所料,凱薩琳果然暴跳如雷。這表示她已經無計可施了吧。
  接下來我就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了。雖然凱薩琳大吼大叫,但傭人和武官很快就聞風而至,把她押走了。
  「夫人似乎有點心神錯亂。把她帶進房間,絕不能讓她出來。」
  ——已經可以了吧。之後交給蛇杖就可以了。
  慎重起見,還是回收少許凱薩琳試圖讓父親服下的藥吧。畢竟不曉得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
  「——你來啦。」
  過了一會兒,父親來到我等候的房間。他的態度彷彿會客室的騷動從未發生過。
  「是,我送這個來。」
  我遞出父親遺忘的東西。他接下後靜靜地笑了。
  「這樣啊。不好意思,還勞煩你特地跑一趟。我事情有點多,讓你久等了。」
  「不會。我剛好有事到這附近,就順便過來了。」
  「事情處理完了嗎?」
  「是,已經結束了。」
  「是嗎?」
  父親依然靜靜地笑著,不過他的反應實在太稀鬆平常了,想必過去也發生過這種事情吧。
  想到剛才父親和凱薩琳的對話,我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我可以打包票……與母親還有古蕾絲三人一起生活的時候,我過得非常幸福。」
  雖然父親很懊悔沒帶母親回家,但那段時光是我的寶物。
  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說,我都絕不會動搖。
  「這樣啊……」
  「所以——您不需要對我感到愧疚。」
  「我知道了。」
  父親點頭應允,我也點了點頭。
  「今天我就先回去了。畢竟才剛聊過嘛。如果想跟我聊天,請到我家來。」
  開玩笑地這麼說完,父親有點開心地笑了。
  跟父親之間的關係——這樣就好了吧。問題出在凱薩琳的藥。得先查清楚它有什麼功效才行。
  ◆◆◆◆◆
  「歡迎光臨。」
  我一進門,店長便開口招呼。
  ……店裡依然充滿了刺鼻的強烈臭味。臭味來源仍不得而知。
  店長也還是老樣子,在櫃檯支手拄著臉頰,就這樣懶洋洋地接待我。
  鍊金術師碧翠斯。剛來塔穆威爾斯的時候,我馬上就在冒險者公會的介紹下認識了她。上次是委託她製作使魔蛇杖。
  「我想請教之前的委託進行得怎麼樣了。」
  「啊啊——那個啊。」
  碧翠斯取出玻璃小瓶及厚重的書。瓶內裝著淡粉紅色的粉末。
  那是——凱薩琳企圖讓父親服下的藥。
  這方面還是得借助專家的力量,於是我委託她調查藥品成分。話雖如此,我也沒其他門路就是了。
  今天大家都有事情要處理,我又剛好有空,所以才跑來向碧翠斯探聽進展。
  「這不是普通的藥,而是魔法藥。我難得地到倉庫翻箱倒櫃查閱資料,甚至連古老文獻都找出來了。」
  ……連本領高強的鍊金術師都得查閱資料的特殊藥物嗎?
  「好像給妳添麻煩了。」
  「不麻煩啦,我也學到了不少。」
  碧翠斯說。
  看她一臉開朗的表情——我可以期待結果吧?
  「通常從氣味和色澤等特徵便可鎖定幾種藥物……可是我怎麼樣都找不到相似的東西。直到找出師父上一代傳下來的秘傳書,這才有種曙光乍現的感覺。」
  厚重的書本散發濃濃的霉味……兩代前的秘傳書嗎?應該挺珍貴的吧。
  「……這樣需要加錢嗎?」
  總覺得當初委託時的金額買不起鍊金術師秘傳書的資料。
  「嗯——?只拿當初交涉時談妥的金額才合理吧?是我才疏學淺錯估了酬勞。這次我又學到了很多新知識呢。」
  說著說著,碧翠斯把書推到我面前。
  ……原來如此。不愧是冒險者公會介紹的人,本事不用說了,在職業道德方面也值得信賴。
  或是因為……此事攸關身為鍊金術師的自尊心,她才說自己錯估金額。
  「那我就心懷感激地拜讀了。」
  翻開夾著書籤的那一頁,上頭是關於魔法藥『愛娜溫之吻』的描述。
  從藥名看來,主要成分似乎是愛娜溫的根……
  讀了之後有很多地方看不懂。畢竟是鍊金術師的秘傳書,內容穿插許多隱喻和隱語,整體看起來就像暗號。
  碧翠斯大概也明白這點吧,她先就我最在意的藥效開始說明:
  「此魔法藥可剝奪服用者的自由意志,最初呼喚其名者得隨意操控之。受控者將不會留下這段期間的記憶。」
  我聽了忍不住蹙起眉頭。原來如此。比起毒藥或安眠藥,這更適合凱薩琳在那個場合拿出來。
  「愛娜溫之吻基本上不是用在正當的地方。」
  碧翠斯說。我有同感。保險起見,請她鑑定時,說是在迷宮的寶箱發現的。
  雖然只有一時的效果……但基於其特性,只要存量充足,在效果期間內可持續讓人服用。
  聽說地球的巫毒教有種把人變成殭尸的殭尸粉,這或許是類似的東西。
  這藥很適合凱薩琳拿來克服當時的危機。像是操控父親解決問題,或在剝奪自由意志的期間施以隸屬魔法。
  「這藥相當珍貴呢。不過好像不能流傳後世喔?會被隱藏起來也是理所當然啊。」
  「……也對。」
  「原料有不少罕見的東西,製法也很耗費時間跟心力。」
  書上還記載著做法,不過這部分也被寫成暗號加密了。不用說,製法當然要秘傳。
  「這個項目是將愛娜溫乾燥後磨成粉末,以及在滿月時照多次月光的意思。」
  光這個項目就要花上好幾個月的時間……如果滿月當天遭逢雲雨便無法照計畫行事,甚至有可能要以年為單位來處理。
  碧翠斯也告訴了我需要哪些原料——除了愛娜溫以外,基本上在迷宮都找得到。以BFO來說,大概需要中堅以上的實力才收集得到吧。
  如果要用這個藥持續操控他人的話,成本和供應量恐怕會有點吃緊,應是關鍵時刻才會用它。
  「曼德拉草必須吸收人血才會長成愛娜溫。開在刑場的傳聞就是從這裡來的。」
  所以算是曼德拉草的變種嗎?
  總之……顯然不是可以輕易取得的東西。想當然耳,凱薩琳平時也不太可能大肆濫用。
  這樣的話……問題就變成凱薩琳是從哪裡得到這東西了。拜隆對我做了那些事情,導致自身立場岌岌可危,所以凱薩琳才準備了這種藥,打算在情況不對時當成最後的手段使用嗎?
  再說,凱薩琳並不熟悉魔法,她怎麼會知道這種秘藥……
  從她的人脈來看——果然是伯德瑞克侯爵家吧。
  無論侯爵是否與傭人的人事有關,一旦拜隆成為當家,影響力也會大幅提升。
  假使凱薩琳因為我的事情而產生危機感,她請侯爵準備這個也不無可能。
  於是凱薩琳送出書信請對方提前準備,然後在她抵達塔穆威爾斯時交給她。
  伯德瑞克侯爵家或是與侯爵家關係親密的貴族,只要查出他們聘雇或交易的藥師、鍊金術師……不就能鎖定這個藥的來源嗎?
  既然如此,接下來就靠席拉的門路了。透過盜賊公會的情報網調查好像是不錯的選擇。
  「有幫上忙嗎?」
  「是的,非常有參考價值。」
  說完後我便支付了報酬。碧翠斯接過錢時一臉詫異地蹙起眉頭。
  「……好像有點太多了喔?」
  「畢竟妳做好了工作,身為客人也該慷慨解囊才合理。」
  「原來如此,那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今後也請多多關照囉。」
  碧翠斯咧嘴一笑。不過,這也算包含了封口費吧。
  離開伯爵領地時帶走的錢我一直存著沒用,打算視情況歸還。
  假使凱薩琳出手干預,那她遲早都會用錢的事情來討人情。
  不過情況變了。若把錢還回去,總覺得反而會讓父親難過,所以這筆錢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離開翠碧斯的店後,我走在大街上陷入了沉思。
  包括藥的來源,最近幾天有很多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像是——誰把我家的情報提供給拜隆?難道傭人會把消息透露給拜隆,卻不讓凱薩琳知情嗎?
  如果是父親離家後立刻尾隨跟蹤,照理說應該會逼問在馬車等候的父親才對。這樣看來,拜隆是在那之後才知道我家的位置。
  提供情報的不太可能是侯爵家。即便真是侯爵家提供了情報,他們也會先點出我的頭銜敦促拜隆自制。
  在那之後過了幾天,伯爵家的騷動並未傳出風聲,看來似乎成功封鎖了消息,不然就會透過亞路弗雷德傳到我這邊來。
  是誰為了什麼做出這種事情呢?
  總覺得對方的目的並非利用拜隆引發騷動。
  要說拜隆聽到消息後立刻心急地跑來也在『意料之中』,感覺又有點牽強……
  嗯——還是對方想要拉攏拜隆建立關係呢?
  這樣一來,由於那傢伙當下沖昏了頭,結果當然是失敗了。假使對方行動前就知道我的頭銜,那樣又也未免太可笑了。
  關於對方是誰,又懷有什麼企圖……目前我還是沒有任何頭緒。不過循著利害關係追查的話,遲早都能鎖定目標吧。
  如果對方要找的不是伯爵家而是我,肯定會再找機會採取行動。
  老家姑且可以放心了——不過家裡被搞得一團亂,我得好好回禮才行。就先從……伯德瑞克侯爵家開始吧。
  ◆◆◆◆◆
  「酒沒了!多拿點過來!」
  蛇杖視野內有個鬍子男一杯接著一杯。那是伯德瑞克侯爵。
  透過盜賊公會情報網調查鍊金術師和藥劑師的同時,我派蛇杖跟著伯德瑞克侯爵,想看看他會不會露出小辮子。
  這是場晚宴兼舞會。伯德瑞克侯爵三不五時就大開餐會或沙龍活動,平常好像也耽溺於酒色。
  過於鋪張浪費的傳聞似乎是真的。從聚會頻率和規模來看,這個家搖搖欲墜,我都忍不住開始擔心他們撐不撐得下去了。
  監視侯爵家時我還收集了許多情報。
  伯德瑞克侯爵領地內原本擁有鐵礦山,不過塔穆威爾斯周邊坑道變成迷宮後,就開始產出各種卑金屬、貴金屬和寶石,再加上運輸成本的問題,鐵礦山的重要性就愈來愈低了。
  不過侯爵家依然維持家勢鼎盛時的生活,財政當然會因此惡化。所以才盯上了附近的伯爵家。
  賈特拿伯爵家和席倫男爵家的領地位於穀倉地帶。由於迷宮不產穀物……無論供給是否穩定,終究還是有固定需求。只要開闢出通往塔穆威爾斯的最短路線,情況自然就會穩定下來。
  由於人潮勢必開始湧現,只要乘機利用這點,伯德瑞克侯爵也能大幅削減運輸鐵礦的成本,可以和變成迷宮的舊坑道分庭抗禮。
  不過最短路線面臨魔物大量出沒的難題,開拓民紛紛敬而遠之。開拓遲遲沒有進展的原因就在這裡。
  於是伯德瑞克侯爵向前任賈特拿伯爵提議,以開拓民或冒險者身分引進失業礦工,並以低價流通鐵製武器作為因應魔物的對策。侯爵本人也積極向中央爭取開拓經費,兩家共同大幅推進路線的開拓工程。
  在這個時間點,雙方都還算互利互惠。
  侯爵和上任伯爵視彼此為合作夥伴。侯爵還將女兒嫁給伯爵家的嫡子,試圖穩固雙方關係。
  「老爺,這樣對身體不好。」
  管家這麼勸諫侯爵,可是侯爵一笑置之。
  「這麼點酒才喝不醉呢。」
  說完後侯爵一口乾了杯內的酒,重重地吐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管家開口說:
  「——真是非常抱歉,請容小的向老爺報告一件事情。」
  「……說。」
  大概是感覺到管家語氣有異吧,侯爵一臉嚴肅地蹙眉。
  「凱薩琳大小姐的貼身老傭人被解雇了。」
  「——這是真的嗎?」
  「是的。」
  雖然老早就讓蛇杖跟著侯爵了,但現在才終於聽到想聽的話。不過內容十分乏味,坦白說還挺煩的。
  侯爵皺著眉頭緊咬嘴唇。
  「這下……恐怕得從伯爵家抽手了。」
  侯爵似乎一點都不關心女兒的死活。話說情報好過時啊。父親早就對侯爵家採取下一步行動了。
  「的確如此。」
  「真可恨,沒有一件事情順心。」
  說完後,侯爵又大口喝起了送來的酒。
  哎呀,侯爵果然試圖透過凱薩琳介入伯爵家。看來已經可以確定了。
  父親恐怕是刻意拖緩了解雇傭人的消息流出吧。相較於父親早已料到侯爵家差不多準備算計著如何脫罪,侯爵家卻顯得後知後覺。
  侯爵家的鐵礦山近年產量下滑。就算路線開拓完成,一旦最重要的商品貨盡源絕,情況只會愈來愈糟。
  若能提升對伯爵家的影響力……侯爵家便可望在政策上獲得特別優待,從而進一步降低運輸成本。如此一來,未來就高枕無憂了。
  不過事到如今,侯爵才得知凱薩琳傭人的事情啊……這樣看來——
  「報告。」
  這時,席拉向盜賊公會的情報販子打聽完回來了。
  我暫時切斷跟蛇杖的連結,轉頭面向席拉。
  「聽說沒有任何一位鍊金術師跟侯爵家關係匪淺。雖然有跟藥師來往。但一年頂多幾次。侯爵似乎不怎麼關心身體健康呢。」
  「……是啊。」
  看他過著如此不注重養生的生活,顯然十分瞧不起醫生。
  暴飲暴食……想到令人反胃的景象,我連忙用古蕾絲泡的茶淨化。配合伊魯姆希爾特演奏的魯特琴聲,我感覺受到了療癒,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啊——……該怎麼說呢?利用凱薩琳就算了,可是秘藥真的是侯爵的點子嗎?對此我感到相當好奇。
  如果張羅得到這種東西,照理來說也不會淪落至此。
  「凱薩琳當天的行蹤呢?」
  「確實是去侯爵家拜訪沒錯。有人目擊到她的馬車。」
  「侯爵家當天是什麼情況?」
  「在開舞會。出席者方面,我拿到了簽名謄本。」
  席拉遞出名單。
  「呃——這是怎麼拿到的?」
  「詳細過程我並不瞭解。不過,我聽說打好關係後,有時傭人會拿名冊來賣,藉此賺點小錢花用。畢竟想在社交界建立關係的年輕人都想要這些名冊。」
  「嗯——」
  該說不愧是盜賊公會嗎?還是侯爵家的傭人品行不端呢?說不定是因為侯爵太會亂花錢了。看來傭人的生活也過得很苦呢。
  就名單看來——侯爵家經常有人進出。凱薩琳可能是在這時候見了某人吧。
  其中會有立場衝突……尤其是能夠備妥秘藥的傢伙嗎?
  試圖干涉我或拜隆的人也行。
  凱薩琳之所以使用秘藥,主要是受拜隆闖禍、遭父親究責的影響。
  侯爵家不清楚傭人的事情,所以很難想像他們會準備秘藥。況且原本的目的可能根本就不一樣。
  「亞修蕾伊……妳看了之後有什麼發現?」
  「嗯——學舍裡留下了這個姓氏,我想這位應該是那家的長子。」
  針對彼此不太瞭解的部分,我和亞修蕾伊、席拉、伊魯姆希爾特一起討論釐清。
  我拿羽毛筆在名單不斷註記,整體輪廓變得愈來愈清晰。騎士、準男爵、下級貴族、商家子弟……沒有什麼重要人物呢。
  侯爵家果然沒落了嗎?出席者全都不值一提。感覺侯爵家完全變成年輕人互相認識的社交場合了。
  不過其中一人的頭銜顯得格格不入。
  「占卜師啊。」
  安娜塔西亞·阿蒙達里斯。
  「這位占卜師有點名氣。她出身富裕家庭,因擅於占卜深受宮廷貴族喜愛。聽說也會不時在社交界露臉。」
  席拉補充說。
  為了幫拜隆他們建立人脈,凱薩琳應該也曾拋下守著領地的父親來到塔穆威爾斯才對。既然對方常在社交界露臉,就算兩人認識也不足為奇。
  這麼說來,我好像在哪裡聽過關於占卜師的傳聞。是去買東西的時候嗎?
  「……去見她一面好了。既然對方是占卜師,想必應該不會拒絕我。說不定她會願意告訴我當天的情況。」
  「若是對方是犯人的話,這樣不會有危險嗎?」
  在旁邊聽著的古蕾絲疑惑地歪頭。
  犯人啊。的確,考慮到對方和宮廷貴族有往來,又出身富裕家庭,真要說的話是有可能弄得到藥,說不定還有動機。
  問題是交給凱薩琳後如何讓她相信藥效——不過證據恐怕已經不在了吧。只要實際對傭人下藥示範,自然沒有所謂相不相信的問題。
  「小心飲食就行了……總之,我有辦法處理。」
  既然都確定是一種魔法藥了,我自有法子應付。
  ……破邪首飾,那是可以消除弱化與異常狀態的項鍊。
  雖然功能強大,但缺點是附魔和強效魔法藥的效果也會一併消除,且有一定的損壞機率。照理來說,這種特性應該也適用於同屬魔法藥的愛娜溫之吻才對。
  首飾的製作方法不像平常那樣將術式刻入魔石,而是得請榭斯女神的巫女或神官代禱……不過我剛好有門路。
  話說回來,王族和貴族不是比我更需要這個首飾嗎?
  只要掌握愛娜溫之吻的特性,沒道理找不到辦法應付。可是王族和貴族卻不這麼做——看來他們根本不知道這種藥的存在吧。
  目前藥物的存在及對策普遍不為人知,所以危險度極高。那我就來打破這個平衡好了。


  第26章 龍牙戰士
  我請亞路弗雷德製作了兩個破邪首飾,分別是試作品和完成品。既然已經確認過性能了,我得先進城報告才行。
  基於不能公開的性質,愛娜溫之吻普遍不為人知,如果沒有相應對策……最壞的情況說不定得走上極端,把所有鍊金術師和藥師都抓起來。
  因此……我必須備妥對策降低愛娜溫之吻的風險,不然也不好交涉。
  既然侯爵家跟秘藥有關,那就等揪出製作者以及擊潰主嫌後再來處理吧。
  「不好意思,國王陛下正在舉行護國儀式,即日起三天無法接見任何人。」
  ——雖然我打定了主意來到王城,接待我的大臣卻這麼說。
  「護國儀式嗎?」
  「是的。陛下吩咐,若他不在時看見了大使殿下,務必要跟您說一聲。」
  護國儀式,那是讓塔穆威爾斯鎮和塞歐雷姆王城維持原狀,以免變成迷宮的儀式。
  總之,這三天梅爾文王都會關在塞歐雷姆王城樓閣的『聖域』舉行儀式。
  聽說只有塔穆威爾斯王族——應該說,只有繼承王位者才能主持這個秘密儀式……無論如何,這段期間通往聖域的門一律封閉,怎麼樣都不可能從外面進入。
  既然梅爾文王這三天等於不在,我只好找其他人談了。
  我不清楚誰跟誰有關,所以可以放心討論秘藥和對策的人選一開始就極其有限。首先是梅爾文王,再來是亞路伯特王子還有瑪蓮公主。騎士團團長也可以……
  不過把亞路伯特王子製作的東西獻給他本人,以程序來說簡直莫名其妙。
  王子熟悉王宮內的狀況,應該願意幫忙吧。尤其他還能自力生產首飾,想必一定會依必要的數量做出來送給重要人物。
  於是我在侍女的帶領下順道前往王之塔……這時,我看見陽台擺了張椅子,瑪蓮公主就坐在椅子上。因為腳搆不到地,她輕輕晃動雙腿,對著陽光把玩著我之前做給她的紙飛機。
  雖然她開心地瞇起了眼睛——但這似乎不是我能介入的場面。況且那架紙飛機是在工房送給瑪麗安的東西。
  可是我又沒地方躲。本想過一會兒再來,亞路伯特王子卻在此時從附近的門後出現了。
  「瑪蓮,那是堤歐給妳的寶貝吧?要帶出來是無所謂,不過妳要小心別讓風吹——」
  話說到一半,亞路伯特王子僵住了。
  他隔著中庭和我對上了眼。真是的……要是他不這麼說的話,還可以當作公主是向瑪麗安借的或是另外做的。
  「那個——」
  「……可以先聽我解釋嗎?」
  ◆◆◆◆◆
  「真的很抱歉。」
  以亞路伯特王子與瑪蓮公主的名義把我請到起居室後,亞路伯特王子首先低頭道歉。
  「自從別人知道我有很多機會跟你正式交流後,他們就開始轉而注意我了。雖然身為王族,但我的立場並不穩固。為了解決這個困境,我才利用戒指喬裝,到鎮上展開各種活動。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瑪蓮公主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直到我笑說不要緊,她才展露笑容。看了我的反應,亞路伯特王子也鬆了口氣。不過由於我的態度跟平常差不多,他笑得愈來愈僵。
  「……你好像不怎麼驚訝呢。難不成早就發現了嗎?」
  看來他已經猜到我什麼都不問的理由了。
  我總不能說是在BFO得知這件事的,只好裝作是無意中發現的。
  「嗯——因為給人的感覺雷同,不知怎地就猜到了。既然都帶瑪蓮公主去工房了,我想您遲早都會說……還請您別放在心上。」
  「……這樣啊。不過被你發現,跟我主動坦承還是不一樣吧……?」
  「是嗎?」
  「是啊。」
  亞路伯特王子一副沮喪的樣子。瑪蓮公主擔心地看著他。
  「唉,搞砸了。由於入秋後經常舉辦舞會,蘿絲瑪莉殿下多半不在王之塔,害我一不小心就輕忽大意了。」
  原來如此。魔鬼不在就解放啦。
  「我之所以沒跟你說……是因為以亞路弗雷德的身分待在工房時,我可以卸下重擔輕鬆一下。想到說了就無法再像過去那樣,我就遲遲開不了口。不過被你識破的話……那也沒意義了。」
  「關於這件事情,喬裝成亞路弗雷德時可以維持現狀嗎?雖然面對王子時,我還是得注意用字遺詞就是了。」
  「你願意這麼做真是太好了。」
  亞路伯特王子露出苦笑。
  大概是因為不用再保守秘密的關係吧……瑪蓮公主反而顯得很開心。她來到面前抓著我的手,一臉笑咪咪的表情。
  「對了,今天怎麼會過來?」
  「這房間隔音好嗎?」
  「嗯,畢竟是王族的起居室嘛。瑪蓮。」
  雖然亞路伯特王子的語氣跟平常一樣輕鬆,眼裡卻沒了笑意。被點名的瑪蓮公主點了點頭,隨即走到聽不見對話的房間角落,在椅子上坐好。
  談正事前先支開瑪蓮公主是對的。他大概是打算瞭解內容後再判斷是否要告訴瑪蓮公主吧。
  「我先說明為什麼請您製作破邪首飾。日前發現了一種名叫愛娜溫之吻的魔法藥,而首飾就是因應對策。」
  我壓低嗓音,拿出了請王子和公主製作的首飾。
  我簡明扼要地解釋過愛娜溫之吻的功效及製作方法後,王子一臉嚴肅地思索著什麼。不久,他開口說:
  「所以你希望我們製作更多首飾嗎?」
  「是的。除了用來保護自己以外,其餘請交給可以信任的重要人物。」
  「我明白了。等會兒我就去工房……又要熬夜啦。」
  啊——……亞路伯特王子又要忙碌起來了。不過每次都是我出的主意,我也沒資格這麼說就是了。
  「這個能夠規避魔法審問吧?」
  沉思了一會兒後,王子蹙起眉頭說。
  「……是啊。」
  舉例來說,想要製造出執行犯『毫不知情』的狀況並不難。
  若是全盤信任魔法審問,恐怕會讓犯人逃過法網。就算要動用審問,勢必也得以使用藥物為前提進行。
  「王城內……可能有敵人。我自己也有很多考量,所以這件事情無法持公正立場。現在先別胡亂猜測。在父親大人結束護國儀式回來之前,基本上我會朝自衛的方向採取行動。」
  「我知道了。」
  雖然明白王子的想法,但梅爾文王不在,確實不是好時機。
  我大可直接去問凱薩琳,不過她恐怕不會老實告訴我吧。
  查明藥效的時候,凱薩琳已經乘著龍轎被遺回伯爵領地了。父親也留言給我,說要先回去一趟,準備另外想辦法應付侯爵家。
  這下正好,父親不在,就沒有遭暗殺之虞了。
  「我知道了。接下來我會去見可能知情的人。」
  「是嗎?你一定要小心。」
  「是,您也是。」
  ◆◆◆◆◆
  和王子談完後,我便離開王城。
  占卜師安娜塔西亞嗎?根據亞路伯特王子的說法,雖然她跟宮廷貴族有來往,但大致上交情都差不多。
  她的行動難以捉摸,有時會突然現身,偶爾也會長時間不在。
  而入秋時她多半待在家中。
  聽說她占卜很準,這部分令我十分在意。
  使用秘藥的話,她不僅可以盡情挖掘別人的內幕,也能自導自演預知未來。
  當然,她也有可能是貨真價實的占卜師。照理來說,還是先問問看當天凱薩琳的狀況吧。打聽的同時順便刺探她是否涉嫌,說不定會一下子找出真兇。
  占卜師安娜塔西亞的家位於塔穆威爾斯中央區域,是棟挺大的房子。
  我敲門後,出來應門的並非人類,而是人偶——魔法生物。
  「我叫堤歐德魯·賈特拿,想要求見安娜塔西亞大人。」
  人偶重重點頭,將手貼在腰際行了一禮。
  行為舉止倒是人模人樣。雖然不曉得是直接操控還是自律行動,但水準恐怕極高,不能輕忽大意。
  人偶帶我進入屋內,不久後便來到了盡頭的房間。
  「歡迎光臨。初次見面,我叫安娜塔西亞·阿蒙達里斯。」

  「我是堤歐德魯·賈特拿。」
  房裡有位年輕女性。臉上遮著面紗,看不出確切年齡,不過聲音感覺很年輕,或許不滿二十。
  除了臉以外,身體其他部位也幾乎藏在輕飄飄的衣服下。
  銀髮,還有眼睛四周的褐色肌膚……都跟聽說的特徵吻合。
  「哎呀,原來是堤歐德魯大人大駕光臨啊。久仰大名了。今日來此有何貴幹?」
  「關於前幾天侯爵家舉辦的舞會,我想請教幾件事情。」
  「喔,這倒無妨。上午的客人剛好回去了,請坐。」
  安娜塔西亞說著,催促我坐下。
  人偶隨即端茶過來。接下來……
  「真有趣。是人型的……使魔嗎?」
  「不,是魔法生物,不是使魔。」
  唔,施展隸屬魔法,迫使魔法生物服從命令嗎?
  跟蛇杖那類的使魔不同,魔法生物沒有一人一隻的限制。不過恐怕也無法讓感覺與之連結吧。
  「呵呵,您還真是熱哀學習啊。我很器重這些魔法生物喔。畢竟他們非常勤奮,不會有一句抱怨呢。」
  當我觀察著人偶時,安娜塔西亞在面紗底下開心地瞇起雙眼。
  我看著那張臉,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見我咕嚕一聲地喝下茶後,女人開口說:
  「我說——堤歐德魯·賈特拿大人啊。」
  剎那間我停下動作,鬆手將茶杯摔落桌面,恍唿地凝視虛空。
  「……呵、呵呵呵。」
  看到我產生不尋常的反應,安娜塔西亞笑了。這下罪證確鑿。
  ——除了確認服下愛娜溫之吻後佩戴破邪首飾是否有效,也得先試試味道,這樣沒佩戴首飾被下藥時,就能立刻吐出來。
  我用上述理由說服大家,拿到首飾後就親自服用了愛娜溫之吻。
  畢竟藥效是暫時的,即便具有毒性,也還有亞修蕾伊的治癒魔法。況且又是當著她們的面服藥,哪怕一時失去自由意志,我也能放心把自己交給她們。
  讓蛇杖記下我服藥及藥效發作的舉動並重現後,我再盡可能模仿得維妙維肖就行了。
  這是我想到的對策,所以茶一入口,我馬上就知道裡頭摻了愛娜溫之吻。若是不瞭解摻入食物中的味道,就分辨不出是不是普通的毒藥,自然也無法採取相應措施。
  安娜塔西亞揭開遮掩臉部的面紗,滿臉喜色地撫摸我的臉頰……這傢伙。
  「好了……總算到手了。該從哪裡開始呢?」
  她盤起雙手,帶著開心的表情在房內走來走去。
  雖然安娜塔西亞已確定涉嫌,但還是聽完最初的問題再行動吧。或許能從中獲得什麼情報呢。
  之後——只要二話不說地用光之束縛限制行動,再把人打昏就行了吧?
  「首先……談談你絕不能對別人說的弱點和秘密吧。還是說,像你這樣的孩子根本沒有這些東西呢?」
  原來如此。一旦先掌握了秘密……日後有必要時便能以此為由找我出來。儘管沒留下隸屬魔法這個證據,但緊要關頭還是可以再用秘藥操控我。而且直到使出殺手鐧之前,表面上仍可維持良好的關係。
  總之……她的伎倆已經被拆穿了。
  「硬碟……被刺殺後沒來得及刪除硬碟檔案。」
  「硬——你說什麼?」
  不過那是前世的事情了。雖然說是我的秘密,反正說了這傢伙也不會懂。
  「光之束縛。」
  我指著一臉詫異的安娜塔西亞發動魔法。
  「什麼!?」
  光環逐漸縮小集中,卻在即將碰到她的身體前碎裂了。同時,安娜塔西亞的衣袖從內部炸開。
  安娜塔西亞帶著驚愕的表情展開魔法圓陣往後一跳,人偶隨即從旁逼近。
  「你……!怎麼會!?」
  聽著安娜塔西亞發出咒罵,我握著銜尾蛇迎擊逼近的人偶,將軀幹部分擊碎後掃至房間角落。
  安娜塔西亞惡狠狠地瞪著我,手上的手環和戒指散發光芒。輕飄飄的衣服底下佩戴著過剩的大量飾品。
  是用來防禦魔法的飾品嗎?恐怕就是那個抵擋了我的光之束縛吧——不過魔石似乎過度負載而粉碎了。
  「該死的傢伙!」
  呼應安娜塔西亞憤恨的怒吼,人偶紛紛從門口及窗外衝進室內。數量不只區區一、兩隻。
  人偶個個手持柴刀或斧頭,佔據了整個房間。驅使人偶對付我的同時,安娜塔西亞本人逃進了盡頭的門。門上的魔法陣閃閃發光,看來是以魔法鎖住了。
  「滾一邊去。」
  我掃蕩著輪番上陣的人偶。
  人偶的零件四處飛散,不過在空中靜止後,除了粉碎的部分又重新接合起來,再度加入戰局。
  這些人偶是在爭取時間吧。我展開魔法圓陣用力蹬著地面,不斷擊潰正面的人偶一路前進。不過我並非鎖定那扇門,反倒以銜尾蛇打穿牆壁闖入隔壁房間。這房間也有一大群人偶。
  人偶後方是正要走出門口的安娜塔西亞……她瞬間瞪大眼睛回過頭。沒閒工夫對付人偶了。我直線突進,又打穿了一面牆壁。
  我就這樣追著安娜塔西亞來到開闊的中庭。
  「竟敢——在別人家裡胡作非為!」
  安娜塔西亞回過頭來,手裡的魔法圓陣散發光芒。下一秒,一塊岩石擊中了我張設的魔法盾。
  她並非企圖逃走,而是打算在開闊的地方應戰嗎?正合我意。
  我面對她舉起銜尾蛇。無數人偶零件從面向中庭的門和窗戶飛了出來。
  頭、手、腳和軀幹組合成類似蜈蚣的異形,以爬行的姿態從地面節節逼近。我閃過人偶從下方掃來的連結臂,同時在交會時粉碎人偶的頭部。人偶依然不肯善罷甘休。恐怕每個零件都是各自獨立的魔法生物吧。
  此外,安娜塔西亞本人還施展魔法加以掩護。她讓人偶擔任前鋒,自己則拉開距離施放冰之散彈。我直接側身閃開,舉杖對著眼前的蜈蚣人偶。
  「蹂躪荊棘。」
  我以木魔法纏繞人偶,限制它的行動。若只是隨便打碎,完整的零件又會重新組裝起來。既然如此,只好一口氣困住了。
  我對化為荊棘球體的人偶施以空中飄浮,再用銜尾蛇對安娜塔西亞的方向打擊出去。
  「嗚!」
  安娜塔西亞雙目圓睜,利用空中飄浮高高一跳,千鈞一髮地與荊棘球體擦身而過。
  期間人偶零件還在持續增加。組成龍型後,便張開下巴朝我直撲而來。
  我在其面前轉動銜尾蛇,製造了巨大的護盾擋下整顆龍頭,接著又在護盾後方展開規模更大的魔法圓陣。
  第七階級雷魔法——
  「雷電爆風!」
  解除護盾的同時,直徑不亞於魔法圓陣的巨大雷擊刺入龍人偶口中,炸散了它的後腦勺,並將雷電的衝擊傳至整個集合體。
  龍的身體停止動作後,便從前端開始嘩啦嘩啦地崩解。
  「挺有兩下子的嘛!」
  安娜塔西亞再度轉身逃進了中庭底端的玻璃屋。
  當然,我也追著安娜塔西亞踏入屋內。那是——
  「……溫室嗎?」
  溫室內,樹木花草繁生。
  種的都是藥草和毒草。曼德拉草就是在這裡栽培的嗎?然後把其中一部分培育成愛娜溫。
  那傢伙之所以把我引進這裡——恐怕是因為這座溫室本身就是活生生的證據吧。既然伎倆被識破了,乾脆直接拿來利用。
  她仗著我會為了保全證據,而不使用大型魔法。
  安娜塔西亞站在溫室深處,從懷裡掏出某種白色——類似刀械的東西,惡狠狠地瞪著我。是龍牙嗎?
  「出來吧!」
  說完後她將龍牙拋向地面。被擲中的地方迅速隆起,變成了骸骨士兵。
  骷髏兵……不對,這傢伙沒那麼簡單。
  龍牙兵,或是名為龍牙戰士的魔法生物。以龍牙為觸媒,可召喚出這種實力強大的戰士。
  真受不了……反正她錢多得是,大概想營造無法施展大魔法的情況後,在接近戰收拾掉我吧。
  「少礙事。」
  我毫不猶豫地向前挺進,以銜尾蛇迎擊龍牙兵手中的兩把彎刀。
  那傢伙交叉彎刀擋下了攻擊。一把繼續壓制銜尾蛇,另一把則施展刺擊。亮晃晃的白刃掠過了我的臉頰。
  接著龍牙兵又抽回壓制銜尾蛇的刀刃,施展彎刀特有的斬擊。我則是在空中製造護盾,用力一蹬,側翻避開斬擊。
  就在我準備趁對方出招的空檔加以反擊時——眼角餘光剛好看到安娜塔西亞打算以魔法圓陣施展魔法。
  掩飾得真差勁。透過圓陣圖騰猜出即將發動的魔法後,我以撐竿跳的要領拄著龍杖跳往上方。
  下一秒,眼下出現了熱霧。龍牙兵自高溫霧氣中衝出,企圖擊落飛到空中的我。雖然在空中交鋒後彈開了龍牙兵,但那傢伙卻踩著樹幹翻轉身體,刻不容緩地直逼而來,不讓我有機會接近主人身邊。
  安娜塔西亞配合龍牙兵的動作從遠處展開魔法圓陣,製造出空中戰的立足點。
  我繼續跟留在空中的龍牙兵對打。
  雖然是學我的……但如果她是臨機應變,倒也相當了得。
  當我與龍牙兵兵戎交接時,下方又飛來火球和電擊。我以護盾防禦、翻身閃躲並接下了龍牙兵交疊雙刀砍來的一擊。
  大概是因為負責作戰的是龍牙兵吧,安娜塔西亞根本不顧夥伴的死活,想必用魔法援擊仇並非難事。
  不過。
  龍牙兵是勇敢的戰士。不畏死亡持續戰鬥——這反而會讓龍牙兵自食惡果。
  我在腳底展開護盾作為立足點,順便防禦安娜塔西亞的攻擊,同時對旁邊逼近而來的龍牙兵施放魔法。
  「磁波!」
  那是第六階級的土魔法。磁力困住了那傢伙手中的彎刀。
  即使如此,龍牙兵還是不放開武器。這或許是龍牙兵天生不知畏懼的鬥志使然,不過——
  我運用磁力使勁一拽,將龍牙兵甩向上空遠處。龍牙兵撞破溫室天花板,骸骨散落空中。我也隨即追上,飛往更高的地方。
  「什麼!?」
  安娜塔西亞驚愕不已。龍牙兵逐漸墜落。即便試圖援擊,安娜塔西亞的魔法射程也無法觸及。在龍牙兵被拋至空中的時間點,這對主僕就已經形同被拆散了。
  「消失吧。」
  我再度以磁波困住龍牙兵手中的刀。不曉得是不是已經預知了結果,銜尾蛇發出愉快的嗚吼聲。
  彷彿過肩投球般。
  我使盡全力將龍牙兵擲向安娜塔西亞家的屋頂。受磁力與重力的影響,龍牙兵猛烈加速撞破屋頂,再也看不見了。我想大概完全粉碎了吧。
  「這傢伙是怪物嗎……?」
  目睹這幕景象,安娜塔西亞一臉茫然地啐道。
  我降落溫室,重新面對安娜塔西亞,她甩了甩頭對著我說:
  「……等一下。你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協助我所侍奉的主人才是聰明人的做法。主人一定會重用你的。」
  發現自己贏不了我,就改採懷柔策略嗎?
  不,她是不是認真的還很難說。再加上她現在喬裝成別人,只要擺脫這個困境,之後便能堅稱自己毫不知情。
  「……侍奉?還真敢說呢。妳分明就是本人。」
  聽了我說的話,安娜塔西亞稍微挑動眉毛。不愧是習慣上流社會的人,沒那麼容易套出話嗎?
  不過我幾乎已經肯定了。由於亞路伯特王子也懷疑過,剛才她摸我的臉時,我就確認過「J。
  那只戒指是王宮專屬魔法技師秘傳的魔道具。雖然這類魔道具不只一個,但不可能在其他地方流通。能夠使用的——只有王宮的人,尤其是跟王族關係匪淺的人。
  領主來訪時,公主總是不在城裡。同一時期又有占卜師現身社交界。而且——瑪蓮公主暗殺未遂事件的犯人還沒逮到。
  此外,愛娜溫之吻這種秘藥過於危險,不能輕易交給別人。
  之所以帶著秘藥拐彎抹角地投入權力鬥爭……大概是為了要盡可能在最自然的情況下繼承王位,以及提前穩固即位女王後的勢力。至於拉攏排斥魔術師的葛瑞格派,則是因為不瞭解魔法的人才好利用。
  「怎麼啦?總之,你先聽我說。我的主人——」
  安娜塔西亞面露淺笑,不過我接下來說的話卻讓她僵住了臉。
  「我就別再對答案了,只管痛扁下毒的惡徒吧。」
  說完後,我立刻往銜尾蛇灌注魔力,用力往地面一蹬。
  「等、等一下!我!」
  我趨前揮舞銜尾蛇,安娜塔西亞則以魔法盾阻擋。杖與盾撞在一起,迸出藍白色的火花。
  「王!我可以讓你當王!」
  安娜塔西亞大聲慘叫。關於這點,我之前應該已經回絕過了。
  不曉得是不是安娜塔西亞注意力中斷的關係,雙方的平衡維持不久。一陣碎裂聲響起,安娜塔西亞被平衡瓦解造成的衝擊波震往後方,重重地撞上樹幹,倒臥在庭園。
  我用光之束縛綑綁住失去意識的安娜塔西亞,還讓蛇杖纏繞在她脖子上。
  這是無詠唱魔法的因應措施。雖然無法阻止魔法發動,但安娜塔西亞施展魔法的瞬間,蛇杖將會勒住頸動脈將她掐死。以威嚇性來說綽綽有餘。
  至於屋內的調查,等到將安娜塔西亞扭送王城之後再說吧。
  這次或許連我都要接受魔法審問也不一定,不過這也沒辦法。誰叫對方是那樣的人。
  「——明明跟隨我就好了,你也真是夠愚蠢的。」
  乘著馬車前往王城的途中,恢復意識的安娜塔西亞這麼說道。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被光之束縛限制行動的關係,她不怎麼反抗。
  「我不打算跟無法信任的人交涉。我已經做好預防措施了,妳最好別使用魔法。」
  「反抗有意義的話,我會這麼做的。不過反抗你也解決不了問題。搞不好你還會把我連同馬車燒得精光,以免留下證據。」
  不……我哪會啊……雖然好奇別人是怎麼看我的,但還是別問為妙。
  「我不會就這樣完蛋喔?」
  「少了秘藥,妳總不可能通過審問吧?」
  「是啊。既然計謀被破,我也只好認輸了。不過你等著瞧吧,我好歹也會保住項上人頭啦。」
  安娜塔西亞輕聲笑著,一副目中無人的態度。
  照這樣看來——她恐怕會仗著手中握有關於貴族的秘密展開交涉。有了這些秘密,王家便可佔盡優勢力壓貴族。
  發現愛娜溫之吻後調配成劑也好,龍牙兵也罷,這些都足以證明她是優秀的人才。
  殺掉她無疑損失慘重,不如把她當成雙面刃利用。安娜塔西亞可能打算藉由這套說詞跟梅爾文王談判吧。
  基本上她勢必會被剝奪繼承權。屆時她一定會想方設法極力脫罪,不過結果如何還很難說。
  總之,姑且不論她今後會變成怎樣,先來問些問題吧。
  既然已經確定她是這次事件的主謀,至少大部分的問題都答得出來吧。不過瑪蓮公主暗殺未遂事件……恐怕得透過魔法審問才有意義了。
  假使犯人是別名安娜塔西亞的蘿絲瑪莉……她百分之百會在國王退位時使用藥物。
  既然如此,為什麼又把秘藥交給了凱薩琳呢?
  如果目的是女王寶座的話——
  「妳把秘藥交給凱薩琳是為了我嗎?」
  只要是待在國王身邊的人,蘿絲瑪莉無論如何都要拉攏過來作為棋子。
  只要聲稱能夠掌握我的弱點,凱薩琳馬上就會上鉤了。而她又不明白愛娜溫之吻有多珍貴,就算對父親使用也不足為奇。
  「哎呀,在沒有魔法審問的情況下,你敢相信我說的話嗎?」
  「在抵達王城前,就當作打發時間吧。」
  我這麼說完,安娜塔西亞開心地笑了。
  「好吧。我在談話中發現伯爵夫人對你相當不滿,便鼓吹她對你下藥好問出弱點。」
  果然沒錯。
  「雖然不知道你瞭解多少,但我也掌握了侯爵家的情報喔。坦白說,無論伯爵夫人對你或伯爵下藥其實都無所謂。如果伯爵家因此發生內鬨,我就藉機威脅恐嚇,或者視情況出手解圍賣個人情。」
  結果怎樣都好嗎?手段真陰險啊。
  「妳還把我的情報提供給拜隆嗎?」
  「是我的手下啦。」
  ——派遣使者也好,送信也罷,總之她把我家的情報流給拜隆,同時將秘藥交給凱薩琳。
  分散情報來源,做好偽裝工作,驅使別人對我下藥,然後自己掌握秘密和弱點。
  只要先找到藉口或方法暗中找我出來就行了,再來靠秘藥總有辦法解決。
  「不過啊,那個拜隆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他好像聽完就跑掉了嘛?拜此所賜,我完全來不及安排。聽說他是賈特拿伯爵的兒子,我還以為跟你一樣呢。」
  畢竟拜隆平常裝得很乖,又不怎麼來中央,自然不可能露出馬腳。
  不過蘿絲瑪莉這麼做的動機……問了恐怕也是白問吧。她一定是認為自己十分優秀,理當即位領導眾人。
  就這個層面來看,她或許是因為被我識破計謀才肯老實招來也不一定。
  ◆◆◆◆◆
  ——將安娜塔西亞扭送王城,經查真實身分為蘿絲瑪莉後,城裡的大人物頓時倉皇失措。
  雖然王城一片混亂,但等到梅爾文王結束護國儀式回來後,情況就會稍微穩定一些吧。至於蘿絲瑪莉會受到什麼處置,事後應該能從梅爾文王口中知曉。
  由於蘿絲瑪莉本人認罪,我獲得釋放重獲自由。之後我順道前往工房和亞路弗雷德聊聊。
  「是嗎?接下委託當天就解決啦。」
  亞路弗雷德露出傻眼的表情。
  「嗯——不過我認為破邪首飾還是有必要的。」
  「知道啦,我做就是了。」
  亞路弗雷德乾笑幾聲。
  「話說回來,假使蘿絲瑪莉是瑪蓮公主暗殺未遂事件的犯人,動機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啊。」
  暗殺對象是王太子殿下倒還可以理解,為什麼會盯上繼承順序偏後的瑪蓮公主呢?不過亞路伯特王子好像早就懷疑蘿絲瑪莉是犯人了。
  「這個嘛,塔穆威爾斯未必是王太子優先繼承王位。重點在於能否克盡王的本分……也就是必須具備足以執行護國儀式的強大魔力以及適合的魔力資質。接著才考慮出生順序、人品和人望。」
  王子暫時中斷話語,嘆了口氣:
  「擁有強大魔力的是王太子殿下、二公主及三公主。魔力資質最合乎護國儀式要求的則有我——以及二公主、三公主。就算同時考慮兩者,理當也是王太子殿下繼承王位吧。」
  「所以蘿絲瑪莉有暗殺瑪蓮殿下的動機。」
  「沒錯。隨著世代交替,愈來愈少人擁有護國儀式要求的資質。王家為此費盡苦心……不是從近親之中選妃,就是迎娶月神殿才能突出的見習巫女作為側室。」
  就剛才的說法來看——單論資質的話,最接近王位的就屬蘿絲瑪莉跟瑪蓮公主了。不過實際上還要考量能否以執政者的身分維持治世吧。
  王太子並非能力不足,而且風評也不差,繼承順序理應無可動搖。
  於是蘿絲瑪莉提倡應以能力作為繼承王位的首要依據。
  關於王的資質及人品——只要夠多人推崇讚賞,即便黑的也能洗成白的吧。贊同者多了,國王自然無法忽視。一旦國王受能力至上主義感化,就算選擇蘿絲瑪莉作為後繼者也不足為奇。至少也要做到讓國王起心動念的程度才行。於是蘿絲瑪莉積極展開擴展派系的權力鬥爭。
  不過照這個論點來看——瑪蓮公主說不定比蘿絲瑪莉更有才能。
  怪不得平常提倡能力至上主義的蘿絲瑪莉視瑪蓮公主為勁敵。畢竟按照自己的理論,瑪蓮公主更適合成為女王。
  「蘿絲瑪莉好像還主張最優秀的人即位可遏止資質衰退的現象。雖然瑪蓮被下毒後就不再開口說話了……但聽說無法詠唱就不能主持護國儀式,這樣或許幫了她也不一定。由於未來還是有由她執政的可能性,公開宣布成為神殿的一員反而更讓人放心。」
  「……原來如此。」
  「詳情就留待魔法審問吧。總之,我得向你道謝才行。蘿絲瑪莉對其他王子公主特別苛刻,搞得關係很差。」
  亞路伯特王子和瑪蓮公主恐怕很不好過吧。畢竟兩人勢單力薄,對方又是大派系。
  說到假扮瑪麗安的瑪蓮公主,她似乎已經為幾顆魔石獻上祈禱,如今正趴在桌上睡覺,靜靜地發出鼻息。她看起來很努力工作的樣子,也難怪會累成這樣。尤其事關秘藥,緊急性又更高了……
  不,除此之外,我玩BFO時也曾聽說蘿絲瑪莉在王宮專橫濫權,亞路伯特王子原本就在想方設法尋求自衛之道,所以這樣也算除去了將來的一個隱憂吧。而且……亞路弗雷德現在也從工作中找到價值了。
  「好,那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嗯。那我們也回去吧。」
  這麼說完,亞路弗雷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嗯,緊急性姑且也降低了。目前供重要人物使用的首飾已確保基本數量,之後再慢慢推廣就行了,希望亞路弗雷德他們可以好好休息。
  「你們怎麼回去?要我送你們到王城嗎?」
  「昨晚為了緊急趕工住在這裡,梅爾賽蒂亞爵士預計等會兒過來擔任護衛。我打算那時候回去,就不勞你費心了。」
  ……原來如此。最近我和梅爾賽蒂亞的交集也愈來愈多,或許她很適合參與工房的工作呢。
  「那我就陪你聊到梅爾賽蒂亞爵士來吧。」
  「是嗎?那我來準備茶水點心。」
  說完後,亞路弗雷德便笑著起身。
  ◆◆◆◆◆
  日落後,梅爾賽蒂亞他們才從王城來到這裡。抵達時我、亞路弗雷德以及薇奧拉正在喝茶聊天,瑪麗安也剛好醒了。
  等梅爾賽蒂亞他們喝杯茶時,我做好了回家的準備,鎖上工房的門,來到巷子目送大家。
  「——我們會負責送工房的各位回家。」
  說完後,梅爾賽蒂亞靜靜地低下了頭。
  「好的,麻煩了。」
  照梅爾賽蒂亞的說法來看,他們似乎也會把薇奧拉送回家。雖然亞路弗雷德和瑪麗安是回王城就是了。
  前來護衛的士兵曾和梅爾賽蒂亞一起探索迷宮,所以我全都見過,算是可以放心把護衛工作交給他們。
  「再見啦,堤歐。」
  「晚安。」
  「嗯,晚安。」
  亞路弗雷德和薇奧拉鑽進馬車,最後瑪麗安笑盈盈地對我揮手。
  「晚安,瑪麗安。」
  我揮手說完後,瑪麗安便重重點頭,乘上馬車離去。不一會兒就看不見馬車的影子了。由於東區是住宅區,日落後十分安靜。
  不過……幸好這次父親、亞路伯特王子和瑪蓮公主都平安無事。姑且不論過去的事件,我的確受到了蘿絲瑪莉的騷擾。
  蘿絲瑪莉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未來又有什麼企圖呢?雖然目前還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但從態度研判,至少可以肯定她想得到王位。
  為此……蘿絲瑪莉才渴望把我納入旗下壯大勢力嗎?
  既然那傢伙提倡能力至上主義——不難理解需要更多力量達成目的。
  為了和必須保護的人過安穩的生活,我需要更多力量。那不僅是我的期望,也是手段。我的初衷非常自私,不是保衛國家那種冠冕堂皇的理由。
  話雖如此,蘿絲瑪莉掌握實權恐將造成強烈的風波及混亂,我不能容許這種情況發生。
  事關自己的願望,無論如何我都會仔細思考未來的事情。排除掉來到塔穆威爾斯的魔人,又逼退了蘿絲瑪莉之後……未來會變成怎樣呢?我在BFO知道的歷史恐怕已經變了吧。
  正因為如此——我才需要更多力量,是嗎?兜了好幾圈又回歸原點,自己的手段單純到令我忍不住輕輕笑了。搖頭甩去轉個不停的思考後,我抬起了頭。
  「好……我也回去吧。」
  我自言自語地低聲呢喃,隨即踏上歸途。
  工房在家附近,沒多久就到家了。大概是正在準備晚餐吧,屋內飄出香味。
  「我回來了——」
  我打開玄關的門說,正在做飯的古蕾絲和亞修蕾伊回頭露出笑容,異口同聲地說:
  「——歡迎回家。」



後記
  由衷感謝各位購買「境界迷宮與異界魔術師」第三集,我是作者小野崎えいじ。
  很高興能為各位讀者獻上第三集,這都是多虧了大家的支持。請容我在此重新致謝。
  回頭一看,明明不久前第一集才剛問世,眨眼間就出到第三集了。
  說到本集的內容,我為網路版讀者熟悉的那位角色增添了不少新插曲,新讀者就不用說了,希望已看過的讀者也能盡情欣賞。
  頁數也比連載的部分略多,還出現了新繪製的角色,感覺相當豐富。鍋島老師筆下的角色有的高貴、有的可愛、有的帥氣……每次作者都非常期待。
  以下含本篇爆雷及後設要素,欲避開這類內容的人不建議繼續閱讀。
  由於網路版到書籍發行相隔了一段時間,這是我對執筆當時的回憶。關於第二集出場的某敵方頭目級角色,他跟夥伴交談時有段口白是「戰鬥能力不如在場者」,所以我下筆時曾多方考慮,極力將下一位魔人塑造成難以應付的對手。
  結果就是本集登場的那位魔人了。從創作動機來說,個人認為有關火的招數和魔法不易克制威力,因此很難用來發展故事,所以傾向於避免使用。不過後來決定乾脆用來當作敵方頭目,便造就出專司炎熱的魔人。由於作者心中已決定了故事的方向性,不光是他,初期登場的魔人也投入了許多心思。
  除了故事以外,到了第三集時,我也已經熟悉書籍化作業了,應該會比之前更有效率。
  所以作者將加倍灌注心力寫作,好讓各位讀者能夠看得盡興……這是我的理想。今後我也會同時致力於網頁版及書籍版,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拙作。期待能夠在第四集的後記再次向各位致意,再會。

  小野崎 えい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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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8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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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596703777 騎士
大妈之家只更新了一点点 没想到在轻国上能看到

感谢大大!!!

4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1~~2~~~3卷插画都挂了蛋疼啊















4 年前 0 回復

billy0429064 伯爵
4出了才發現3還沒有看,趕快回來補番,可惜的是圖都跑不出來

4 年前 0 回復

愛在華中橋 騎士
找好久了,感謝分享

5 年前 0 回復

SUZUMI 王爵
看了贴吧,说就9卷完,三王女都收了。
男主说自己的自制力差,我看不是吧,多少天和两个未婚妻同床了,硬是不上。自制力好到和那些校园系列的不举男一个样了。
我看销量不怎样。估计后面台版不知道出不出。

6 年前 0 回復

弧线摇篮 公爵
感谢录入.看回复说,贴吧凉凉了?

6 年前 0 回復

Creans026 騎士
雖然名叫「境界迷宮」,但實際攻略迷宮的劇情很少,大部份時間都是在迷宮外過,我只把它當作普通冒險故事看。

6 年前 0 回復

sawyer1977 子爵
' 高地始源 发表于 2018-5-5 09:54 感謝錄入 問一下後面公主瑪蓮是不是後宮之一? 主角的房子夠住嗎? '


等正宫上位了应该就就不用担心房子问题了

6 年前 0 回復

IntelRoyal 伯爵
录入辛苦,这本真的隔了很久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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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lsxf 王爵
。。。总感觉,非武斗型的反派都是各种无脑。。。二公主你药都被人发现了,还不警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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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zh1983 伯爵
感觉没有个够分量的反派撑起剧情呢,一集里出现几个反派,剧情都是主角对上某个反派,反派展示出了XX能力,反派被主角打倒了,一集里重复几次这个过程真是令人感到无趣,就像死神后期的剧情那样都是敌人介绍完自己能力,然后就被主角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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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地始源 騎士
感謝錄入
問一下後面公主瑪蓮是不是後宮之一?
主角的房子夠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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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QS 侯爵
期待这第3卷很久了,感谢录入.
男主被卷入宫廷斗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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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win5733 王爵
謝謝大大收錄台版 這本書格好久 看來要來回顧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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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24300a 公爵
感謝大佬 後宮又再次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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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寒至 侯爵
第3卷居然一个新后宫都没加入,王子的妹妹后面会加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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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antompate 騎士
等全翻完再一次看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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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蚊子 伯爵
感谢录入~看了前三卷感觉很不错  为什么人气就是上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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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yminas 伯爵
感谢录入的大佬,明明这小说挺不错的,但是感觉看的人不是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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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lRoyal 伯爵
感谢录入,这个前面1,2卷应该已经是有一段时间之前的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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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s1214 皇帝
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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