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敦]廢柴以魔王之姿闖蕩異世界 有時作弊一下的悠哉旅程 5[台/繁]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9-5-17 14:39 编辑


  廢柴以魔王之姿闖蕩異世界 有時作弊一下的悠哉旅程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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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藍敦
  插畫:桂井よしあき
  譯者:尊師K
  圖源:kerorokun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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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凱馮一行人與「解放者」那央他們道別,並離開了田園都市亞基達爾。為了能夠和她一直走下去,所以必須斷絕蕾斯的憂患──凱馮下定決心後,踏入魔族至上主義的亞爾維斯。一進入城市後,露耶、蕾斯、凱馮三人就分頭採取行動。一切都是為了消滅長年以來一直折磨蕾斯的元凶──自稱為魔王的阿卡姆,並從他手中奪走一切……!
  以魔王之姿在世界橫行霸道、暢通無阻的悠哉旅程第五集!

  
  
  作者簡介
  藍敦
  將人生充滿迷惘的豬豬表情戴在臉上的前料理人,最終更達成小說家出道的壯舉。
  壓根兒沒想到自己能有這麼一天。目前正在稻米之鄉過著隱居生活,執筆寫作。
  
  
  畫師簡介
  桂井よしあき
  主要從業於成人漫畫,但也有從事插畫創作。
  興趣是旅行與散步,工作中會不斷重播某行腳類的節目。
  個人網站:katsuraiyoshiaki.com/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被支配者
  第二章 她們的戰鬥
  第三章 原初的魔王與救國的聖女
  第四章 越過那次死亡
  終章



      序章
  
  
  來到「瑟彌法那爾大陸」後季節更迭,陽光稍微開始變強的晚春時節。
  在這溫泉鄉,或許是因為地熱影響的緣故,氣溫已讓人預感初夏即將來臨。
  汗水在衣服底下流過肌膚,讓人感到一陣發癢以及時光流逝的速度。
  沒錯,自從來到這座「田園都市亞基達爾」滯留,已經過了一個月。
  「妳們倆事情都辦完了?」
  「供奉就快要結束嘍。哎喲,這次增加了好多食物喔。」
  「沒想到公會裡那個『女神小神殿』,居然會連結到露耶的背包……」
  我們正在公會辦理出城手續,同時透過神殿把鎮上獲得的大量行李,傳送到露耶家的倉庫……但對蕾斯來說,看到自己長年供奉的供品,原來都是到了身邊的伙伴懷裡,令她無法掩飾自己有多驚訝。
  「總覺得好像破壞了妳的想像。真是不好意思,蕾斯。」
  「沒、沒關係的。重要的是做這件事時的想法。只是我原本一直很好奇,不知不覺消失的供品到底都去了哪裡,居然可以藉此幫上露耶的忙,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事了。」
  露耶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靠送到自己倉庫裡的供品維生。
  而蕾斯也有她必須要供奉的理由吧。
  ……差不多應該要聽她親口陳述,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原本我並沒有打算在亞基達爾待上這麼久。
  這座城市是布克治理的領地最南端,只要越過這裡,就是過去曾經使蕾斯受苦,而且直到現在都還不放過她的「阿卡姆」的領地。
  原本打算在此地休息一會兒後,就直接前去決戰。但在奇妙的緣分帶領下,我在這座城市裡有了全新牽絆……
  和「召喚出來的新解放者」……沒錯,就是從日本而來的青少年相遇。
  也因此──了解並非是針對蕾斯,而是有可能成為我自身敵人的存在。
  有某個人物,在背地裡為了解放這世界的「七星」而行動。而且已經查覺到我,並認定我是個阻礙的事實。
  不過至少也證明了那個人物的意志不是絕對,光是了解這點,就可以說是稍有進展吧。
  「打倒魔王」這個和解放七星別有不同,由某個人物發下的指示。
  而我已經成功把接到這指示的解放者「那央」,拉攏到我這邊。
  現在只要這樣就好了。我自己的問題,可以先放著不管。
  站在小神殿前,她和露耶兩人很感興趣地看著行李陸續消失。
  ……為了不讓她的笑容消失,必須要斷絕她的後顧之憂。
  為了未來還能一起並肩同行──
  
        §§§
  
  「我們馬上去準備魔車,麻煩您稍等一下。」
  「我知道了,在這段期間可以允許我使用通訊魔導具嗎?」
  手續辦完後,本來是打算準備一輛魔車作為移動手段,但鎮上居民因為先前的事件,為答謝我們阻止火山爆發的災害,送了我們一輛魔車。
  原本這座城鎮就很盛行木工,並有生產一種被稱為「貓車」的推車……這很明顯是幾三傳下來的文化吧。
  然後活用該木工技術,也會製作貴族專用的客車。
  「需要通訊的話,是要和哪邊聯絡呢?」
  「請幫我接恩德雷希亞公會總部。」
  出發之前,我想要再一次聯絡我們的總帥小豬仔。
  職員讓我走進公會櫃檯裡,拿起那有點復古風格的魔導具話筒。
  類似電子音的聲音傳進耳裡,然後透過魔導具聽見有點模糊的說話聲。
  『這裡是恩德雷希亞冒險者公會拉庫總部,請問是瑟彌法那爾冒險者公會亞基達爾分部嗎?』
  「是的,沒有錯。我報上自己的公會卡編號。」
  為了證明自己的身分,我將刻在公會卡上的號碼告知對方。
  『認證完畢。SS級冒險者凱馮大人,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有事想和歐因克總帥報告,可以請她來聽嗎?」
  『真是非常抱歉……總帥現在人在外出差,並不在公會裡面……』
  聽到職員這句話,讓我煩惱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過她也知道我們最近就會離開這座城市,應該是不用太在意才對……只是我想事先了解有關阿卡姆領地的情報罷了。
  ……也是為了知道我能夠發揮自己的能力到什麼程度。
  
  結束通訊離開公會,就看到魔車用的客車已經停在外面。
  精心打磨過的木製魔車,外觀為黃褐色,釋放出讓人想要直接放進博物館裡展示,不敢把手放上去觸摸的存在感。
  還真沒想到……收下這麼氣派的謝禮真的好嗎?
  這時很感興趣地觀察客車的蕾斯,走向八成是準備這輛客車的人,兩人之間開始交談。
  「這輛客車……製作得十分精細呢,可以請教一下材質和緩衝的結構嗎?」
  「當然沒問題,木材是貴重的硬質樺木和高級家具也會使用的胡桃木,將之組合,並使用鍊金術賦予其柔軟性。」
  「真是令人驚豔呢,那緩衝也一樣是使用這種木材嗎?」
  「不,還加上──」
  關於客車品質,應該交給蕾斯來鑑定就好了吧。
  畢竟她以前可是自己一手包辦店裡的日常用品。
  「阿凱,這輛魔車這麼大,要用什麼魔物來拉啊?」
  「聽妳這樣一說……車輪看起來也很厚實耶……」
  我們兩人還在埋頭苦思,對這輛客車很滿意的蕾斯,掛著開心不已的表情走回來。
  「你們知道嗎,這輛客車是我有生以來看到最高級的極品耶。真的好期待……看到這厚實的車輪和緩衝結構實際運轉的模樣……」
  「原來蕾斯妳喜歡這種東西?我也是很喜歡看魔導具啦。」
  「對、對啊。那個……我一直都很喜歡看這種複雜的物體動起來……」
  像這樣讓我見識到不同一面的蕾斯,令我更加疼愛她。
  兩人走向蓋上一塊布,裡面應該關著魔物的籠子,比起以姊妹形容她們靠攏的模樣,其實更像是「家人」。
  她們走在前面轉過身來,有些激動地對我招手。
  那副模樣讓我不禁會心一笑,朝著她們走去。
  為了彼此的將來……得慢慢地把思考模式切換才行啊。
  
  「接下來,我想要介紹身為魔車核心的魔物!而牠居然是應該在先前火山爆發時,逃出來的稀有幼體魔物!因為年幼自然很順從,再經過專屬訓獸師的調教,儘管調教期間很短,卻已經會完全聽從我方指示──」
  負責準備魔車的男性職員,以興奮的口吻對我們賣關子。
  你的心態雖然可以了解,快點讓我們看啦。
  為了以防萬一,我讓揹在背後的愛劍裝上[詳細鑑定],仔細盯著從布料縫隙中露出來的魔物腳部,於是──
  
  【Name】
  【種族】 黑曜龍
  【等級】 39
  
  魔物的等級是39級,遠比棲息在火山的一般魔物還要高。
  雖然搶先一步得知到底是什麼魔物,但不知道長什麼樣子。
  職員漫長的介紹終於結束,露出不悅表情的露耶和蕾斯,興奮地向籠子靠近。
  於是響起布料掀開的聲響,魔物終於現出牠的姿態。
  「這就是世上罕有的黑曜龍的幼龍!大家請看,這幼小但是強韌的四肢,以及美麗的鱗片!如此威風的姿態,的確和這座城市的救世主相稱!」
  「喔!……不是白色也不是藍色,是和阿凱一樣的黑色耶。」
  「的確是十分美麗,真沒想到是讓龍來拉車……」
  全身上下覆蓋著漆黑鱗片,帶有透明亮澤的黑色,彷彿黑曜石般的綻放光芒。
  背上那對羽翼,令人聯想到黑鳳蝶那般、仿若絲綢的質感。
  羽翼反射出複雜光芒,看上去還有點像是彩虹。
  明顯和一般魔物大不相同,全身透出不同凡響的氣場。明明還只是幼龍,但卻已經讓人感受到有魔物支配者的風範。
  你的雙親該不會不在了?而牠們原本會不會就是那座火山的主人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那座火山迷宮的最後一個房間裡,有看到被殘殺的翼龍巨骨。
  「魔物飼料基本上只要提供魔力就夠了,畢竟是龍種,常人難以維持牠需要的魔力……但如果是拯救這座城市的各位,我想沒問題。」
  「原來如此,那把牠繫上魔車就可以了嗎?」
  「不,在這之前得先和這頭魔物締結契約才行,也就是締結主從關係的儀式。只要把契約者的血液混進這藥品裡,再注射到龍身上,確認儀式發動就完成了。」
  這是為了防止萬一魔物反咬、傷害飼主吧。
  ……這可不能讓露耶來執行。
  因為她相當明白被契約束縛的痛苦。
  「那由我來締結契約可以吧?」
  「好,那就麻煩你了。我應該無法勝任吧。」
  「我也不用了,而且一片漆黑,很有阿凱的風格。」
  於是我本打算滴下一滴血液到早已備好的培養皿中……
  「很不巧地,沒辦法造成會出血的傷口。」
  「呣,人太強也是個問題呢。流個鼻血試試看怎麼樣?」
  「就、就這麼辦吧!阿凱,你先和我回旅店──」
  等一下等一下,這位大姊妳想在旅店裡幹什麼?
  在無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拿下背後的愛劍壓在手背上,稍微用點力。
  然後把終於冒出來的這滴血交給職員。
  真是不好意思耶,居然把用來抽血的針頭弄壞了。
  職員把血液混進藥品移到針筒中,並以熟練的動作把針頭刺進龍的脖子。
  幼龍看起來真的很親人,完全沒有掙扎,靜靜等待注射結束,但就在針筒內的液體都打進牠身體裡的那瞬間──
  「唔哇!」
  牠突然甩頭,好像要從籠子裡衝出來一樣,身體也激烈地橫衝直撞。
  表現出以狂暴來形容再適合不過的模樣,而且還傳出彷彿喉嚨撕裂般的淒厲慘叫。
  「這……沒有問題嗎?」
  「我、我也不清楚……契約者力量過強時,偶爾會出現這種症狀……」
  「好可憐喔……我幫牠用魔術恢復一下好了。」
  露耶對依然在暴動的幼龍上方伸出手。
  淡淡光芒被吸進牠身體裡,使牠逐漸恢復平靜。
  接著龍的全身都發出眩目光芒,包覆著牠,並且不斷膨脹。
  在光芒收束時籠子也隨之折斷,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變、變成體了?」
  「唔哇!變大了!」
  「牠這是……成長了嗎?不過這也太──」
  「……我不予置評。」
  在光芒收束後,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模樣,並不是剛才那頭尺寸大約等於「有點大的馬」的幼龍。其巨大的身軀,該以「獲得和脖子長度相符之身軀的長頸鹿」來形容吧。
  不過比起體型大小變化,還有更顯眼的特徵──
  就是在頭部長出一對看似和山羊相同,金黃色的尖角。
  稍早前別說是金黃色,就連角都沒有。
  以及浮在一片漆黑中,有如血色一般的虹膜,有著似曾相識的魔眼風格。
  你剛才的眼睛不是還滿水汪汪的嗎?
  寵物會像飼主,也要有個限度吧。
  「好厲害喔!看起來就像是阿凱變成的龍耶!」
  「魔王模式是扮出來的啦。現在才是我原本的模樣啊!」
  我再次查看我家這頭經過劇烈成長的巨龍的狀態欄。
  
  【Name】
  【種族】 魔王龍
  【等級】 169
  
  我的血液裡是不是含有龐大的經驗值啊。
  等級都快追上不死鳥,連種族都變了。
  「……真是不好意思,剛才的道具還有籠子都不小心弄壞了。」
  哎呀……真是魄力十足啊。乾脆讓你來當魔王好了。
  
        §§§
  
  我們並沒有告訴其他居民要離開亞基達爾的事。
  理由是現在已經被人視同女神的露耶要離開城鎮,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會演變成全城居民一起來送行的情況,但是露耶對於這件事擺出有些不悅的表情。
  這也沒辦法,考慮到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和目的本身,實在是不適合搞得太過盛大。
  當然她最後也接受了這解釋,而搭上魔車沿著道路南下……
  「好棒好棒!風景不斷向後流逝耶!這是我搭過最快的魔車了!」
  「真的很厲害呢……完全感覺不到晃動……最新的緩衝構造實在令人驚豔。」
  從客車裡傳出兩人聽起來很興奮,也很感動的說話聲。
  而我則是坐在駕駛座上,以肌膚直接感受外頭的風景和強風吹過的感覺。
  ……正因為如此,只好告訴她們只有我知道,但她們倆卻沒有發現的事實。
  「妳們兩個……把頭探出窗戶看看外面吧。」
  兩人聽到我的呼喚,打開窗戶探頭出來。哈哈哈,妳們快看啊。
  ……這孩子直接飛在空中了,而且還是拖著客車呢。
  「唔、唔哇!在飛耶,阿凱我們在飛耶!」
  「怎、怎麼會這樣……車輪的轉動……避震器的運作……」
  「……蕾斯,感覺有點對不起妳。」
  既然是飛在空中,當然和車輪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就讓牠這樣飛到會有許多人的地方也不太好,只好姑且試著叫住牠。
  「不好意思,你可以別飛在空中嗎?慢慢降落到地面吧。」
  於是牠輕輕叫了一聲,好像在說「我知道了」一樣,緩緩靠近地面。
  只產生了一點輕微的晃動就順利著陸,並順勢繼續沿著道路前進。
  ……真聰明耶,我家的龍是個乖孩子。
  
  雖然多少碰上一些預料之外的事情,我們沿著道路移動了三個小時。
  再加上一開始飛在空中移動的距離,這時已經越過布克所治理的大陸北部,進入這塊大陸上最廣大的領地,也就是阿卡姆所統治的大陸中央。
  我讓魔車繞到沒有人煙的草原上,打算在此地稍作休息。
  「阿凱辛苦了,等一下換我來駕駛吧。」
  「那就麻煩妳嘍。」
  因為長時間坐著不動,兩人在下車時感覺有些站不穩。
  我對露耶的心意道謝,然後面對表情有些僵硬的蕾斯。
  「蕾斯,我有些話要和妳談談。」
  「……好。」
  她應該很害怕吧。這裡已經不是一直庇護她的布克領地了。
  這裡是干涉她在溫格雷斯特好不容易獲得的平靜生活,長年來令她痛苦的對手根據地。
  我坐上折疊椅,正面凝視神情緊繃的蕾斯。
  「蕾斯,我們終於要踏進他的領地了,但在這之前……我有些事必須要先問清楚。」
  「……我知道。」
  「那就是關於妳的過去,妳移居到溫格雷斯特之前的經歷。」
  我已經從別人口中聽過大概情況,但是還沒有聽她親口告訴我詳細經過。
  因為擔心會不會傷害到她﹑是不是太著急了,這使我變得有些膽小。
  但是我已經接受她的一切,接下來也打算去挑戰令她痛苦的元凶。那我就必須要問清楚,這是為了更深入了解她……也是為了讓蕾斯本人能夠下定決心。
  吹過草原的微風,輕柔地搖動她的秀髮。
  她閉上在那瞬間被頭髮擋住的眼眸,應該是已經下定決心。
  嘴唇略顯顫抖,雙手用力緊握,然後──
  「就由我來親口述說,我過去的……罪孽吧。」
  
        §§§
  
  從她口中娓娓道來的,是關於距今約二十年前發生在這塊大陸上的戰爭。
  特別是其中被稱為「亞爾維斯戰役」,處於戰爭最末期的故事。
  至於在這場戰役中,蕾斯到底為何會和戰爭扯上關係……
  「我在王政的時期,因為對來自大陸之外,名為公會的組織感到好奇,所以和當時最年長的女兒一起登記了。」
  「也就是在戰爭發生之前吧?」
  「沒錯,大約三十年前……是現任總帥就任前的事情。」
  說到那個時代的公會總帥,應該是目前擔任恩德雷希亞礦山城市──瑪英茲谷公會分部長的庫洛姆威魯吧。
  所以是公會先到這塊大陸上發展,歐因克繼任之後促成革命……小豬仔的行動力真強。
  「我們在位於大陸中央的首都亞爾維斯,作為冒險者承接任務,晚上則是經營一間小商店。雖然不能說是生活富裕,但那段時光對我來說……是無可取代……重要的……」
  蕾斯的聲音不停顫抖,哽咽到說不出話。最後終於泣不成聲,流下大顆淚珠。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口中說的罪孽究竟是什麼?
  露耶發現到情況不對後就趕了過來,握住蕾斯的雙手,並轉頭看著我。
  

  
  「阿凱,不要問了。蕾斯看起來好難受。我們直接去打倒阿卡姆,這樣不就好了嗎?」
  「不行,這是我必須要坦白的事。為了接下來能夠繼續和你們並肩同行。」
  即使如此,她還是要繼續說下去──而故事的時間也來到開戰之後。
  會開戰的契機,果然是歐因克。
  但背後的原因是「王家所實行的恐怖政治和人種岐視」。
  根據她的說法,「魔族至上主義」這種思想,在這塊大陸上蔓延了很長一段期間。
  原本據說就是從恩德雷希亞過來的魔族,在這塊大陸上建立起國家,所以魔族影響力強大,甚至到了幾乎沒有辦法改變的程度。
  當然也不是整塊大陸都是如此,公會為了阻止王族的橫行霸道,借用鄰國恩德雷希亞王家的力量,踏進了這塊大陸。
  然後歐因克在繼承公會後,就和各地方領主合作,打造出革命軍勢力。
  「在我所居住的亞爾維斯,是由當時王弟身兼公爵的阿卡姆統治的領地。因為我也是魔族,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會注意到我,有時……甚至開口向我求婚。」
  「……但是妳拒絕了他對吧?」
  「是的,因為我從那時開始,就已經在等待我的長腿叔叔。」
  聽她這樣說讓我有些不好意思。只不過……我看著眼前的她,產生「只是被拒絕一次,真的就會放棄追求她嗎?」這個問題。
  不可能,更別說對方是擁有公爵身分,這種崇高地位和權力的人物了。
  也正如同我所想的,她後來碰上了應該是阿卡姆手下所做的小動作。
  可是帶著一群孩子離開城市並不容易,就算要離開,他們也無處可去,所以只能不斷忍耐,懷抱著「只要這塊大陸上的思想改變,情況也會有所不同吧」如此微弱的希望。
  「然後……戰爭進入末期,暗地裡和革命軍合作的阿卡姆,直接放公會和革命軍通過自己把關的亞爾維斯。讓王都等於是遭受奇襲而承受莫大打擊,但同時也讓亞爾維斯一帶被捲入戰火。」
  當時蕾斯身為冒險者,已經昇到頗高的地位,同時擁有高強實力,所以接到公會特殊命令加入軍隊。
  然而在這場戰亂背後蠢動的人,竟仍是阿卡姆。
  「雖然這只是我的臆測,但阿卡姆大概是打算看戰爭中哪方佔有優勢,也準備從背後突襲革命軍,藉此賣王家一個天大的恩情。」
  「妳為什麼會這樣想?」
  「阿卡姆那時在革命軍通過亞爾維斯之後,就把城門完全封鎖,阻斷革命軍的後路,他本人是主張『因為不能讓領民被捲入戰火』。」
  「只聽這樣感覺是個不錯的領主……還有其他根據嗎?」
  「是的,那時住在城裡的魔族,都已經移往其他城鎮避難了。剩下的大多是像我和孩子們一樣不怎麼富裕的人……以及絕大多數的人族。簡直就像是為了製造自己的正當性,所以才召集人族進城。」
  人族因為被當成奴隸對待,原本大多居於王都周邊。
  但是阿卡姆以保護人族為理由,召集了眾多人族進城。
  ……也許就是因為他這個行動,才會讓歐因克找上他合作吧。
  認為「如果是會保護人族的優秀領主,應該可以合作」。
  我重新把視線對向蕾斯,催促她繼續說下去。但可能是接下來發生了什麼重要關鍵,讓她露出更為沉重的表情。
  「……我作為公會成員被送上戰場,因為當時隸屬的亞爾維斯冒險者公會當中,最大戰力就是我和我的長女。」
  「這樣一說,蕾斯當時已經是A級冒險者了呢。」
  「但是……我因為擔心孩子們,所以把擔任我搭擋的長女留在店裡,獨自前往戰場。」
  當時隸屬公會的人數不多,起來反抗的領主們也沒有多少戰力,再加上阿卡姆封鎖了城市,所以戰況並不理想。
  即使如此最後還是能獲得勝利,正是因為包含蕾斯在內,擁有傑出戰力的人物存在。
  當然也是因為遊戲時代,在我們隊伍裡擔任軍師的歐因克大大活躍之故。
  蕾斯也扮演率領眾多冒險者的領袖人物,在戰場上表現非凡。
  甚至有一名敵將因為遭到她狙擊,最後只能撤離戰場。
  後來不知是何種契機,讓那名將軍反過來加入革命軍。
  「蕾斯妳好厲害喔。」
  「真的耶,對獲勝的貢獻很大。」
  「……可是也因為這樣,讓我越來越沒有辦法離開戰線。在伙伴們眼中看來,我就像是他們的希望,要我離開他們……我辦不到。離開孩子們持續作戰這件事,到底正確與否,直到現在我還是經常會思索……」
  「但如果我們輸了這場戰爭,一定會迎接悲慘的結局。一想到阿卡姆為了獲得正當性而召集的人族,和還留在城裡的居民……」
  之後戰況終於有所轉變,革命軍在亞爾維斯與王都之間的戰役中戰勝了王國軍,順勢進軍王都,蕾斯也在這時離開戰線。
  接受徵召後大約半年,終於可以回家。
  「當我……當我回到店裡﹑回到家時,那裡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該不會是……」
  「人族所居住的區域被拆毀,只剩下堆積如山的瓦礫。我要回去的地方,也只剩下一片殘骸。」
  因為出兵的影響,大部分的公會成員都離開城內。
  阿卡姆應該就是看準這個時機才開始行動的吧。
  已經沒有必要再加以保護,為了把這些人族切割捨棄,也為了奪走蕾斯的歸處將她逼入絕境,真是個最差勁的一石二鳥之計。
  ……不能讓她再說下去了。
  她口中的「罪孽」到底是什麼,她又是為何持續向神殿獻上供品?
  這一切全都連結在一起了。
  「這時我已經放棄了,認為這是我自己招致的結果,打算要接受這一切。但是──還有孩子倖存下來,還有我必須要保護的孩子。所以我才帶著孩子,勉強逃出了亞爾維斯。這就是──我所背負的罪孽。」
  「蕾斯夠了,我全都懂了……」
  「……原來是這樣啊,妳保護到最後的孩子,就是史佩爾對吧。」
  露耶抱緊蕾斯,用她的小手在蕾斯背後輕輕撫摸。
  我靠近她們兩人,伸出手把她們一起抱進懷中。
  原來妳一直以來,都是背負著如此沉重的過去。
  在這樣的痛苦當中,妳選擇再次收養孩子,為了保護他們而活。
  把罪惡感藏在內心深處,即使如此還是選擇保護孩子,並等待不知何時會前來迎接的、和自己從未謀面的我。
  ……我已經忍不住了。為了妳,我會化身為真正的魔王。
  
        §§§
  
  「妳們兩個,差不多可以看到第一個城鎮嘍。」
  「那是『諾斯亞爾』,原本是個很盛行手工藝的地方……」
  在蕾斯的獨白之後,為了不增加她的負擔,我們決定在外露營一晚。然後在今天抵達可稱為大陸中央玄關的諾斯亞爾。
  只聽她的說明,原本還以為會看到溫馨的街景,但映入眼中的景象……是如同要塞一樣的城門和監牢般封閉的鐵柵欄。
  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一個盛行手工藝的城鎮,反而讓人感覺很冰冷。
  守衛這時注意到拉著這輛魔車的巨龍,連忙架起長槍。
  「停、停下來!那隻魔物太危險了!請出示代表人和調教證明書!」
  我這時坐在駕駛座上,讓長袍的帽子蓋過雙眼,看起來就十分可疑。
  守衛為了盡到自己的職責,朝我們走來。
  而我們──
  「我就是負責人,請問這樣可以嗎?」
  我脫下帽子,盡可能扮演成自己想像中的角色。
  在動作、音調、口氣上,都表現出桀驁不遜,從遙遠高處向下俯視眾人的態度。
  從頭髮底下伸出的尖角,以及被面具蓋住依然顯眼的魔眼。
  沒錯,我已經化身為魔王,並刻意以如此姿態站在眾人眼前。
  因為已經下定決心,在這塊領地的期間內,都要持續扮演一個魔王。
  「魔族大人!真的是萬分失禮,居然把您叫住!」
  「不會,你只是盡忠職守罷了。這就是證明書,拿去看吧。」
  「這就不用了!請您通過吧!」
  擔任守衛的男性是人族,他理所當然般的表示可以無視規則,從這點就能看出這塊領地有多扭曲了。
  這塊大陸明明已經廢除貴族制度,但卻依然把魔族視為貴族對待。
  這樣也好,既然如此,就讓我充分利用現況吧。
  我脫下長袍展開雙翼,在穿過大門時刻意讓自己更加顯眼。
  城內街景和從外部看起來的感覺不同,相當普通而且還頗為時髦。
  可能和我們先前造訪的城鎮是亞基達爾有關,感覺還滿都市化的。
  街上行人也很普通……但魔族比率果然比較高。
  我就這樣一邊環視四周一邊在大街上前進,但大概是我家的龍太搶眼了,路上不管是哪個種族的行人都對我們行注目禮。
  其中還有擺出高壓態度,要求我們停車把這條龍讓給他的魔族,但一看到我的外貌,馬上就慌忙離開。看來在這一帶的魔族之間,有種能夠決定彼此地位高低的潛規則……
  就這樣一路來到一間佔地廣闊,適合持有私人魔車的人居住的旅店。
  這一帶還是有很多人保留以前貴族社會的習慣,針對上流階級的設施也很多。
  我們在店員帶路下,駕駛魔車朝停駐處移動。
  「歡迎各位光臨,魔族大人來到小店真是倍感無上光榮。這隻雄偉的巨龍……請待我確認是否能進入魔房裡。」
  店員說話時的口氣相當客氣,感覺就像是發自內心認為十分光榮。
  ……只不過我家的龍要怎麼辦?一定放不進馬廄,不對,應該說是魔廄才對吧?
  店員看起來也是很困擾,也因為我這副魔族的模樣,讓他不敢亂說話而顯得手足無措。
  ……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就主動出言相助吧。
  「龍啊,你到明天為止就在外頭自由度過吧。只要在我呼喚時立刻前來就好。」
  根據為我們備魔車的職員解說,一定距離以內也可以和已經締結契約的魔物溝通,並且呼叫牠前來。
  聽到這點讓我覺得很像「使魔」,不禁令我的中二心有點興奮,這要幫我保密喔。
  話一說完,牠似乎理解了我的話,伸展了一下身體,用力張開翅膀起飛了。
  巨大身軀以完全無視空氣動力學和重力的角度離地上升,然後飛向天空的彼端。
  「喔~!牠飛得真快耶,之後可得幫牠取個名字才行。」
  「說得也是。」
  
  店員為我們帶的房間,是間裝飾豪華、裡面有一張雙人床加大,一看就是上流人士所使用的高級客房。
  我完全沒有開口要求,是旅店自作主張分配的房間,但現在拒絕似乎也「不太像樣」,就只好住下來了。
  於是我看準店員離開房間──
  「啊~好累啊!真沒想到要刻意維持這種說話語氣,是一件這麼累人的事。」
  「阿凱看起來真像壞人,很有意思呢。只不過這張床還真大。」
  「這……原來如此,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吧,我知道了。阿凱,你是打算要再次讓我鼓起勇氣對吧……?如果你不嫌棄小女子的話──」
  「我剛才只是在裝模作樣啦,雖然是要一起睡沒錯。」
  蕾斯看來是沒有那麼緊張了,居然開起這種玩笑。
  ……應該是玩笑對吧?
  總而言之,不安的神色確實從她臉上消失,現在表情更像是堅定了決心。
  沒錯,此地已經是阿卡姆根據地的入口,的確是應該要有所覺悟了。
  「好啦,我想要先決定接下來的行動方針。」
  「……也對,這次我也要全力以赴。」
  「只要和你們兩個在一起,我絕對不會輸。」
  「首先……我會維持如妳們所見的這個模樣,根據蕾斯的說明,這樣行動比較方便。」
  「的確是如此,阿凱的外觀比我過去所見過的任何魔族都還要有壓迫感,會使人覺得比自己還要高級。」
  「蕾斯蕾斯,魔族的特徵到底要怎麼樣去區分等級啊?」
  聽到露耶的疑問,蕾斯先咳了兩聲清清喉嚨。
  這我也很在意,雖然能理解自己現在的模樣很有壓迫感,但是我也希望能具體了解,自己和其他人的反應到底有什麼關係。
  「就我所知的範圍來說──首先是翅膀吧。」
  根據她的解說,會出現在背後的特微是最容易用來判斷的要素。
  擁有巨大翅膀的人階級也就越高。反過來說,沒翅膀而是出現覆蓋住肩胛骨的鱗片,或者是從尾椎生長出來的尾巴,就會被認為是階級不高的象徵。
  「不過這樣的話,蕾斯妳那對小小的翅膀階級到底高不高啊?我很喜歡妳那對翅膀耶,有時候還會晃來晃去。」
  「對啊,感覺很可愛呢。」
  「唔……好害羞喔。這個嘛,這種翅膀算是第二高級的特徵,僅次於大型翅膀。」
  原來如此,有沒有翅膀是最重要的關鍵……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緣由。
  「對了,以前我們還在恩德雷希亞的索魯托伯古時,阿凱曾經被一大群魔族的大姊姊包圍呢。帶頭的人的確也有一對大型翅膀耶。」
  「聽妳這樣一說好像也是,真令人懷念啊。」
  「……阿凱果然比較喜歡有大型翅膀的女性嗎?」
  聽到露耶談起我在過去造訪城市時的情況,讓蕾斯的翅膀看起來有些喪氣地向下垂。
  這大姊真的是好可愛啊。
  「沒有啦,我並不會用有沒有這些特徵來判斷一個人。而且──妳們是不是忘記了,妳們倆都是我親手創造出來的。」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阿凱最喜歡我和蕾斯了!」
  「不要說得這麼直接,很不好意思耶。」
  「謝、謝謝你。」
  不過這樣看來,我背後的兩對翅膀到底該怎麼算呢?
  提出這個問題後,她表示「我也不確定,但既然是大型翅膀,就一定會被認為是高級的象微才對」太好了,至少不會被人認為是畸型兒。
  「接下來是關於頭部器官,角一樣是越大就被認為越高級,可以說階級和大小成正比。反過來說像我這種長翅膀的就被認為比較低階,但大部分人都是什麼也沒長,所以整體來說算是不上不下吧。」
  「也就是說我這對角應該沒有問題嘍?」
  「其實並不能說沒有問題,除了大小之外,金黃色的角本身就擁有不同意義。老實說,我第一次看到阿凱這副模樣時嚇了一大跳。」
  據說金黃色的角,是只有在舊王族血統中才會出現的特徵。
  而且還不是一定會出現,是好幾個世代才會有一個人出生,極為稀有的存在。
  還不僅是這樣,金黃色的角甚至直接關係到王位繼承權。
  「那我該不會被其他人認為是王族的倖存者,或是擁有王族血統的身分吧……」
  「也可能是從魔族來到這塊大陸前的故鄉,也就是從恩德雷希亞北部的魔族創始之地而來的人……」
  「咦?那不就剛好和阿凱很吻合,我和阿凱都是從恩德雷希亞北方來的。」
  「這樣一說的確是如此,感覺這階級標準根本就像是以阿凱為模型設定的呢。」
  ……這不至於吧。只是巧合啦。
  但露耶的確有聽過一個名為「解放者凱馮傳說」的故事。
  如果那段故事有在恩德雷希亞北方流傳下來的話……搞不好真的不能說是完全無關。
  但是說到凱馮這個名字,除了露耶之外就沒看過別人有什麼反應,這傳說搞不好並不是很有名吧?
  「最後則是有關於魔眼。魔眼真的是非常稀有的特徵,而且和其他器官不同,有明確的優勢存在,是力量的來源。所以就算是其他器官階級不高,甚至是和人族沒差多少的人,只要擁有魔眼,就能完全推翻原本特徵的等級優劣。不過金黃色的角,是比魔眼還要貴重的特徵就是了。」
  「蕾斯,不好意思。其實我的魔眼完全沒有任何特殊能力。」
  「是、是嗎?我被你的雙眼盯著看就會心跳加速……還以為是魅惑的魔眼……」
  「就算有這種力量,我也不想用在妳身上啊。」
  根本就只是變色片而已,但從蕾斯這些解說來看……我現在的模樣,已經超過單純只是稀奇和有壓迫感的等級了。
  這樣一想,先前其他人看到我的反應就感覺很合理了。
  可是既然這樣的話,那我這個人的存在,會不會直接威脅到阿卡姆呢?──比如說,也許我可以把民心直接搶到我這邊。
  「以上就是魔族特徵和階級的說明,以這套標準來說,我的階級差不多是中間偏上。」
  她以這句話來為自己的說明作結,讓我感覺她的表情似乎染上了一些陰影。
  「妳在我心中是最棒的魔族,要對自己有信心。」
  「呵呵呵,在我心中也是第一名喔。順位和阿凱一樣。」
  「等一下,我不是魔族啊。這些只是裝飾品。」
  「謝、謝謝你們……我也很高興自己是現在這個樣子。」
  沒錯,露耶和蕾斯都是我親手打造出來的存在。
  就等於是我的家人。既然現在家人感到痛苦……自己最重視的家人碰上危機,那我就會為此奮戰到底。
  
  在這之後,我們就開始商量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我是可以直接靠武力,一口氣葬送掉阿卡姆,的確是可行的。
  老實說,連我自己都覺得直接這樣結束一切也沒問題──
  可是一路過來建立起的牽絆、所受到的恩情、想要並肩而行的未來,並不允許自己這樣做。
  但我並不會因此感到厭煩,如果我真的走上這條道路……在盡頭等待我的結局,就和阿卡姆一樣,是成為邪惡的支配者。
  不過現在我身邊有她們兩人在,她們緊緊捉著我,讓我不會選擇走上那條邪魔歪道,那條割捨與旁人一切關聯的修羅之道。
  更重要的是,蕾斯的心願並不只是讓自己安全,她更害怕災難會降臨在溫格雷斯特的居民,以及現在依然在苦難當中的故鄉同胞。
  只要「魔族至上主義」這種思想繼續存在,就有可能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阿卡姆。
  「蕾斯,把妳的心願託付給我吧。不管是什麼願望,不管有多艱難都沒關係。盡可能對我說出,妳希望可以實現的願望。」
  「咦……」
  「讓我聽到妳親口對我說出妳的心願。只要是妳的願望,不管是什麼我都會去實現。」
  因為這一定是最能夠成為我力量的泉源。
  「……我知道了,雖然這願望應該相當困難……但請你把阿卡姆、把這個被他破壞的環境……把他所造成的一切影響……全都消除掉。」
  她這句話應該是百感交集,其中也一定有出自報復心態和恐懼的成分吧。
  對那個曾經奪走她家人,破壞她歸處,犧牲了眾多居民的男人。
  蕾斯以流下無聲淚水,同時更帶著如烈火一般決心的眼神直視著我。
  阿卡姆……直到你的身影為止。
  現在依然對大陸擁有莫大影響力,連歐因克都無法消除的一大勢力。
  要將他們完全抹消,就是她的心願。
  露耶抱緊流下淚水的蕾斯,定睛凝視著我。
  她眼裡訴說的情感,就算不用明說我也能明白。
  「……交給我吧,我會把他們統統抹消掉。」
  「蕾斯,還有我在喔。我也會為了蕾斯好好加油的。」
  「好──我知道!」
  
        §§§
  
  重新下定決心後,就開始規劃具體行動。
  她的心願並不是只要打倒阿卡姆就好,而是要將其派系,以及魔族至上主義這種思考方式統統斷絕。
  在歐因克的活躍之下,這塊大陸已經開始轉變成民主體制。
  但很明顯地這轉變還沒有徹底完成。
  所以不能單純打倒阿卡姆就好,而是得讓他徹底失去現在的地位。
  關於這點,應該可以利用剛才蕾斯解說的魔族階級和身體特徵才對。
  還需要讓阿卡姆派系底下的人,全都倒戈到我這邊來的衝擊力。
  要給他最大傷害,消除他的權威,同時還能直接讓其派系成員都感受到足夠的衝擊力,得找出這種方法──
  「讓阿卡姆徹頭徹尾丟一次臉怎麼樣?讓他在大家面前丟盡面子。」
  「就算妳說丟臉……比如說在他派系的人面前打倒他好了,其實我已經有想過啦。」
  「以阿凱現在這副模樣,應該是可以獲得魔族的支持才對……」
  「但是這樣根本就沒有解決問題,讓我變成和阿卡姆一樣的指標性人物有什麼意義。」
  實際開始規劃才知道,這實在是個很困難的問題。
  由我在前領導,然後突然說出「以後不要再岐視人族」這種話,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人想吐槽「剛剛才以武力讓人屈服的人在說什麼假惺惺的話」。
  就算要發揮實力……也得要考慮場合和時機才行。
  得先要改變大眾的思想才行……但是該從哪著手呢?
  說到底,我們不過就是個旅行者,既然沒有打算要長居於此地,當然也不可能花費太多時間……
  「為以防萬一我先問清楚,魔族至上主義應該是個不太受歡迎的思想吧?」
  「是啊,至少在布克大人的領地內完全沒有類似情況,恐怕是只有由阿卡姆治理的這塊土地、住在這附近的前領主們、以及一部分大陸議員支持的思想才對。」
  「果然是這樣啊。真是的,小豬仔為什麼會選這種時候出差呢。」
  如果是問歐因克,應該可以得到更詳細的情報。
  這時我想起之前和她通訊時的內容。
  「不要讓居民承受損害」還有「如果你希望的話,我會出動公會」。
  想起這兩句話,讓我從中找出一些希望。
  「……她一定也在行動,所以我也只要照自己想的去做就好了。」
  對於之後的事情,不知道會給這塊大陸帶來怎樣的影響,確實讓我不安。
  但是我有可靠的伙伴。我有露耶和已經有所覺悟的蕾斯。
  「能夠折損阿卡姆的權威,並且讓他在眾多魔族面前吃下敗仗的方法啊。」
  「沒錯……而且至少也得要讓亞爾維斯內的魔族居民改變想法才行。」
  「把這兩件事分開來執行如何?對阿卡姆動手可以等到最後一刻,所以阿凱你只要思考怎麼改變魔族的思想就好。」
  蕾斯也許是想到什麼計畫,所以這樣對我提案。
  「……我也需要思考一下,可以讓我一個人獨處嗎?」
  「……如果不離開這間房間的話,我們會去別的地方打發時間。」
  「好的……不好意思這樣勉強你們。」
  我和露耶尊重她難得說想要一個人獨處的心情,一起離開房間。
  希望她一個人不要想不開就好了……
  「阿凱,為了以防萬一,我到旅店外頭巡邏,你就待在旅店裡面吧。」
  「好啊,那就拜託妳了。我也是……有些事情必須要確認。」
  
  這裡不愧是高級旅店,有準備可以讓人放鬆休息的交誼廳,我一個人走進裡面,在相隔許久後重新檢查自己的狀態欄和愛劍性能。
  確認在火山最深處的那一場戰鬥中獲得的技能。
  
  [再起]
  每天有一次機會在HP歸零時可恢復至1。
  
  作為以防萬一的保險,應該沒有比這還優秀的技能了。
  而且很適合搭配[生命力極限強化]使用。
  在復活之後馬上就可以恢復大量HP。
  不過──我看了當時取得的「另外一個技能」後再度思索。
  最適合搭配使用的技能,應該還是這個吧。
  那時在打倒復活後的不死鳥時,所獲得的另外一個能力。
  
  [輪迴轉生]
  在自己死亡並復活時,暫時將全能力值(包含HP、MP)提昇為兩倍。
  效果僅限復活後24小時之間。
  
  既然不是遊戲,死亡就等於是結束。
  也就是說這個技能,前提就是要和[再起]搭配運用。
  雖然說復活是條件,但技能效果的確也強悍到符合必須先死亡一次的風險。
  但老實說我想像不到,有什麼場合會需要使用這個技能。
  因為……我在先前那場戰鬥中,所獲得的力量並不僅是如此而已。
  打倒超級高等的魔物,讓那央的能力快速成長。
  這對我來說也是一樣,因為急忙把技能更換成可以獲得更多經驗值的組成,我現在的等級是──
  
  【Name】 凱馮
  【種族】 人類(?)人族
  【職業】 奪命騎士(3)←New 拳鬥士(50)
  【等級】 400
  【稱號】 救濟與殺戮的魔王
  屠龍帝者
  與神敵對者
  【角色技能】 闇魔導 冰魔法 炎魔法
         劍術 長劍術 大劍術 篡奪
         格鬥術 犧牲
         詛咒贈禮 ←New
  
  [詛咒贈禮]
  賦予對象自己所持的任何一個技能。
  賦予上的技能會持續到主動解除或是對象消滅為止。
  可選擇是否要逆轉賦予技能的效果。
  
  沒錯,在與不死鳥的連戰中獲得的經驗值,讓我的等級提昇至400大關,連職業等級也一起提昇,還學到全新技能。
  可以把技能賦予到劍以外的對象上,因為一直以來都在運用眾多技能,所以我很了解這能力的用處多大。
  「……也可以賦予到自己身上啊。」
  因為獲得這項能力,就算說我被其他人打倒的可能性為零,一點也不為過。
  我試著對自己賦予[生命力極限強化]。
  從此以後我就能無視身上沒有裝備愛劍的瞬間,或者是在睡眠的期間,以上算是我唯一毫無防備的時間,隨時都可以持續恢復生命力──
  「唔……唔!」
  在我把技能賦予到身上的瞬間,一道滾燙的急流流進胸口,全身肌肉都充滿力量滿溢造成的阻塞感。
  施加在臉部肌肉上的力道令我雙眼用力睜開,手指像發狂一樣亂動完全不受控制。
  這是……怎麼回事?是因為我直接吸收了平常透過愛劍來接觸到的力量,所造成的反作用力嗎?
  「以凡人之身……獲得龍神的力量,就是這麼回事啊。」
  襲擊全身上下的痛苦緩緩舒解,技能就連這種痛苦也能夠治癒嗎?
  「……總之是成功了。」
  只要有這股力量……我一定能夠保護好蕾斯。
  
  在這之後,我把時間都用在實驗如何活用這份全新的能力上,發現賦予對象就算不是生物似乎也沒有問題。
  雖然不是所有東西都行,但也確定可以對裝備賦予技能,這樣我就能夠強化蕾斯的裝備來以防萬一了。
  但是……她本人依然關在房間裡面,完全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我覺得差不多該去看看情況,所以決定站起來走到房門前。
  猶豫到底該不該敲門,讓我握住的拳頭停在空中不知何去何從。
  即使如此,最後還是決定要敲門而揮動拳頭──但房門在這時打開,使我揮空。
  「啊,蕾斯,妳已經沒問題了嗎?」
  「是的,這麼任性真的很不好意思。」
  「沒有關係,我正好想說該來和妳談談了。」
  「我也是,請進來吧……怎麼沒看到露耶呢?」
  「啊,露耶人在──」
  我進入房間後直接走向窗戶,探頭出去看看外面。
  然後就看到有一顆白色的頭,躲在附近陰暗處窺視這間房間。
  「妳看,露耶正為了以防萬一在外頭看守呢。」
  「……真是讓她費心了。只不過……她還真是可愛耶。」
  她不時從陰暗處探頭出來看又躲回去的模樣莫名可愛,令我們兩人會心一笑。
  也該把她叫回來啦。
  
  「我回來了,蕾斯有想到什麼好方法了嗎?」
  「是啊,我想到一個方案了。只不過……是必須要有所覺悟才能執行的方案,但我認為這就是最好的解答。」
  露耶回到房間裡之後,我們就在等待蕾斯告訴我們,她所構思出的解答。
  她的雙肩略為顫抖,眼神裡充滿令人不禁屏息凝神的霸氣。
  然後她──


      第一章 被支配者
  
  
  在昏暗森林中,聽見不知從何方傳來也不知是什麼生物的吼叫聲,讓我身體不停顫抖。
  在這就連月光都無法完全照進來的黑暗裡,我只能不斷以雙手在地面上尋找,冰冷和痛楚讓我緊閉雙眼,在發現到類似的觸感時,用力捉緊並且拔出。
  「這個……也不對。」
  舉起來對著透過樹葉狹縫勉強能照進來的月光一看,只是普通雜草,掉落下來的塵土飄進眼睛裡,讓我流下眼淚。
  應該就是因為這樣吧,對於這片黑暗、這份痛楚,還有內心的無力感,讓原本應該馬上就要止住的淚水停不下來。
  就在這時,連本來還有一些亮度的月光都消失了。
  為什麼會消失了呢?我抬頭看向天空──
  「少年啊……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看到一位展開巨大翅膀的魔族大人,正背對月亮浮在空中。
  
        §§§
  
  我一個人在夜空中飛翔,為了排解這孤獨的夜晚。
  就在這種情況下,我發現視線中出現一個正在移動的物體,讓我瞇起眼睛盯著樹葉狹縫裡看,看見一名低著頭正在擦拭雙眼的少年。
  好奇在這連月亮都快要消失的夜裡,為何會跑進森林深處,所以忍不住向他開口提問。
  以像是在演戲一樣的語調,會不會反而讓他害怕,這個想法讓我猶豫了一下。但是──我為了演繹自己的角色,而在少年身邊降落。
  「真、真的是非常抱歉!我馬上就走!」
  「少年,看來你受傷了,別動。」
  不出所料,少年打算馬上離開森林,卻被我叫住。
  些許月光照映出少年的白皙雙手,上面有無數傷口。
  既然都被開口叫住了,少年當然也無法離開只好停下腳步,而我更換了愛劍裝備的技能幫他恢復。
  「真……真的是非常抱歉……我沒有錢可以付給您……我現在正為了工作在尋找藥草,拿到錢以後我馬上──」
  「不用在意,看到孩子一個人在晚上受傷流淚,會有哪個大人不出手幫助,又怎麼可能會有人要求孩子付出代價。」
  這些順口到連自己都有些吃驚的言語,讓我感覺到有些不好意思。
  ……沒有關係啦,對方不過是個孩子嘛!而且──他看起來應該是人族。正好能從他口中打探到這個城市的情況。
  沒錯,為了探聽此地──「亞爾維斯」的情況。
  
  離開諾斯亞爾,抵達亞爾維斯後已經過了兩天。
  我遵照蕾斯提出的作戰,一個人待在城市裡面。
  露耶和蕾斯都不在身邊,實在很感謝在我想要找些事情,排解來到這世界後久違的孤獨夜晚時,所遇見的這位少年。
  這樣……我才終於能獲得開始行動的機會。
  「少年,你的年紀看起來還不能夠登記成冒險者吧,這是誰交給你的工作?」
  「是的,工作是魔族的冒險者大人,為了我們這些還不能登記成冒險者安排的。」
  「……是代替他們執行委託嗎?」
  看到少年說話時開心的表情,讓我忍不住咬緊牙關。
  稚氣的側臉看起來應該還不滿十歲吧。
  讓這種年幼的孩子走進森林裡面,原本是絕對不能容許的行為。
  不對,光是冒險者把自己承接下來的委託交給其他人,特別還是沒有冒險者資格的人,就已經違反公會規定了,是會成為處罰對象的行為。
  但聽他剛才那樣說,這明顯是大家習以為常的行為,恐怕已行之有年了。
  ……沒想到就連公會,都被這塊領地的風氣影響到了。
  本來必須要管理冒險者,取締這種違規行為的公會……
  「不管怎樣,先來尋找你口中的那個藥草吧。」
  「咦,可是……」
  「我已出手治療了你,如果你死了不就白費工夫嗎。」
  就先從這位少年開始拉攏好了。
  
  少年在尋找的藥草是一種名為「傑歐•芙拉」的花朵。
  據說看起來像是比較小朵的白百合,不過他從一大早就一直找到現在,卻完全沒看到類似的花朵。
  我推測應該是花朵的生長地區不在這裡,所以往他還沒有去過的地方移動。
  走在森林深處,天空完全被樹枝覆蓋住,就算是白天應該也很昏暗的小徑上。
  時不時會傳出像是貓頭鷹的詭異低鳴聲,讓少年的雙肩因驚嚇而發抖。
  「只是幾隻鳥,不用害怕。」
  「是、是的。」
  應該是鳥吧?不會是魔物吧?拜託可別突然襲擊過來,這樣連我也會嚇到。
  從剛才到現在都一直在裝模作樣,總不能現在才被嚇到驚聲尖叫吧。是的沒錯,走在一片漆黑的森林裡,我現在也是心驚膽顫。
  「只不過也沒必要接這種工作來賺錢吧。城裡應該有很多工作機會,都沒有在商店幫忙或是幫人跑腿之類的工作嗎?」
  「那些工作是給魔族大人的孩子,或者是大人的幫傭去做的……」
  「……這樣啊,那你的爸爸媽媽是在做什麼工作?」
  「爸爸是冒險者,但是某一天之後就沒有再回來過了。媽媽本來在領主館裡工作,但是受重傷後辭掉工作,現在換姊姊在館裡工作。」
  聽他說我才知道,人族成人的主要工作就是登記為冒險者後承接肉體勞動,並沒有辦法擔任商人或是其他職業。
  但是……在此地這就是理所當然。
  人族就是該卑微地過活,為魔族幹些雜事,才能夠得到在城裡居住的資格。就算是這種生活,只要持續了數個世代,自然就不會有人產生疑問。
  ……只要走出這塊領地,就會發現這種環境有多扭曲。
  但是歸根究柢,他們也欠缺非得離開此領地的想法……
  「啊!魔族大人!我們走出森林了呢。」
  前方看到銀白色光芒照進黑暗裡,他朝著光線快步跑去的模樣,充滿了恐懼終於要結束的喜悅,終於看到他還保有天真稚氣的一面。
  他剛才回答我問題的態度,讓我覺得真是個早熟的孩子……也許是因為處在不得不快點成熟的環境吧。
  我跟在少年身後離開森林,前面出現一整片的花田。
  在月光照映下反射出銀白色光芒的花朵,與隨風飄來的甘甜芳香。
  旁邊還有清澈的湖泊,湖面反射出閃爍不停的月光。
  這是個潛藏在森林深處的幻境空間,能夠享受到這樣的景色,的確有摸黑穿過那片恐怖森林的價值。
  我腦海中想著「在解決一切問題之後,一定要帶她們兩人過來」,同時摘起一朵花。
  「少年,這朵花就是傑歐•芙拉嗎?」
  「一定就是!好驚人……居然有這麼多!」
  「這很貴重嗎?」
  「是啊!有這麼多的話,魔族大人一定也會很高興!」
  「……是啊。」
  少年摘下花朵集中成花束,並同時表現出天真無邪的喜悅。
  為了讓給他這份工作的魔族開心而努力採集,手上的花束數量不停在增加。
  讓人不禁擔心這堅強的少年,是不是真的能獲得符合他認真程度的報酬。
  ……不過這樣一說,既然是在利用他,那我也應該要付他報酬才對。
  而且啊……大哥哥我對孩子可是很溫柔的,僅限有禮貌的好孩子就是了。
  
        §§§
  
  我把少年送回城內,告訴他我所住的旅店位置,叫他明天要去公會報告前先來找我。然後過了一晚,我在過度奢華的旅店房間中醒來。
  躺在這一個人睡太過龐大的床上,再怎麼伸手也不會碰到其他人。
  和先前住在諾斯亞爾旅店時完全不同的狀況,讓我還沒睡醒的腦袋感到有些消沉。
  「……再忍一下就好了。」
  露耶和蕾斯,都已經為了同一個目的開始行動,我可不能停在原地不動。我讓自己打起精神,並為了實現昨晚的約定起床。
  現在時間是早上五點,我想那名少年應該不至於這麼早到,但為以防萬一還是看了看外頭的情況。
  在朝陽照映下的貴族街外表雖是豪華絢爛,卻讓人感覺有些冷漠。
  就在我探頭觀望四周情況時,發現到窗戶底下,在旅店入口附近,有個外面包著一層布的物體正在蠕動。
  「……喂,不會吧!」
  他該不會認為「一過午夜十二點就是明天」了吧。
  我查覺到那個蠕動的物體的真面目,所以趕緊跑到旅店外頭。
  「……抱歉,我應該向你說清楚正確時間才對。」
  「啊,早安,魔族大人!」
  和我預料的一樣,這團在蠕動的布料,就是包著一條毛巾的少年。
  雖然已經快要接近初夏季節,但這時間氣溫還是很寒冷,對孩子來說一定很不好受。
  我帶領少年進入旅店,在說話時必須努力克制住歉意,好讓音調不會顫抖。
  「店長,麻煩準備兩人份的早餐,我有客人。另外還有溫熱的紅茶。」
  「我了解了,凱馮大人。」
  我向店長點了兩人份早餐,腦中想著自己已經很習慣這種演技了,同時發現怎麼好像沒看到那位少年,所以向後一看。
  看到少年何止是誤入叢林的小白兔,根本就像是誤闖戰場的小學生一樣縮成一團……雖然是自己這麼形容的,不過還真像這種情況。
  「少年,怎麼了?快點過來。」
  「那、那個……我真的可以進去嗎?」
  我很了解他想要說什麼。
  這間旅店的裝潢隆重到稱為大飯店可能比較自然。
  他應該是沒有走進這種場所的經驗吧。
  再次對他招招手,他才生怕踩壞地毯一樣,小心翼翼地向我走來。
  
  「請問要我來這裡是要……」
  「我們是昨天一起完成委託的伙伴吧,這是你讓我看到那幅奇幻景色的謝禮。」
  我這樣回答來到餐桌前,還是縮成一團的少年的疑問。
  但這當然不是我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目的。
  昨晚從少年口中聽到的公會內情,代理執行委託的情況,以及他那很明顯被壓榨過的報酬。聽完之後讓我認為……這樣講可能不太好聽,但這名少年可以利用,所以要和他一起前往公會。
  「魔族大人就為了這種事……把我帶進這樣的地方……」
  「我叫凱馮,我不太喜歡魔族大人這種無趣的稱呼。」
  「真、真的是非常失禮,凱馮大人。」
  就在我訂正他對我的稱呼時,早餐已經端到桌上。
  在白色餐盤上有兩份香煎白蘆筍,怎麼看都是前菜吧。
  ……是要我一大早就吃套餐嗎!
  嘴上完全不提自己內心的吐槽,拿起餐刀開始用餐。
  這白蘆筍煎得可真徹底,餐刀一劃就切開了。
  少年也馬上模仿我,以生澀的動作切開白蘆筍放進口中。
  然後露出很明顯是在克制自己不要大叫出聲,但也沒辦法隱藏那份喜悅的表情。
  他把白蘆筍切得小還要更小,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
  啊,這孩子該不會是以為早餐就只有這一盤而已吧。
  等到餐桌上端來第二盤,少年才發現到自己誤會了。
  
  吃完最後一盤,我喝著餐後酒,一邊享受這種奢侈的氣氛,同時開口和坐在對面的少年搭話。
  因為他並沒有馬上回應,讓我有些疑問而仔細一看。
  於是看到這名少年沉默不語,默默流下眼淚。
  別這樣,不要吃完就哭,這種情景令我很心疼啊。
  像是想吃也沒東西吃的孩子,全家人都陷入苦境的情景。
  雖然是悲劇故事常常出現的設定,但我就是拿這兩種狀況沒轍。
  「好想讓媽媽和姊姊也吃到這些東西喔……」
  他低聲細語說出的這句話,對我施加了最後一擊。
  我絕對要想辦法,改變這座城市的現況才行啊。
  
  我帶著少年走向公會。
  城市充滿許多外觀奢華的建築物,應該和蕾斯之前的說明一樣,是在過去全部拆毀之後重新建蓋起來的吧。
  但是在這個環境中,只有公會不知道是不是沒有改建,這樣說可能不太好聽,但和其他建築相比之下就很樸素,看起來反而十分顯眼。
  倒也不是說公會看起來特別破舊。
  舉例來說的話,就像是把瑪瑙放在紅寶石、藍寶石和鑽石裡面一樣。
  這也是阿卡姆刻意要操縱大眾意識的表現嗎?像是在說「公會也就只有這點程度」。
  「少年,你先進去吧,我和你走在一起的話,可能會讓對方不敢靠近。」
  「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一步。」
  我看到少年走進公會大門後,先等了一下才跟在他後面。
  走進公會看到他已經站在會客區,正探頭尋找把委託轉讓給他的冒險者。
  可以感受到有很多人將視線投注到我身上,但還是盡可能保持自然地走向會客區。
  這時少年好像已經找到目標,從前面傳來說話聲。
  「你是怎樣啊,我可沒有聽說你要花上一整天耶。」
  「你該不會是想說找了一整晚都找不到吧?如果真的是這樣,你應該很清楚自己會有什麼下場吧?」
  朝傳來聲音的方位探頭一看,看到有兩名女性正俯視著少年。
  只不過……看到這兩位女性的打扮,在我腦海中浮現出「歷史遺產」這種名詞。
  金髮搭褐色肌膚加上誇張的化妝,看起來根本就是那個嘛,就是在山裡面磨菜刀等待旅人出現的那個啊。
  古早以前,傳說大多棲息在澀谷的……山姥辣妹。
  不過仔細一看,會發現其實不是化妝,而是睫毛本來就是白色,才會讓人誤會。
  而且額頭上還長了小型的角,搞不好這種族就是這樣吧。
  「真的很對不起拖了這麼久!這邊是我採集到的藥草,請收下吧!」
  「咦?你在說什麼……這分量是怎麼回事?真的假的?」
  「怎麼會……你是去哪採到這麼多的?這附近有採集場所嗎?快點告訴我。」
  「唔、唔哇!」
  少年從袋子裡取出捆成束的傑歐•芙拉後,兩人就因為出乎意料的數量而大吃一驚,馬上追問他是從哪採到的。
  ……她們打從一開始就是轉讓給他一個一定會失敗的委託吧。
  「呃,是在離城裡有一段距離的森林深處……」
  「不要騙我喔!像你這種人族的孩子,怎麼可能到得了那種地方。」
  「我說你~太小看我們的話,可是會倒大楣。怎樣,你是想要錢嗎?老實說出來的話,我還可以考慮一下。」
  對一個這麼幼小的孩子,兩人也毫不留情地勒住衣領出言恐嚇。
  而周圍的人一點也不在意,就像是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其中有些看起來是人族的人表現出有些擔心的態度,但始終沒有出現任何想要上前制止的人……我好像太過靜觀其變了。
  如果公會默認眼前這種情況的話──那就別怪我自作主張。
  「在吵什麼,真是難看。」
  「你很煩耶!給我閉──」
  兩人一轉過頭來,原本淺黑色的肌膚馬上變得一片慘白。
  對於魔族來說,我現在這模樣果然是很有效啊。
  

  
  「真的是非常抱歉!是這個孩子不老實,所以我們正在逼問他。」
  「小朋友你這樣不行啊。居然害高級魔族心煩,還不快點和我們說。」
  看到她們突然擺出諂媚的態度,讓我怒氣頓時湧上。
  只好說服自己她們也只是這扭曲價值觀下的受害者,把怒氣給硬吞回去──
  「賤民給我閉嘴,那位少年是和我一起去採集藥草的伙伴,只不過他好心想要分享一些給妳們……難道搞不清楚這原本是不被允許的行為嗎!」
  怎麼可能吞得回去呢,我的規則就是只有敵人和同伴的二選一。
  而且……這也算是一種演出,既然打算要利用這名少年,沒有給予相對應的報酬我會過意不去。
  這兩人和對我有恩的人為敵,那當然就是我的敵人。
  因為我開罵時聲音頗大,馬上就有公會職員飛奔而來。
  待在公會裡聚集的其他人,不論是什麼種族也都把視線轉向我們。
  不過這次不管是什麼種族,臉上都流露出同樣的表情,表現出同一種的情感。
  那就是──恐懼。
  「這兩個身分低賤的女人把自己承接的委託,又轉給公會外部的少年。我絕對不會容許這本不該被允許代理的行為橫行!那公會又是怎麼看呢?」
  我一邊在內心裡對職員道歉,同時提高音量刻意使周圍都能聽見。
  「真、真是非常抱歉,我馬上取消這兩位本來可獲得的報酬,作為這次的處分──」
  「太輕了!馬上帶我去找這裡的公會長。」
  ……以上全都是順勢脫口而出的,但其實我現在覺得很丟臉。
  必須要在眾人眼光,以及現在這情況下,持續扮演這個角色的自己真是丟臉。
  只好反覆在內心對自己施加「我就是魔王」這種暗示,同時在臉部肌肉施力,避免已經爬昇到頭頂的熱氣讓表情鬆動。
  但這動作卻讓情況變得更糟糕,令周圍其他人看到後,表情更加緊繃並開始向後退。我現在的表情是怎樣,真的有這麼難看嗎?
  我重振精神,從懷中拿出公會卡片遞給職員。
  於是這次換成職員的雙手,顫抖到旁人明顯看得出來,甚至聽得到口中牙齒撞擊發出的聲響。
  原來如此,公會SS級加上魔王裝扮的效果大到如此誇張啊。
  接著掀開覆蓋的卡牌,發動「國王的委任狀」。
  傷害滿溢是一種浪漫,這也沒辦法。
  「這個的確是……而且還有友國恩德雷希亞國王親筆書信……」
  「麻煩馬上安排面談,因為我認為有這個必要。」
  我盡可能表現出高壓姿態,就像是傲慢到認為自己就是正義一樣。
  目送職員走向公會上層後,我就把視線轉向周圍其他人。
  現場雖然引起一片騷動,但是沒有人敢出聲反駁,只能沉默以對。
  這也是理所當然,出來反駁有人糾正違規行為,一點意義也沒有。
  如果真的出言反抗,就等於是向其他人坦承自己也有違規一樣。
  可是反過來說,像這名少年一樣,以代替冒險者執行委託賴以為生的孩子,在這座城市裡比比皆是。
  剛才走來公會的路上,就可以看到許多孩子坐在路旁,等待冒險者開口轉讓委託。
  這情況也必須要想辦法改善才行。
  「讓您久等了,凱馮大人。我帶您去找公會長。」
  職員在請示完畢後回來找我。好啦,這裡的公會長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呢?
  我的公會卡片,擁有「在緊急時刻對公會隸屬的所有人員的命令權」以上權力。
  而現在這種扭曲的狀況,應該可以稱得上是「緊急時刻」了。
  接下來大概會去和公會長交涉,但我可是完全不打算讓步。
  首先就要從公會開始,接下來是人族……最後是魔族居民。
  我會一點一點,但是十分確實地奪走你的力量,斷絕你的後路。
  在我整備好一切的那一刻──阿卡姆就該覺悟了。
  
        §§§
  
  「我們會一切……一切都聽從凱馮大人您的指示。公會陷入現在這種狀況,全都是我的無能所致,請對其他職員手下開恩!」
  我明明是打算要來一場大戰耶!結果一開門才發現是全面投降!
  「我沒有打算處罰任何人,你肯把全權交給我就可以了。」
  因為公會長也是人族,這恐怕也是無可奈何。
  從他這始終不斷謝罪的態度,很容易就能猜想到過去應該也是如此。
  不找總部或其他分部商量,只是努力維持現狀。
  避免惹出大麻煩,認為這樣做就是理所當然,城市就可以維持運作。
  讓我認為這座城市的公會和索魯托伯古的方向雖然不同,但一樣是陷入瘋狂。
  不過在深入問過情況後,才知道事情好像沒有那麼單純。
  在這座城市裡面,當然會有從外地前來造訪的冒險者。
  所以自然會有人對於此地風氣,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而感到困惑。
  但因為周圍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再加上「入境隨俗」這句話,也只能夠自然而然就接受現況。
  如果身為魔族,就會認為自己成為特權階級而開始擺起架子。
  只要曾經因此而獲得任何一點利益,那就沒有辦法主動去否定這樣的風氣。反過來說從外地來的人族,就會因為「不想在這種地方久待」而選擇早早離開。
  也就是說……將現況視為問題並加以糾正的機會,自然就會消失無蹤。
  其實可以說這座城市,以及這塊領地,陷入一個所有人都參與的「史丹佛監獄實驗」裡面。
  這個實驗內容簡單來說,就是在被隔絕的環境下,讓人持續扮演特定職務,最後就會造成人格和言行都受到影響的結果。
  完全可以套用到現在魔族與人族之間的關係上。
  而且這塊領地裡的公會中,搞不好也會有站在阿卡姆那一邊的人物存在。
  如果真是這樣,至今的情況那很有可能連消息都沒有傳到歐因克那邊。
  「公會長,首先我要問清楚,你知不知道現在種族之間有極端的階級差距?」
  「這個──」
  看來至少是有些感覺吧,但八成認為既然這樣能夠維持城市運作,那就沒有問題。
  既然這樣的話,我這個大老粗就難得來動動腦袋吧。
  「我要求讓人代為執行委託的行為,必須要施以嚴懲。如果有人敢反抗,那就由我親自動手消除……作為殺雞儆猴,這樣子應該會比較好辦吧。」
  「咿!對領民出手這種事──」
  「但他們也是公會成員,既然加入公會,那就該有心理準備。」
  先來個殺雞儆猴,以及利用恐懼來封殺反抗。
  這並不需要實際執行,只要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就好。
  當然如果碰上行為太過惡質殘酷的人就不在此限啦。
  「直接開放收購一般民眾或孩子們採取的藥草,這種讓人賺點小錢的管道,在其他公會分部早就已經開放了。」
  這是要維持孩子們的維生手段,在其他地方,公會收購居民帶來的藥草、皮毛、肉或是魔物部位是很常見的事情。
  我們之前停留的亞基達爾也是一樣,常常會有在山上工作的爺爺奶奶,帶著山菜或是藥草到公會賣點小錢。
  想想真令人懷念,我還在日本的時候,也常在鄉下路邊的車站看到類似光景。
  「但是這樣的話,採集委託就維持不下去了……」
  「本來就只是賺不了幾毛錢的工作,如果是新人也就算了,哪有冒險者成天只接這種工作。」
  「這個……但還是會有冒險者想要接這些委託──」
  「那就讓孩子們成群結隊去採集地點,公會可以委託冒險者擔任他們的護衛。孩子的數量也夠多,只要分別派往各地採集,再加上有人擔任護衛,那就有辦法安定供給藥草了。」
  「如果能夠安定獲得一定數量的藥草……」
  「藥草群生地大多是在山林深處,應該也能順便討伐魔物,先當作實驗也沒關係,馬上開始實施。」
  我對公會長下達這番指示後就離開房間。
  回到大廳裡,剛才那情況造成的影響還沒消失,所有人都朝我看過來。
  那正好,我就再次宣告吧。
  「聽好了!我是公會SS級冒險者凱馮,現在公會因為處於緊急時刻,所以將一切指揮權都交到我手上!」
  在場所有人面面相覷,還可以聽到「緊急時刻是怎麼回事?」的疑問。
  我為了回答大家的問題繼續說下去:
  「從今天開始,瘋狂的種族岐視,以及習以為常的違規行為,全都會被取締。如果有人還敢違規,就準備接受公會的嚴格處分,以及──」
  被人說是恐怖政治也沒關係,只要不是自私自利的作為,而是能夠達成目標的最短捷徑的話,那我絕對不吝於製造恐懼。作為一個魔王,現在我要走上受人畏懼的道路。
  我為了讓接下來的宣言,能夠讓在場所有人牢牢記住,所以發動「恐懼之聲」。
  「膽敢反抗的人……做好相對應的覺悟吧。」
  我睜大眼睛,瞪視公會裡的所有人員,特別是其中的魔族。
  
  我馬上走到櫃檯,準備調整未來張貼委託的標準,以及現在張貼中的委託。卻發覺似乎有人站到我背後,所以緩緩轉過頭瞪著他。
  「唔哇!抱、抱歉!我沒有惡意!」
  站在我背後的人物,是個渾身肌肉,長相有些粗獷的中年男性。
  上半身只穿著無袖背心外面再套一件外套,下半身則是工作褲的打扮,與其說是冒險者或是旅人,看起來還更像是個工匠。
  「你叫凱馮是吧?剛才你說的話是真的嗎?」
  「我最討厭『光說不練』的人,當然會實際執行。」
  在場所有人都很困感地選擇靜觀其變,只有這位男性上前來和我搭話。
  他看起來也是人族,是本地居民嗎?
  「那可真是謝天謝地,我是從外地來到這裡的冒險者,叫作『哥特』──」
  據這位名叫哥特的冒險者所言,他也對這種異常的狀況,以及連對來自外地的冒險者都擺出高壓姿勢的魔族感到十分厭煩。
  但是沒有足夠的資金當路費,只好在這裡靠委託工作來維持生活。
  「如果你是認真要改變這座城市,那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就儘管說。我現在是住在這座城裡的『人族保護區』裡面。」
  「人族保護區嗎……我知道了,會記在心上。」
  我目送他一邊說,一邊轉身揮手離開的背影。
  這位大叔還真是性格啊,希望自己以後也能像他一樣。
  
        §§§
  
  確定公會明天開始,會正式發出擔任孩子們出外採集之護衛的委託後,我也開始行動。
  這是為了要消化剛才哥特提到的,被稱為人族保護區的區域所張貼出來的委託。
  居於此地的居民們,在委託留言板上,張貼了許多「常見的請願」。
  但是從傳單上面的文字來看,應該被放置了很長一段時間。
  應該都是靠哥特一點一點在消化吧……
  「……只不過這裡怎麼看都不像保護區……根本是貧民窟吧。」
  這個地區是位在保護城市的城牆邊,就像是被人逼到最角落一樣的地方。
  地區裡可以看到許多應該是用瓦礫自己重新組合起來,外觀很雜亂的建築物相互連接。
  這塊地區就像和周邊完全沒有關聯,透出荒廢氣氛,而那入口處架設著也不知道是用來取代柵欄,還是為了不讓周圍的魔族們感到礙眼,隨便用些木板和柱子組成的路障。
  我越過柵欄縫隙,進入這個被稱為保護區的地帶。
  在狹窄的小路上有許多人族來來往往,一起忙著維修住宅,或是責罵在一旁跑跑跳跳的孩子,看來這地區裡的居民人數比我想像中還多。
  「……還真意外,大家的表情都很開朗。」
  最令我在意的就是居民臉上的表情。
  他們似乎不認為這環境很難受,自己有多不幸,反而大家都臉上都帶著笑容。
  表情開朗是件好事,至少比自怨自艾要好多了。
  但是──這會不會就是這座城市陰險的地方呢?
  就算多少有些不講理,只要有眾多能夠同甘共苦的伙伴,就有辦法克服。
  不,甚至有可能根本就不覺得「苦」也說不定。
  這是不是反過來利用人類群聚在一起,身邊有伙伴的堅持,才設計出來的呢?
  我思索到此,發現嘈雜的人聲從周圍消失了。
  ……以這身打扮站在保護區正中央想事情,也難怪會有這種反應。
  沒有關係,我一點也不可怕,一點也不可怕喔。
  為了盡快前往今天的目的地,和率領這個保護區的區長見面,我試著對一名在附近的女孩開口搭話。
  於是發現自己出現在我視線內的女孩,不但沒有逃跑,還像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一樣,用力閉緊雙眼,雙手緊緊捉住衣服下襬,像是努力忍耐著什麼。
  「真……真的是非常不好意思……至少到人少一點的地方──」
  不是啦不是啦!我不是要吃了妳啦!
  周圍其他人都像是已經放棄一樣,默默觀望著我們的互動。
  於是我走向這位被我嚇到的可憐女孩身邊,開口對她說道:
  「不好意思嚇到妳了,我有事要找這個地區的區長,但因為是第一次來,希望妳能幫我帶路。」
  「您您您您您您您您……您有事要找代表嗎?」
  然後她以像是在模仿機關槍槍聲的方式回應我。
  拜託妳別這樣,這槍聲對我有奇效。真的不要,特別是在精神方面上。
  看到她被我嚇成這樣,讓我內心滿是罪惡感。
  我就在這位化身為機槍手的女孩帶領下,走進保護區深處。
  畢竟有剛才看到的眾多人族居住,道路雖然不是很寬廣,但是延伸的長度還頗為可觀。
  恐怕是堿牆的絕大部分,都和這個保護區的居民住宅合而為一了吧。
  在周圍其他居民不安的視線下持續前進,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眼前的住宅並沒有特別氣派,不過比起其他房子,比較有保留原本的模樣。
  「這……這裡就是代表的家……魔族大人……那個……」
  看這名女孩拚命想讓我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區長可能很受到居民愛戴。
  她應該是在擔心,我是不是打算對區長下毒手吧。
  因為女孩表現太過堅強,讓我無法繼續抵抗內心湧上的罪惡感,不禁開口對她說道:
  「不要這麼害怕,我是隸屬公會的成員,只是作為一名承接這地區委託而來的冒險者。我已經決定,未來將要為了此地的居民努力工作,所以──請妳不要如此畏懼我。」
  不能停止扮演魔王,但還是盡力展現現在能做到的微笑,並以最溫柔的語氣對她說話。
  「唔……我、我知道了。」
  ……效果好像不是很好。
  
  「請問區長在嗎?我是承接公會委託而來的。」
  我對區長家裡打了聲招呼,聽到裡面傳來巨大聲響,似乎是在忙些什麼的樣子。
  不久之後,從門後傳來一句「很好很好,這時機剛好」,同時門也被打開。
  「你來得正好,外面的冒險者實在是很少會過來──」
  從門後走出的區長,看起來有些削瘦,可能是太過操勞了。
  這個地區的所有居民大概都有這個問題,食物明顯不足,每個人的體型都過瘦。
  但出現在我眼前的這位男性又比大多數人更瘦,瘦到讓人覺得被隨時都會斷掉一般。
  他一看到我就馬上向我低頭彎腰,速度快到會讓人誤以為腰真的斷了。
  「真的是非常抱歉,魔族大人!這中間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正如您所見,這裡是人族保護區,委託內容也全都是些雜事,真的是非常抱歉,居然讓您跑到這裡來──」
  「並沒有任何差錯,是我自己決定要來到這裡,幫助這裡的居民。」
  不出所料。搞到了這種地步,與其說是價值觀扭曲,其實更像是一種洗腦了吧?種族之間的鴻溝,看來比我想像中還要深……
  
  「您是說當孩子們的護衛嗎?」
  「沒錯,這是公會之後會張貼出來的全新委託。把孩子們成群結隊派往藥草群生地,採集到的藥草直接由公會收購。雖然能夠賺到的錢應該比原本要多,但也可能會遭受到擔任護衛工作之人的妨礙和恐嚇。」
  「……讓我們撿到這麼大的便宜,當然會惹魔族大人生氣吧……」
  我告知區長今天在公會決定要試辦的新項目,而他果然也是給我有些扭曲的回應。
  其中當然也包含擔心孩子們的成分,但更多是對於魔族的顧慮。
  連站在區代表這個立場上的人物都是如此,這情況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得了。
  「我不會要求你馬上改變看法,但是──如果環境開始逐漸改變的話,希望你能夠在一旁守護。當有人釋出好意、善意的時候,只要和對方說『謝謝』就可以了。」
  「這是當然的,我們隨時都很感謝各位魔族大人。」
  現在只要這樣就夠了,只要能夠逐漸改變就好……
  「那就開始來談公事吧,今天時間不夠,沒有辦法出城,但應該會有在這地區裡就能夠執行的委託吧?」
  於是我換個話題,開始詢問委託內容。
  記得剛才有看到像是「幫忙修理屋頂」、「修理壞掉的地板與收集材料」,還有「拆除崩塌的房子」等,好幾個和居民生活有直接關係的委託。
  這些委託內容本來應該是要請專門工匠才對,但很遺憾的是,他們沒有能夠負擔這些開支的財力,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以最低底限的報酬張貼委託,看能不能僱用冒險者。
  這也意謂,他們甚至不在這個城市的經濟循環之內……這種情況持續下去,想讓他們自立就會更加困難。
  「真、真的要做嗎?」
  「當然,快點開始吧。」
  
        §§§
  
  大家有看過魔王爬到屋頂上還綁著一條頭巾的模樣嗎?
  一定沒有吧,怎麼可能有嘛。但現在這幅不可能出現的光景,已經成為現實。
  我站在屋頂上,指揮底下由五個大人一起搬一張巨大的板子。
  「好,就這樣直接朝著屋頂靠牆放下來,之後我搬上來就好了。」
  「魔、魔族大人,這真的可行嗎?我們之前因為怎麼樣都搬不動,還在商量應該要怎麼切割耶。」
  我從屋頂上捉住板子的邊緣,一口氣把它給抬上手邊。
  真不愧是魔王模式,在身體性能可以完全發揮的狀態下,不管什麼粗活都能輕鬆解決。
  用板子堵住屋頂上的破洞,然後再用剛才接過來的道具加以固定。
  最後在板子的邊緣塗上有防水效果的黏著劑,把縫隙填滿之後就大功告成。
  「搞定,換下一個。」
  在某處一口氣轟飛崩塌掉的瓦礫。
  在另一間房子裡,則是提供我手上現有的素材當作維修地板的材料。
  看到有房子裡的柱子折斷了,就從外頭砍樹回來。
  就這樣在周圍旁人驚奇的視線下,把大部分和毀壞建築物有關的委託都解決了。
  在作業程序全部完畢時,居民對我的不安也開始消失,稱呼從「魔族大人」變成「凱馮大人」,讓我感覺到光是今天一天,就和居民拉近了不少距離。
  「好了……今天就先到此為止,明天是孩子們首次的採集合作。」
  我召集包含區長在內,今天有和我一起合作的居民,開始交代有關於明天的計畫。
  比如說目前還沒有像我一樣的魔族存在,以及要在明天開始的委託當中,逐步引導其他魔族也靠過來……等等。
  對於這些事情,居民們也是不敢相信,而我則是拜託他們至少現在先靜觀其變。
  居民本身並不指望這些事,完全是我自己一頭熱想要改變環境的現況,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好不好,只是──
  如果蕾斯或是露耶人在這裡,我相信她們一定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行動。
  而且這也是為了達成蕾斯的心願,必須要做到的事情。
  ……其中多少也帶有一點稱為正義感的助人之舉就是了。
  
        §§§
  
  太陽已經下山,無論保護區還是那外頭都一起被吞入黑暗中的夜晚。
  我混入黑暗中,在不會被人注意到的地方,解除了身上的魔王裝扮。
  然後直接前往一間大眾酒館。
  距離公會不遠,造訪的客人是收入不差的人族,和不在意此事的魔族,是在這座城市裡十分稀有,種族間的鴻溝並沒有表面化的場所。
  我沒有走進店裡,只是從露天座椅區窺探店內情況。
  「四號桌的客人加點水果酒和煙燻肉拼盤,還有三號桌的水沒了,麻煩去加一下。」
  「了解!有空的人快點拿過去!蕾斯,這一桌的客人……」
  「是團體客人的料理對吧。我知道了。」
  在店內可以看到蕾斯散發耀眼般的光芒,擔任著女服務生工作。
  裡面就像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舞臺一樣,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看到她全心投入,樂在工作的模樣,讓我覺得她以前自己經營一間小店時,一定也是這個樣子吧。
  今天也能看到她平安無事的樣子,讓我安心地吐了口氣,然後一個人回到旅店。
  
  我在她身上賦予了[犧牲]這個技能。
  所以萬一她真的碰上什麼危險時,我也能馬上就查覺到。
  為什麼我們三人會分散開來……我一邊回想起由蕾斯所擬定的計畫,同時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把擔心和不安統統都吐露到天花板上。
  「沒想到她居然會主動讓自己曝露在阿卡姆的追蹤之下。」
  她主動宣言,在抵達這座城市之後,就要一個人找個會受人注目的工作。
  她說了只要這樣做,不久後阿卡姆的手下發現她一定會開始行動。
  當然我和露耶也問過,這麼明顯的陷阱阿卡姆真的會上當嗎?
  但是她回答「如果是阿凱的話,一定會不顧陷阱全都一起接受對吧」,換言之,阿卡姆這個人的處事方針,和我有些相似之處。
  這我倒是能夠理解,對於擁有壓倒性力量,不管碰上什麼計策都能正面回擊的人物來說,這種陷阱或是引誘,根本就不會發揮效用。
  更不要說陷阱使用的誘餌,是自己一直都想要獲得的蕾斯……
  所以她現在就是在等待自己掉進敵人手中,自願站上最難受的地方。
  「……露耶……拜託妳一定要成功啊。」
  感覺好像是剛才吐出去的不安,又重新掉落到自己身上,忍不住伸出手在空中揮了揮。
  彷彿看到她在自己眼前,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讓我心情多少放鬆了一些。
  露耶因為擔心蕾斯自己一個人被阿卡姆帶回館邸,所以打算要先潛伏在裡面。
  我很信任她收集情報以及溝通交流的能力,但是說到要潛入潛伏,還是會多少感覺不太放心……
  不過她表示「沒問題,放心交給我吧。呵呵呵,搞不好這次根本就沒有阿凱出場的機會呢」,平常總讓人有不祥預感的那股自信,這次反而顯得十分可靠。
  因為她在對我說這番話時,臉上露出的表情……就像是和我初次見面那時一樣,有如一把被打磨到無比鋒利的冷酷冰刃。
  「……真的沒有問題啦,這是為了幫助我的家人啊,我一定會好好保護蕾斯。」
  她的這句話,真的是讓我打從心底覺得無比信賴。
  ……只是不知道為何,頭上戴著那個附有獨角仙大角的髮箍。
  怪了,她在亞基達爾時,最後不是放棄買這東西了?
  「她應該是用自己的做法,幫我消除緊張的心情吧。」
  我閉上雙眼,看著兩人的臉龐浮現在眼瞼底下,今天也是一個人步入夢鄉。
  只希望未來,讓我們三人並肩同行的日子,能夠回來──
  
        §§§
  
  「好啦~小鬼頭們快點集合~」
  「叫你們趕快排好是聽不懂嗎?」
  隔天早上,我和在城市大門集合準備出外採集的孩子們會合時,看到那兩名魔族女孩,擺出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正在幫孩子們整隊。
  沒錯,就是那兩個山姥辣妹,妳們接幹嘛接這委託啦。
  「大家都到齊了吧?那就……整隊!」
  因為實在是看不下去,只好從她們背後大聲發出指令。
  這些小朋友大概還是很怕我,馬上就排得整整齊齊。
  我也不太喜歡凶人,但這委託有其風險。雖然覺得很抱歉,但該管束的時候還是要做。
  「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要一起完成採集藥草這個委託的伙伴!請大家打起精神跟著我們走!但是大家可以放心,我絕對不會捨棄伙伴,也請各位一定要相信我們!」
  我特別強調大家都是伙伴,也讓太過緊繃的小朋友們能放鬆心情而露出笑容。
  畢竟我昨天已經了解到魔眼加上這副裝扮,就算露出微笑也只會嚇到人而已。
  「凱、凱馮大人……」
  「我是不太能理解為什麼妳們會接下這項委託……不過也好,就用工作表現來證明給我看吧。」
  「我、我知道了!」
  如果是這兩個女孩,應該不至於會在我眼皮底下亂來吧……
  可別讓我第一天就搞砸嘍。
  
  之後兩人作為領隊的表現很完美,證明我只是在瞎操心。
  活用自己是兩人組的人數優勢,一個人去帶路,另一個人負責殿後,如果有小朋友落後的話,就會說「在這附近找看看」,讓隊伍停止前進,同時增加採收到的藥草數量。
  死也不讓人看出「是在擔心小朋友」這點,讓人覺得她們還滿可愛的。
  而我除了負責監視以外,也為了完成從保護區接下的收集糧食委託,而在一旁狩獵野兔和野鳥。
  像這樣在森林裡狩獵,就讓我想起以前和露耶在森林裡的生活。
  那時我還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魔術技巧也尚未純熟,總是跟在她屁股後面,還常被她罵「就和你說要看清楚腳邊,這下被獵物逃走了吧」。
  不過現在──
  「發動『詛咒贈禮』,逆轉賦予[速度+50%]。」
  我對進入視線內的兔子發動技能。
  這技能雖然能夠用在輔助也能用在妨礙上,但限制也不少。
  比如說像我現在對自己賦予的[生命力極限強化]一樣,太過強悍的力量。
  其實這種技能可以賦予的對象很有限。
  「沒辦法賦予在我和露耶以外的人身上啊……」
  大概是每個人都有類似技能欄位的能力值。
  而且上限還會和等級數字成正比。
  蕾斯的等級在亞基達爾雖然有所成長,但還是比我和露耶低。
  就是這種差距,影響到是否可以賦予的技能種類才對。
  但是──在將此技能當作真的「詛咒」來運用時,就不會受以上的條件限制。
  我仔細觀察在我眼前,這隻以遲緩動作想要逃跑的兔子。
  沒錯……如果是逆轉賦予的話,這能力就沒有限制存在,也就是說──
  「……逆轉賦予[生命力極限強化]。」
  將賦予在自己身上的能力,逆轉後賦予在兔子身上,於是──
  得到一個實在太過殘酷的結果。
  兔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最後連動都動不了。
  我在牠死前解除賦予,趕忙施展出冰魔術將其冷凍。
  「這力量……實在是太……」
  我開始對自己擁有的力量感到不安,然後回到孩子們身邊。
  
  「啊,大姊姊妳不能碰那朵花喔,不然手就會麻麻的。」
  「……是喔,你們怎麼會這麼清楚啊?是有默記過圖鑑嗎?」
  「因為我們每天都在這裡找東西吃啊,平常雖然不能再往深處走,不過今天有大姊姊們在,所以沒關係對吧?」
  「……是啊。」
  「你們的爸爸媽媽都在做什麼啊?沒有工作嗎?」
  當我打算要走回隊上時聽到這段對話,所以又停下腳步躲在樹蔭底下。
  正好趁這個機會,觀察她們在我不在的時候會有什麼反應。
  看起來魔族女孩們,似乎開始對小朋友們產生興趣了……
  「有在工作啊!我媽媽之前是在領主家裡工作喔!但是生下弟弟後就回來了,後來換成爸爸跑去領主家,結果就沒有回來!所以現在是我在工作!」
  「我爸爸的工作是冒險者,應該是到山上去了?然後就沒有回來了,我偶爾會在找東西吃的時候順便找爸爸!」
  ……真是令人不愉快,這座城市裡張貼給冒險者的委託當中,有個名為「在山岳地帶進行砍伐作業」的委託。
  沒人知道實際上的委託內容是什麼,但據說張貼委託的人就是領主。
  男人上山,女人進房,然後是再也沒回來的父親,和懷上孩子的母親,盡是這種事。
  「……我家也是一樣。」
  「我媽媽也是在領主家工作。」
  「哇~!那就和我家一樣耶!」
  「……也許是吧。」
  不論理由是什麼,既然她們和孩子們之間變得更親密,那就夠了。
  我看準時機回到一行人身邊,臉上表情有些悶悶不樂的女孩們,馬上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又擺出原本那種意興闌珊的態度──
  「凱馮大人回來了,大家還不快點打招呼!」
  「大家集合!人都在嗎?」
  於是重新開始執行領隊和護衛工作。
  
  在那之後又休息了數次,終於抵達我先前和少年一起發現的位於森林最深處的群生地。
  今天是一大早就出發,現在明明也還是上午,但是顯得陰暗又茂密的森林,讓孩子們感到害怕,步調也開始變亂。
  於是擔任領隊的兩人,雖然不太習慣,還是努力開口鼓勵孩子們打起精神。
  像是「這附近的魔物連我們都能解決啦」或是「雖然有點暗,不過還是白天喔」……等等。
  一邊安撫孩子們同時繼續前進,終於看到森林盡頭。
  孩子們大概是忍耐不住了,於是不聽兩人制止,同時衝了出去。
  「啊!別亂跑!」
  「沒關係,前面沒有魔物的反應。」
  「凱馮大人……真的是非常抱歉。」
  我這次已經使用[聲納]探索完畢,今天可是第一天,絕對不能搞砸啊。
  她們兩個原本還很在意我,會刻意做個領隊的樣子給我看。
  但是從半路上,就開始表現出真心在擔心孩子們的反應,讓我十分高興。
  「……快點追上去吧,前面那邊可是連我都覺得很美麗的景色。」
  所以現在對她們溫柔一點,應該也沒有關係吧?
  從森林彼端傳來的歡呼聲,現在又混進了魔族女孩的聲音。
  我看著在花田裡嬉鬧的孩子們,心裡想著不是頂著月亮,而是在太陽底下看到的景色,也別有一番風味。
  雖說是貴重的藥草,但是魔族女孩們仍把注意力放在孩子們身上。
  等到孩子們玩夠了,開始採藥草的時候,她們兩人就緩緩向我走來。
  「……居然是在這麼遠的地方啊。」
  「昨天我聽說他一直找到晚上,如果沒碰到凱馮大人的話──」
  「這裡一樣會出現魔物,想要有收獲當然就要承擔風險。妳們過去是將原本應該由自己來承擔的風險,統統給了那些孩子們。」
  兩人以沉痛的表情傾聽我這番話。
  本來是不需要多想也能了解的事情,應該要有的感情。
  人族的孩子也和自己一樣是人,但和自己不同的是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事實。
  她們甚至連這種事都忘了……不,該說是不知道吧。
  「我認為能夠保護弱者,並且和他們並肩同行,才是成人、有力量的人原本該負起的責任。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裡。」
  「凱馮大人……那我們……」
  「這該由妳們自己來決定,但是不要忘了──」
  我將「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起責任」這句言外之音化為行動。
  再次以凝重的眼視掃視兩人,就像在考驗她們的決心一樣。
  如果她們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站在單方面壓榨別人的立場上,那就必須要有相對應的覺悟才行。
  不可能有無需承擔任何風險,就能夠不斷獲取利益的好事。
  只不過──她們看起來是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們為什麼一直都沒有發現,孩子們也和我們一樣是個人啊。」
  「他們一樣會笑,會和我們說話,說了很多不同的事情。我原本看他們總是低頭討好我們,感覺他們很噁心。」
  「……妳們的感覺,就是這裡有多扭曲的證據。妳們以後打算怎麼做?」
  其實我早就已經知道,因為她們現在的眼神,已經清澈到就像這裡的景色一樣。
  「我們在未來,也會繼續擔任他們……這些孩子們的護衛。而且想要和其他人說,我們今天學到的事情,感受到的體驗。」
  「……既然已經知道我們沒什麼不同,那就無法置之不理。」
  聽到她們兩人這番話,讓我心底感受到強烈的喜悅。
  終於踏出第一步了。連我這種只是空有蠻力的人,也能夠改變別人的想法。
  我重新轉頭看向兩人,並盡可能忍耐不要讓自己的表情出現變化。
  ……好啦,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克制得很差。
  「……既然妳們如此決定,那就已經是一個十足的守護者,是他們的姊姊,而且也是我的同胞。我收回之前對妳們說的話,以後還請妳們多多指教。」
  這次不是在扮演,而是表現出自己原本克制住的感情,對著兩人露出微笑。
  
  「凱、凱馮大人……這實在是……」
  「唔哇……這樣不行……嗯嗯~」
  看起來效果很不錯啊。


      第二章 她們的戰鬥
  
  
  「不好意思在工作中打擾你,我聽說這裡有在招募女僕?」
  我來到在亞爾維斯城市最深處,位於一座略高的小山丘上的巨大館邸,向擔任守衛的男性告知我的來意。
  這裡規模真的是很龐大,就算說是一座城堡也不為過。
  從就像是在宣示「我才是這個地方,這塊大陸的王者」的氣勢,就可以看出主人的人品。
  「咦……現在還有在募集嗎?妳等我一下喔。」
  「好。」
  呵呵呵,其實在公會留言板上並沒有看到招募女僕的傳單。
  但是利用自己擁有的「SS級」權力,拿到已經超過張貼期限的傳單。
  我早就猜到以前一定有貼過類似的傳單。
  然後就拿著這張傳單到這裡。
  這是為了搶先蕾斯一步潛入這棟館邸。
  從門口窺探裡面的情況,佔地遼闊的程度和我們在恩德雷希亞時造訪的城堡相比毫不遜色,讓我有些緊張。
  而且還有感受到些微像是結界的氣息,證明這環境並不像表面上一樣單純,促使我加強戒心。
  「……這是高級魔導師的魔力混淆術式吧。」
  在亞基達爾與我作戰的阿卡姆手下,其中也有人帶著能阻礙魔術或魔法發動的魔導具,不過現在的情況來看,應該是這裡有很優秀的高手吧。
  這時門另一側的守衛,帶著另外一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女性回來。
  是一位把一頭深色金髮盤在頭上的精靈族女性,隨之接近的眼眸是深沉的綠色。
  銳利的眼神和舉止,讓我內心略顯動搖。
  她很像。很像以前和我一起住在森林裡的那個氏族。
  和理希德並列為精靈族指導者的布萊特一族。
  我可能還是不太會應付眼前的這種成年精靈。
  「妳就是想要來應待女僕的人嗎?能不能讓我看看招募的傳單?」
  「沒問題,就是這張。」
  「……這的確是我張貼的傳單沒錯,不過已經很舊了……是公會忘了收起來嗎?」
  「所以已經沒有在招募女僕了嗎?」
  我盡可能表現出很遺憾的樣子,為了讓她認為我真的很想在這工作,真的非常缺錢。
  沒有問題,就算現在被拒絕了,我也還有下一個計策。
  阿卡姆好像還有在招募要派到城市後山的作業員,混進那邊應該也是可以。
  沒有問題,只是偷件鎧甲裝成士兵而已,就算是要用這個方法也可以。
  好啦,我接下來該怎麼行動,就得看這位大姊的判斷了……
  「……也好,那就先面試看看好了。現在館邸裡面不太方便,請跟我來吧。」
  她一邊說,一邊沿著通往市區的道路前進。
  我跟在她後面,仔細觀察她的動作,以及纏繞在身上的魔力波長。
  施展出覆蓋整棟館邸的結界,以及製作出那些魔導具的人一定就是她吧。
  和我到目前為止看過的所有人都明顯不同,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的龐大魔力。
  她的力量足以匹敵活在神隸期的人,讓我暗中提高對她的戒心。
  「……可以看到了,我們就到那間店坐下來談談吧。」
  館邸所在的山腳下,有這座城市中屈指可數的高級商店林立。
  她走進其中一間在陽光照映下閃閃發光的商店,看起來就很高級的白色建築物裡。
  我尾隨她進入店裡,馬上有一樣是精靈族的店員出來接待。
  嗯,還真是少見耶,很少聽說精靈會在這種城市裡面定居。
  而且大半部分的精靈族,應該已經都前往薩迪斯大陸了。
  剩下的精靈只有理希德一族的子孫,以及從薩迪斯大陸過來的精靈,很少有人會像這樣長久停留在同一個地方。
  「店長,麻煩讓我用裡面的房間。」
  「我知道了,那店先關起來嘍。」
  話一說完,店員和店長就把門口的招牌撤下並把門鎖上。
  我在心想為什麼的同時,偷偷在自己身上疊加輔助魔法。
  店員帶我們走進位在店內深處的房間,裡面設置了一張非常漂亮,以木材和不知道是什麼材質,黃褐色般的透明素材相組而成的桌子。
  她一進來就坐到放在桌子兩側的沙發上面,我也模仿她的行動。
  「……請坐到對面去。」
  「……啊。」
  ……因為想說要模仿,結果就坐到她旁邊了。
  我提起精神站起來坐到對面,仔細觀察眼前這位女性。
  絕對不會錯,一頭深色金髮,還有那眼眸,都是布萊特一族的特徵。
  明明已經前往薩迪斯大陸的氏族,為什麼還有族人留在這裡?
  「我先自我介紹吧,我名為伊克絲,在阿卡姆大人館邸中擔任管家。」
  管家……原來女生也能當管家,我還以為管家就只有老爺爺可以當耶。
  「初次見面,我叫露耶,剛剛才脫離冒險者公會過來的。」
  「沒想到已經脫離了才來,還不一定會採用妳喔。」
  想應徵女僕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公會成員必須要先脫離公會才行。
  我當然不是真的要脫離公會,不過像我這種等級的冒險者,其實可以暫時放棄冒險者資格。
  還真得感謝歐因克和這張藍色公會卡片呢。
  不過伊克絲接著說:
  「現在立刻回公會報到,這裡並不是妳這種人該來的地方。」
  她這時的眼神,感覺好像有些不帶感情。
  一直到剛才為止,她的態度彷彿都是平靜地在執行自己的職務。
  但現在眼前這位女士擺出嚴肅的表情,很真誠地在勸阻我。
  「妳看起來應該是從外地前來的精靈吧,這裡並不是妳所想的那種地方。如果是人族也就罷了,但妳可是精靈,就算不在這種地方工作,憑妳也可以──」
  「……妳是在擔心我嗎?」
  在館邸裡的生活,一定是很令人難受吧。
  沒想到她居然會為我這個初次見面的人操這種心。
  但我也是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而來……所以不好意思,伊克絲。
  「我一定得進入那裡的館邸工作才行。」
  「……是為了要見到住在館邸裡面的某人嗎?」
  我的直覺對我說,這個人可以信任。
  「我想要幫助最重要的家人,只要我在那裡工作,就可以幫上忙。」
  「……家人啊。」
  伊克絲的眼神中出現一絲動搖,就像是在注視一幅遙遠的景色,也為那幅景色而動搖。
  我從中看到了她的渴望,和過去的我所感受到的渴望一模一樣。
  那一定是對於「自由」的憧憬,她恐怕也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祕密,才會待在現在這個地方吧。雖然沒有什麼根據,但我有這種感覺。
  

  
  「……我沒有辦法幫妳,如果妳真的進來工作,就會被剝奪自由。當然會付給妳和待遇相符的薪水,但妳將會失去最寶貴的東西。」
  「我在來之前,就已經有不被奪走的覺悟了。」
  「……妳太天真了,露耶……我知道了,那就採用妳吧。」
  她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張羊皮紙。
  一直到最後,她的神情還是猶豫著是否要拒絕我踏進館邸裡面。
  我可以看出在那張羊皮紙上,畫上了好幾種不同的術式。
  去解讀這些以透明墨水畫上的法術,就知道那代表著「束縛」和「支配」的意思。
  應該是讓人無法擅長離開館邸的契約吧。
  和過去把我束縛在森林裡的契約一樣,我心中的陰影再度浮上。
  但我可是蕾斯的姊姊,怎麼能被這種東西嚇倒呢。
  我拿起她遞過來的筆型魔導具,以鮮血在契約書簽上自己的名字。
  ……沒問題,我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契約完成,從此之後妳就只是一位女僕,以後記得要稱呼我為伊克絲大人。」
  「我知道了,伊克絲大人。」
  在簽下契約之後,她說話的口氣就改變了。
  再次排除所有感情,平淡地執行自己分內的工作。
  
  回到館邸後,她並沒有走向館內,而是朝腹地內的一座高塔走去。
  穿過一座寬廣又美麗到會讓人想要四處走走看看的庭院,來到裝飾和館邸本身一樣美麗的白色高塔前。
  但是入口卻設有一道很殺風景的鐵門,站在門口看守的士兵毫不懈怠。
  不知為何,在我眼中看起來,會認為他們並不是在保護這座高塔,反而是在防範塔裡的人不得進出,簡直就像是一座監獄一樣。
  「露耶,請把這個戴到手上。」
  「這是……?」
  伊克絲在鐵門前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遞給我一個看起來是陶瓷製品,發出美麗光芒的手環。
  手環上刻著薔薇花紋,看到這美麗的飾品,令我有些心動。
  真、真的可以收下這看起來很貴重的東西嗎……
  我把它戴到右手腕上,大小和我身體奇妙地相吻。
  就在這一瞬間,我剛才對自己施加的輔助魔法,全部都失去了效果。
  「在館邸範圍內,我必須要限制一切魔術、魔法和魔導,從妳施展的魔法進到結界內還能維持看來,應該是很高級的魔導師吧,但還是太天真了。」
  「……這是護身用而已啦。」
  「請讓我相信妳說的是真話。那個手環上,施加了限制行動以及可以鎖定位置的術式。萬一……妳被領主看上的話,請先有心理準備。」
  我太過粗心,不小心就戴上的這個手環,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接口部分。
  恐怕是一種沒辦法自己拿下來的拘束用具吧。
  「如果有這種制度,我希望妳可以早一點和我說啊。」
  「真是非常遺憾,這也是我份內的工作,不能讓局外人知道內部機密。」
  她說話的語氣聽起來絲毫沒有愧疚感,已經足夠動搖我剛才對她認為「搞不好是一個好人」的評價。
  但是這裡有負責看守的士兵在,一想到這點,我在內心深處,就還是想要繼續相信她。
  而且──這點小事實在是不算什麼。
  之後我就直接走進塔裡,爬上很長的螺旋梯,被帶領到一間位在高到足以俯瞰館邸之處的房間。
  房間裡塞滿木箱、壞掉的掃把,以及不知道有什麼用的木製人偶,看起來像是置物間。
  走進這有不少塵埃的房間裡,讓伊克絲都不禁咳了兩聲。
  「咳咳……明明交代過倉庫也要記得打掃了。不好意思,今天請妳先在這忍耐一天,明天再幫妳準備房間。」
  「……我知道了,那這房間裡的東西我可以拿來用嗎?」
  「沒問題,如果能整理出睡覺用的地方就好,我等一下會拿床單和毛毯過來。」
  在伊克絲走出房門的那一瞬間,門上就傳來鎖緊房門的聲響。
  明明就沒有看到門鎖,這該不會也是魔術的效果?
  「呼……好啦。」
  我開始對全身使勁,將魔力流動活化。
  就在這一刻,傳來一聲像是玻璃碎掉的聲響,原本纏在身體裡的阻塞感一起消失,手環也從我手腕上脫落,掉在地上發出聲響。
  「呵呵呵,真的想要控制我,這點程度的結界術式完全不夠力喲。」
  再怎麼說,我也是封印了最強七星的人,這點程度小事一樁!
  「好啦~來弄個睡覺的地方吧!」
  
  我把被丟在房間裡,已經壞掉的沙發排在一起,拿起剝落的座墊和一個小型木箱綁起來。
  然後披上從背包裡拿出來的床單,總之先搞定暫定床舖和枕頭。
  接著在剛完成的枕頭外面,包上從家裡帶來的枕頭套,用力抱緊。
  「好像是有點硬……不過好香喔。」
  這其實是阿凱的枕頭套,因為味道很香,所以我才偷偷帶著走。
  而且我還帶了之前拿來套在頭上的阿凱襯衫喔。
  嗯~晚點分一件給蕾斯好了,她一個人應該很不安吧。
  在實際確認過床舖的之後,門口就傳來敲門聲。
  「不好意思,我是被分派來指導新進女僕的人……」
  「啊,我知道了,請妳等一下喔。」
  聲音聽起來不像是伊克絲,而且應該很年輕吧?
  當我把手放到門把上時,想起剛才伊克絲離開前有先鎖上門。
  所以我對外面的女孩問道:「得從外面才能打開門是嗎?」
  聽她的解釋,我手上的手環,同時也是鑰匙,只要沒有受罰都可以從內側自己開門。
  ……怎麼辦?我剛才硬是靠魔力把那個手環取下來了耶。
  我連忙把手環重新戴回去,但靠在門上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已經完全失效,現在就只是個漂亮的裝飾品。
  「有什麼問題嗎?」
  「請、請再等我一下。」
  既然都這樣了,也只好直接把手放到門上,試著解析內部的魔力迴路。
  上鎖用的術式好像有設定不同階段,一般女僕應該只能解鎖較簡單的術式吧。
  而且也能從外上鎖,運用高級術式就可以拘禁位階較低的人。
  ……也就是連人身自由都受到管理。
  但是呢──對我來說就只是道門而已。
  哼哼,之後就可以自行打開館邸所有的房門展開調查啦。
  我打開門,請負責指導我的女孩走進房裡。
  她是一位看起來年約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孩,有一頭棕色短髮,讓人感覺有些軟弱。
  「不好意思讓妳久等了,我叫露耶,從今天開始請多多關照。」
  「啊……我、我是……在這裡擔任女僕的蘿莉葉……」
  她一看到我,就開始有些慌亂。
  應該是很少看到精靈,所以感覺害怕吧。
  「啊,我拿毛毯和床單過來了。從明天起,妳的床就會搬進我房間裡,和我一起住。」
  「謝謝妳幫我拿毛毯來,那從明天開始就請妳多多指教嘍。」
  我不可怕,一點都不可怕喲。我可是以人畜無害而聞名的露耶呢。
  因為不太習慣有人害怕我,所以想要盡可能和她拉近距離,對她露出像平常一樣友善的笑容。但是她卻一直低著頭,完全不打算和我對上眼。
  嗯~這難度有點高耶。是因為這環境的影響,才讓她變得這麼膽小嗎?
  「是、是的……請妳多多指教……」
  如果未來能夠慢慢變熟就好了……不過我真正的目的,是要幫忙總有一天會來到此地的蕾斯,也不能對其他事情太過投入。
  然後我就在她的帶領之下,走到高塔底下的樓層。
  來到使用了一整層的巨大空間,裡面有一個巨大的步入式衣櫥。
  衣櫥裡面擺的衣服,全都是黑白配色的圍裙裝,和她身上的衣服同款。
  這應該是女僕的工作制服吧……有點可愛耶。
  她頭上還戴著附有蕾絲花邊的髮圈,不知道我會不會也領到?
  不過這種套裝,應該要叫什麼裝啊?
  「麻煩從衣櫥裡面選擇合適露耶的尺寸,體型高的要往深處走,而身材好的則是向右邊選。」
  我毫不猶豫就走到最深處右邊,拿起一件掛在衣櫥裡的服裝,走向更衣用的小房間。
  但是──在一人獨自絕望後,我又走出來換了一件,這次去拿前一排的好了。
  然後在我兩件三件不斷交換時,蘿莉葉終於看不下去,拿起一件衣服走進小房間裡。
  我試穿看看……發現大小剛好。
  「只是參考一下,妳這件是在哪邊拿的?」
  「最左邊那一排,大概是中間再往前一點的地方……吧。」
  「……這樣啊。」
  阿卡姆你給我記住!
  
  「接下來要教基本用詞和禮儀……不過露耶妳看起來應該沒問題。」
  「是這樣嗎?」
  「是啊,像我光是用詞就學了三天呢。」
  她邊笑邊說,接下來要帶我去明天之後應該會被分配到的工作地點,所以會離開高塔。
  從她走出門口時,拿著一張像是許可證之類的紙給守衛過目,看來這裡果然是個不能自由進出的地方。
  真可說是戒備森嚴,阿卡姆看來是個很小心的人呢。
  我跟著她穿過庭院一角,經過館邸大門繞到屋子後面。
  心想應該和蕾斯的店一樣,設有給工作人員的出入口吧,果然就看到一道較小的門。
  這時剛好有人開門,一個巨大的白色布袋獨自從門後跑出來。
  「……那是什麼啊?」
  「那、那是在廚房工作的哈姆鼠族,因為料理全部都是他們的工作,基本上和我們不會有什麼接觸。」
  仔細一看,就會發現是一個哈姆鼠族抱著巨大布袋。
  和以前看到的一樣,有一頭茶色捲髮跟烏溜溜的黑色眼珠。
  而他們身上的工作服,就是白色廚師服搭廚師帽。
  真是可愛……好擔心他們會不會被阿卡姆欺負。沒問題吧?
  她很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抱著布袋不知道走向何方。
  「那我們就進屋吧,我們在女僕當中是最低等的,基本上不會出現在領主大人面前,主要負責打掃客房區的走廊和洗衣服。」
  「不用打掃房間裡面嗎?」
  「必須要工作表現獲得一定認同後,才會獲准進入房間裡打掃。」
  另外還負責要在阿卡姆睡醒前清掃館邸內的裝飾品。
  也就是說必須要很早起才行……所以我反過來問她地位較高的女僕負責什麼工作。
  「……越是漂亮的人,越會負責出現在人前的工作,也可能會被選為領主大人,或是同住館邸的其他人的專用僕人,另外還負責在白天清掃館邸中主要區域。」
  「感覺好像沒什麼差別耶……」
  「會出現在領主大人眼前……就代表可能會被看中。」
  蘿莉葉說到這裡,臉上露出沉重的表情。
  想要提昇階級,和外貌美麗與否有直接關聯,這也就是代表──
  會被看中指的就是,領主會要求肉體關係。
  被看中的話,薪水自然也會隨之提升……
  「……露耶妳應該很快就會晉級到那個階級吧,如果真的被看中的話……請記得不要抵抗,我以前也是被這樣吩咐過。」
  「……這樣啊。」
  「這裡不光是有人辭退。我還看過好幾個人,在不知不覺間就消失了。所以──」
  從她略為低下頭後才說出這句話來看,應該是有些罪惡感吧。
  就好像在說「這種事我本來不應該說的」。
  伊克絲也是這樣,好幾次阻止我做這個工作。
  這裡的女孩們都是溫柔的人,一定是不希望看到別人陷入和自己一樣的處境。
  在跌落到谷底的時候,如果旁邊有人出現,通常應該會拚命求救才對,但這些女孩並不會這樣做。
  這應該是因為她們已經放棄了,而已經放棄的人,之後的行動大多可以分成兩類。
  一種是憎恨他人,陷害別人落到和自己一樣處境的人。而另外一種──
  則是因為知道已經無法得救,所以用力喊出「不可以到這裡來」,希望能把其他人趕跑的人。
  明明自己也想要得救,其實是想要離開這個地方,但是卻刻意以拉遠距離的方式來抹殺自己內心的行為……讓我記憶猶新。
  「……蘿莉葉,沒有關係啦,而且我是美女嘛。只要我地位升上去,其他人就不會有危險啦。」
  「……!」
  「而且他才不可能有辦法對我出手,這裡的領主大人還不夠力啦。我想想喔,大概還早了一千年吧。」
  我對著看起來很擔心我的她露出微笑,只要有人對我親切,我很容易就會反應過頭。
  有時真的會太過頭,而我也很清楚現在的情況投入其他事情,就會偏離原本的目標──
  但是看到這比我年輕這麼多的女孩,這樣為我著想的心意實在讓人很高興。
  「一、一千年嗎……呵呵。」
  看到她露出微微的笑容,使我也很開心。
  原本因為蕾斯還沒有來,所以有些不安的心情,現在也逐漸轉換成鬥志。
  為了不讓住在這裡的孩子們被欺負,我必須要想想辦法才行!
  
        §§§
  
  隔天早上,因為房間還沒有準備好,所以我在自己做好的床舖上醒來。
  氣溫感覺還有點冷,差點讓我馬上就輸給想在賴床一下的衝動,但一陣香氣傳進鼻子,讓我意識清醒過來,並且更進一步強化我的決心。
  「阿凱枕頭套的安眠效果真好……」
  因為今天一大早就要開始打掃,所以我在朝陽還沒升起前就起床。
  從這個接近高塔最上層的房間窗戶,凝視著開始有微微光芒的地平線。
  使用以前我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所創造出來的清醒魔法叫自己起床。
  為了讓自己能早點從惡夢中清醒,為了讓自己至少起床時能舒服一點所以不斷下工夫,這個還留有一些苦澀回憶的魔法,我統稱為「清醒治癒術」。
  還真是不知道什麼東西會在何時派上用場呢,我一邊笑一邊用力伸個懶腰。
  「……睡衣又脫掉了。嗯~到底是為什麼會脫掉呢?」
  忍不住對於自己的這個壞毛病露出苦笑,並且穿上昨天發下來的制服。
  這件黑白配色的制服,在一切都解決之後可不可以帶走啊?還有這個白色的手環也是。
  術式經過我的改造,已經變成只要是相同設計的門,就全部都能打開的萬能鑰匙。
  如果在打掃時有機會獨自行動的話,就去物色些東西吧。
  當我在思考這些邪惡計畫的時候,今天也一樣從門外傳來蘿莉葉的聲音。
  好啦好啦,要開始工作了,上工去吧。
  
  「……真虧妳……第一天……就爬~得起來耶。」
  「妳還好吧?看起來很睏耶。」
  「其實我早上爬不太起來……而且之前和我同寢的人……最近也不在了。」
  「……這樣啊,不過從今天開始就和我睡同一間了,我會叫妳起來喲。」
  「真、真的嗎?……咦?露耶妳說話的口氣……」
  「昨天那是對外人的說話方式,但是現在要一起工作了,所以就換過來嘍。」
  知道至少一起工作的這些女孩們,並不是和阿卡姆站同一邊的。
  所以我決定在和她們相處時可以放鬆一點。
  至於伊克絲……畢竟在館內是屬於位階比較高的人物,還是要抱持一點戒心。
  繞過沾滿朝露的庭院,今天也是繞到館邸的後門。
  而今天也和昨天一樣,在朝向門移動時,門正好被推開,這次是從門後走出一個巨大的水桶。
  「呵呵,哈姆鼠族今天也一樣很努力呢。」
  「真的很厲害呢……明明就沒拿薪水,但是比任何人都早起,也都工作到很晚……」
  「妳、妳說什麼!」
  這衝擊的事實,讓我瞬間腦袋充血。
  使喚這些又小又可愛的孩子們,居然連薪水都不給!
  不可原諒,阿卡姆不可原諒。就算沒有蕾斯這件事,我也一定要對你替天行道。
  於是我快步跑向抱著水桶的哈姆鼠族,幫她把水桶提起來。
  於是看到她抬頭看我,臉上帶著驚愕神情,還很心急地「吱吱吱」叫。
  真的是好可愛喔……不過她還是對我面露歉意,把水桶抱回來,然後走向不知道是垃圾場還是位在後面的倉庫。
  「明明這麼勤奮地工作……真是可憐。」
  「那個……哈姆鼠族基本上都是不拿薪水的。只要提供住處和食物,維持他們可以工作的條件,就會住下來一直工作。」
  「……是這樣喔?那真的有幫她們準備住家和食物嗎?」
  「應、應該有……雖然很少看到,但好像一直都在的樣子。」
  我還是不太相信……這裡沒有許可的話不能擅自外出吧。
  可是我現在也沒有時間去深究那些孩子們的問題。
  馬上被帶到館邸深處,客房密集的區域開始工作。
  清掃走廊,更換花瓶裡插的花朵並幫忙換水,還要擦拭其他的展示品。
  說來好像只有這點工作,但是在這間大到多餘的房子裡要完成這些工作,做完時大概都快接近館裡其他人起床的時間了。
  但是這樣的話,被看上的女僕就會成為阿卡姆調戲的對象,甚至有可能就此一去不回。這就代表……打掃必須要動作快點才行。
  我在確認過自己負責的區域裡沒有其他人在之後,就試著發動魔術。
  在館邸裡果然會受到妨礙術式的影響,在發動時感到一瞬間的抵抗。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我製造出一片冰霧布滿整個走廊,然後再將它拉到自己面前,壓縮成一小塊。
  最後就只剩下吸收了走廊上塵埃的混濁冰塊。
  呵呵呵,這也是我以前想出來的魔術。因為一個人生活的時間太長了,讓我創造了很多這種和戰鬥無關的魔術。
  下次表演給阿凱看看好了,他搞不好會很喜歡這種魔術呢。
  在快速搞定自己負責的區域後,雖然其實已經有結論了,但我還是裝作在思考剩下的時間要怎麼辦。
  至少得表現出自己有受到良心的譴責嘛。
  「那就先從這間房開始,打擾嘍~……」
  馬上把手環靠在門鎖上,解鎖開門溜進房間裡面。
  我負責的這個區域可能是給高級客人用的吧,這間房間實在是很豪華,令我忘了這是敵人的館邸,差一點就要感嘆出聲。
  「好棒喔……那張床真的很棒……還有裝上窗簾,好可愛喔。」
  軟綿綿的地毯,上面還織有美麗花朵的圖案,桌椅有我從來沒見過的白色,而且看起來相當細緻的設計。
  每一件擺設都是前所未見的美麗,就好像是童話故事公主所住的房間,以我貧困的想像力都能夠這樣設想。
  不過仔細觀察以後,我發現到一件怪事。
  房間整體給人的印象帶著女性氛圍,彷彿從一開始就已經預設是一間給女性用的房間。
  於是我打開房間裡的衣櫥,結論就是這個猜想是正確的。
  衣櫥裡已經準備了好幾件女用服裝。
  有連身裙、罩衫、裙子和大衣,每一件看起來都沒有人穿過。只要輕輕一碰,就可以了解到質料非常好。
  「唔,連內衣褲都有……這什麼東西,根本就不能穿啊。」
  還看到不知為何重要部位都沒有布料的奇怪內衣褲。
  「嗯~就算說是特定某個人的房間……但也沒人用過啊。」
  明明是客房,但卻像是已經有主人存在的房間。
  在我深入思考這個神祕房間時,從已經關上的大門傳來開門聲。
  糟糕,早知道就該把門鎖上!
  沒地方可躲,也沒時間施展法術。只好豁出去了,我做好心理準備盯著逐漸打開的門。
  「……哎呀,妳在這裡做什麼?」
  「真的是很抱歉,因為在打掃時發現原本不應該開的門沒有上鎖,想說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所以才會擅自跑進來。」
  盡可能不要表現出任何感情,簡單明白地說出準備好的藉口。
  從門外走進來的是一位穿著和我一樣……不對,裝飾比較多一點的制服的女性。
  有一頭紅色的長捲髮,而最引人矚目的地方……就是從頭髮底下伸出和小型蝙蝠一樣的一對翅膀……沒錯,就和蕾斯一樣。
  ……而且胸部也和蕾斯差不多大。身上那套衣服一定是在最右邊最深處那排拿的吧,我早就知道了。
  「門沒鎖上……是這樣啊,妳先回去做自己的工作吧。」
  「是的,那我就先離開了。」
  看到她沒有起疑,讓我暗自高興總算是混過去了,走過她身邊的這一瞬間。
  手突然被捉住,把我的身體整個轉過去。
  「等一下,妳看起來很面生耶。」
  「我是昨天才被分配過來,今天開始和蘿莉葉睡同一間房。」
  她以那雙紅色眼睛緊盯著我的臉不放。
  是一位好像很好強,但非常美麗,給人感覺很尖銳的美女。
  她就像是在幫我估價,連眼睫毛有幾根都要算出來的視線,令我不禁有些膽怯。
  「妳的頭髮顏色很稀奇呢,眼睛也很漂亮。」
  「……謝謝妳的誇獎。」
  這突如其來的讚美,比起高興更讓人不知所措,令人不自覺給她很平淡的回應。
  這時她終於把臉移開,說一句「妳可以回去了」放我離開。
  我從房間走出後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心想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間房間……我雖然沒有上鎖,但是門有關上。
  如果不是特別來開門的話,應該不會被發現才對。
  「……是負責打掃客房的人嗎?不過現在時間還沒到吧。」
  
  我清掃完自己負責的區域後,在後門前集合參加朝會。
  因為已經活動過身體的關係,其他女僕臉上的表情大多已經不再帶有睡意,可是就只有蘿莉葉看起來還是很想睡。
  我們在這之後,要先回到塔裡用早餐,然後就得開始洗衣服和整理各種用品。
  完全就是幕後工作人員,我們的工作要在不會被館邸成員看到的狀況下完成。
  仔細想想,除了必須要早起之外,並沒有很嚴格的要求,而且薪水也不錯,其實算是一份很好的工作……
  ……果然除了可能會「被看中」以外,甚至還有可能會消失,才是大家心中的重擔。
  「大家辛苦了,接下來是回到塔裡用早餐的時間──今天應該是輪到蘿莉葉的房間負責吧。」
  「……啊!是、是的!」
  負責管理我們這個群組的女僕,在打招呼的同時說了這番話。
  我原本還以為煮飯都是哈姆鼠族的工作,原來只限定在館邸成員。這時被點名的蘿莉葉回話時的表情很緊繃。
  其他女僕都已經走進塔裡,只剩下我和她留在原地。
  ……等等?剛才她是說「蘿莉葉的房間」,所以也包括我嗎?
  「請、請問……露耶妳會做菜嗎……?」
  「一些簡單的料理是沒問題啦……」
  「……其實之前和我同寢的女生很會做菜,原本全都是靠她……」
  「……一起加油吧。」
  怎麼辦,我們這個群組總共有三十二個人耶。
  拿個大鍋來做火上鍋的話應該可以吧……只不過有什麼材料呢?
  我開口問她材料要怎麼辦,才知道原來是館邸會把多餘的食材一餐一餐分給我們,所以必須要配合當天食材來思考該煮什麼。
  於是我們為了盡快領取食材,再次從後門進入前往廚房。
  一想到又可以看到那些又小又可愛的孩子們,就讓我有些開心。
  
  「吱吱吱。」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煩你們。」
  「謝謝哈姆鼠們嘍。」
  走進廚房看到一台大推車,上面塞滿蔬菜、肉類的碎肉,還有一個鍋子裡面裝著已經調理過的食材。
  但這時我發現一件事。
  視野深處看到正努力做菜的哈姆鼠族,每個人的臉色都很憔悴,而且人就在我眼前的這孩子,手臂細得好像快要斷了。
  「你們有沒有好好吃飯啊?」
  眼前的這孩子從口袋裡拿出一本小小的筆記給我看。
  上面寫著「我們沒有關係,請大家拿去吃吧」。
  這時我感覺到有人在拉扯我的衣角,轉頭過去看到蘿莉葉正對著我搖頭。
  她似乎在催促我「快點回去吧」的樣子,我也只能默默跟隨她走出廚房。
  不過我還是趁她沒注意,在離開之前從道具箱裡取出一些食物,成功丟進附近的空箱子裡面。
  拜託哈姆鼠族的大家要注意到喔。
  在走回高塔的路上,蘿莉葉推著推車小聲和我解釋。
  讓我重新體認到,這裡是一個必須要很勉強才能求生的場所。
  我們所在的群組有三十二個人,另外加上高級女僕十八個人。
  還有四名負責看守高塔的士兵。
  這些食材必須要供應五十四人份的食物。
  光靠這些食材當然不可能完全滿足所有人,而且看守士兵食用的分量也比身為女人的我們多。
  再加上還有要盡量把有營養的食物留給高級女僕的不成文規定。
  也就是說……如果因為顧慮到哈姆鼠族,而把食材分給他們的話,就等於是要讓低級女僕,也就是我們自己餓肚子。
  雖然也是一樣只要拿出我自備的食材就能解決這個問題……但一定會被地位比較高的人吃掉吧。
  真的是個非常不自由的場所。這個地方遠比我想像的還要殘酷,不光是被拘禁在建築物裡,同時還得被這一類的規則束縛。
  
  第二天早上,因為今天也一樣靠清醒治癒術舒爽地起床,所以我決定把這種快感,分享給早上起不來的蘿莉葉而發動魔術。
  雖然的確是有達成效果,但是她起床時的叫聲卻是:
  「嗯嗯!唔!嗯唔!啊,啊啊!」
  「咦!妳、妳沒事吧?」
  聲音聽起來有些情色,而且身體還不停顫抖連毛毯也跟著震動。
  最後在一次較大的抖動中讓身體弓起來,然後就整個人陷在床舖上。
  ……好、好奇怪喔,用在自己身上時明明就很舒爽啊……
  「早…早安?」
  「糟……早、糟安……嗯。」
  ……應、應該也算是讓她舒服地起床了吧。
  會不會是因為配合我的魔法耐性調整的魔術,對別人來說效果太強了呢……這搞不好是頗危險的魔術。
  等她完全清醒後,我們就和昨天一樣,兩人一起前往館邸後門。
  看到有負責管理我們這個群組的女僕,以及另外一個人站在門前。
  她是昨天在我潛入的房間時進來的,那位身穿裝飾較豪華的制服,頭上還像蕾斯一樣長著一對翅膀的女性。
  「露耶,『蘿絲』大人說她找妳有事。」
  才剛到就對我說出這句話,我想著會是什麼事而轉頭看向蘿莉葉。
  但蘿莉葉給我的表情,卻是讓人無法窺探她的感情,還有些許複雜的模樣。
  其中包含羨慕、失望與哀傷。我因為好奇這位名叫蘿絲的女僕到底有什麼事,所以在向她走去時也不斷在觀察。
  她今天也是一樣,眼神讓人感覺頗為銳利,而且就像是正在燃燒的火焰一樣激烈。
  而且一樣是在觀察我,對我從頭到腳都仔細看過。
  嗯,被人估價的感覺實在不太舒服耶。我可是出得了廳堂的露耶喲。
  「露耶,一大早就來打擾真不好意思。如同剛才介紹的一樣,我的名字是蘿絲,是這裡的女僕領班。」
  「女、女僕領班……是嗎?」
  「……負責教導妳的人是誰?怎麼連這種事都不知道。」
  「咿!真的是非常抱歉!」
  她一說完,蘿莉葉馬上發出慘叫,看來是一定要知道的事情啊。
  「知道我是在這館邸裡工作的人當中,位階排在第二的人就行了。」
  「也就是說……僅次於伊克絲大人嗎?」
  「唔!是啊,沒錯。」
  她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又像是想要掩飾一樣地交待為什麼會來找我。
  內容是叫我從今天開始就到幕前工作的調職令,意思是我已經晉級了。
  「最近很少有新的女僕來,讓我很傷腦筋。但如果──是妳這種水準的話,阿卡姆大人一定也會很開心。」
  這下我終於要和令蕾斯痛苦,同時也令我和阿凱憎惡的可憐人──阿卡姆正式面對面了。
  「等一下我會教妳館內主要房間的清掃方式,見到阿卡姆大人的話,可千萬別失禮。」
  「我知道了。」
  那我該怎麼做呢?要不要試著對他用清醒治癒術看看啊?
  
        §§§
  
  之後她帶我來到館內的會客室、辦公室和餐廳,教我每個家具和裝飾品的清掃方法,同時也對我說了一堆讓人搞不太清楚的話。
  看樣子這位蘿絲女士,和其他女僕不一樣,是打從心底裡崇拜阿卡姆。
  不知道和她是魔族有沒有關係?我是沒辦法理解啦。
  「對了,露耶妳對晚上的工作是不是有經驗呢?」
  「晚上的工作是嗎?」
  我們已經繞過館內所有房間,她開始教我如何打理庭院。
  正在幫花澆水時,她突然冒出這一句話。
  晚上的工作?什麼意思?
  「是的,我聽說精靈很長壽,而且數十年才會有一次生子的機會。如果妳不太了解這方面的技術和知識的話,就讓我來教妳吧。」
  「啥!」
  她在說什麼!這種事怎麼可以和其他人說呢!
  技術是什麼?知識又是什麼?這些我當然知道啦,都活了這麼久,而且還有精靈在我家生產過!
  但是,該不會……真的是需要別人教導的事嗎?
  就算我要學,當然也不是為了阿卡姆啦。總有一天要和阿凱……不對不對,我在想什麼啦!我和阿凱還不是情侶啊!
  「還不是」是怎樣!情侶……家人……我們已經是家人了!
  「露耶?妳怎麼了嗎?」
  「啊!沒事,很感謝妳的關心,不過我不需要。」
  「是這樣啊,原來如此……原來妳經驗豐富啊。」
  才怪!我頂多碰過阿凱的身體而已!
  蘿絲,現在就先當作是這麼一回事吧。
  
  「呼~……真是傷腦筋。」
  在蘿絲離開後,一直到下午打掃時間為止都是我的自由時間,我並沒有回到塔裡,而是再次來到庭院。
  大概是想轉換心情吧,我眺望著有如一幅繪畫的花園。
  一邊看著依照顏色分類種植的花朵,一邊思索。
  像這樣在非自然環境下接受管理,為了讓人享受美景而存在的花朵。
  有時還會因為需要裝飾,所以被摘下的存在。
  這些花朵簡直就像是在館裡工作的女僕……不,應該說是這塊領地的領民相似。
  「人……和花有什麼不同嗎?」
  「露耶,妳的話還真有哲學性呢。」
  這時出現一道影子,覆蓋在我低頭觀看的花朵上。
  於是我抬頭向上看清楚影子的主人──
  「伊克絲大人。」
  「妳還真快就出人頭地了,看起來很努力啊。」
  「只是碰巧而已。」
  「但考慮到身為精靈的優勢,只能說是理所當然。因為我們在各方面上都很方便。」
  伊克絲在我身旁蹲下來。
  她看起來有些哀傷,然後把手伸向花朵,從眾多盛開的花朵中選中一朵──
  「人和花,說起來的確是很像。就像這樣簡簡單單任人摘採,最後凋落。」
  她一邊輕聲細語,同時把摘下來的花朵,放在手指間轉來轉去。
  「其他花朵都已經盛開了,但它還是花苞,在花朵的世界裡,應該會被淘汰吧……而我們就像不會結果的花朵。若我們真是花,只能像這樣任人摘採。」
  她是指無法結果只會凋落的可悲花朵,而我們就像那些花一樣吧。
  我們的生育期的確是數十年才會有一次,而以我來說,到底什麼時候才會來臨,也許根本就無法想像。
  「但只要有人欣賞的話,也會有人將其視為有價值的事物。」
  「是嗎?」
  「……露耶,如果妳碰上什麼萬一,千萬不要抵抗。我並不習慣為同胞的死而難過。」
  她再次重覆這句話,是為了要提醒我,也是因為在擔心我吧。
  但不知為何,我感覺她看著我的眼神,似乎並不只是擔心而已。舉例來說的話……就像蕾斯和阿凱看我的眼神一樣,感覺很溫暖……
  這時我感到身體裡面,有類似微弱的魔力波動產生。
  若不是我,應該是沒辦法發現到的程度。下一瞬間,蹲在我旁邊的伊克絲便站了起來。
  「我該回去工作了,妳也該回塔裡去了。」
  以有些緊張的口氣說完後,她就快步向館邸走去。
  
  同一天晚上,當我正要去執行我們的工作之一,準備餐廳擺設的時候。
  會在這裡用餐的人,看來並非只有阿卡姆,另外還有兩人會一起用餐,我一邊想著不知道會是誰,同時在桌上擺好燭臺和玻璃杯。
  在準備完畢以後,我和其他女僕一起並排站在餐廳角落,等待阿卡姆來臨。
  可是在這一天,阿卡姆並沒有出現,另外兩個位置的主人也是。
  當我想著料理冷掉也太可惜的時候,就接到命令要把料理送回廚房。
  所以我和另外一位畢竟是和我同級,所以長相很漂亮的女僕一起端進廚房裡。
  抵達廚房的時候,原本應該是工作結束正在休息,癱坐在地上的哈姆鼠族同時起立。
  「阿卡姆大人今天沒有用餐,這些麻煩請處理掉。」
  「咦?要處理掉嗎?」
  為什麼要這麼浪費……給這些孩子們吃不是很好嗎?
  我看著哈姆鼠族的大家,在我眼前把美味的料理一一丟進袋子裡。
  雖然她們的表情變化並不明顯,但看起來還是很難過。
  而我們在離開廚房後,就開始從事今天最後的工作,巡邏各個房間。
  階級晉級之後,會先接受變更手環的術式,讓手環可以打開客房的門鎖,不過我表示「今天早上已經變更過了」來矇混過去。
  一間一間巡邏館內為數眾多的房間,終於來到最後一間。
  是昨天我偷溜進去那一間,這間和剛才見過的其他房間比起來,隆重到無法相提並論的程度,我伸出手準備要開鎖。
  「咦?門沒鎖?」
  輕輕把門推開,發現裡面已經有人先來,她獨自一人站在窗前。
  而這個人和昨天一樣是蘿絲。
  「……又是妳啊,居然會和妳又一次在這裡碰面。」
  「我在夜巡客房,發現這一間門沒有鎖。」
  「這樣啊,妳覺得這間房間看起來如何呢?」
  她轉身看向我,以像是克制自己感情的語氣問道。
  而我則是把自己第一次造訪這間房間時的感想,毫不保留直接告訴她。
  「是一間很漂亮的房間,就像是公主居住的房間一樣。」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
  她才一說完,就拿起附近的花瓶,用力丟向床舖。
  花瓶當然沒有破掉,因為有柔軟的床墊當緩衝。
  「真的是……太可恨了,為什麼不是我?」
  「蘿絲大人……?」
  她帶著銳利到看起來近乎瘋狂的眼神走過來。
  並且伸手朝向我的脖子,到這個地步,我也出手抵抗。
  用力捉住她的手腕往上扭,並狠狠瞪著她。
  「妳想要幹什麼?」
  「唔!妳也一樣可恨!能夠長久保持青春美麗的精靈!」
  「……羅絲大人在我看來已經非常……非常美麗了。」
  「沒錯,這是當然。因為我一直為了保持自己的美貌而努力。」
  我搞不懂,這令人噁心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就像有一股混濁的感情,正透過被我捉住的手腕流進我身體裡。
  她把我的手甩開,卸下剛才擺出的表情,並整理身上弄亂的制服後重新轉身面向我。
  「這間房間,是阿卡姆大人為了夫人所準備的房間。」
  「為夫人準備的。」
  「不好意思對妳亂發脾氣。呵呵,到底為什麼不是我呢?」
  蘿絲說完這句話後就走出房間,實在是很不可思議呢,對我來說阿卡姆就是個不共戴天的敵人,但另一方面卻也有人如此崇拜他。
  因為這詭異又奇妙的事情,讓我站到剛才蘿絲所站的窗戶前面。
  就在這時,從這扇窗戶所透出的光芒,照映到的地方,有個站直的人影。
  她直視著這扇窗戶,就好像到剛才都還在和蘿絲互相對視一樣。
  就算距離這麼遠,也能看到她有一頭反射出閃亮光芒的金髮。
  但並不是伊克絲,髮色比較淡一些,而髮絲隨風搖曳的模樣,讓人覺得不太真實。
  更顯眼的是,她背後只長出一隻翅膀。
  我原本覺得會不會是阿卡姆,但這人很明顯是位女性。
  而且這位面無表情的女性,嘴巴看起來正在說話。
  好像是在對我說「請問妳是誰」。
  「……這館邸真的讓人感覺很不可思議呢。」
  我在目送她離開之後,也轉身走出這間房間。
  
        §§§
  
  「咦?妳說我嗎?」
  「是的,從今天開始,妳就是『潔妮雅』大人專用女僕。」
  第三天早上,在我還是原本階級時負責指導的女僕,再次帶給我異動命令。
  潔妮雅大人到底是誰啊?我一邊思考這個問題,同時被帶往館內深處。
  和客房不一樣,這個區塊屬於個人區域,所以我還沒有踏進一步。最後停在一扇門前,指導女僕就放下我自己離開。
  我在門上敲了四下,說出事先被告知的話:
  「早安,我是今天開始負責照顧您生活起居的露耶。」
  「請進來吧。」
  我在得到這沒有音調起伏的說話聲同意後推開房門,看到一位穿著上面有美麗刺繡的上衣,以及女用長褲的女性,似乎正在等待我來到一樣直直盯著我看。
  絕對不會錯,昨天站在窗外的人就是她。現在她那頭淺色金髮在朝陽照映之下,隨著她的行動自然飄動。
  「是不是該幫您更衣?」
  「我已經換好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只是想要有人可以陪我說說話。」
  她邁步向我走來,臉上完全沒有一點表情,反倒令人有些害怕。但是眼神卻像是在對我訴說什麼一樣,令我不由自主盯著她的雙眼不放。
  「……好久沒有人這樣直視我的眼睛了,妳不會害怕嗎?」
  「您的眼睛是魔眼嗎?」
  她右眼眸呈現金色,放出深沉的光芒,看起來很美麗。
  而左眼眼白部分則是銀色,中央是帶有一點藍色的銀色。
  簡直就像是在大白天微微浮現出來的月亮一樣,讓人感覺很不真實。
  「雖然只有一邊,但是魔眼沒錯。很多人都覺得我很可怕。」
  「這樣講也許有些失禮,但我並不覺得特別可怕。」
  「是這樣嗎?」
  我一面和她進行這幾乎不帶任何感情的問答,同時不停觀察她的行動。
  因為距離早餐還有一段時間,所以她吩咐我去泡一壺紅茶。
  把泡好的紅茶放到桌上,她就以眼神指著旁邊的空椅子,像是在邀請我坐下來一起喝茶。
  她到底是什麼人呢?我必須要加以尊稱的這個女性,在館裡到底是站在什麼立場上。
  右肩的單翼和左眼的魔眼,兩者雖然都不完全,但毫無疑問是高級魔族。
  該不會是阿卡姆的親人吧。
  「……妳昨天在那間房間裡做什麼?」
  「那間房間……是在巡邏,碰上負責人的蘿絲大人,所以在裡面交談了一會兒。」
  「妳們談了什麼呢?就我看起來,她好像發了什麼脾氣。」
  她是看到蘿絲把花瓶丟出去的那一幕了吧,想問清楚是怎麼回事才會把我找來。
  但我不太確定當時的情況能不能說,於是思考了一下。
  「……是因為我說話有些冒犯,所以才會惹她生氣。」
  「妳在說謊吧,她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情緒化。」
  她立刻拆穿我是在說謊,讓我很傷腦筋不知道該怎麼辦。
  嗯~……這位女性再怎麼說都是館邸的成員,那應該要老實說比較好吧。
  最後我終於放棄,一五一十地和她說出昨天在房間裡發生的事情經過。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也難怪她會失控了。」
  她說完這句話後,就緊閉雙唇不再開口。等到接近早餐時間,我才和她一起前往餐廳。
  
  進入餐廳後,我幫她拉開椅子,確定她坐好了,就站到她背後待命。
  餐廳大門在這時再次被人打開,一名男性走進餐廳。
  我心想總算輪到阿卡姆登場了吧,於是把視線轉過去,但出現的男子意外年輕,看起來和坐在我前面的潔妮雅差不多,應該才十八歲左右。
  仔細一看還不僅如此,從五官、髮型和髮色都一模一樣。
  只不過他的翅膀是從左肩長出,和潔妮雅一樣的魔眼則是生在右眼。
  兩人的外觀就好像是鏡中倒影,看到外型差別只有身材是偏向男性還是女性的這兩人,我猜他們一定是雙胞胎吧。
  「姊姊,早安。」
  「早安『利涅亞』。」
  這位被稱作利涅亞的青年,在打招呼時掛著和善的笑容。
  但他臉上的表情馬上就消失不見,換上像是在看低等生物一樣的表情轉頭看著我。
  「姊姊妳換女僕啦,上一個犯了什麼錯嗎?」
  「並沒有,只是我比較中意這個,所以才換過來。」
  他說完再次轉頭看我,眼神當中似乎帶著「妳如果犯錯就試試看」這種含意,用力瞪視著我。
  沒問題,我才不會失敗咧,剛才泡的紅茶她也說很好喝啊。
  一定是茶葉很高級的關係吧。等一下要不要偷拿一點呢。
  當我又在想著要使壞時,餐廳大門再次被打開。
  桌前只剩下一個空位,也就是阿卡姆的位子。
  終於要親眼看到他長什麼樣子了,這塊領地的支配者,同時也是魔族的領導人。
  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拚命克制想要轉頭過去的衝動,盡可能將自己的視線往下看。
  已經有人教過我,正面直視領主會被視為不敬。
  所以我現在低著頭,努力嘗試能不能只把視線瞄過去。
  「早安,阿卡姆大人」,所有女僕異口同聲和他道早安。
  我因為沒捉好時機,所以只說出最後的「姆大人」三個字,感覺有點好笑。
  「早安,阿卡姆大人……請問……」
  潔妮雅這時也開口打招呼,但說話語氣卻感覺很客氣。
  「今天早上沒看到母親的身影,請問她怎麼了嗎?」
  「這樣一說……母親她不舒服嗎?」
  利涅亞也緊接著一起發問,阿卡姆聽到後則是回答:
  「你們的媽媽已經被送進塔裡了,你們也一樣在今天內收拾行李搬進塔裡去。」
  他說話的聲音很清楚,帶有壓迫感,而且很低沉,就像要鑽進聽者內心一樣。
  不過他現在這番話的內容,卻讓我難以理解。
  這兩人不都是館邸裡的成員嗎?怎麼突然要趕去出去。
  「我知道了,現在馬上就去準備。」
  「姊姊!為什麼?為什麼啊,阿卡姆大人!我們到底做錯什麼!」
  「給我住口,快點走。」
  因為不知道該不該跟著兩人一起離席,讓我停頓了一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餐廳大門馬上就關上,讓我失去離開的機會。
  其他女僕們……都沒有動作,剛剛還站在利涅亞背後的女僕,也只是默默移動到其他女僕身邊站好。
  這很奇怪,真的是太奇怪了。但我也打算要學她,一樣移動過去站好。
  不過就在這時──
  「等等,那個白頭髮的,我好像沒看過妳啊。」
  阿卡姆出聲叫住我,於是我轉身回頭,終於能在視線範圍內看到他長什麼樣子。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差點令我倒抽一口冷氣,甚至讓我雙腳顫抖。
  但我的經驗沒有令我出糗,穩定住自己的腳步。
  可是我同時也理解到,雖然很不甘心,但「一對一作戰的話,我應該贏不了他」。
  如果是靠偷襲,或者以廣域魔導封鎖周圍領域那還有可能,但我的本能已經察覺到,在純粹比誰戰力較強的決鬥中,我一定贏不了他。
  「是的,阿卡姆大人。」
  我一邊在心底扮鬼臉,一邊唸出他的名字。
  如果真有什麼萬一的時候,自己沒有辦法解決他的事實,讓我很不甘心。
  為了不讓他發現我內心想法,在移動時盡量不帶感情。
  走向正以帶有好奇心,以及其他情感存在的眼神,注視著我的人物。
  「妳是潔妮雅的專用女僕吧,進來這裡多久了?」
  「從三天前開始。」
  「時間還真短,原來如此,當作前菜來看還算可以。妳從今天開始就跟著我吧。」
  突然發下的任命,我在來這工作之後已經被調過幾次職了啊?
  「我今天才剛成為潔妮雅大人的專用女僕,這樣沒問題嗎?」
  「潔妮雅啊,一直到最後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真是無趣的孩子。」
  眼前這名男子把不知不覺已經端來的早餐送進口中,同時出言辱罵潔妮雅。
  我說他們兩個人,該不會是你的孩子吧?
  不論是髮色、瞳孔顏色還是翅膀……統統都一樣。
  「妳也這樣覺得對吧?不過妳今天才第一次和她說話吧。」
  「……我覺得她的個性很適合擔任戰士。」
  因為要贊同他的發言讓我很不舒服,所以忍不住就開口反駁。
  我現在甚至可以聽到旁邊女僕屏息的聲音。只不過──
  「哈哈哈……的確,我也這樣認為。妳這話很有趣,告訴我妳的名字。」
  「……我叫露耶。」
  「妳叫露耶啊。等一下中午時到我房間……不,到我辦公室來。」
  面對這個就像站在高處向下看人的男子,對我發下的命令,我只能乖乖回答「是的」。
  我沒有辦法戰勝你,但是要讓你受苦受難的方法可多著呢。
  你有心理準備了嗎,阿卡姆?
  
        §§§
  
  我們這些女僕在自己用完餐後,就分頭開始執行各自的工作。
  但我因為從今天開始成為阿卡姆專用女僕,而且被吩咐要在中午去找他,自然就得到許可,在時間到之前都可以自由行動。
  阿卡姆專用女僕本來應該是蘿絲,而她同時也是領導所有女僕的人物。但現在她人不在,而我又成為阿卡姆專用女僕──
  「呵呵呵,接下來要進哪一間房呢~」
  沒錯,自然沒有人可以阻止我!我把館內看起來很貴重的東西,以及就算不見應該也沒人會發現的東西,全部都丟進我的道具箱裡面。
  不管我人在哪裡走進哪一間房,都沒人能阻止我,完全就是隨心所欲啊。
  就這樣一邊走一邊搜括,走進館邸深處,館內成員的私人區域。
  來到今天早上雖然只有幾句,但也算是有交談過的潔妮雅房間前。因為想到她被阿卡姆吩咐要搬離館內,現在人不知道在幹什麼,所以悄悄靠近房間。
  還不需要把耳朵貼在門上,就可以聽見房間內傳出說話聲。
  『姊姊,妳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母親和我們,都在這裡這麼久──』
  『沒錯,不管是在一起有多久,還是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對阿卡姆大人來說都無關緊要,就只是這樣而已。就算你打算繼續待在館內,也只會令他不悅。』
  『但是!唔,為什麼會這麼突然……』
  『應該是已經有把握了吧,有把握去迎接那位並不是我們母親,本來應該是她來擔任夫人的人。』
  聽到他們交談的內容,讓我感覺有些複雜。
  的確是覺得他們很可憐,也很同情她們,但卻有更強烈的感情存在。
  那就是蕾斯終於要到這裡來了,讓我感到很擔心,同時還有些許惡意。
  ……實在是很不好意思,但不管怎麼說,你們都只是……敵人的家人啊。
  因為你們對於阿卡姆來說是「毫無價值」的存在,所以我現在也不會對你們出手。但如果他認為你們有價值的話,就算要弄髒自己的雙手我也在所不惜。
  不管是綁來當人質,還是用來殺雞儆猴,我都不會有任何一點猶豫。
  我把偷偷實體化的長劍收進道具箱裡。
  「……看來是沒有利用價值啊。」
  然後緩緩離開房間門前,已經快到約好的時間了。
  
  在館邸最深處,專門為了阿卡姆準備的區域裡,設有他的辦公室。
  和其他地方的走廊不同,這裡地上鋪著邊緣鑲著金絲的深紅色地毯,就像在表達自己無所畏懼,就是這個地方的王者。
  掛在這裡的繪畫、裝飾品,以及我不是很懂的鎧甲,所有一切都應該是很有價值的東西吧,一想到這點就覺得很愉快。
  因為這一切馬上就會被阿凱奪走。
  而在這展示了眾多美術品的走廊盡頭,有一扇特別大的門。
  我停在門前動手敲門,結果傳回像是在敲牆壁一樣的觸感,這門應該是很厚吧。
  可是一直都沒有回應,門本身也沒有動靜,讓我認為可能是要自己推開,所以慢慢推動這厚重的大門。
  「不要開門!」
  因為被從剛推開一點的門縫裡傳來的尖叫聲嚇到,讓我又把門關上。
  剛才那是伊克絲的聲音,而我在那一瞬間看到的景象是──
  這時門再次被推開,呼吸有些紊亂的伊克絲從門後走出。
  「不好……意思……請問有什麼事?」
  「……是阿卡姆大人叫我過來。」
  「是這樣啊,那就請進吧。」
  我走進辦公室內,看到阿卡姆坐在桌子另外一邊,臉上掛著愉悅的笑容。
  而伊克絲……衣服好像有點亂。
  

  
  「露耶妳來得真早,讓我有些消化不良呢。」
  「難不成……妳成為阿卡姆大人專用女僕了嗎?」
  她表情顯得很難過,用力握緊拳頭,令指尖呈現一片慘白。
  令人不愉快到了極點。
  我說你應該很不擅長魔術吧,不然也不需要施展這種結界了。
  「那就馬上麻煩妳,幫我泡壺紅茶來吧。」
  「我知道了。」
  我拿起房間裡備有的茶具和煮水用魔導具。
  在他要喝下去那一瞬間,讓熱茶變成冰茶怎麼樣呢?還是說在裡面混些藥……這樣不行,如果下藥有用的話,一定早就有人先試過了。
  我照常泡好茶,端到桌上,當然也泡了伊克絲的份。
  「嗯,還算是及格吧。」
  就算被你誇獎我也一點都不高興。
  然後阿卡姆的視線,就移往在他手邊的一張紙上。
  從這沒辦法看到上面寫什麼,但他的表情好像有些扭曲,讓我心情爽快了一點。
  「這份報告書的內容沒錯吧?」
  「是的,最近這幾天公會旗下商人出入情況變得更頻繁,另外守衛也報告說有發現人族孩子與冒險者一起集體行動的情況。」
  「詳細內容呢?」
  「冒險者和孩子都說『自己只是在執行委託』。」
  看來是在報告這座城市的近況。
  我在進入這座城市以後,就沒有和公會扯上什麼關係,所以不是很清楚現在的情況……有什麼改變正在發生嗎?
  「隸屬於公會的魔族呢?」
  「最近這幾天完全沒有上繳報告,或許是公會方有什麼動作。」
  「……公會開始行動的話,難道又是那個女人嗎?」
  「您認為和歐因克總帥有關嗎?」
  伊克絲口中突然冒出我朋友的名字。
  歐因克好厲害啊,真的是名人耶,讓我也為她感到驕傲。
  「我是不覺得她會採取能夠影響到這裡的行動,在我們互相牽制的現況下,她應該沒有足夠優秀的幫手,能夠讓她先搶進攻才對。」
  「……我會再詳細調查清楚。」
  他們話說完後,阿卡姆就把視線移到我身上。
  他用像是以眼神把人舔淨的視線,停在我胸口一會兒,然後嗤笑了兩聲,最後盯著我的雙眼。
  「妳今晚睡前再來幫我泡茶吧,我很喜歡妳的茶。」
  「!阿卡姆大人,剛才的事情還沒有說完──」
  「已經夠了,妳下去吧。我想要品嚐新的茶葉,妳的事明天再說。」
  「……我知道了。」
  這番對話當中的含意,連我也能夠理解。
  只不過很遺憾的是,你已經沒有辦法再品嚐任何一個人了。
  我在伊克絲離開房間的那一瞬間,馬上就發動魔術。
  看吧,他果然沒有發現。你已經被我施下詛咒,只要我沒有解咒就永遠不會痊癒,恢復魔術也不會有任何效果,是最適合你的詛咒。
  對不起喔,伊克絲。我應該要早點行動才對。
  謝謝妳一直到最後都在擔心我,妳果然是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好孩子呢。
  「阿卡姆大人,那是不是要在入夜之前,先完成其他雜務呢?」
  「是啊,也好。」
  我在目擊到他還一無所知,充滿欣喜的表情後,就轉身離開。
  我現在的表情一定也和他一樣吧,要怪就怪你自己誤認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孩。
  ……別太小看人了,你這個一百歲都還不滿的小毛頭。
  
        §§§
  
  太陽已經下山,大部分女僕都完成工作準備要用稍晚的晚餐。
  我因為已經說過要處理雜務,所以不用待在他身邊,搶先一步來到餐廳。
  在餐廳裡的大長桌上,放著一人份的餐具。
  好懷念喔。之前在餐館裡,阿凱有教過我這些餐具的名字和用法。
  我記得……刀叉是要由內用到外對吧?
  當我歪著頭努力回憶阿凱教我的用餐禮儀時,門口傳來開門聲。
  可能是外出剛回來,所以身上套著外套的阿卡姆走進餐廳。
  臉上表情看起來很開心,而我的心情則和他的表情呈反比開始惡化。
  「對喔,還有妳在啊。」
  他脫下外套遞給我,我則是努力克制自己把外套用力甩開的衝動接過來。嗯……這是香水嗎?外套上傳來令人不悅的香氣。
  「露耶,妳從明天開始就跟著即將成為我妻子的女性吧,希望妳不要怪我只能疼愛妳一個晚上。」
  「……是的。」
  聽到他這樣宣告,我知道這一刻終於來了,同時也為了事情朝自己想像中最好的方向發展而暗自握緊雙拳。
  這樣我就能一直待在蕾斯身邊,可以隨時保護她了。
  ……還有啊,你從今晚開始就會走進地獄的……搞不好可以算是天國也說不定啦,但你一定會為此所苦,可能苦到根本就沒有心力去管蕾斯了喔。
  「哈哈,妳的眼神也太熱情了,用完餐後就到我的寢室等我,記得先泡好茶。」
  「我知道了。」
  這傢伙在說什麼啊,我是在看你現在吃的那塊烤牛肉啦。怎麼會這麼大一塊,要怎麼切才能夠切出這種大小啊?
  我因為瞄到還留在餐盤上的肉塊,所以為了肉塊的龐大而瞠目結舌。好猛喔,我從來沒看過這種肉耶──啊,蓋子蓋上了。
  在這之後,我必須要在不知為何刀叉是由外向內拿的阿卡姆用完餐前,努力克制自己的肚子不要叫出聲,終於等到他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吃剩的菜還真多耶。呵呵,這樣看來你一定會被阿凱給收拾掉的,他可是最討厭有人吃東西吃不乾淨。
  「……好啦,時間差不多了。」
  我搶先一步前往阿卡姆的寢室。
  
  在阿卡姆的私人區域裡,準備了專用浴室、沙龍,以及數種不同的寢室。不過他今天指定的地點,是平常使用的寢室。
  進入室內,就可以看到許多和那間為蕾斯準備的房間相比也毫不遜色,豪華程度明顯不同的高級家具。
  不管是吊燈、床舖還是掛在牆上的壁畫,每一項一定都超過我的存款吧。
  「……要不要帶點東西走呢。」
  阿卡姆應該是暫時不會回來,而且要是「那個」發動的話,我也一定會有感覺。所以我大可放心地從這間太過豪華的房間裡,接管各種貴重物品,於是我馬上就走到一個大型金庫前面。
  這金庫果然也是使用魔術鎖……大概是認為館內在結界控制下不能施展以及分析魔術,所以才會這樣自信過度吧。
  這金庫的鎖是有比較複雜一點,但還是簡簡單單就裡面傳出鎖定解除的聲響。
  「呵呵呵,要是這世界上只有魔術鎖的話,那我就可以去當個大怪盜了。」
  讓我忍不住唸著這種話,同時推開厚重的鐵門。
  但裡面保管的東西,並不是我預測的金銀財寶……而是眾多文件和一些奇怪的道具。
  會特別放在這種地方保管,一定是很重要的文件才對,所以我拿起來一看。
  「啊,這是我的契約書。」
  在這堆成一座小山的文件最上面,是我在成為女僕時簽下的契約書。
  於是我馬上開始翻閱這堆文件,全部都是在這館內工作的人,所簽下的契約書,契約本身帶有魔術的力量,這也就是說──
  「只要解除這些契約,大家就自由了吧?」
  我拿出這整疊契約書放在桌上,把手放在最上面,緩緩閉上雙眼。
  裡面還有不少已經失效的契約,這些契約書應該是……因為某些理由已經破除契約的人所簽的吧。我一面為這些人祈禱,同時繼續分析。
  如果能夠解除的話,在有個萬一時就可以讓大家從館裡逃走了。
  契約書數量雖然很多,但不要緊,還有很多時間。
  「……好啦,還剩下一個人──咦?」
  在我持續解除契約時,其中一張契約書居然無法分析。
  為了查出原因,我把那一張契約書抽出來,確認上面書寫的文字。
  上面寫著「伊克絲%&•#Ⅱ¶•Å×%8」,一看就是人為打亂的名字。
  契約書上的文字被改變……就代表她本人的名字,恐怕也被某種契約給改變了。也就是說她應該是被雙重契約所束縛住才對。
  「契約書和館內的術式一定都是出自她的手……應該是為了讓她不能自由解除,所以再施以更為複雜的契約。」
  這一定不是只靠契約書文件,而是和本人直接結下的契約,我很清楚自己現在沒辦法解除,但是──
  「……被契約束縛住的痛苦,我比任何人都能夠了解。」
  我把那張自己無法解除的契約書收進道具箱裡,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所以準備把金庫關起來。
  裡面還有我尚未調查的道具,但也只能等下次有機會了。
  當我緩緩把門推上時,鉸鏈卻卡到某個東西。
  應該是在拿出文件時掉下來的吧,我伸手把這卡住的東西拿起來一看。
  「啊,好漂亮的石頭……這個我拿走……應該也不會被發現吧?」
  這乳白色還帶點光澤的寶石,大小大約是我握在手中,會勉強從指縫間可以看到它的程度。
  我知道,這個叫珍珠對不對,是從貝殼裡採集到的寶石。
  「好漂亮喔……裡面有這麼大顆的珍珠,不知道這貝殼有多大呢。」
  就在我把這顆珍珠(應該啦)收進道具箱時。
  感覺到我施展的魔術在遠處發動,同時還傳來──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男性的尖叫聲響遍全館。
  幸好你現在人在浴池裡,幸好不是當著大家的面前發動呢。
  我剛才那一記清醒治癒術啊,可是傾我全力強化過效果呢。
  你接下來的每一天,都得生活在不知道這種感覺何時會發作的陰影下啦。
  一個小時之後,阿卡姆終於走進寢室裡,但臉色一片鐵青,雙眼布滿血絲,人顯得有些憔悴,輕聲對我說「今晚不用了」,然後就倒在床上。呵呵呵,你活該啦。
  
  回到塔裡的房間後,蘿莉葉一臉擔心地在等待我回來。
  我安慰她說「沒事啦,我沒有被怎樣」,卻被她當作是在逞強,臉上的表情反而更顯悲傷。
  「我、我馬上就可以休假回家了!露耶也和我一起回去吧!」
  「咦?居然還有休假喔?真令人意外。」
  「只要先申請,每半年都能外出兩次,屆時館內人員進出會很頻繁,我會想辦法──」
  這提案很令人開心,但我得跟在蕾斯身邊,沒辦法和她一起走。
  我繼續安慰她,強調自己沒有事,結果讓她一臉嚴肅地說下次會買禮品回來。我真的沒有事,沒事啦!
  在確認過她總算是入睡以後,我也躺進毛毯裡面。
  並且把明天在起床時會發動的清醒治癒術,更改成會連帶讓阿卡姆身上的術式一起發動。
  呵呵,拷問可不是只有靠痛苦這種手段,能夠對人體感覺起作用的魔術要多少就有多少啊。
  「……只不過阿卡姆實際上到底是陷入什麼狀態啊?」
  然後在隔天早上,因為一陣「哈啊!哈啊啊啊啊───!」,連塔裡都能聽到的男性尖叫,不僅是讓我,更是讓塔裡所有人都清醒過來。
  原因就連伊克絲都查不出來,最後只能推斷可能是某種副作用,請阿卡姆短時間內必須要靜養。
  
        §§§
  
  還不習慣一個人的早晨,就算醒過來,房間裡也沒有人陪我。
  明明早就不知道度過多少一個人入睡的夜晚,但是才僅僅一個月,我的內心就已經脆弱到快要承受不了這種孤寂,而且很明顯開始依賴著他。
  還沒完全清醒的遲頓思考,強調出自己有多麼虛弱。腦袋不由自主開始思考原本讓自己不要去想的事情,讓人明顯感受到這份孤獨在侵蝕自己的內心。
  不過這些喪氣話最終也和睡意一起消失,早上的……已經是中午了。中午的陽光照出我的決心,讓我就快要放棄的內心重新奮起。
  「……早安啊。」
  真的是很沒用,一個人獨居的話就很容易貪睡。
  來到這城市已經過了數天,為了突顯自己的存在,所以我在會有眾多客人造訪的酒館裡工作。
  這是為了讓阿卡姆得知我的存在,同時也是為了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阿凱現在正一個人獨自行動,這是為了讓他的行動不要被阿卡姆發現,以及為了要讓自己主動闖進敵陣當中。
  於是我今天,也一樣在館店裡用完餐後就前往酒館。
  
  「今天白天不開店嗎?」
  「真的很不好意思,其實是昨天的團體客人很喜歡我們的料理……所以連今天午餐的食材都用掉了。」
  「真是的……你這樣不行啦,只顧著眼前的收入……」
  「真是丟臉……白費妳教我的番茄雜燴食譜了。」
  「呵呵,你喜歡就很好啦。」
  我現在工作的酒館,白天只有在午餐時段開店。
  我說自己有料理經驗,老闆就請我試做一道菜看看,所以我做出我的拿手好菜。
  是很普通的家庭料理,但也是我在這個城市第一次做的料理。
  只是在大鍋裡面,丟進各種不同蔬菜加以燉煮的料理,雖然並不是很好吃,但孩子們還是勉強吃下。
  為了明天能夠做得更好吃,為了後天能讓大家開心地再來一碗。
  所以我一點一點逐漸改良,擁有許多回憶的料理。
  回想起過去,胸口還是會感到有些刺痛。
  「那我就……偶爾也去公會看看好了。」
  「妳這樣一說,最近來店裡的冒險者變多了耶。那今天也拜託妳五點開始上班嘍。」
  
  離開酒館後,我走在通往公會的道路上。
  是我沒看過的道路。過去曾經有許多人居住的這個地方,現在已經全數被拆毀,變成一條兩旁林立著許多巨型住宅,美麗到令人喘不過氣的大道。
  走到分岐成通往公會,以及位在外區被稱為人族保護區之地的三岔路口時,我不禁停下腳步。
  在這裡向右轉的話……也許能夠遇見以前認識我的人……遇見倖存的人們也說不定。
  ……被我捨棄的居民,現在可能依然處在絕境當中。
  一想到這點,我就無法真正靠近那塊地方。
  「……我現在還沒有資格走過去啊。」
  我忍受著就像有許多看不見的手,在拉扯我的頭髮與雙手的感覺,為了自己的目地而選擇走向公會的道路。
  
  其實我也是盡量避免靠近這座城市的公會,不過每隔兩天還是會刻意行經公會一次。
  剛開始時露耶似乎也會前來報到,留言板上偶爾會出現寫著「募集工作中喔!」,但張貼人物和詳細內容都不明的傳單。
  那應該就是她對我留下的暗號,不過因為方法和文字本身都很可愛,變成我在這緊張的生活中,少數可以讓我放鬆的事物。
  但是那些傳單也在不久之前消失,今天也一樣沒有張貼出來。
  ……應該要視為她已經達成自己在這座城市裡的目標了吧。
  我為了以防萬一,略為瀏覽一下留言板上的傳單,發現一個令人有點在意的委託。
  『護衛保護區孩子出城採集集招募人數兩名集委託者集冒險者公會』
  這是冒險者公會自己張貼出來的委託,而委託內容……則是要保護我剛才刻意遠離之地的孩子們。
  「真是奇怪……人族孩子應該是透過代替冒險者執行委託來賺錢的吧。」
  該不會是先讓他們代為執行委託,然後再要求公會提供護衛工作,這樣就可以同時獲得兩份報酬吧?
  我很清楚這座城市的公會對魔族非常偏袒,但居然到這種地步……看到這根本是在壓榨孩子們的手法,讓我感到十分憤怒。
  這時剛好有人伸手要拿下我眼前的委託書。
  我視線沿著他的手臂移動,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要接下這份委託。卻發現和我預測的不同,居然是一名人族冒險者而非魔族。
  這應該是魔族們濫用特權搞出來的委託才對吧……
  「嗯?大姊妳怎麼啦?妳也打算要接這份工作嗎?」
  「啊,不是,只是你這樣沒問題嗎?你看起來應該是人族吧……這座城市的公會有一些獨特的習慣。」
  「喔,妳是擔心我接下這種看起來很好賺的委託會不會出事對吧?」
  出現在我眼前的人物,是一位渾身都是肌肉,打扮得像是鐵匠一樣的男子。
  從他能夠理解我話中在暗示什麼來看,應該已經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了。但他卻不打算把委託書放回去,繼續和我解釋說:
  「這座城市的公會,目前正有所改變,現在是公會直接收購保護區的孩子們採集到的藥草。魔族和我們這些人族的冒險者,每天都會擔任他們的護衛。」
  「……請問你口中的孩子,指的是人族的孩子嗎……?」
  這是為什麼?一直到數天前,城裡各處都能看到許多魔族讓人族孩子揹著大人用的籠子到城外採集,而自己在城市裡打發時間。
  怎麼會突然變成積極搶接當孩子護衛的委託了。
  「大姐妳該不會……是不想和人族有關聯的那種人吧?」
  眼前這位男性應該是誤解我提問的意思,令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認為我是不是也和這座城市裡大部分的魔族居民一樣,主張所謂的魔族至上主義。
  「我也不多說,要妳現在馬上就改變想法是很難,但勸妳最好不要直接表現出來,這座城市目前也正在改變當中。」
  「城市在改變……?」
  「現在負責指揮這個公會的人可不是單純的高級冒險者,甚至傳說他是恩德雷希亞的魔王再世。有這號人物直接主張『保護孩子』和『善待鄰居』,對我來說當然是再好也不過,但也有很多魔族因為反抗而受罰。」
  他這番話讓我心臟加速跳動,血液以怒濤之勢直衝到身體末端,全身下上都感到一股熱流,自然而然令我精神抖擻。
  「很偉大的想法呢,那位負責指揮的人物想必也很偉大吧。」
  「哈哈哈,長相看起來很嚇人就是了!總之幸好大姊妳支持這種想法,大家生活在一起當然還是要平等相處才好啊。」
  他話說完之後,就著拿委託書走向櫃檯。
  從他的描述,我可以確定那人就是阿凱,他已經開始行動了。
  令我覺得好像他就站在背後守護著自己,讓我感到安心。
  「……已經開始在奪取了呢,不管是這座城市,還是這些人──」
  讓我覺得自己也應該要開始行動才可以,於是趕緊回到酒館裡準備工作。
  
        §§§
  
  黃昏時分,快要西沉的太陽將城市染成一片橘紅色時,我今天第三次來到酒館。
  是為了把我在白天時告訴店長的內容,也讓今天會造訪店裡的眾多客人知道。
  每天都會有許多為了舒解一整天的辛勞,並且共享同樣目的的同志們來到店裡。我則是一面眺望著這些人,同時提供誠心服務,和他們一起分享共有部分人生的喜悅。
  為了滿足自己希望能和更多人互動,我第一個想到的方法就是擔任服務生。
  而在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擁有屬於自己的店面的這座城市裡,我再次擔任和過去一樣的工作。
  雖然讓我很開心,但同時也感到難過和心痛。但這是我自己擬定的「作戰」,所以我必須要承受這一切,並且在今天──我將會親自把最大的機會交給對手。
  「大家晚安。」
  我從酒館後門走進店裡,和位在內場的同事們打聲招呼,他們也各自以很有精神的聲音來回應我。
  「蕾斯,我聽老闆說妳要辭職!這是真的嗎?」
  「才一個星期而已耶……妳的約期這麼短喔。」
  「是不是有客人騷擾妳?還是老闆啊?」
  「沒有啦,我本來就只是在旅途中賺取一些旅費……這麼突然真的很不好意思。」
  原本就只是請店長短時間僱用我而已,但大家還是把我當成同事,教導我很多事情。
  背叛他們的期待令我很不好受,而他們溫暖的話語令我相當窩心。
  在一切都結束之後,我一定會重新回到這裡,而且下次要「三個人」一起來。
  
  在夜晚營業時間開始後,這間酒館就會有許多不分種族的客人來訪。
  店裡有一條至少在吃飯喝酒時彼此互不干涉的潛規則,所以很少會起爭執,但卻還是有一道「看不見的牆壁」。
  不過和之前相比,以前那種在魔族和人族鄰桌時會產生的尷尬氣氛,那讓人不自在的感覺確實是消失了。
  雖然我原本覺得是偶然,但因為今天聽到的那番話,令我產生「是不是已經開始改變了呢」這種希望性觀測。這時──
  「嗯~!這間店還不錯嘛,我們平常很少會來這裡的說。」
  「大叔你說好要請我們喝一杯對吧?」
  「只有一杯而已喔!不過幫點小忙就要我全付的話也太坑人了!」
  今天甚至還有人族男性帶著兩名魔族女性一起來店裡的情況。
  ……哎呀,那位就是中午和我在公會裡談話的男性呢。
  原來如此,帶著兩位年輕女性,看起來還頗受歡迎啊。
  為了幫他們帶位,我快步向三人走去。
  「執行護衛委託辛苦了,我幫你們帶位吧。」
  「喔,多謝──嗯,妳不是那位大姊嗎!原來是這裡的店員啊。」
  「是啊,沒有錯。幾位是第一次來嗎?」
  「沒有,之前有來過一次。只是最近收入不太好,沒有什麼閒錢……今天是想說偶爾奢侈一下。」
  「哇,店員好漂亮喔,妳和大叔認識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耶,大叔你該不會年輕時曾經風流過吧?」
  站在兩旁的年輕魔族女性,逮到機會就開始開他的玩笑。
  我帶三人入座之後,就幫在店內四處舉起手的客人點菜。
  雖然忙到昏頭轉向,但卻也覺得相當充實。
  在溫格雷斯特時代中很久沒體會到的這種感覺,讓我不禁希望這樣的時間可以不斷持續下去就好了。
  以隨口帶過的方式回應像是「今天也很美喔」、「一起喝一杯吧」、「下次要不要一起出去玩?」這些台詞,看到外頭的景色逐漸被夜色染黑。
  「蕾斯,差不多可以休息了。」
  這一刻終於來了,先回應過同事後,我就站上店內一處較高的地方,通常是為了流浪演奏家所準備的舞臺。
  「很不好意思打擾大家,包含剛才有和我搭話的人在內,我有些話想和大家說。」
  店內此起彼落的談笑聲依然沒有間斷,但大家也都把視線轉移到我身上。
  「其實我因為要啟程繼續旅行的關係,所以在這間店就只做到今天。」
  「咦?怎麼這樣啊,好不容易才認識了!」
  「就在這裡住下來嘛!我賺得雖然不多,但還夠養妳啦!」
  在我的宣示結束後,馬上就響起許多惋惜的聲音,也有很多人想要留我下來。
  同時還有立刻從座位上離開的人。
  「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大家都對我很好。各位客人對我說的話,教導我的事情,都會成為我人生中最重要的精神糧食。最後還請大家在我離開以後,能夠繼續光顧這裡。」
  在我如此為自己的道別作結後,客人們也送上許多慰勞我的話語。
  真的很感謝大家能對我這樣說。
  而這麼多的話語,都化為我的勇氣。
  「……種子已經撒下去了,他會如何出招呢?」
  我看著酒館門口同時輕聲細語,然後回到店內深處。
  
  入夜以後,因為店長讓我在夜深之前就下班,於是我接過到今天為止的薪水,最後再次低頭和店長道謝後離開酒館。
  我走在通往旅店沒什麼人煙的道路上,下定決心總有一天要用這些錢,回到那間店裡消費。
  這座城市雖然是有些扭曲,但治安卻不差。
  也許是因為我是魔族的關係,所以從來沒有被捲進麻煩事裡。今天也是一樣,在夜晚的小路上只能聽見一些鳥叫聲,和飲酒作樂的餘響從遠方傳來。
  但是──在小路盡頭,比我投宿的旅店還要遠的地方,傳來一輛魔車行駛時發出的聲響。
  那輛吊著提燈劃開黑夜的魔車,在我投宿的旅店門前停下。
  駕駛座上坐著一位身穿高級鎧甲的騎士,拉車用的魔物雖沒有翅膀,但依然是隻有巨大身軀以四足步行的龍種。
  而客車……漆黑的車廂裝飾得非常美麗,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壓迫感。
  以上所有要素,都在提示我這輛魔車的主人是誰。
  我用力握緊雙手,把就要湧上喉頭的感情吞嚥下去。
  為了讓在顫抖的雙膝鎮定下來,用力向前踏出一步。
  然後──客車的窗戶打開了,從窗簾背後傳出他的聲音。
  我最後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明明已經是快要二十年前的事,但是卻依然讓我記憶和感情產生動搖,是絕對強者的呼喚。
  「妳準備好要出發了嗎,蕾斯?」
  「……好久不見了,阿卡姆。」
  「是啊──真的是好久不見了,真希望妳可以告訴我,妳旅行的目的地是哪邊。」
  你明明就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今天才會過來,明明就故意放任我好幾天。
  享受這隨時都可以前來收割的狀態,就等待我啟程準備逃亡。
  「妳的目的地就由我來決定吧,妳未來的旅程,將會和我的霸權同在。」
  「還真是性急呢,一點都沒有變。成熟的男人應該要更懂得等待才對。」
  「沒錯,所以我才等了這麼久。我一直在這裡,沒有自己行動,和那個帶著妳跑來跑去的低級男人,以及只會把妳關在籠子裡觀賞的無能男人可不一樣。」
  沒問題,我還能夠忍耐。
  「你還真敢說呢,布克可是一個完美的紳士。而另外一個人也是一個紳士,包含夜晚時光也一樣。」
  故意貶低布克大人和阿凱的言詞。但是我才不會讓你看到,就算是憤怒也一樣,我絕對不會表現出任何一絲感情,讓這個男人看到。
  所以我只是平淡地告訴他事實,告訴他我對他們兩人的評價。
  ……只不過還是有一點虛張聲勢,夜晚也是紳士……的話就好了。
  「不過啊……因為我一直被一個貪心無比只懂要求,就連思春期青少年都比不上的孩子追求啊。拿這種人和他們兩位比較,似乎是有些失禮。」
  「呵呵呵……妳倒是很能說啊,看來妳真的對他很傾心。但是……到頭來妳還是選擇了我啊。」
  就隨便你怎麼說吧,你就盡量表現出有多自信沒有關係。
  我很清楚你有多強悍,你得到了多少東西。
  像你這種狩獵成萬屈從成千的人物,一定會覺得「一」是個微不足道的數字。但是──我很清楚這世界上,存在著所謂「究極唯一」的單純事實。
  「雖然是想要叫妳馬上跟我來……但我可不想擁抱還沾染著下賤氣息的人。回去洗淨身體,準備好迎接明天吧。」
  「你真的是一點也不懂什麼叫浪漫和情調,我現在也累了,實在沒力氣應付你。」
  我真的是很累了,疲於克制現在馬上就想要吼出的憤怒。
  完全忘記要克制激烈情緒,是一件這麼辛苦的事情。
  但是這下終於可以開始行動,我終於也站上起跑線了。
  「啊啊,真是甜美的夜晚,上次如此期待明天來臨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從魔車裡傳出他欣喜的喊叫聲,劃破夜晚的寧靜。
  對於自己,對於這個晚上,同時也是對於這名因為沉醉在把我納入手中的現實,而不斷說出這種狂妄言語的男子,我還是第一次感到他是個「可悲的人」這種感情。
  「天亮吧,快點亮吧!令人期待,真是令人期待!蕾斯,我等妳好久啦,我專為妳準備了非常多禮物呢!」
  「……我就不抱太大期望了,你可得小心別讓我失望而逃離你。」
  在魔車駛離視野範圍後,我走進旅店回到房間,獨自一人抱著枕頭等待顫抖的身體恢復平靜。
  阿凱,露耶,我也會加油的……
  
        §§§
  
  隔天早上,我穿上很久沒有穿的「那件晚禮服」,作為自己的戰衣。
  是我在降臨到這個世界時,就已經穿在身上的那一件。
  阿凱說是過去專門為了我而獲得,是連繫我和他的原始牽絆。
  因為覺得「不能弄破」也「不能弄髒」,不能讓自己和尚未見面的「長腿叔叔」之間的牽絆消失,所以在搬到溫格雷斯特以後,就沒有再穿過的衣服。
  「可以拿出晚禮服,我以前送給妳的那件晚禮服嗎?我想在那上面施加護祐。」
  「晚禮服……該不會是指『紅玉絲的連身禮裙』吧?」
  「沒錯,那是最高級的極品裝備,所以能在上面施以最高級的護祐。」
  在諾斯亞爾,他提議要把自己的力量用在我這件晚禮服上。
  只要穿上這件,就好像他一直都待在我身邊一樣,連現在也感覺自己正被他緊緊擁抱著。所以我在今天,要穿上這件晚禮服,為了前往屬於我的戰場。
  走出旅店,就看到已經有一輛魔車停在旁邊。
  和昨天那輛不一樣,大概是專門為我派來的吧,看到那充滿閃亮裝飾的車身,讓我認知到自己的美感果然和他完全不同。
  「夫人,我們來迎接妳了。還帶了專用女僕來──妳在幹什麼,快點把門打開。」
  「我可配不上夫人這個稱呼,還有門我自己會開。」
  駕駛高姿態的語氣讓我感覺不太舒服,居然連專用女僕都準備好了……應該是在館邸內也打算要監視我吧。
  當我為了看清楚在接下來的生活中,必須要隨時一起度過的對手到底是誰,而打開車門之後。
  我努力克制住差一點就脫口而出的叫聲,並慌忙地用手遮住即使如此還是闔不起來的嘴巴,並瞪大了雙眼。
  那位女僕仗著自己不會被駕駛看到,一邊笑一邊向我揮手。
  可是從她口中說出的台詞,為了要掩飾我們的關係所以非常平淡,和笑容間的落差之大,看起來很像是在表演特殊才藝。
  「初次見面,蕾斯大人。在阿卡姆大人命令下,從今天起就由我負責照顧您的生活起居,我名為露耶。」
  「唔!請、請多多指教,露耶。」
  我跳上魔車,抱住對我露出笑容並一面招手的露耶。
  然後坐到她身邊一語不發,只是抱緊她小小的身體。
  「露耶……實在是太令人安心了……」
  「噓……還不能大聲講話啦。」
  「啊!對不起。但是……妳到底是怎麼……」
  就像是晚上在不知名的城市裡一個人迷路時,有人握住自己的手一樣,現在我真的是無比安心,因為沒有人看到,所以忍不住用力抱緊露耶。
  我是知道她已經潛入館邸裡面,但沒想到會站上能隨時和我在一起的地位……我的姊姊,真的是個最值得信賴的偉大姊姊。
  
  之後魔車沒有中途停止,一路開往館邸。
  當感覺到魔車開始爬坡,因為知道終於要抵達目的地,讓我用力吞嚥口水。
  看著我來到你身邊,你想必會露出愉悅的表情吧。
  光是想到這點,就令我咬緊牙關,雖然是自己擬定的作戰,卻承受到會令我握緊雙手的屈辱。
  「露耶……阿卡姆有沒有欺負妳……?」
  「什麼?沒事啦,而且被欺負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啦。」
  「妳這是什麼意思……?」
  「他本來打算要去接妳,結果卻一大早就跑去找治癒術師啦。」
  露耶講得淡然,妳到底是做了什麼好事啊……昨天看到他時感覺還沒什麼啊。
  這時,原本傾斜的魔車恢復水平,同時傳來鐵門開啟的聲響。
  在我眼前的姊姊,也切換回工作用心態,臉上面無表情。
  然後魔車開始緩緩減速。
  「我們到了。」
  車門開啟,我也慢慢走下魔車。
  在通往館邸正門的庭院大道兩旁,眾多女僕一字排開。
  眼前景色令我坐立難安,胸口好像被某種沉重的物體壓住,讓人十分不快。
  「蕾斯大人,請進館內吧。」
  「唔!嗯,我知道了。」
  從背後傳來露耶語氣冷淡的說話聲,提醒我開始前進。
  兩旁的女僕都低著頭,但偶爾能感覺到的視線當中,似乎帶有類似安心的感情。
  好像我來到這裡,就能夠減輕她們的負擔那般的──
  就在這時,傳來一道幾乎要刺穿我,甚至帶有銳利殺意的視線。
  順著視線看過去,是一位身上服裝比其他女僕還要高級的魔族女性。
  我想應該是女僕領班或是女僕長之類的人物吧。
  「非常歡迎您,我是在館內擔任女僕領班的蘿絲,以後請多多指教。」
  「……也請妳多多指教。」
  應該是嫉妒吧。雖然被投以我沒有印象的負面感情,但我還是走過她身邊,站在巨大的大門前。
  露耶馬上推開門,館內的全貌逐漸出現在我眼前。
  玄關大廳可以看到大量使用歷史悠久木材的牆壁,與打磨得發亮的大理石地板。
  前面有連扶手都打磨到反射出光芒的中央樓梯,上面還鋪了一層紅色地毯。
  所有裝潢都堪稱一流,一定連花瓶都是高級品吧,雖然很不甘心,但這裡美麗到令人嘆息……畢竟製作這些事物的工匠並沒有錯啊。
  但不管是讓我看到什麼,都不會說出任何一句感想,就這樣維持自己小小的堅持,並且走進館內。
  記得他昨天好像說有準備禮物給我,但我要重新下定決心,不管看到什麼都不會吃驚,抬頭挺胸,一步一步向前邁進。
  但是──
  「歡迎您來到此地。」
  一道人影從中央樓梯上緩緩出現。
  

  
  「來不及去迎接您真的是很抱歉,蕾斯大人。」
  看到她慢步走下樓梯的身影,我的決心、覺悟都被擊潰。
  「我是在館邸內擔任管家的──」
  「騙人,怎麼會……」
  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和那孩子(史佩爾)一樣,如同太陽般眩目的金髮。
  在她因為頭髮太長想要剪掉時,為了阻止她所以教她如何盤起的髮型。
  和祖母綠一樣美麗的深綠色瞳孔,細長美麗的睫毛。
  與最後一次道別時有所成長的身體,比起以前還要纖瘦──
  「伊克絲……?」
  「……您還記得我啊,好久不見了,蕾斯大人。」
  我怎麼可能會忘記,我不可能忘掉,忘記妳、忘記妳們我做不到。
  曾經好幾次並肩作戰,能夠互相信任的可靠伙伴,也是我最愛的女兒。
  她現在正站在樓上,向下看著我,並緩緩走來。
  還活著,妳還活著,只要這樣我就──
  她走下樓梯,視線與我交會,而我也走向她身邊──
  「露耶,帶蕾斯大人到房間,我要去指示外面的女僕們。」
  她就像是在閃避我一樣,從我身旁走過。並非對我開口而是對露耶下令,然後就直接往大門走去。
  「伊克絲!等一下,聽我說!」
  「實在是很不好意思,我還有工作在身。露耶,麻煩妳陪蕾斯大人……陪夫人講話吧。」
  「……我知道了。」
  看著她的背影走出大門,就好像是要離開到更遠的地方。
  而明顯被她拒絕的事實,讓我無法移動自己的雙腳。
  等一下,妳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為什麼──
  「……蕾斯,去房間吧,在房間裡我們就能好好說了。」
  「露耶……我……我……」
  疑問和自責在腦海裡盤旋,再怎麼思考也無法找出一個合理的解答。
  露耶,告訴我,那孩子到底是怎麼過的?她現在正在做什麼,和妳說過什麼?……拜託妳,告訴我……露耶。
  
        §§§
  
  「……原來是這樣啊,伊克絲是史佩爾的姊姊。」
  「我在參軍時留在店裡的長女,從店面的慘狀來看,我還以為她們……」
  「這問題可能不太好聽,但妳有親眼看到她們的屍體嗎?」
  「……沒有,只是從瓦礫堆下流出的──」
  「對不起,不要再去想了。不過這樣的話……也許是被捉起來了吧。」
  在為了我準備的房間裡,我告訴她自己與伊克絲的關係。
  我在自己都不知情的狀況下,不斷加深自己的罪孽,居然捨棄了被人捉起來的女兒。
  我完全不知道──還在之後的生活中尋找自己的幸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你就是指這個對吧,還真是貴重的禮物呢。這真的是一個將會牢牢烙印在我心底,永遠也不會忘記的禮物。
  「……伊克絲現在被契約所限制。」
  「……咦?」
  她一邊說,一邊從虛空中拿出一張紙。
  上面的確是以伊克絲的筆跡寫著她的名字。
  但是大部分文字都被換成無法解讀的記號。
  ……這文字也是我教她寫的,那對姊妹明明就有一般人水準的常識,卻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該怎麼寫,所以我每晚在她們身邊教寫字……
  「蕾斯,妳可以告訴我伊克絲的本名嗎?搞不好有解除契約的線索。」
  「妳說解除契約?這真的有可能嗎?」
  「哼哼,妳以為我是誰啊。要說到魔術知識的話,還有人能比得過我嗎?其實伊克絲以外的員工,身上的魔術契約我都已經解除掉了喲。」
  她一邊說一邊挺起胸膛對著我露出笑容,應該是想要讓我鼓起勇氣吧。
  根據她的推測,除了僱用契約之外,阿卡姆應該還對伊克絲本身直接締結了「限制行動範圍」和「無法反抗強制命令的服從契約」。
  而且這張契約書的製作者──就是伊克絲本人。
  關於她的魔術知識,並不是由我所教導,而是她本來就擁有的知識。
  阿卡姆該不會就是因為看上她的能力,所以才……?
  「束縛住伊克絲的術式應該不止一種,所以我才沒辦法解除,也因此認為名字可能會藏有線索。」
  「伊克絲是暱稱,她的本名是──」
  我開口想要唸出應該記在腦海裡的名字,但是──卻發不出聲音。
  不,應該說是想不起來,我想出不她的名字,想不出伊克絲的本名到底叫什麼。
  這事實讓我有股衝動想要把頭撞在牆上。
  怎麼會!怎麼會想不起來!我從來就沒有忘記啊,為什麼會這樣!
  我不相信,也不敢相信!閉上眼搖晃腦袋,閉上眼希望可以把名字給想起來。
  「蕾斯,妳冷靜一點,看著我的眼睛。」
  「露耶……我該怎麼辦……我居然連她的名字都──」
  「嗯,我知道,妳想不起來對吧?」
  「……是。」
  「那妳記得史佩爾的名字嗎?既然是姊妹的話,兩人應該同姓吧。」
  「……史佩爾是在店裡用的暱稱,她的名字是──」
  在這一瞬間,我明顯感到事情不對勁。沒錯,我連史佩爾的名字都想不出來。
  因為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讓我驚慌地望向露耶。
  她把手靠在嘴上開始沉思,藍色眼眸顯得烔烔有神。
  那一片深沉的藍色,似乎就連深淵也能看透。她擺出會讓人不自覺被其吸引的表情,拿起契約書放在我臉旁邊左右掃視。
  「……妳最後一次以本名稱呼史佩爾,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這……妳這樣一說,我好像一直都是叫她史佩爾。」
  「那果然沒錯……這不是魔術的效果,一定是在更深層的部分被束縛住了。也許是靈魂,或者是存在之類,總之是在這最為根本的部分上,奪走她的名字並結下契約。」
  她和人結下的這個契約,連露耶都沒有辦法完全理解,令我深受打擊。
  不過──露耶說這一定是出自阿卡姆之手。
  既然這樣,在一切都解決之後……她是不是就會再次開口稱我為母親呢?
  於是我懷抱著這一絲希望,開始和露耶共享她在館內的生活,以及從中收集到的情報。
  這一定不是光靠我和露耶就能解決的事情──但只要有阿凱在的話就可以。
  所以現在得先開始在這館邸裡生活,累積實力等待時機來臨,把一切都交給他。
  
  「啊,對了,阿卡姆應該是沒辦法對妳怎麼樣啦,因為我每天都會早中晚照三餐,對他施展改造到會令人有常人所無法忍受之快感的治癒術!」
  「妳的意思是……他會?」
  「聽負責洗衣服的女僕說啊,實在是丟臉到不能見人的樣子喔。」
  ……看樣子我在館內,應該是不會有任何危險才對。


      第三章 原初的魔王與救國的聖女
  
  
  「哥特,請報告今天委託承接情報。」
  「好,今天前往附近森林採集藥草的孩子有七個,以魔族、人族混合隊伍擔任護衛;有十四名冒險者負責討伐,應該是來自城市後山領主領地的魔物;其他人則是負責護衛行商人,以及改建保護區等工作。」
  「後山裡有什麼?我記得很久之前領主館邸有張貼過招募土木作業人手的傳單吧。」
  「聽說是去蓋不知道用來幹什麼的小屋,但是有不少人最後下落不明。如果不是真的走投無路的話,就絕對不會去接這類委託,算是這裡的行規了吧。」
  自從來到亞爾維斯,已經過了三個星期,公會成員的思考的確正在改變,也逐漸開始影響到冒險者的價值觀。
  當然也不可能是一切順利,反抗改變的人也不少。而且就算表面上很順從,也不知道心裡到底是怎麼想……以上就是我最直接的感想。
  但即使如此,還是有許多人正在改變他們對待人族的方式,讓雙方開始積極交流的趨勢的確是存在。
  原本就沒有很實際的理由讓大家去迫害人族,只不過是一部分被古老思考限制住的人受到領主刻意引導,只是隨波逐流的其他人則是佔了大多數。
  也就是說──既然不是什麼根據明確理念和意志產生出來的文化,那當然就會很容易被由明確理念和意志,以及力量所製造出來的趨勢給吞沒。
  結果重點還是力量,不管是在什麼地方,我只能靠力量來影響大眾。
  但是也沒關係,只要世界能夠因此改變,有人會因此而得救的話,那我就會扮成魔王。只要在最後,能夠實現她的心願──
  現在我走在公會大廳裡,所有人都會向我低頭行禮,甚至還有人會單膝跪地。
  我發下的指示就只有「不得繼續岐視人族」、「保護孩子」和「對不當運用暴力者加以處分」而已,並沒有打算要支配這裡。
  要不要接下委託,所有人都可以自行決定。
  但就算是這樣,從一開始那兩名山姥辣妹之後,就開始有魔族因為可以獲得的報酬豐厚,公會點數也很有魅力而承接委託。也因為如果不當對待護衛對象的話,會成為公會的處分對象,所以不會對孩子出手──這是很自然的趨勢。
  而且有人真的敢動手,就會讓他得到相對應的處分。
  其實也不是由我親自出面去取締違規行為。
  然而即使如此──
  「閣下,請問今天有什麼預定行程嗎?如果方便的話,是否可以前往東邊山岳地帶視察呢?孩子們前幾天,似乎在那附近發現一個懸崖上開滿花朵的地方。」
  「魔王大人,之前和孩子們收購藥草的商人遭受襲擊事件的犯人是魔族。我們已經逮捕犯人並關進地下牢房裡了,請問該如何處置?」
  「凱馮大人,因為聽到傳聞而從諾斯亞爾來的人族,希望能移居到保護區內,應該要怎麼處理呢?」
  正如大家所看到的一樣啦!所有人把我當成是真正的統治者在看待!而且最後那件事,明明應該要和領主提出報告才對吧。
  但就現況來說,實際上是沒有多餘的土地可以收容難民。
  而這種事就算上呈請願給阿卡姆,也會馬上被抹消掉。
  從請願到難民本身都一起抹消掉,這點居民們也都很清楚。
  沒錯……恐懼的根源仍留在人們的內心深處。
  所以大家才會期待能夠對抗他們恐懼之對象的人物,也就是我。
  當然我在眾人心中的形容,也是有讓人害怕的一面存在。我已經在眾人面前,殺害了數名被視為不可能悔改的魔族,當成一種警告了。
  都是些再三無視我發出的警告,只為了滿足自己欲望而對人族出手的魔族。
  公會的地下牢房,可沒大到能夠把這些人統統關進去。
  最後結果就是不論是什麼種族,都開始崇拜我,事事都會來請示我。
  ……人民的期待真是沉重,雖然是我自己希望的結果啦。
  也許是差不多該進入下一個階段的時刻了。
  「我先去見見剛才被關進牢房裡的魔族吧。難民的話現在不太好解決……我晚點找時間和保護區長談談好了。然後如果孩子們會跑到崖邊的話,護衛就得注意一點,提醒他們不要在那麼危險的地方亂跑。」
  看到在我下達指示後,就算只是簡單的幾句話,還是開心地快步跑出去的眾多冒險者,讓我感覺渾身不自在。該怎麼說呢……你們那麼喜歡被我命令嗎?
  「真的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呢,他們原本都是一副得過且過的樣子。」
  「……也是啦,什麼事情都交給被認定為比自己還低等的人去做,每天遊手好閒不事生產。這種生活方式搞不好和人族一樣,其實非常不健康吧。」
  阿卡姆,你打造出這種領地到底是為了什麼?居民、領地和魔族,對你來說到底是什麼?當我站上現在的位置後,才第一次產生這種疑問。
  雖然只是暫時的情況,但當我君臨於所有居民之上的現在,我所追求的就是大家的和平與安穩。
  但是你──到底希望打造出一個怎樣的世界?
  我一邊在心裡思考這些問題,同時一個人前往地下牢房。為了去聽聽出生在這個扭曲世界的可悲魔族有什麼說法──
  
  「凱馮大人,現在關在裡面的兩名魔族,都是高級魔族。請一定要小心提防,免得有什麼萬一。」
  「我知道了,接下來由我一個人過去就好,你們把門關上避免出事。」
  我慢慢走下通往黑暗地下牢房的樓梯,腳步聲響遍整個地下牢房。
  想著這響亮的腳步聲應該也能夠用來牽制被收容的犯人吧,同時走向那兩名魔族,也就是襲擊行商人的犯人身邊。
  地下牢房的照明亮度不高,光源並不是用魔導具,而是來自不斷搖曳的蠟燭火光的提燈。
  這光源照亮了正在瞪視我的魔族,以及另一名保持低頭姿勢的魔族。
  兩人都還很年輕,都有一頭淺色的金黃長髮,其中正在瞪視著我的青年,一看清楚我的模樣後就開口大叫。
  「呀!你、你是什麼人!是魔族嗎?是魔族對吧?快點救我們──」
  「住口!」
  這名青年左肩上長著類似烏鴉的巨大翅膀。
  而右眼則是呈現有如白銀工藝品的顏色,我想那應該是魔眼吧。
  高級魔族……還是我在來到這裡之後,所見人物當中的最高階級。
  這時讓長髮低垂向前的另外一個人,也慢慢抬起頭來看著我。
  五官雖然和旁邊的青年很相似,但這一位是位女性。
  她右肩有和青年一樣的翅膀,左眼也是和青年一樣的魔眼。
  這兩人應該是雙胞胎吧。
  

  
  「你們兩人似乎不是公會旗下成員,但是因襲擊公會旗下商人,所以才會被關進這裡,你們應該可以了解吧?」
  「哈,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我們要被關進牢裡,他可是人族耶,我們有困難的話,本來就應該要幫助我們啊。」
  「好吧,那你們有什麼困難,又和他要求了什麼?」
  青年以理所當然的口氣,開始陳述一段瘋狂的價值觀。
  因為身上沒錢,所以叫他把錢交出來。因為沒有移動手段,所以馬車也要交出來。然後要求帶領他們找地方休息,而且不打算給任何回報。
  但問到他們為什麼會陷入這種情況時,他卻一句話也不說。
  「你懂不懂自己現在的立場是什麼?我叫你老實說出來。」
  「哼!只會刻意顯露自己的特徵部位,不知道是哪來的魔族還真神氣。你戴那個面具是怎樣?那麼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眼睛嗎?」
  他的反應讓我在心裡送上讚賞,真是不簡單啊,看到我這模樣還有辦法擺出如此高姿態的人實在是前所未見。
  說真的啦,我最近和人族交流的機會明明越來越多,但大家都還是一樣很害怕我。所以只好把最有可能的原因,也就是魔眼給卸下來,紅黑相搭的眼球的確是很嚇人啊。
  「我是沒有想要刻意顯露的意思……但你這樣說的話,就讓你見識一下吧。」
  我拿下面具,同時也發動兩隻魔眼。而且還在因為拿下面具,而空下來的裝飾品欄位裡裝上以前曾經用過的裝飾品。
  我現在雖然是裝備「長者之翼」,但以前是裝備另外一種翅膀。
  名為「拂塵之翼」,現在回想起來,我在遊戲最後一天,第一個被我打倒的七星,其實在遊戲中受牠不少照顧呢。
  主要是為了收集各種翅膀系道具,而一直在刷牠。
  於是在陰暗的地下牢房,出現稱為「黑色光芒」的矛盾存在。
  第三對翅膀,纏繞著火焰的羽翼,在這環境下更加突顯出我的模樣。
  「這個才叫作刻意顯露。」
  我以此來回應那名青年──這傢伙居然在睡覺。
  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女孩,伸出雙手開始搖晃青年的身體,然後又因為放棄而停了下來,轉身重新看著我。
  以完全沒有流露出任何感情,真可說是面無表情看著我的這位女孩,眼珠就像一面鏡子一樣冰冷,直接反射出我的倒影。
  「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弟弟他已經昏倒了。」
  「這樣啊,但妳也會說話吧,那就由妳來說清楚。」
  「……因為我們被趕出家門,為了得到金錢所以才會襲擊商人。」
  「原來如此,身為高級魔族居然因為身無分文而去搶劫,這的確是讓人說不出口。」
  「是,弟弟他自尊心有些高,做事不顧後果。」
  明明是因為同樣的罪名而被關在一起,但她說話的語氣卻像是事不關己一樣。
  這令我感到……該怎麼說,有些詭異又可悲。
  「妳的意思好像在說自己並不是這樣,但既然沒有阻止妳弟弟的罪行,那自然也是同罪。」
  「是的,但我認為這是想要前往正在改變中的城市中心,機會最高也最快的方法。雖然對弟弟,還有那位商人很不好意思。」
  「……妳這是什麼意思?」
  她的聲調實在是相當平坦,彷彿只要能夠表現出自己的意思就夠了。
  而她明知道這座城市正在改變,卻故意不阻止弟弟的行動。
  這是為了要與改革的中心人物,也就是我相見。
  「請先讓我自我介紹,我名為潔妮雅,而弟弟他叫利涅亞。我們是阿卡姆大人的孩子,直到數天前都還住在領主館邸內。」
  「妳說什麼?那又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口中再次說出極具衝擊性的事實,這女孩還真愛若無其事地丟出炸彈呢。
  「……因為我們會礙事吧,我們是所謂的妾腹之子,只是在夫人不在的這段期間內生下來的私生子。」
  「……我可沒聽說過他有妻子。」
  「阿卡姆大人的說法是,他長年放妻子自由行動。」
  還真是傲慢,已經當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嗎?你是想說蕾斯早就已經是自己的妻子了是不是?真是愚蠢,蕾斯她……從出生的那一瞬間開始,就只屬於她自己。
  而現在既然有人膽敢要主張自己擁有她的所有權──那我當然也有權傲慢。
  蕾斯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我可不記得有讓給別人。
  我在這時盡力克制自己幾乎要爆發的感情,而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發現,只是默默盯著我看。
  被那雙完全看不出到底想說什麼,又是在想什麼的空洞瞳孔盯著看,讓我冒出雞皮疙瘩。妳到底是在看什麼,在我身上看到了什麼?
  「……您叫凱馮大人對吧,您是否會處罰我們呢?」
  「……妳這是什麼意思?」
  然後她彷彿潰堤般的,以平淡的語氣開始編織話語。
  「罪孽到底是什麼?我們哪裡做錯了?為什麼大家要保護人族的孩子?我該怎麼樣才能得到這些?請您告訴我,我過去曾經看過有雙親以自己的生命,挺身保護即將被處決的孩子。那些孩子們是怎麼得到雙親的信賴和保護?而且他們現在又得到魔族的保護,這是為什麼?他們擁有能夠贏得這些的力量嗎?我們的雙親為什麼不會保護我們呢?為什麼這麼輕易就把我們切割掉?是因為我們無知嗎?處罰是不是代表能指引我們?是不是可以讓我們得到保護?凱馮大人會給我們這些東西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請您告訴我現在這城市到底發生了什麼改變?連我也看得出來情況不同了,但我卻不知道為什麼不同﹑為什麼大家正在改變﹑是想要改變什麼,我真的不知道。」
  她連眉頭都不動一下,就說完這一長串話語,當中確實包含求知的渴望。
  讓我認為這女孩其實很飢渴,其實很羨慕。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真心想要知道自己正在追求的事物之本質。
  「……不好意思,我沒有辦法保護妳們。」
  「是這樣嗎,那我們會繼續在這裡待一陣子。」
  「……這樣啊,但是妳希望得到的東西,其實的確是應該能給予妳們的東西……也許總有一天,妳真的有辦法獲得也說不定。」
  「我知道了,那現在請容我小睡一會兒。這裡住起來還滿自在的……比小巷裡自在……也比那間館邸還要自在──」
  她話還沒有完全說完,就靠在弟弟身上,縮起身體走進夢鄉。
  ……我開始覺得這兩人現在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個純潔的孩子般的睡姿,才真正表現出居住在這塊領地裡的魔族居民之本質。
  是一種扭曲的本質,這女孩就十分扭曲。一定是因為她在這扭曲領地的中心,也就是阿卡姆身邊待的時間比誰都久的關係吧。
  就弟弟來看,某些方面上算是成長為一個很直腸子的支配者。
  但是這位姊姊……她很聰明,雖然是在扭曲的中心成長,但卻能靠從外界傳來的些許情報,發現到自己似乎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然後在被趕出家門,親眼看到城市正在逐漸改變後,就不斷以她那太過聰明的頭腦思索煩惱。
  本來應該要馬上就能想到,答案是「保護孩子」和「為他人著想」。
  然而自己卻沒有這種很平常的價值觀,卻又能了解有些存在受到這種價值觀的保護,因為自己也想要獲得保護,所以在煩惱應該要如何才能獲得這些價值觀。
  真是可悲,實在是太可悲了,怎麼會這麼可悲啊。
  她心底的黑暗,就像是把這扭曲世界的扭曲要素思索後得到的結論。
  也許在某處,還有像她一樣因此而苦惱的魔族存在。
  見識到比我想像中還要深沉的黑暗,讓我在離開陰暗地下牢房時,心情十分陰沉。
  ……既然是阿卡姆家的人,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問才對。
  但我卻違反自己的風格,開始同情原本是敵人的親人。
  不對──既然已經被切割掉了,那連親人都不是了吧。
  「明天過後應該還是要找時間,來問他們更多事情才是。」
  
  我對職員下達指示,至少給那對雙胞胎送兩套毛毯和枕頭過去,為了突然從陰暗處走出來而感到目眩的雙眼習慣亮度,開始環視四周的情況。
  於是看到有個揹著巨大籠子的孩子站在大廳角落。
  現在應該已經沒有孩子會揹著這麼大的籠子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擔心是又有人開始壓搾人族孩子,所以趕緊走到他身邊。
  「啊,凱馮大人好久不見。」
  「咦?你不是『凱裘』嗎?」
  這孩子,正是促使我開啟這次改革行動的那位少年。
  雖然那時完全忘記要問他叫什麼名字,但之後在我親自承接護衛委託,並在執行中再會時就順口問到了。
  「你怎麼揹這麼大個行李……看起來不是要去採集啊。」
  朝他背後一看,就可以看到籠子裡裝滿了各種食材。
  從蔬菜、水果、肉類到香草束,還有那個像昆布的以及乾麵類的食材,不管什麼亂七八糟的統統都堆在一起。
  「是啊!這是我剛剛去攤販繞了一圈,買到的剩餘食材和折扣的食材,還和公會要了他們不收購的魔物部位!」
  「嗯,不過拿了這麼多食材,是有什麼需要嗎,和我說說吧。」
  「其實啊……在領主大人館邸工作的姊姊們,今天會休假回家喔。雖然也不算是慰勞她們啦,但是因為有各位冒險者的好心,讓我們現在的生活好過很多,所以區長想要趁機辦一次宴會表示謝意。」
  「這主意不錯。那我也一起去好了,搞不好可以幫上什麼忙也說不定。」
  「咦?不過只是一場小型宴會耶,怎麼能用來招待凱馮大人……」
  「不方便嗎?」
  保護區的居民,已經有自發性的行動了,會自己主動舉辦宴會,招待包含魔族在內的冒險者。
  正在改變的人並不是只有魔族而已,對於證明這件事的宴會,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是很想參加……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大家看到我一定會很緊張吧……是不是該穿比較輕便的服裝呢?
  因為這場活動,感覺可以照亮存在於這座城市裡面,才剛窺見到的黑暗之處,讓我有些興奮。
  同時也開始認為……照這樣下去,已經生根在這個扭曲城市中的黑暗,應該能夠透過居民們親手掃除掉才對。
  接下來就只要等待機會來臨,只要能夠讓在過去那場戰爭中信奉阿卡姆的眾多魔族,和現在也還在反抗由歐因克所提倡的,這塊大陸的全新風貌的人,見識到我們獲得勝利的模樣就好──!
  
        §§§
  
  我先回去換好衣服,把翅膀、面具、魔眼,也就是除了角之外的部分統統解除。
  穿上在便服裡也算是高級的服裝,打扮成除了頭上長角以外,和一般人族幾乎沒有差別後,我就和凱裘一起前往保護區。
  這附近的樣子也和以前相差許多。
  在不久之前,還有許多和孤兒沒什麼兩樣的孩子們,為了尋求冒險者外包委託,在這附近席地而坐……
  不過現在則是一樣在路旁擺著墊子,上面陳列著應該是自己手製的手工藝品、加工魔物肉製成的燻肉,甚至是自己調合藥草製成的藥品在販售。
  當然也有冒險者前來購物,有時還會看到行商人大量收購品質夠好的商品,成功讓他們進入經濟循環當中。
  城市活化之後,自然就更容易吸引外地人前來。在這裡還可以看到針對冒險者和出外採集的孩子們兜售輕食的攤車,甚至是簡易公共馬車來這裡擺攤拉客。
  已經快要以保護區為中心,形成一個全新的鬧區了。
  發展到這種程度,通常都會碰上原本居民,或者是富有階級的人前來插手。但是身為這個城市富有階級的魔族,卻總是在搞無意義的掠奪和搾取。
  也就是說──雖然創造出現在這趨勢的是人族,但推動這些的就是富有階級,根本就不會有人來阻止城市發展。
  硬是要說的話,大概就只有負責看守城市的衛兵是阿卡姆底下的人……但是他們在近在咫尺的距離看過居民們和平歡笑﹑自由自在過活的樣子,同時也知道有我這個不能反抗的人存在後,就算不主動參加這股趨勢,也會變成只能選擇束手旁觀的可悲存在了。
  ……不過他們也是會光顧這附近的攤車,邊吃飯邊和冒險者聊天。
  先前還會在他們身上感覺到的所謂義務與忠誠心,似乎已經變得十分稀薄,也許是因為眼前景色太和平了吧。
  「啊!是魔王大人!魔王大人,你今天來找我們啊?」
  「凱馮大人,您也來保護區啊?今天大家一起做大餐喔!」
  「我正有這打算,順便來盡點微薄之力。」
  走在街上,就有許多小朋友露出笑容和我搭話。
  來到保護區入口,發現過去架設的柵欄已經被拆除,換成歡迎更多人踏進這裡的大門。
  看到他們一改原本覺得自己很丟人,必須要偷偷摸摸過活的心態,讓我有股無法言喻的喜悅。同時忍不住想要摸摸孩子們的頭,於是剛好在我附近的凱裘就成為我的目標對象。
  「唔、唔哇。」
  「……對不起,但你們人族能發展至此,讓我很引以為傲。」
  
        §§§
  
  「好啦,今天我要來幫忙大家做菜,在這當中誰有料理經驗呢?」
  在保護區內的廣場上,已經放滿廚具和各種食材。
  居民們因為食材種類實在太多,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這也是因為平常生活簡樸的關係吧。
  所以有部分冒險者決定要出手相助,我也一起自告奮勇。
  現在變成因為長角太礙事,所以頭巾綁不好的魔王大人。
  「必須要在出外採集的孩子們、負責護衛的冒險者,以及在領主館邸裡工作的女僕們回來之前完成。所以得先決定好各自的工作,讓大家有效率地行動才行。」
  「是!我們了解了!」
  「那有料理經驗的人……居然只有你一個人啊。」
  「……哎呀,還真是抱歉啊。」
  又是哥特!又、是、哥、特!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啊?會不會太能幹了?從文書工作、管理委託到整理報告,現在連料理都難不倒他。
  你真的只是個冒險者嗎?該不會是哪邊派來的間諜還是什麼地下組織幹部吧?
  「那除了哥特之外的冒險者,負責要使用刀具的處理工程。孩子們幫忙把食材大略分類一下,把蔬菜和蔬菜、肉類和肉類放在一起。」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團體料理開始啦。
  「菇類盡量用手撕開,菜刀只要用來劃一下就好。」
  我一面親手示範給周圍其他人看,同時也在注意食材分類的情況。
  有這麼多種食材的話,就能做很多不同的料理了,該做什麼才好呢?
  「露耶、蕾斯,妳們想吃──」
  我照習慣開口詢問原本應該要在我身旁的兩人。
  會興奮地盯著我手邊一直看的露耶,和專心學習技巧的蕾斯。
  她們並不在這。光是如此就在我內心製造出如此深刻的空洞。
  ……沒有她們兩個人在的話,馮馮料理秀就沒辦法開拍了啊。
  「咦?剛才有說什麼嗎?」
  「……沒有啦,沒事沒事,大家繼續做菜。」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渾身肌肉的壯漢,頭上還包著頭巾。
  ……我今天真的莫名想念她們兩個人啊!
  
  料理時間就這樣過去,在全部結束後,一共完成了五大鍋料理。
  這附近的森林因為整年都很陰暗,所以生長許多稀有的可食用菇類,所以拿來做成類似義大利麵醬料的料理。
  除此之外還有和肉串在一起做成串燒,以及加入許多蔬菜的火上鍋和沙拉,沒過多久就排成了差不多可以讓幾十個人吃到飽的料理宴席。
  「大家都做得很好,出外採集的孩子們和護衛差不多要回來了吧。在館邸裡工作的女僕們大概都什麼時候會到?」
  「這個嘛,以前都是下午過後才會回來,這次應該也是差不多時間才對。」
  那我就在大家到齊之前先離席一陣子吧。
  如果在剛回來還很累的時候就看到我,我所造成的驚嚇搞不好會比宴會帶來的驚喜還要強烈。
  我先通知哥特一聲,然後就為了打發時間,一個人走向保護區深處。
  保護區的主要道路上,和之前相比建築物的修繕已有改進,也增加了一些新住宅。
  大概是都去參加宴會了,所以今天在路上,沒看到平常總是開心跑跳的孩子們,再加上建築物的外觀,營造出很像是走在廢城裡的氣氛。
  「……這個地方,現在也正在恢復繁榮,準備成為城市的一部分呢……」
  我坐在破舊的長椅上嘆了一口氣,這種模樣實在是不能見人啊。
  ……心勞、壓力、不安,以及睡眠不足。自從蕾斯前往阿卡姆館邸後,我每天都觀望自己的HP是不是有減少到很晚才入睡,早上又比太陽還要早起,再次確認HP在我入睡這段期間有沒有減少。
  我賦予在自己身上的[生命力極限強化],在晚上入睡前會先解除。
  因為如果在睡眠時還持續恢復,那就沒辦法發現[犧牲]造成的影響。
  我在她的晚禮服上賦予了[逃走成功率+50%]這個技能。
  而且現在露耶也潛伏在領主館邸內。
  舉例來說明現在的狀況,就是為了一個人去旅行的女朋友,找了一打的高級保鏢負責護衛。
  但即使如此還是會擔心,因為他可是連歐因克都無法打倒的對手。
  歐因克在遊戲時代的等級是199級,離滿級只差一點。
  面對連她都說自己「打不贏」的對手,怎麼可能不擔心呢。
  「……差不多該回去了。」
  一個人獨處時,腦海裡總是會想像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於是我換個心情用力站起。
  然後伸一個懶腰,發現似乎在保護區更深處看到一道人影。
  我目前人在區長家旁邊,已經可以說是保護區最深處了。
  但剛才看到的那道人影,卻消失在應該是死路的更深處,裡面還有其他東西嗎……
  「啊!在這裡!凱馮大人,大家都回來了!一起來吃吧!」
  一道呼喊聲讓我停下打算繼續深入的腳步……雖然很令人在意,但也不能因此拒絕他的邀約。
  我就跟在來迎接我的凱裘後面,帶著還很令人在意的心情轉身離開。
  之後得再一次過去看看才行啊。
  
  「不好意思,我回來了。」
  回到宴會場地,發現準備好的幾張長桌都已經快要坐滿,所有人都一邊歡笑一邊享用料理。
  仔細一看還可以發現有一群很面生的女性,以感覺有些害怕的眼神看著魔族冒險者,她們一定就是在館邸裡工作的女僕吧。
  正在享受宴會的大伙們,聽到我的聲音後打算一起從位子上站起來。
  我並不打算要中斷宴會,所以揮手制止,讓他們再次坐定位。
  「大家坐著就好了,各位應該都已經聽說了,這些是保護區居民為了感謝各位,而準備的料理。我也有盡一點微薄之力,不知道味道如何?」
  「非常好吃!能吃到有閣下幫忙的料理實在是很榮幸!」
  大家在回答我時臉上都帶著笑容,希望能夠盡量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啊。
  而從館邸回來的少女們,大概是跟不上這地區的變化,不知所措地觀察周圍的情況,並同時詢問家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此時,坐在凱裘旁邊的女孩,和凱裘一起走過來。
  「凱馮大人,我姊姊說一定要和您打聲招呼。」
  「初、初次見面,凱馮大人,真的是非常感謝您救了我弟弟。」
  她一邊以略帶恐懼的語氣和我道謝,並深深彎腰鞠躬。
  大概是作為女僕有接受過禮儀教育,所以她的動作十分優雅。
  「真的很不好意思,還沒有自我介紹,我是凱裘的姊姊,名叫蘿莉葉,現在人在領主大人的館邸擔任女僕。」
  「為了家人而努力工作,真是偉大,請好好享受這場宴會吧。」
  「這、這真是……太過獎了。」
  是個純真又老實的好孩子,就和她弟弟一樣。
  對了,她應該會知道最近館邸內的動向吧?
  提到館內的事情或許會違反工作契約,但只是旁人問起的話應該沒有問題才對。
  我請大家移個位子,安排蘿莉葉和凱裘坐到我旁邊,他們兩人果然顯得很惶恐,但是我說有要事想要請問她,硬是讓他們坐了過來。
  ……為什麼周圍其他人都一臉羨慕啊,女性的話也就算了,麻煩請各位男性不要以同種類的眼神看著我好嗎?
  「那麼……我聽說妳在館邸裡工作,想問問最近是不是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咦……這、這個……」
  「我明白妳不希望把自己工作地點的情報洩漏給外人,但是──我覺得這座城市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時機應該已經近了,我一回過神來,就發現其他人也都停下手邊的動作,正在等我繼續說下去。
  一定是因為改變了自己的思想,並且和人族攜手合作後,發現這才是正常的情況,所以才會有所期待吧。
  這也就是說──
  「現在的領主,正把人民引導到錯誤的方向上。我認為所有人都應該要超越種族,一起和平共存。相信大家在這麼短的期間內也已經了解到,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不同,只要能夠攜手合作,就能夠迎向比現在還要幸福的未來。」
  我很清楚他們到底在期待什麼,因為我正是為此才開始行動。
  「所以我──打算要從阿卡姆手中奪取這座城市……這塊領地!」
  這是「篡位」,大家希望我把阿卡姆趕下台,自己就任為新任領主。
  但是很遺憾,我沒辦法實現你們的願望。但我至少會把阿卡姆完全打倒,並讓更好的統治者繼承這塊土地。
  不僅是蘿莉葉,在場所有人都仔細傾聽我的宣言。
  並且都表現出「果然是這樣啊」「終於說出來了」,原本就在心底某處等待我開口說出的反應。
  所有人臉上都浮現出帶有期待、熱情,以及些許瘋狂的表情。
  可說是陷入狂熱狀態,如果我真的開戰的話,想必他們會自告奮勇站上前線吧。
  ……沒錯,這樣就對了。我當然不是期待他們的戰力,但是獲得多數人支持,挺身反抗領主這件事本身就有其意義。
  「蘿莉葉,拜託妳。為了我的心願……以及這塊土地的未來,請妳告訴我吧。」
  「啊……是﹑是的!」
  她被周圍的反應﹑我在這城市裡打造出來的趨勢,以及現場的氣氛驅使,露出興奮的神情,用力點了點頭。
  ……我怎麼開始感覺自己像是個邪惡的詐欺師啊。
  「館邸最近有很大的變動,首先是……領主大人稱為『妻子』的女士正式入住館內,聽說已經等了好幾年。」
  「……這樣啊。」
  「是的,將會在近期內公開發表婚約,館邸也正為此事進行大規模的改裝,更換各種裝飾品,我們今天可以休假也是因為這樣。」
  來啦,就是這個。這就是蕾斯提出的戰術,同時也是為了製造最大打擊,令他失去權威性所需要的最後關鍵。
  「好像會招待有親密往來的原貴族,舉辦大規模的儀式……」
  「還有嗎?不管是什麼小事都行。」
  「這個嘛……我們女僕之間傳說,領主不知道是被誰下了詛咒……領主原本有在晚上找女僕進房間的毛病……」
  她在說話時音量很小,看起來很害臊。但她才一說完,周圍其他人馬上就因為愧疚而低下頭。
  「但是最近就沒有類似行為發生,他好像每天會發出可怕的慘叫聲三次,而且看起來還像是油盡燈枯一樣……」
  「……哈哈哈,這樣啊。這可真是傑作,這樣看起來,他恐怕連對那妻子都不能下手了吧。」
  「啊,就是說啊。其實和我同寢的女僕,就是夫人專用的女僕。她之前很開心地和我提過,有一天晚上她和看守夫人房間時,領主大人不聽制止硬是衝進房裡……然後就在那一刻又發作了……」
  聽到這段實在是很丟臉的故事,大家也不知道該不該笑出來,臉上都露出似笑非笑的奇妙表情,我當然也不例外。
  「我還聽說那時夫人說著『哎呀……居然一進房間就結束了,再快也該有個限度吧』。」
  「……這、這樣啊。」
  不好意思,同樣身為男人……我現在多少有些,雖然只是一點啦……同情他。
  「還有就是……原本和領主大人同住在館內的兩名兒女,之前被趕出去了。」
  「這件事我知道,但是為什麼會被趕出去?」
  接下來的話題,則是關於我今天剛見過的兩人。
  但是一談到這個話題,部分魔族口中,就冒出原本不該說的輕蔑言論,像是「真是活該」「大快人心」「畢竟只是妾腹之子」等等。
  這完全不同的反應讓我覺得很不對勁,所以我開口詢問是怎麼回事。
  「……因為我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流著領主的血統,這座城市裡的年輕魔族大部分人都一樣。」
  「我是因為生為魔族,所以過去才會……有那些舉止,但如果是生為人族……」
  一部分冒險者在說到這便停下來,同時我也稍微了解到,他們為什麼會對那對雙胞胎擺出剛才那種態度。
  ……是因為嫉妒吧,明明身分就和自己差不多,卻可以住在領主館邸裡,過著比大部分人優渥的生活。而且──或許還能夠接觸到那個不在自己身邊,名為父親的存在。
  對於那位弟弟來說,他們這樣想也許是沒有錯。但我實在無法認同那個名為潔妮雅的女孩有因此受惠。
  而且看到他們這樣痛罵那對姊弟,不知為何讓我很難受。
  「……到此為止吧。我想大家或多或少,都對自己的行為心裡有數。要知道辱罵他們,就等於是在辱罵自己和伙伴。我也沒有溫和到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胞受人辱罵。」
  聽到我這樣指責,讓他們內心應該多少也有所感觸。
  所以都停下來,並低頭向我謝罪。
  至於阿卡姆要舉辦的儀式,目前還沒有決定具體日期。
  但事先有所準備當然是有利無害。
  於是我對現場其他人說:「時機總有一天會來臨,請大家隨時做好準備。」,然後叫大家繼續享受宴會,只不過現場氣氛已經十分激動。
  孩子們因為跟不上大人的變化,顯得手足無措。
  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於是走到孩子們身邊。
  「剛才這麼大聲一定嚇到你們了吧,沒有關係啦,喜歡吃什麼就盡量吃吧。」
  「啊,凱馮大人,不是這樣啦,我們是想要拿去給奶奶吃。」
  其中一名少女,端著裡面裝有料理的鍋子和我說。
  奶奶?這樣一說,在這保護區裡面,好像很少看到老人呢……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桌邊果然也沒有能稱為奶奶的人物,這到底是?
  「奶奶平常不太會跑出來,但是會教我們調合藥品還有製作首飾喔!」
  「這樣啊……那就快點拿料理過去吧。」
  或許是腳不太方便吧,但既然平常有為孩子們盡一份心力,那當然也要請奶奶們一起吃才行。
  「謝謝凱馮大人!」
  我目送孩子們跑向保護區深處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不知不覺間夕陽已經照在大家身上,那我也在天黑之前先走一步吧。
  指示大伙先把小朋友送回家,然後再通知我也要一起離開。
  不過大人們應該還想繼續享受宴會,所以我送了幾瓶酒給他們,並且再次叮嚀要適可而止後,就離開保護區。
  
        §§§
  
  隔天。覺得他們過了一晚,現在應該能夠冷靜對話才對。我再次去見那對雙胞胎──被關在公會地下牢房裡的阿卡姆兒女。
  不論是在館邸內,還是在館邸外,都沒有人站在他們那一邊。我不知道該拿昨天才在宴會上見識到,周遭魔族對於他們兩人的感情如何是好,現在十分苦惱。
  在走下樓梯的途中,感覺這裡好像比昨天要明亮一點。
  「……換成不一樣的提燈了嗎?」
  而且發現收押他們兩人的牢房前更是明亮,讓我感到很疑惑。
  「……早安。」
  「唔、唔哇!又又又是你,來幹什麼的!」
  「利涅亞,不要亂說話。」
  看到牢房現在的情況,真是讓我嚇到嘴都合不攏。
  才過了一天,鐵欄杆裡面就化身為讓人可以度過優雅時光的沙龍。
  地上鋪著暖色系的地毯,還準備了一張小小的茶几。
  茶几上放著一看就知道是高級貨的茶具組,從中傳來和這裡一點也不搭調的濃郁茶香。
  牆上掛著繡有美麗繪畫般圖案的掛軸,天花板甚至吊著特地裝設的豪華吊燈,照亮原本陰暗的地下牢房。
  「……我是有派人拿枕頭和毛毯來,但這是怎麼回事?」
  「是的,因為機會難得,所以我就麻煩他幫我訂購這些家具帶進來。」
  「姊姊……妳身上原來有錢啊……那又為什麼讓我襲擊商人……」
  「…………是我自費訂購,並請人來裝設,這樣不行嗎?」
  潔妮雅完全不理會弟弟的疑問,以平淡口氣如此問我。
  既然是被逮捕,那當然就是罪犯,公會居然許可她這樣做嗎?
  我一問才知道,原來她已經付了一筆不小的金額,給被襲擊的商人作為賠償。
  那直接離開這裡不就得了?
  「沒地方可住的話,拿這些錢去找個旅店不就好了?」
  「但是我很中意這裡,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支付房租,請讓我繼續住在這。」
  「姊姊,妳這樣太奇怪了……你這傢伙!到底對姊姊說了什麼!」
  我是無辜的啊,這女孩該不會是認為只是待在這裡,公會就會保護她的安全吧?該說是天真還是可悲呢。
  ……糟糕,完全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了。
  「今天我來這裡,是因為有些事情想要從你們口中問到答案。」
  我把話題帶回來,告訴兩人我的來意。正以優雅動作舉杯喝茶的潔妮雅,聽到之後緩緩放下茶杯,輕柔地站起來。
  然後又拿出一個茶杯──
  「請用,我們的談話恐怕會用掉不少時間吧。」
  她越過鐵欄杆,遞給我一杯剛泡好的紅茶,真可說是我行我素啊。
  「……謝謝。」
  我輕嚐一口茶溫剛好,而且香氣十足的紅茶,用來暖暖自己接下來應該會很辛苦的喉嚨,然後坐上擺在附近的守衛用椅。
  「我想問問阿卡姆的戰力,他大概擁有多少兵力?配置在哪裡?」
  原本這對雙胞胎身上穿著有華美裝飾的鎧甲。
  現在鎧甲被掛在不知為何設置於牢裡的專用架子上,我想他們兩人應該都是就任於和戰爭有關的職務才對,所以才會這麼問。
  聽到我的問題,弟弟利涅亞馬上就起了反應,潔妮雅還是一樣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你問這個是想幹什麼?」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要打倒阿卡姆大人吧?」
  「沒錯,我也覺得問他的兒女很過分,但不管你們回不回答,結果都不會改變,我一定會消滅他。」
  潔妮雅在聽到我的回答之後,表情還是沒有任何變化,不過利涅亞則是表情驟變,但也不是露出什麼有悲壯的表情,反而很冷靜。
  就像是正在深入思考我剛才那番話。
  「……我原本是負責帶領私人軍隊,雖然也直屬於阿卡姆大人的部隊,但聽說在不久前遭人殲滅。」
  「姊姊……妳居然要回答他嗎……?」
  她平淡地陳述阿卡姆擁有的戰力,原來他並不想要讓男人待在館邸之內,所以館內就只有最低限度的衛兵和守衛,其他人都是住在後山裡的宿舍。
  聽到這邊,我就追問被派到後山去的冒險者,到底是去做什麼。
  「在蓋好和阿卡姆大人簽下契約的魔物用小屋後,就全都被拿去餵給魔物了。」
  她依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平淡地說出這駭人聽聞的事實。
  我問他們為什麼要如此殘酷,這次換利涅亞開口回答:
  「因為他們也算是有累積一些經驗,魔物吃下這種人就能獲得強化,這就是人族冒險者的好處。」
  我聽完後怒上心頭,那保護區裡那些孩子們的父親,大部分都已經……
  「說話小心一點,人族也是我的同胞,隨意殺害領民還引以為傲實在是愚蠢至極,要不要我也拿你去餵魔物啊?」
  「……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凱馮大人,利涅亞他又昏倒了。」
  「就讓他躺在地上吧。到底把人族當成什麼了。」
  「……對以前的我們來說,人族就是隨時都可以替換掉的僕人或用品吧。」
  「以前……妳已經發現到並不是這樣了嗎?」
  「因為我經常會執行需要前往外地的任務,但我也只是即使注意到了,也不知道該怎麼才好的愚昧之人。」
  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吧。
  「……也罷。那平常放在後山的私人軍隊,就是他最大的戰力吧?」
  「不,在領地內還有……應該說在領地劃分比現在還要細時的各個原領主的城市裡,也都有派出軍隊駐守,萬一發生戰事時,應該都會從外地召集回來。」
  不在本來應該要保護的主人身邊,而是被派在外地的兵力。
  但也無法取笑他用兵如此愚蠢,因為阿卡姆本身就是最大的戰力。這樣的話……在他大陣仗舉辦儀式的時候,就有可能會被來自外部的戰力和來自內部的戰力挾擊……?
  ……就這樣開戰的話,在最糟的情況下會讓城市居民出現損害。
  只靠把冒險者派駐在城市裡,大概是無法對付。
  「最後……還有一個人,除了阿卡姆大人之外,應該是館內最強悍的人物。」
  她接下來談到的內容,就像是在對我追加一記重擊。
  「在館內擔任管家,名為伊克絲的精靈族女性。她才是阿卡姆大人只在館內安排最低底限兵力的最大理由。」
  「……有那麼強悍嗎?」
  根據潔妮雅的說法,她率領的私人軍隊在和伊克絲訓練時,在一打五十的狀況下卻毫無還手的餘地。
  除了有高超的魔術技巧外,發動速度、作戰時的動作、應用方法以及戰術,全都是一流水準。此外要是想拉遠距離等待她露出破綻,她就會施展魔導來攻擊。
  聽她說得這麼誇張,讓我不禁發動技能看看潔妮雅本人的能力大概是什麼程度。
  
  【Name】 潔妮雅
  【種族】 高級魔族
  【職業】 劍士(38) 魔術師(22)
  【等級】 59
  【稱號】 月眼的魔劍士
  
  ……還真強,至少公會旗下的冒險者應該無法動她一根寒毛。
  而且以她的等級來說,各能力數值似乎都略高一些。
  這就是種族差異嗎?
  但是就連她,也贏不了那位名叫伊克絲的人物……
  「伊克絲是個魔導師吧?連和她打肉搏戰都不行嗎?」
  「是的,她也精通格鬥術,我甚至還得求教於她。」
  ……不管是之前在亞基達爾派來的刺客也好,還是這個伊克絲也好,阿卡姆這傢伙的部下真是人才濟濟。
  「以上就是他所持有的全部戰力了嗎?」
  「……不,最近館內來了一個讓我有些在意的人。」
  居然還有啊?該注意的人物再多下去,就真的會對作戰產生影響了耶!我不管了,乾脆連館邸一起炸飛算啦。
  「是最近新進的女僕,應該是位魔導師,雖然旁人都沒有發現……但我的魔眼可以觀測到其他人的魔力流動。在館內設下了只讓極少數人能夠施展魔力的結界,但她卻依然可以運用魔力。」
  「……維持那個結界的人該不會不是伊克絲吧?」
  「沒錯,所以她的實力至少也在伊克絲之上。」
  等等……她說最近來的女僕對吧。那該不會是──
  「那個女僕的特徵呢?」
  「是位有一頭白色頭髮的精靈,眼睛是藍色,完全不怕生。因為很可愛我也很喜歡,所以選她來當我的專用女僕,結果就在那天被趕出家門。」
  「原來如此,我非常了解,不管那個女僕也沒關係。」
  那是我家的孩子,真是厲害,沒想到居然當上女僕了。
  請務必要讓我見識一下妳的女僕打扮,最好是能把女僕裝也一起帶回來,要是連蕾斯的份也一起的話就再好也不過了。
  不過既然露耶已經潛進去也能戰鬥,而且能力並不在那位伊克絲之下,這樣在決戰時應該就不會被干擾了吧。
  但是會從外部進攻的兵力這問題還沒解決。
  我本來是打算利用阿卡姆本人敗北,再加上強調城市居民民意,來動搖這些外部的阿卡姆信奉者,但如果這些人本身就是阿卡姆最大戰力的話……那就必須要有人可以去壓制住他們,有沒有什麼辦法呢……
  「那個……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這樣啊,很感謝妳。」
  看到我進入沉思,潔妮雅輕聲告知我,於是我也對她道謝。由於已經沒有話要問了,順手把茶杯遞還給她,打算要離開地下牢房。
  但潔妮雅不知為何完全沒有反應,只是和平常一樣面無表情盯著我看。
  也沒有打算要開口說些什麼,就只是持續凝視著我的雙眼。
  不知道她的眼神裡到底有什麼含意,讓我不知道該不該移開視線。
  「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我有幫上凱馮大人的忙嗎?」
  「當然,妳提供的情報很有用。」
  「這樣啊。」
  她為了收回茶杯而走過來,這位意外高挑的女士,以略為抬頭向上的姿勢繼續凝視著我的眼睛。
  大小姐妳到底是有什麼事?被美女這樣看會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耶。
  「原來如此,的確是很困難啊。看來保護與信賴並不是能輕易獲得的東西。」
  然後她主動移開視線,一邊如此自言自語一邊坐回椅子上。
  原來是這樣,她並不是希望我感謝她。
  ……真是沒辦法,反正最近我家負責被摸頭的人不在,我也有些傷腦筋。
  於是我把手伸向她已經轉身向後的腦袋上,有些粗野地摸摸她的頭。
  「……謝謝妳老實和我說,潔妮雅。」
  她是想要被人誇獎吧,就像是孩子對雙親的渴望一樣。
  想必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體驗。
  「…………是。」
  她就這樣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我在這之後就留下她,默默離開地下牢房。
  
  因為有他們兩人,讓我了解阿卡姆旗下有多少戰力。
  如果他想要舉辦儀式,那就必須先召集信奉者。
  但是等他集合好戰力後,我才和他開戰的話,到時就會演變成把居民和冒險者都拖下水,和他手下的兵力全面對決。
  我希望盡量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實在是不忍心讓蕾斯的故鄉,才正要開始改頭換面的這個城市,再次被捲入戰火當中……
  「在我和他一決勝負的瞬間之前……如果有其他戰力能夠壓制戰況的話……」
  我有沒有遺漏掉什麼?遺漏掉可以拿來用在作戰上的事情。
  ……在這邊絞盡腦汁,恐怕也想不出什麼好點子,我終究還是只會靠蠻力。
  但是──我的智商至少還能了解,在有困難時可以求助於人。
  走出地下牢房後,我就去找公會職員,目的當然是──
  
        §§§
  
  『喂,這裡是恩德雷希亞冒險者公會拉庫總部,你是……瑟彌法那爾冒險者公會亞爾維斯分部啊,還真是稀奇耶。』
  「原來如此,這個分部很少和總部聯絡啊,現在報上公會卡片編號,1878237564。」
  沒錯,我再次來借用通訊用魔導具,為了借用她的智慧。
  之前說是正在出差,但我想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吧。
  『確認完畢。SS級冒險者凱馮大人,請問是什麼緊急狀況呢?』
  「我想馬上和歐因克總帥通話。」
  『總帥嗎,其實她出差還沒有回來──啊,總帥剛好也發了通訊進來。』
  話筒彼端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聲音消失,而通訊也暫時中斷。
  時機還真剛好,能幹的小豬仔就是不一樣啊,我滿心期待聽到她相隔許久的說話聲,把話筒貼在耳邊。
  然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喂,我是蘭蘭,現在站在你背後……』
  除了這刻意壓低聲調的說話聲,同時還感覺到背後似乎有人靠近。
  我用力轉身順勢來一記後旋踢,腳邊傳來正中目標的觸感。
  「唔呀!」
  『唔呀!』
  然後從話筒彼端和現場,幾乎是同時傳來這記叫聲。
  絕對不會錯,這觸感和這聲音──!
  「你、你一見面就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啊!」
  「……那麻煩妳用普通方式登場。」
  向下一看,就可以看到我們的總帥整個人摔在地上。
  快點整理一下妳的裙子吧,全都露出來了。
  黑色的繩子,想必是在致敬用繩子綁起來固定的叉燒肉吧。
  

  
  真是性感,我還是第一次碰上一點也不令人高興卻如此性感的走光場面。
  「你是在看什麼啊,真拿你沒辦法喵……可以喔。」
  「是在可以什麼啦。」
  她看來是發現到我在看什麼,雖然嘴上還在開玩笑,但也同時慌忙整理好裙子站起來。
  接著又擺出認真的表情看著我。
  和最後一次見面時完全一樣,帶點紅色的黑色眼眸,高挺的鼻梁還有短短的睫毛,以及白皙肌膚和一頭烏黑長髮。
  「……我一直等著和妳再次碰面。」
  「這句話對我的殺傷力很強啊。好久不見啦,馮馮。」
  
  歐因克突然出現在公會裡,她的登場一時之間引起一陣騷動。
  這裡對歐因克來說,幾乎可以說是敵營,最好不要太引人注意才對──
  「大家聽好了!不得對外人透漏歐因克總帥現在人在這裡!」
  我這句話的音量,特別調整到讓在場所有人都能清楚聽見。
  由於我已經被公會職員視為真正的魔王,因此大家異口同聲回答一句「知道了」,然後就若無其事地繼續原本的工作──好像也沒那麼平靜的樣子。
  「凱馮大人和歐因克大人都來了……果然是作為救世主降臨此地……」
  「居然能夠親眼看到總帥本人。啊啊,我現在正在和她吸著同樣的空氣……」
  怎麼感覺周圍的感想……還是該說是視線,性質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樣。
  「你已經動用權限控制這個公會啦,反正有很多話要說,借個房間來用好了。」
  「的確是,我也有很多事想和妳商量。」
  想問的事情﹑想說的事情,真的是堆積如山。
  我真的非常不安,所以有一點想要找人發洩。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我內心的糾葛,她臉上露出有點飄渺的微笑。
  就像是在對我道歉一樣。
  然後我就和她一起走向分部長的房間。
  
  走進房間之後,分部長一看到我們兩個人,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並以流暢的動作下跪磕頭,用力到讓人擔心他額頭會不會撞傷,真是完美的下跪姿勢。
  「歐因克大人!果然、果然是這樣啊。實在是非常抱歉,這次的問題全都是我的責任,要處分請處分我一個人──」
  「分部長,請把頭抬起來吧。」
  歐因克向前跨出一步,以我從來沒有聽過,充滿慈愛氣息的溫柔語氣安撫分部長……嗚哇,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妳這音調也太做作啦。
  「我並不是為了處分你而來,你在這個難以和其他公會分部聯絡的地方,維持公會已經很努力了。我是為了拯救這個由你拚命維持下來的地方而來喔。」
  「也就是說我們有要事必須保密,希望你能把房間借我們一下。」
  因為我有一種如果讓她繼續表演下去,等等一定會一臉神氣現給我看的預感,所以直接向分部長告知來意。
  看吧,她馬上就露出像是在說「為什麼不讓我表現一下」的不悅表情了。
  確認分部長離開房間後,歐因克就很自然地坐在分部長的椅子上。
  她臉上的表情果然如我所料。
  「妳的表情就像是在問『我的領袖風範如何啊?』,能夠在我面前秀出自己作為總帥有多威風,看來妳很滿意是吧。」
  「……讀心術太準了讓人有點害怕耶。」
  「都認識這麼久了。好啦,妳選在這時機來,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
  然後她立刻露出認真的表情,瞇起眼睛盯著我看。
  身為組織領袖會深入敵人的根據地,想必一定已經有所覺悟,同時也有相對應的理由吧。
  「因為我覺得你差不多要開始行動,所以也一起做好準備。」
  「具體來說是什麼準備?」
  「為了讓你能夠行使恩德雷希亞國王賦予的權力……我已經取得許可。」
  她是指「殺人許可」,就如同字面一樣,是允許我直接處決罪人的權力。
  就算沒有這個許可,時機來臨時我也打算要動手。但這其中應該另有深意吧,這代表歐因克有去覲見國王,這件事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我要你成為真正的魔王,扮演來自恩德雷希亞的使者。」
  「我是有聽說魔族過去是從恩德雷希亞過來,這當中有什麼關聯嗎?」
  這點我之前就很在意,一直有人稱我為「恩德雷希亞魔王轉世」,但我也沒辦法具體詢問他們,這到底是指什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魔族原本是在恩德雷希亞北方,比露耶住的森林還要再往北穿過溪谷後的小國……該說是聚落嗎?在久遠的過去曾有個魔族建立起後來成為公會原型的組織。」
  她口中的這個聚落,在渡海來到瑟彌法那爾的魔族之間,已經快要成為世代相傳的傳說了。大概是這樣:「曾經有個統領我們的原初之王──魔王大人的存在。」
  來到此地的魔族,模仿傳說故事建立起國家,在經過漫長歲月後產生變化,出現了扭曲的思想,最後終於面臨滅亡的命運。
  「魔王這個稱號,以及你和阿卡姆的外型……擁有非常非常深遠的意義。」
  「妳明知如此,卻不阻止我到這塊大陸來啊。」
  「……是啊。關於蕾斯的事情完全在我預想之外,但我認為你的存在一定會成為排除這塊大陸上腐敗之處的引爆點。」
  對於自己被她利用,我並不生氣,因為不管走哪條路,我最後一定會抵達這裡──
  「知道了,那我還有一個問題。歐因克,對於這塊領地的現況妳了解多少?請妳不要隱瞞,老實回答我。」
  我提出第二個問題,這是為了要公開可能會令她受傷的事實。
  「……這個嘛,因為阿卡姆的勢力強大,公會有一部分的機能陷入麻痺。還不僅是如此,我也有聽說因為流通遭到控管,所以貧富差距極大。」
  「大致上就是這樣吧,那……妳知道在亞爾維斯戰役幕後發生的事件嗎?」
  「唔!……你連這都知道啦。」
  話題突然轉變成過去曾經發生的戰爭,而且還是很深入核心的部分,令她臉上也流露出帶有焦急和愧疚的表情。
  「讓我來猜猜看吧,王國方的士兵繞過革命軍陣地,破壞了亞爾維斯的城市。公會因為被追究責任,所以才把部分權利讓給阿卡姆,並把這廣大的土地劃分成他的領地。」
  這是我想像的經過,假如真的如同蕾斯所說,公會有發現阿卡姆在暗中搞鬼的話,他絕對不可能擁有和現在一樣強大的權力。
  應該是阿卡姆讓自己旗下的士兵扮成王國軍士兵才對。
  然後再主張是因為公會和革命軍力量不足,才讓自己的城市遭到破壞,就像黑道一樣逼迫公會提出補償。
  「為了重建遭受龐大損害的公會而分身乏術,所以無法仔細調查,我說得沒錯吧?」
  我的妄想,對她來說就像是一把尖刀。
  她的表情因沉痛而扭曲,而且還戰戰兢兢地再次開口詢問。
  問說「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蕾斯和我說的也只是她自己的猜想而已,但是來到這城市過了一段時間,我開始認為應該和實際發生的事情相去不遠。
  所以雖然會讓妳很難過,但還是要請妳聽到最後。
  聽完這段關於一位被捲入公會和王家之間的戰爭,最後因此而失去故鄉的女性的故事。以及──這個已經陷入瘋狂扭曲的領地的故事。
  
        §§§
  
  「……騙人的吧。我也來過這塊領地好幾次……但從來沒看過這些人……」
  「這是我親眼所見,為了尋找已經不在人世的父親,每天都在森林裡找到遍體鱗傷的孩子們。以及為了身體被操勞到無法工作的母親,所以每天出外採集藥草直到雙手無法動彈的孩子們。歐因克,妳是第一次踏進這座城市吧?」
  「……我以前只來過一次。是在這城市復興完成的紀念儀式,阿卡姆邀請我出席。」
  原來如此──所謂的保護區,指的是不讓人族居民被她發現的障眼法。這也說明了為什麼會有那堆看起來就像是一座瓦礫山的柵欄存在。
  她把手肘放在桌上,雙手靠在額頭,嘴唇不停顫抖。
  用力睜開的雙眼,好像不知道該把焦點放在哪邊一樣繁亂,然後像是在尋找最後一絲希望似的望著我。
  但我只能沉默以對,向她表示這是事實,全都是實際發生的事情。
  「我、我只是想要消除這塊大陸上的紛爭……和悲傷……讓所有人都可以過著和平的生活……」
  「實際上也有人因此而得救,對於因國家滅亡而得救的居民來說,妳是貨真價實的英雄。」
  「……說什麼英雄,實在是有夠可笑。如果我沒有發動戰爭,蕾斯就不會過得如此不幸了吧?也不會失去她的孩子們──」
  美女真是卑鄙,但是我也一樣卑鄙。
  我以臂力這個男人的卑鄙武器,捉住她那已經流滿女性武器的臉龐,硬是把她的視線轉過來看著我。
  從她臉上滑下的武器濡濕了桌面,我用力凝視她的雙眼。
  「如果沒有妳發動那場戰爭,就會流下更多的鮮血,這點絕對不會錯。而且就連蕾斯,也一定早就落入阿卡姆手中。」
  「……這很難說吧。」
  「不,絕對是這樣,我說的不會錯。我在這種時候,絕對不會說錯。」
  「……真不知道你這自信是從哪冒出來的,你總是這樣自信過頭。」
  「我是相信妳的能力。妳是在親眼見證這塊大陸的情況後,認為有其必要所以才會發動革命吧?我只有在看人眼光這點上面,不至於會輸給妳。」
  我想她應該不會就此挫折,但我也必須要讓她下定決心才行。
  在這座城市裡,現在有三個人懷抱著堅定的決心。
  潛入阿卡姆館邸內,發誓一定要保護好蕾斯的露耶。
  為了讓阿卡姆徹底失去地位,決心挺身面對危險的蕾斯。
  以及就算利用全城居民也在所不惜,和蕾斯約好必定會完成她心願的我。
  但是還少一個人,還得要有最後一個人才行。
  能夠背負起我們無法背負的責任,一個擁有絕對性權力的人物。
  也許這樣很卑鄙、很狡猾,但是這都是妳應盡的責任。既然動用了我這張最強王牌,那就該負起相對的風險,和我們一起並肩作戰。
  「妳所發起的戰爭、革命,其實還沒有完結。」
  我對著低下頭的歐因克這樣說,提醒她這條路妳才走到一半。
  她抬起頭來後,在雙眼中可以看出有些許動搖,她的內心一定也一樣吧。
  「就在這次讓它結束吧,為戰役劃下終止符,一直以來都是我的工作。」
  「那是團體對抗戰時的事吧……你真的是個很麻煩的人耶。」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表情顯得開心了點,走到我眼前停下腳步。
  抬頭挺胸姿勢優美到讓人為之著迷的程度,雙眼也直接凝視著我。
  「作戰是什麼?請把你現在擬定的作戰和我說,由我來完成規劃。」
  第四個人也挺身而出,光是有她站在身邊,就把原本還殘留在心底的烏雲統統吹散。
  快點給我命令吧,我似乎並不討厭被妳使喚。
  
        §§§
  
  我一個人走在人族保護區最深處。
  原本就打算要來調查之前看到的人影,再加上歐因克也猜測這裡可能留有作戰的重要關鍵。
  「瘋狂的思想傳遍扭曲的土地,但是並不見得每個人都會被同化。要是這麼簡單就能統一大家的思想,那人類之間就不會發生戰爭了。所以在這裡的某處,一定存在擔心現況,為了改變這個環境而在累積實力的人。」
  歐因克在聽完我的作戰之後,馬上就指出這一點。告訴我一定會有正在以不同方法,打算要改變現況的勢力存在。
  「啊!是凱馮大人!今天也來啦!」
  「你看你看!這是我今天做的喔!」
  我走在路上,馬上就引來許多小朋友,他們已經很習慣我的存在了,讓我心底湧起一陣暖意。但很遺憾的是,大哥哥我今天沒有空陪你們玩。
  正打算開口拒絕孩子們的邀請時,我的視線剛好停在眼前這名孩子手上拿的首飾上。
  以金屬絲線和攀緣植物編織而成,呈現出看似蕾絲的幾何圖案。
  因為完成度極高,讓我忍不住想問他有關這首飾的事情。
  「這首飾做得很不錯耶,是誰教你做的啊?」
  「是住在保護區最裡面的奶奶們!」
  「她們什麼都知道喔!但是很少外出。」
  話說回來,昨天他們也提到想要把料理送去給奶奶啊……
  既然都被稱為奶奶了,那應該住在這保護區裡很久了吧。
  問問事情也很值得,於是我立刻請孩子們幫我帶路,前往保護區最深處。
  
  在我原本以為是保護區最深處的區長家旁邊,有一座瓦礫堆成的小山。
  孩子們走到這裡後,毫不猶豫地鑽進位於瓦礫之間,勉強可以讓一個人通過的縫隙裡面,穿過瓦礫到更深層。
  這裡大概是位於保護區面向外側道路的建築物背面,牆壁上露出許多應該是各種生活供給的管線。
  我們就走在這個被許多管線阻礙,簡直像障礙賽跑般的小路中前進。
  如果在我還小的時候,看到這種狹窄的小巷子,的確是會二話不說就衝進來,一邊想著這種事情,同時也略為期待孩子們會帶我到什麼地方,跟在他們身後持續前進。
  在穿過這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小巷後,我來到一個很神祕的地方。
  「這裡是……怎麼回事?好像就只有這裡的時間沒有在流動……」
  這是一塊被城牆和其他建築物牆壁圍住的空地。
  在這個如同被人隔離的地方裡,就像是時光停止流動一樣的荒廢,地上石板的裂縫之間已經長出青草。
  而在這充滿時代感的寂寥空間裡,有一棟建築物存在。
  和保護區其他建築物一樣,使用許多不同的瓦礫拼湊起來,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作工更為仔細。
  似乎是原本就以拼湊方式完成,洋溢著手工製風格的建築物。
  「這裡就是奶奶們的家!」
  當孩子們跑到建築物前,那道和建築物本身相比之下很殺風景,應該是靠回收瓦礫製作出來的大門就傳出聲響向外打開。
  「真是的,今天已經結束了。平常就一直和你們講不能太常來這裡了耶?」
  從門裡傳出一道語氣略帶傻眼,但是充滿溫柔的說話聲。
  而最令我吃驚的是──這聲音的主人是一位中年的魔族女性。
  額頭正中央長出一根小小的尖角,看起來不太好相處。
  因為種族壽命不同的關係,很難看出實際年齡,但外觀大約是四十上下。
  她發現到我站在孩子們身後,馬上就變了一張臉。
  對孩子們小聲唸了幾句,然後孩子們就快步離開這裡。
  「請問有何貴幹,我們是一群見不得光的人,現在只是躲在這邊平靜生活。」
  「但我聽說妳們會教導孩子們許多知識,所以我想來致上謝意。」
  這位女性在催促孩子們離開後,繼續以不愉快的語氣對我開口。
  言語中透漏出希望我不要來干涉她們,拒絕和我接觸的感情。
  「長年以來一直畏縮不前的鄰居,終於下定決心要向前走了,會想送些道別禮也是人之常情吧。沒其他事了嗎?我們是已經沒有未來的人,對於正要走上舞臺的人物,實在是無法提供什麼幫助。」
  「妳似乎知道我是誰啊。」
  「哼,誰教你的動作那麼大呢。」
  她並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表現出惶恐和畏縮,而是以堅決的態度面對我。她看起來還不到會被孩子們稱為「奶奶」的年紀。
  但那同時兼具了溫柔和嚴厲的言行舉止,的確像是個管教嚴格的老奶奶。
  「哎呀,又有客人啊?『伊恩』,不請他進來嗎?」
  「『露伊』妳不要插嘴……真沒辦法,進來吧。」
  從建築物裡傳出另外一個人的說話聲,我接受那溫柔,聽起來令人安心的聲色的邀請,一步又一步走進屋內。
  ……真的是個很被人珍視的地方吧,並不只是單純胡亂拼湊而已,全部的接縫都能看到補強和修補的痕跡。
  樓梯上鋪著鐵板,木製柵欄的材料大概是椅子或其他家具的腳吧?看起來就是利用各種廢棄材料重新建造,然後我抬頭望向屋頂──
  「原來……是這樣啊……」
  一看見「那個」,就讓我打從心底覺得「有過來實在是太好了」。
  
  「哎呀呀……伊恩,有高級魔族來作客可是第一次耶。該用什麼來招待呢?茶葉……我記得應該有紅茶吧?」
  「露伊妳坐好啦!凱馮大人也隨便坐就好。」
  在屋子裡迎接我的人物,是一位坐在搖椅上露出興奮表情的老婦人。
  伊恩連忙阻止這位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語帶興奮被稱為露伊的老婦人,然後從架上拿出茶葉。那個架子上還可以看到許多瓶瓶罐罐。接著她就在一張像是吧檯的長桌上擺好茶具組。
  不,不應該說「像是」,這張長桌原本真的是吧檯吧。
  在這間不知道原本是小酒館還是小餐館的房子裡,可以看到許多過去回憶的照片和話劇的傳單。已經褪色的墨水正述說一段漫長的故事。
  「好啦,你來找我們這些根本幫不上忙的老太婆,到底是有什麼事呢?」
  兩人分別以警戒的眼神,和好奇的眼神盯著我看。
  露伊……應該也是魔族吧,在白髮底下可以看到一對小小的翅膀。
  「妳們兩人都是魔族,應該住在這座城市裡很久了吧。所以我認為應該知道這座城市各種大小事……從過去到現在為止,包含一些不為人知的歷史也是。」
  「很不好意思,我們是之後才搬過來的。」
  「妳這是在說謊,剛剛妳才以『長年以來一直畏縮不前』來形容人族居民,口氣很明顯就了解他們從過去到現在的處境。再加上魔族的壽命遠比人族還長,妳應該是一直都在看著他們吧?」
  我這是在套話,每個種族的平均壽命的確都不一樣,但同時也會受到本人的能力強度影響。特別是魔族的影響最明顯,老化速度和能力強弱的差距都很大。
  所以「魔族」和「高級魔族」連種族名稱都不一樣。
  「我們的壽命和人族沒差多少啦,因為是混血種啊。」
  「其實我和伊恩年紀一樣大喔,有沒有嚇到啊?種族並不是絕對因素。」
  「……原來是這樣啊,但是──」
  在我繼續說下去之前,正在品嚐紅茶的伊恩,以略強的力道放下茶杯,以發出的聲響來牽制我。
  「我說啊……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做這打扮了,我還看得出來你根本就不是魔族!以這副模樣煽動居民,到底打算做什麼?」
  然後突如其來說中可以算是我弱點的真相。
  我在來到這世界後,只有被露耶看穿過,她怎麼會看得出來?
  面對這意想不到的情況,讓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結果令她對我感到極度不信任。
  於是我解除身上所有裝飾,畢竟再這樣下去也只會令人生厭而已。
  「伊恩是第二個看破我種族的人。」
  「哼,我只是比較敏感而已,那你這人族的小鬼頭是想做什麼?」
  「哎哎呀!伊恩好厲害喔,原來客人是人族啊。」
  「露伊妳乖乖坐好!來,再喝一杯紅茶!」
  「哎呀,謝謝妳啦,凱馮先生要不要也再來一杯?」
  「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真感謝這我行我素的老奶奶,讓我比較不緊張一點。
  但接下來該怎麼辦呢?就算我繼續提問,她們大概也不會正面回答我吧。
  她們一定是站在比任何人都還要接近的地方,觀察到這座城市的變化。而要問到底是怎樣的人物,才有可能會站出來反抗領主的話──
  答案就是……知道原本的情況,同時也持續觀察這扭曲現況的人族以外的居民。
  在一旁看著和自己生存在同一時代的居民﹑他們的子孫現在受人欺凌的人物。
  會希望從如此苦境中拯救他們,正如同伊恩所說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們才會教導孩子們技術,當作是最低底限的幫助吧。
  「……我希望消除阿卡姆帶來的影響,並正在為此而行動。」
  「哼,誰知道呢。看到你剛才那副模樣,這裡的居民當然會有所期待。但是我以前的人生,還沒有美好到會讓我相信你這種突然出現在這裡,而且還刻意扮成魔族的人族。」
  「哎呀呀……真是對不起耶,凱馮先生,畢竟我們也經歷過很多事啊。」
  我很清楚自己並沒有辦法獲得妳們的信任,但是在我的手牌當中,就握有能夠獲得妳們信任的王牌。沒錯,其實打從一開始就沒必要多說。
  但是我想要和她們多聊一些,想要知道她們到底是怎樣的人物。
  「……妳們兩位喜歡吃什麼料理呢?」
  我突然改變話題,這是為了讓她們知道,至少我並不是領主派來的手下。
  也許這兩人真的和反抗勢力沒有關係,只是單純隱居在此。但我就是希望能讓她們兩人信任我。
  並且聽她們親口說出,有關這個地方的故事,和她們一路走來的經歷。
  「怎麼突然問這個,想要矇混過去的話,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說了!」
  「哎呀,你說喜歡的料理嗎?這個嘛,我也很喜歡紅茶和甜點,只不過──」
  兩人的反應真是完全相反,露伊視線焦點在半空中不停浮動,就好像在眼前有許多回憶,有許多她記憶中的料理浮在那裡。
  然後她應該是從中找出來了吧,自己最喜歡的食物,在眾多記憶中最閃亮的料理。
  「對了對了,我最喜歡的料理啊,就是──」
  在她高興地要開口說出解答時,我也刻意開口讓自己的說話聲和她重疊在一起。
  「番茄雜燴。」
  「番茄雜燴──哎呀,凱馮先生你也喜歡這道啊?真巧耶。」
  「你……究竟知道什麼?你到底是什麼人?」
  伊恩對我的戒心越來越強,但不是這樣,真的不是妳想的那樣。
  我從道具箱裡拿出一個鍋子。
  是裝滿某道料理之後,轉移到露耶倉庫裡的鍋子。
  為了在一個人獨處的夜裡排解寂寞,一面回憶和她有關的往事,一面享用的料理。
  「哎呀!你剛才憑空變出一個鍋子耶。好懷念喔……沒想到還能看到這神奇的魔法,真是……令人懷念。」
  「唔!你那魔法是……」
  道具箱裡的時間似乎不會流動,已經熱過的鍋子還保留原有溫度。我打開鍋蓋,香氣就隨著恢復原樣的時間流動一起傳出。
  同時還有她在製作料理時,對已經過世的孩子的思念。
  我借了幾個容器,用來裝鍋子裡的番茄雜燴並交給兩人。
  這樣就好,只要這樣就好了,不需要多說什麼,她們一定都還記得。
  「請兩位吃看看吧,這是某人親手做的。」
  「我們還沒吃午餐呢。那就開動吧,伊恩。」
  「露伊……你拿出這種東西到底是想幹什麼……」
  這裡一定和這鍋子一樣,有許多當時的回憶保留原樣停駐於此。
  我再次把視線轉向牆壁上的照片,在那褐色的世界裡,映著許多孩子。
  有看起來很好勝的魔族女孩,和看起來很溫柔的魔族女孩。
  一對精靈族姊妹和人族的孩子,許多孩子們都對著鏡頭露出笑容。
  而在這些孩子們背後──
  「啊!我知道這個味道!好懷念喔,真的好令人懷念。」
  「唔!你到底是……這是……在哪裡?她在哪裡?」
  有人說味覺在兒童時期就已經成形,雖然之後還會隨著成長逐漸變化,在不知不覺之間能夠把苦味或偏好當作一種風味或特色,讓味覺慢慢成長。
  但是在兒童時期就記起來的味道,永遠也不會忘記。
  這就是俗稱的「媽媽的味道」,不管後來長到多大,吃過多少美食,還是無法忘懷的特別味道。對她們來說,就是──這道番茄雜燴。
  照片裡映出的那名人物,站在孩子們後面露出慈愛表情的女性。
  並不是穿著像現在一樣的華美服裝,而是穿著一件土氣毛衣的人物。
  ──就是一點都沒有變的蕾斯。
  我在走進來之前,看到屋頂上掛著的「那個東西」時就已經查覺到。
  應該是由孩子們親手製作,所以並不是很工整,上面刻著此地名稱的招牌。
  上面清楚刻著──「約定少女」。
  「做這道菜的人在哪裡!告訴我!快點告訴我!」
  「就是啊,希望你能和我們說,拜託你了,凱馮先生。」
  料理已經從兩人手上的碗裡消失,而她們正含淚向我逼近。
  「我是為了實現某位女性的心願,所以才會來到此地。」
  那就讓我們來談談吧。談談妳們的母親,現在依然在奮戰的故事──
  
        §§§
  
  蕾斯託付給我的心願,以及她過去曾經在這裡目擊到的光景。
  罪惡感與倖存下來的女兒,到底讓她內心有什麼想法。
  她在供上這道料理時,究竟是在祈求什麼。
  當我說完這一切後,兩人已經可說是泣不成聲。
  看到比自己還要年長,年紀和母親差不多的女性放聲哭泣。
  讓我也沒辦法繼續說下去。
  「……我今天就先告辭了,明天會再──」
  「等一下,請你等一下。」
  在我轉身準備離開時,她開口把我叫住。
  「你會到這裡來……應該是有些事情想要問我們這些過去的人吧。」
  「……是的,我正在找對這塊領地現況有所異議的人物。」
  她保持低下頭的姿勢,輕聲回答我的問題:
  「我們真的已經沒有未來了,原本逃了出去,但卻又放不下這裡,後來才跑回來。但是也有人選擇留在這裡──直到現在還在戰鬥。」
  「伊恩……但是她──」
  「我知道,你叫凱馮是吧。如果你真的是為了母親而行動……那我就帶你去找你想找的人──但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看到露伊難過地望著伊恩,她口中的人物恐怕是有什麼隱情吧。
  而伊恩也繼續以難過的語氣,緩緩道出她所謂的請求:
  「請你一定要想辦法幫助我們現在要帶你去見的人。」
  
  在拜託露伊看家後,伊恩就和我再次穿過那狹窄的小路。
  我雖然很想問她們兩人到底經歷過什麼,但是她只說了一句「這些事情應該由她來和你說」,然後繼續帶路。
  她說現在要去見的這個人,為了拯救此地,所以暗地裡在召集同志。
  祕密集合了知道過去的人、希望保護某人的願望勝過害怕領主的人,以及決定要挺身出來對抗的人。
  我們穿過保護區,避開大道走在狹窄巷道之間。
  最後來到一棟建築物,她就在後門前停下來。
  這棟白色木造房裡,傳出宜人的香氣,不知道是不是餐廳?
  她在後門上用力敲了六下,於是門緩緩被推開──
  「是伊恩啊,妳怎麼會使用這個入口呢──」
  從門後走出一位男性精靈,和伊恩似乎是舊識了,但在他視線注意到我的那一刻,馬上就板著一張臉,並且釋放出銳利的殺氣。
  「別這樣,他是值得信賴的人物。」
  「……既然伊恩都這樣說了……那應該不會錯吧。」
  話一說完,他就請我們走進門內。
  看來這後門是直通餐廳內場,而我就這樣被帶到有眾多桌椅排列的外場。
  從椅子全部都放在桌上這點來看,現在並不是他們的營業時間。
  伊恩擅自拿下兩張椅子,就像在自己家一樣請我坐下。
  我坐到椅子上,就看到應該是店長的精靈男性,帶著另外一位女性走過來。
  「好久不見了,伊恩。妳不是打算盡量和我們撇清關係嗎?」
  「我只是沒辦法像妳一樣保持年輕熱情,而且我今天只是帶這個人來見妳。」
  她要介紹給我認識的人物,是一位美到讓人屏氣凝神的美女。
  一頭長長的金髮梳理整齊,還有一對銳利深綠色瞳孔的女性精靈。
  而我覺得自己曾經有在哪裡看過她。
  「伊恩,既然帶來到這裡來,應該有合適的理由吧。要不然在最糟的情況下,我可能得親手解決掉他才行。」
  「……這樣說來他現在變回來了喔。再變回剛才那個樣子吧。」
  啊,對喔,我現在的確是沒有開啟魔王套裝。
  於是我重新把魔王套裝穿回身上,而且這動作的確很有意義。
  眼前兩人的臉色馬上大變,先是驚訝而後警戒。
  「我叫凱馮,因為有某些理由,所以請她介紹我到這裡來。」
  「怎麼會這樣……沒想到居然是以這種方式和他接觸……」
  店長單手扶額,仰望著天花板小聲自言自語。而另一位女性則是輕聲說了一句「原來如此」,似乎覺得總算能理解現在的情況。
  「難怪情報一直沒有傳回領主那。」
  她朝我走來,並把手伸出。
  「初次見面,凱馮大人,我名為『伊克絲』。」
  她話一說完,我也馬上提昇警戒程度,拉開距離拔出奪劍。
  這名字我才剛聽過,而且種族也和打聽到的情報吻合。
  「別動,阿卡姆的管家。」
  我讓魔力流進劍身,雖然只是裝模作樣,但纏繞黑色火焰的劍身的確很有壓迫感。
  為了能靠氣勢就震住她,所以我持續不斷集中魔力。
  「快點住手!我知道伊克絲是阿卡姆的管家!」
  但一聽她這樣說,我就了解到自己是誤會了。
  ……我果然也是處在極限狀態下,連點餘裕都不剩了啊。
  於是我馬上解除戰鬥準備,放下奪劍向她謝罪。
  「不好意思,我為自己剛才的行為謝罪。」
  「你的反應很正常,有你這種人站在我們這邊,反而讓我很安心。」
  「但這到底是……伊恩,麻煩妳說明一下。」
  「……伊克絲啊……是我們的大姊。」
  
  原來伊克絲就是蕾斯口中的長女,也就是史佩爾的親生姊姊。
  過去曾經和蕾斯並肩作戰──然後被她留在店裡。
  「母親的判斷並沒有錯,如果沒有我在,伊恩以及其他人一定都會成為人質,或者是遭到殺害吧。」
  「沒錯,實際上我們也不是全部人都有平安逃出,也有些兄弟姊妹在當時喪命。但是我們能夠倖存下來,全都是因為有伊克絲的努力奮戰。」
  她在說這話時的語氣,似乎很自豪姊姊辦到的豐功偉業,但本人臉上的表情卻因為屈辱而扭曲。
  管家這個職位,想必不是她自願接受的吧。
  「在確認大家都逃走以後,我也打算要離開。但也許是因為一直沒有好消息回報,而讓他本人也等不及了吧。再加上我疲累不堪──」
  阿卡姆本人出現在她眼前,並且擊敗了她,然後為了利用她的力量和身分,所以用契約將把她束縛在自己身邊。
  她沒有辦法為自己解咒,只能聽從阿卡姆的命令,傳授他各種魔導知識,成為造成現在這扭曲統治的元凶之一。
  但她也在這位於契約範圍最邊緣地帶的餐廳裡,暗地裡集合更多戰力。
  「我也是因為她拜託我,所以才會在這個地方開店。」
  而這位店長,也是蕾斯所養育的孩子之一。
  我為了調查束縛住她的契約到底是怎麼樣的魔術而發動技能。
  
  【Name】 伊克絲%&•#II¶•Å×%8
  【種族】 精靈(魂縛)
  【職業】 魔導師(36) 魔法師(50)
  【等級】 123
  【稱號】 墜落的光翼
       仰望永遠者
       雷光的射手
  
  這是……她的名字被人改寫了嗎?
  其實我自己也搞不太懂,能夠窺探別人的狀態欄到底代表什麼。
  但是裡面記載的各種能力,原則上應該是只屬於當事人。就算會陷入異常狀態,也不可能會被別人改寫。
  但令我在意的不只是名字,還有她的等級與能力數值。
  實在是很強,等級超越在亞基達爾鍛鍊過的蕾斯,與專精魔導的職業組合。
  這連在遊戲時代都是非常好用的搭配,在特定情況之下甚至能夠對抗露耶。
  ……連這麼強悍的人,都沒有辦法戰勝阿卡姆啊。
  「我們預定會在凱馮大人展開行動的同時一起出擊,但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在我窺探她的狀態欄時,她繼續接著說下去。
  因為我已經宣言要開始行動,所以他們當然也打算配合我一起展開攻擊,能夠在這個時機和他們接觸,讓兩邊互相配合的確很有幫助。
  但是她口中的問題到底是什麼呢?
  「那就是我的存在,這次行動最大的障礙,應該就是我自己……並不是我想誇大其詞,但我所召集的戰力與冒險者……就算全部一起上恐怕也贏不過我。」
  「妳會因為契約而被強迫走上戰場?」
  她的戰鬥能力的確很可觀,不管是潔妮雅的說法,還是我剛才看到的狀態欄都可作證。應該只需要一發魔導,就可以讓整隊冒險者兵敗如山倒了吧。
  「是的,但是──如果是凱馮大人的話,一定可以殺掉我──」
  「伊克絲!」
  在旁的伊恩馬上悲傷地大喊。
  「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會被迫站起來繼續作戰,契約也無法解除。」
  「放心吧,只是要讓妳無法行動,對我來說有很多方法,不要太小看我了。」
  我怎麼可能會對妳下殺手,怎麼可能動手殺害蕾斯的寶貝女兒。
  而且──館內還有露耶在。
  「除此之外,如果真的要發起行動,有一個人我一定要先介紹給妳。」
  我開口告訴她現在來到這個城市,應該是最可靠的那個人物的名字。
  只不過還真是奇怪,怎麼她們的反應比看到我這模樣時還要激烈啊?
  三人僵在原地互相對看,連嘴巴都合不起來。
  歐因克啊,妳的名氣居然大到這麼誇張嗎?
  「你說救國的聖女……真的來到這座城市了?」
  「真沒想到……這樣作戰成功率就會大幅度提昇,歐因克大人居然會進入敵陣……」
  「啊……感謝上天,真是感謝上天……這城市終於有救了。」
  「……很高興看到你們這麼開心。」
  因為伊克絲無法再繼續遠離館邸,所以就由店長代表她前往公會,她也不能一直不在館內,於是加緊腳步回到館邸。
  但是……正在目送她背影的伊恩,卻開口輕聲說道:
  「母親就在館邸裡面對吧,但伊克絲卻一個字也不提呢。」
  「……的確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理由。」
  她在這間店時,並不會完全受到契約束縛,但是卻沒有提到這個話題。
  如果這是出自於她的自由意志,那到底是有什麼理由呢?
  「……是因為不想讓我們太過擔心,所以才刻意不提呢?還是說──」
  「還是說什麼?」
  「也許是伊克絲自己也有罪惡感吧……」
  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就算說是遭受契約的束縛,但是加入難為自己的人物那一方,而且還被蕾斯看到,這種事的確是無法對別人啟齒。
  這一戰有許多人的思念交織在一起,現在順利開始轉動。
  已經無法停止,演員都到齊了,而開演的時間也即將來臨。
  在這之後──我和店長為了與歐因克面談回到公會,在我眼前出現的是一大群聚集在留言板前的人群。
  至於留言板上公告的內容──則是公開發表領主的婚約,以及將舉辦會邀請領民出席的儀式通知。


      第四章 越過那次死亡
  
  
  在那一天,城市內充斥著有些詭異的氣氛。
  已經通知整塊領地將要舉辦的「領主婚約發表儀式」,對於外地人來說是「可帶來臨時收入的好消息」,所以吸引到許多商人前來。
  對於原本是支配階級的原領主們,則是自己支持者的良辰吉日,當然要帶著賀禮前來參加,為了讓儀式更加莊嚴盛大,同時也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威,而帶著眾多的騎士、士兵來到此地。
  但是居住在城市裡的居民,明明是位在歡慶氣氛的核心地區,卻在城市裡面醞釀危險、緊繃的氣氛。
  一名從遠方而來的行商人,就對城市居民提問。
  「為什麼大家都不慶祝這個良辰吉日呢?」
  他提問的對象,是一群雖然沒有攜帶武器,但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冒險者的三人組,由人族、魔族和精靈所構成的稀有團隊。
  「因為這座城市、這塊領地的歷史,可能會在今天出現轉變。」
  商人聽到他們的回答後恍然大悟。
  「說得也是,當地居民的感覺果然和外地人不一樣啊。」
  他對剛才那番話的理解,頂多只認為是居民對領主婚約帶來的經濟效應有更深入的思考吧。
  男人們等待商人離開後,也邁步走向公會。
  為了要參與如同字面一樣讓此地的歷史大幅改變,能夠完全重生的最後作戰。
  
        §§§
  
  「現在開始說明本次作戰內容。」
  歐因克站在公會大廳裡,以響亮的聲音宣示。
  居住在這城市裡的所有冒險者,全部齊聚一堂注視著她。總人數大約兩百人左右,但個人戰力和一般士兵,以及阿卡姆手下的水準不同。
  我獨自站在公會的高樓,向下俯瞰這一群冒險者。
  因為她認為最好不要分割出不同的指揮系統,所以我的職務就只是個招牌。
  只要站在這邊等她把事情交待完就好。
  我趁這個時間,重新確認正在底下解說的作戰內容概要。
  領主發下的通知,就像是事先講好一樣,正好在那一天發布。
  歐因克看到通知後馬上就開始行動。
  她可不是孤身一人從恩德雷希亞過來。
  還帶著暫時留在諾斯亞爾待命,直屬於她的公會精銳部隊,與向恩德雷希亞國王借來的士兵,還有在路上拉攏到的這塊大陸的冒險者。
  她身負的職責,是將會來此地聚集的阿卡姆派閥的兵力擋在半路上。
  就算是阿卡姆派系的成員,也沒辦法正面反抗歐因克,在議員之間也存在高低順位。
  可以說是在先前那場大戰中的活躍程度,在事後就直接轉化為影響力的大小。
  原本有公爵頭銜,而且對戰爭獲勝立下大功的阿卡姆。
  作為革命先驅,把國家從暴政支配中解放出來的救國聖女歐因克。
  她本人應該也對雖然主張民主主義,卻依然受到過去權力影響的現況頗有微詞吧。但現在能夠利用的東西就該好好利用,所以打算要徹底發揮這過去的權威堵住其他人的嘴。
  透過這些手段,應該就可以拖延外部戰力聚集到阿卡姆旗下的時間。
  接下來是城市裡的居民,他們的任務簡單來說就是強化演出效果。
  歐因克只能阻擋派系成員帶來的兵力。
  不能阻擋有接到招待的賓客,也沒有必要阻擋。
  必須讓這些阿卡姆的信奉者,親眼見證我和他的這一戰才行。
  同時也得讓他們目擊到,眾多居民都站在我這一邊的光景。
  最後則是伊克絲召集起來的反抗組織,他們原本是城市居民。
  一般認為是「因為反抗領主所以被消失」的人,其實暗中接受她的保護。
  裡面有些人是以為已死的保護區孩子們的父親,也有些人是承接阿卡姆委託前往後山而失蹤的冒險者。總之就是把在表面上,大家認為已經不在人世的城市居民,聚集起來作為打倒阿卡姆的戰力。
  為了以防萬一,所以讓他們盯著阿卡姆的私人軍隊。
  不過私人軍隊現在幾乎沒有作用就是。
  「……我是已經有要下殺手的決心了……但要殺害別人的父親啊……」
  率領私人軍隊的潔妮雅和利涅亞,也就是阿卡姆的那對兒女,也自願參與這次作戰。我當然不會完全信任他們,所以並沒有讓他們攜帶武器,但還是完成了重大的效用。
  他們兩人在私人軍隊中很受愛戴,被趕出館邸這件事,對於私人軍隊產生不小的影響。於是他們便透過巡邏城市的警備兵,傳話給私人軍隊成員。
  訊息內容很單純,就是「我們已經投靠凱馮大人」。
  就在一旁直接觀察城市變化的私人軍隊,因為這一句話而歸降我方。
  當然不是全部人,但現在召集到的戰力當中,就可以看到私人軍隊的成員。
  我還把最後的戰力安排在城外待命,當作是壓陣以防萬一,這戰力就是──
  「凱馮,麻煩你下來吧,大家都在等你下令開戰了。」
  從樓下傳來呼喚我的聲音,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我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已經有過許多作戰經歷。奪走了眾多生命,但我也相信自己同時拯救了眾多的生命,這有事實可證明,不是我在自吹自擂。
  但就算是有過這些經驗,站在正準備要挺身反抗的眾人面前,我還是覺得很緊張,這說來實在有些丟臉。
  並非隨波逐流,而是一開始就打算要背負眾人期待的情況,是我第一次的體驗。
  承受希望獲得勝利的祈願,我邁步走向將會帶來巨大改革的對決。
  同時也是為了能再次親手擁抱親愛之人的大戰。
  這當然會令人緊張,怎麼可能不讓人害怕,但同時──也覺得無比亢奮。
  我對這股正在體內澎湃的感覺還有印象,是在面對絕不能敗北的戰鬥,當有人需要自己,同時也下定決心要獲勝時的感覺。沒錯,我還記得這種感覺。
  「……這次輪到蕾斯了,為了真正把她從詛咒中解放出來──」
  我挺直身體,在走下樓梯的同時,正面迎接大家的視線、充滿希望的表情以及決心。
  歐因克今天身上不是平常穿的制服,而是穿著戰衣。
  披著一件帶有護手和護肘的大衣,造型就和遊戲時代一模一樣。
  她向旁邊跨出一步把位子讓給我,我也站上那比旁邊還要高出一階的地方。
  大家的期待、希望、心願,都化為沉重壓力壓在我肩頭上。但是──已經到達極限的壓力,只要有明確的目的和理由,以及可以信任的可靠伙伴在──就會完全逆轉。
  一切都變成能夠提昇我情緒的材料,讓我在精神層面上迎向最佳狀態。
  就讓我深深沉醉在這種氣氛、這場戰鬥,以及我自己裡面吧。
  我掃視眾人,看清楚將會和我一起挺身而出的同志面容。
  「……我就不多說了。今天我將會討伐阿卡姆,你們只要為我做見證就可以。不准死,在今天不得有任何一個人死亡,因為未來要由你們親手打造。」
  真的很神奇,言語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這到底是演技,還是我的真心話?
  至少對於這裡的居民來說,我的確就是一位魔王,這一點絕無任何虛假。
  就在這一瞬間,在場眾人齊聲怒吼,甚至讓建築物都為之震動的音量,令我全身上下都受到撼動。我就像是沉醉在這有生以來第一次接受的歡呼一樣,為了細細品味它們而讓視線向上移動,穿越過天花板,去確認在我眼前這條通往勝利的道路。
  「……馮馮,這是一場戰爭,我等一下不會在你身邊,但是──」
  歐因克以旁人聽不到的微弱音量開口對我這麼說。
  看到她擔心成這樣,我只好用笑容來回應。妳放心吧,妳這把劍可是最強的武器。
  「……看起來沒有必要擔心呢,你真的是個很神奇的人物。」
  「沒有妳神奇啦。我可以這麼放心,也是因為這裡有妳在啊。」
  「唉~……你真的是喔……為什麼總是……」
  她不知為何嘆了一口氣,然後先行離開公會。
  她走向阿卡姆派系成員要前來時,會利用的通往大陸中央的道路。
  我也對這裡剩下的其他人發號司令,站在最前面打前鋒的人並不是我,而是那位店長。
  好啦,那我也該開始移動,為了讓大家見識一下我最棒的演出。
  
        §§§
  
  在那間房間裡,我默默等待那一刻來臨。
  把視線移向床舖,可以看到上面已經準備好一件純白色的婚紗。
  只要是女性就一定會想要穿上一次的衣服,一眼就能看出是高級婚紗,如果情況不同的話,我也會想要穿看看,它是讓人忍不住就會懷抱憧憬的極品。
  但是──我不能穿上它。雖然對縫製這件婚紗的工匠很不好意思,但我絕對不能脫下現在身上這件晚禮服──我和他之間被染成深紅色的牽絆。
  「……露耶,不好意思,能不能握住我的手。」
  我對專屬於我的女僕,總是待在我身邊的姊姊,表現出些許軟弱的態度。
  明明對於今天已經有所覺悟也下定決心,但卻還是不安到就快要崩潰。只不過和他分離幾個星期,居然就讓自己變得如此軟弱。
  她小小的雙手,溫暖到就像是能夠包容一切,把我的不安統統握在裡面。
  「……阿凱他會來接我們對吧?」
  「那是當然的啊,他一定已經想出我們完全意想不到的作戰了啦。」
  她非常自信地如此斷言,沒錯,因為有她在我身邊,所以我才能夠忍耐。
  我每天晚上都很害怕入睡,那並不是因為我害怕阿卡姆──而是害怕隔天清醒時,會不會發現我們三個人一起度過的每一天統統都是虛幻,只不過是我在這館內生活時,用來安慰自己的夢境。
  但是在我清醒時,一定會有她在我身邊。
  對我說「早安」,對我微笑,光是這樣我就能繼續奮戰。
  讓我認知到今天並不是夢境,那段時光也並非虛幻。
  我用力回握她伸過來的小手,從椅子上站起來。
  時間差不多到了,讓我們──出發吧。
  
  打開館邸大門,可以看到已經整理出一條路,通往被當作會場使用的庭院。
  庭院裡大概是人聲鼎沸了吧,就連在這都能聽見嘈雜的聲響。
  當我抵達會場時,馬上感到有大量視線盯在我身上。
  「夫人請在這裡稍候,阿卡姆大人有話要宣布。」
  現場是由伊克絲來維持秩序,她今天也是一樣,完全不對我表現出任何感情,平淡而事務性地對我轉達各種事項。
  我很清楚這是因為她受到契約限制,但依然在我心中造成陰影。
  「蕾斯,我得先離開一下喔。必須要和其他女僕一起列隊才行。」
  她一說完就先行離開,消失在我的視線當中,然後儀式就正式開始。
  阿卡姆穿著有如王族一般的禮服,出現在臺上。
  看到現場聚集如此多人後,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並且還瞄了我一眼,嘴角浮現出毫不掩飾其獸欲的笑容。
  接著他就開始進行開幕的演說。
  
        §§§
  
  他的確是魔王。
  出現在臺上的男子,把自己幾乎能融進月光裡的長髮前端綁起,任其從肩膀上垂下。
  從額頭兩側長出一對綻放出妖異光芒的漆黑尖角。
  加上像是把月亮封進自己雙目裡的銀色眼珠,五官美麗到令人畏懼,甚至會讓人因為恐懼和膽怯而說不出話。
  聚集在他身邊的居民,在看到他出現後,內心裡懷抱的決心都有些動搖。
  是因為恐懼,長年以來被深植於內心的恐懼,正開始扼殺他們燃起的決心。
  接著這名男子緩緩開口:
  「來賓似乎遲到了,錯過這片藍天實在太過可惜。我在此宣告儀式開幕。」
  他一邊說,一邊把視線移向臺下居民,嘴角露出笑意。
  

  
  「不少人的打扮都很不解風情呢,就好像是打算和我挑戰一樣。」
  沒錯,居民們都身穿鎧甲腰間佩劍,站在現場營造出緊迫的氣氛。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都不像是來送上祝福的賓客。正如阿卡姆所說,看起來就是準備要開戰的模樣。
  「……我非常清楚,我自負自己是個還算會傾聽民意的優秀君主,所以知道今天在現場,有人要表演一些餘興節目給我看對吧?」
  他以無比高傲的態度,對在場所有人說出這句話。
  話中之意就是「不管你們如何掙扎,對我來說都不成問題」。
  就算如此,聚集在此地的人群依然沒人伸手拔劍。
  不知道是在等待什麼,默默承受阿卡姆釋放出來的氣勢。
  可以看到有好幾個人用力拍打不停顫抖似乎想要調頭就跑的雙腿,來為自己打氣。
  即使是這樣,所有人還是默默在等待,等待「他」來臨的時刻。
  可能是覺得底下領民一語不發保持沉默的模樣十分無趣,讓嘆息帶走自己的嘲笑,再次以高傲的態度開口,繼續進行儀式。
  「那我就先和大家介紹一下,將要和我共結連理,成為伴侶的女性。過來吧,蕾──」
  就在他準備說出蕾斯的名字時,對他來說的「終焉」突然來臨。
  周圍響起讓人誤以為世界末日來臨的巨響,花草被吹上天,樹木被擊倒。聚集在此地的眾人身體承受到這強烈的衝擊時,臉上卻露出充滿欣喜的表情。
  庭院、會場、舞臺瞬間變得殘破不堪。
  「有人對這裡施展魔導」,這麼想的阿卡姆瞄了一眼在場唯一有可能辦到這種事的伊克絲,然而她也一樣因為衝擊而失去平衡。
  確定並不是伊克絲,而是出於不知名人物的攻擊之後,他才終於發現到有一股神祕而強悍的力量,已經逼近到他的眼前。
  
        §§§
  
  我待在這個比任何人都接近太陽光的地方,俯看正在遙遠下方演講的阿卡姆。
  看到馬車集團正開往會場,應該就是歐因克放行的原貴族和原領主吧,那也差不多──
  「那我就先和大家介紹一下,將要和我共結連理,成為伴侶的女性。」
  就在這時,經過強化的聽覺捕捉到這句話──讓我一回過神來就已經朝向聲音來源急速下降。
  耳邊傳來呼嘯而過的風聲,強勁到幾乎割裂臉頰的風壓令我瞇上雙眼。但我依然握緊拳頭,朝向他所站的地方,順勢打出一拳。
  前所未有的衝擊貫穿全身,實在太過劇烈的疼痛差點令我大叫出聲。
  不過下一瞬間就可以感覺到所有傷口都已經痊癒,疼痛也消失無蹤。
  沙塵跑進眼睛,嘴裡還有土味,心臟以我從未經歷過的速度跳動,耳裡同時接收到周圍的聲音和心跳的鼓動,感覺有些發熱。
  但是誰管它呢,我現在就是必須要抬頭挺胸,用力拍動翅膀,讓遮蓋住視線的沙塵瞬間飛散。在恢復清楚的視線裡,可以看到那名男子就站在我正對面。
  原來如此,你是魔王,的確是個魔王。
  和我想像中的魔王非常接近。
  有如墮天使一般的漆黑雙翼,材質如黑曜石狀似公牛的黑色尖角。
  美麗而恐怖的五官,和釋放出超常光芒的雙目。
  外觀已經超越可怕這種形容詞,甚至讓人感覺十分美麗。
  原來如此,潔妮雅和利涅亞的確是他的兒女沒錯。
  他們兩人分別繼承了這名男子外觀特徵的其中一半。
  「你的確配得上魔王這個名號。」
  我稱讚這位天生就擁有我所希望的外貌,並以強人之姿君臨於此地的對手。
  「既美麗又有壓迫感,確實是個如果出身不同,就有可能會成為王者的人物。」
  全身上下熱血沸騰,他的確是我至今遇過最強的對手。
  和與龍神對峙時不同,彼此處在同樣規模的狀況下作戰的話,絕對是最強悍的敵人。
  「但是──很不好意思,我現在就要奪走你所擁有的一切事物!」
  我放聲大喊,呼應現在高亢情緒的恐懼之聲響遍周圍。
  視線範圍內可以看到正在搖動的黑色火焰,是我的魔力滿溢了嗎?
  阿卡姆的表情在我眼中變得越來越扭曲。並不是因為恐懼和憤怒,更像是孩子在發現一個有趣玩具時會露出的笑容。
  「原來如此啊,這的確是很精彩的表現。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實在是令人害怕啊,真是可怕的模樣。黃金尖角、兩雙翅膀和漆黑的魔眼。你的外型遠比我還要恐怖而有壓迫感,甚至讓人覺得美麗。」
  他也開口讚美我,就像要回敬我一樣。
  但就在下一刻,我全身都感覺到幾乎能夠震動空氣的氣勢。
  他的怒吼傳遍此地,讓周圍其他人發出驚恐叫聲。
  「真是愚蠢!你們居然被這種假貨欺騙而反抗我!是誰?是誰把這種愚昧的人抬到如此高的地位?是你嗎?還是你們呢?你們真的有人看過嗎?看過這個假貨發揮實力的模樣,看過他表現出值得你們感到恐懼而加以服從的權威!」
  他一定是發現到我真實身分,才會說出這番話。
  自從被伊恩發現後,我就很擔心也許還有其他人有能力看破我的真身。但沒想到居然會是眼前這名男子,這該說是命運吧。
  但是你說的沒錯,而你的一切──都會被這個假貨所奪走。
  我腳踏地面向前逼近,伸手捉向他的脖子,他驚恐的表情從我眼前閃過。
  只要你一開口,大家就會感到害怕,所以你就閉上嘴吧。
  但我只捉到一根金絲,只有他的頭髮,被他閃過了。
  這令我重新調整現在使用的技能組合,發動[詳細鑑定]。
  
  【Name】 阿卡姆•法那爾•蘭德西爾特
  【種族】 最高級魔族
  【職業】 劍聖(50) 魔劍士
  【等級】 237
  【稱號】 漆黑劍聖
       魔劍使用者
       殺戮的魔王
       人心的支配者
       吞噬少女者
  【技能】 極劍術術殺戮加速術預測劍閃術炎魔導術魂縛的魔眼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他可不是原本的遊戲玩家,而是這世界的居民吧?
  除了等級之外,因為種族特性的關係,狀態欄也是高到嚇人。
  難怪歐因克贏不了他,這已經不是什麼一人大軍的等級,真的是只靠一個人就可以打下一個國家。
  「原來如此,看來你並非只是詐欺師或小丑一類的貨色。那你是為了什麼而來呢?搧動我的領民,想要篡奪我的領地嗎?你是想要這自己配不上的地位嗎?」
  「……我最想要的東西──根本就不是那些。」
  我再次伸手朝他捉去,就算只能捉到頭髮也沒關係。
  但是又再次落空,既然這樣──
  「『剛陷拳碎牙』。」
  我調整軌道讓讓手握拳直接擊中地面,製造出一個全新的巨大陷坑,擊出的石塊像散彈一樣朝阿卡姆飛去。
  逼得他雙手交叉,想要擋下迎面飛來的石塊──但是怎麼可能擋得下來呢。
  就算你的狀態欄強到像是怪物,也贏不了真正的怪物啊。
  速度快如子彈的無數土石和沙礫,一瞬間就讓他的雙手變得慘不忍睹,而他的慘叫聲也確實傳進我耳中。
  「──你可別躲喔,不然要由我接收的房子,就會變得破爛不堪了。」
  窗戶、牆壁、屋頂、室內,全都像是被炸彈炸過一樣。
  我一揮手就造成如此慘狀的事實,深深刻進在場所有人的腦海裡面。我這不就讓大家見識到,你口中那個「值得感到恐懼而加以服從的權威」了嗎?
  別開玩笑了,要獲得領民愛戴,並不是靠恐懼和暴力來讓人屈服。
  我是沒什麼資格說這句話,畢竟一開始也是靠恐懼和暴力,硬是啟發他們的思想。
  但我一直都處在居民身邊,碰上什麼無法接受的事情,我就會持續溝通到底。只有在無可奈何的時候,為了解決因為想反抗我,所以將傷害別人視為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已經無可救藥的人時,我才會動用暴力。
  我只有在一開始為了製造契機,才使用自己擁有的力量,並不是要刻意突顯自己的實力。我並不完全否定動用暴力,但是用法並不是憑白無故施以暴力逼迫別人服從。
  「……是啊,已經夠了,我的確是已經玩夠了。」
  阿卡姆放下交叉在胸前的雙手,終於開始對我展現出敵意,緩緩拔出插在腰間的長劍。
  那是一把劍身混合了藍色和紫色,就像是把宇宙封進劍身裡面的美麗長劍。
  從其氣勢、壓迫感和品格來看,很明顯並不是一把普通武器。
  他的職業欄位中有一條叫「魔劍士」,和我先前的職業「奪劍士」一樣,是必須要先取得特殊武器後才能轉職,在遊戲時代被人列入「最強」之一的職業。
  重頭戲現在才開始,要在你出招之前──解決一切。
  我再次向前衝出,順勢用力打擊地面。
  無數石塊以難以目視的速度向他飛去,但就在這一瞬間閃過一道藍色的軌跡。
  是一道藍色的烈焰,火焰在周圍捲起熱風,同時把石塊統統化為熔岩。
  熔岩飛散在地面上產生焦痕,火焰隨之延燒。
  周圍充斥著異味和熱氣,令我流下可說是冷汗的水滴。
  喂喂喂……這樣一說,剛才你的狀態欄裡面的確是有個「炎魔導」啊。
  這什麼鬼,我可沒聽說過還能夠施放魔導的魔劍士。
  「……你的表演我已經看膩了,燒成灰燼吧。」
  他的身影從我眼前消失,我一眨眼就看到他手上的長劍已經近在眼前。好熱,讓我感覺皮膚都在融化,人體自燃根本不算什麼,我都快要蒸發了。
  連閃避都來不及,陷入自己全身正在融化的感覺中。
  眼前已經看到最慘結局的幻影,這實在是……一把很有魅力的武器。
  「……真是驚人啊,到底要下多少功夫,才能夠學到如此精湛的劍技。」
  「怎麼可能!」
  所謂「極劍術」,是可以降低自己能使用的劍術消秏MP,並且讓其威力、範圍和速度都提昇一個階段的技能。
  對於他能夠在這個世界裡修練到這種程度,我要真心表示敬意。
  這一招我的確無法閃過,確實擊中我的身體。
  但是非常遺憾──你這一招很可悲地──
  「威力不足,我連一根鎖骨都沒被折斷。」
  「開、開什麼玩笑!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要小看真正的怪物啊。我身上的鎧甲看起來也許很貧弱──但我本人的身體可不是蓋的,能力值的差距實在是很殘酷。
  HP和防禦力,會直接表現在體力和堅韌程度上。
  剛才那猛烈的衝擊和熱量,讓我骨頭碎裂皮膚融化,血液都滲進衣服裡面。
  ……但是那又如何?我現在甚至已經感受不到任何一絲疼痛了。
  只不過蕾斯現在人就在旁邊,掛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盯著我看。
  明明我不可能會輸,卻因為你還算是有些強悍──結果讓她這麼擔心。
  「怎麼啦,為什麼退縮了?讓我多見識一下啊,你不是很強嗎,阿卡姆?」
  最後一絲疼痛都從身體裡消失,寄宿在我身上的[生命力極限強化]確實有發揮效果。
  「……你的目的是要我死──是蕾斯吧。」
  「我已經警告過你好幾次,這就是你不聽部下報告和建議的下場。」
  「哈哈哈……真是魔性的女人,居然帶著這種怪物回來。」
  他一面大笑,同時以驚人的速度和我拉開距離。
  態度還是一樣高傲,看到他依然相信自己有勝算,讓我加強戒備。
  「所謂力量,就是指自己擁有的一切。我承認你真的很強悍。」
  他站在瓦礫上,為了讓害怕被捲入戰鬥而躲到一旁避難的居民都聽得到,所以提高音量說:
  「不管你召集到多少雜兵,還是奪走多少我手下士兵,這些都不重要。因為我馬上就可以將一切統統消滅。」
  「你的信奉者馬上就要到了,要連他們一起消滅嗎?真是個偉大的領主啊。」
  「沒錯,我不在意。連棋子也當不好的人,沒有任何存在價值。」
  他一邊說一邊揮劍,從劍身釋放出來帶著火焰的劍光,朝著領民們飛去。
  但並沒有擊中目標。不需要我出手擋下來,因為她會擋下一切攻擊。
  在庭院裡突然出現釋放出微弱光明的透明高牆。
  無數道高牆重疊在一起,構成一個覆蓋住館內全境的結界。
  這一招名為「成百高牆」,是聖騎士可以學到的廣域封鎖結界。
  這些高牆就算承受了阿卡姆的斬擊,依然連一道都沒有被擊破,安穩地聳立在原地。
  「用冰壁的話搞不好會被融化呢,居然真的有藍色火焰,溫度很高耶。」
  「什麼!露耶!」
  「嗨,這樣你就逃不掉了嘍。乖乖和阿凱打到最後吧。」
  露耶發出得意的笑聲,從在一旁避難的女僕群裡走出來。
  「伊克絲!解除這個結界!」
  「我已經在試了……但是這個術式……我沒有辦法解除。」
  「不好意思,伊克絲。在妳還位於阿卡姆支配下的這段期間,我就是妳的敵人。」
  露耶臉上帶著無畏的笑容穿過結界,直接走進內部。
  手上緊握著自己的佩劍,看來已經打算要馬上開戰。
  ……從她的口氣聽來,應該是知道伊克絲處在什麼狀態下吧。
  那把她交給露耶應該不會有問題。
  「露耶是我送進去的人。哼哼哼,聽說你好像被她『榨得很慘』是吧?」
  「是妳嗎!是妳做的嗎,露耶!」
  「哎呀,因為你每天早上都叫得夠大聲,所以住在塔裡的人都不會睡過頭,真是幫了大忙。」
  得知發生在自己身上,絕對不能給別人知道的醜態的元凶,讓他的表情因憤怒而激動,在怒氣驅使下揮動長劍。
  但是又被即時出現的光壁給擋了下來。
  「阿卡姆,你的對手是我。還是──你打算放棄了?」
  他再次從我眼前消失,但是──透過[五感強化]的效果,讓我察覺到微弱的風聲。
  打向後方的反手拳和他的長劍撞擊在一起,發出激烈聲響。
  他的攻擊還沒有停止,不斷施展出銳利而且精準的斬擊,兩下、三下,最後直到十下。
  透過護手傳來的衝擊讓我手掌失去感覺,攻擊也逐漸開始生效。
  ……果然沒錯,就算能力值明顯佔優勢,還是會變成這樣。
  「怎麼能夠讓你這種假貨,阻礙我的霸業!」
  「非常遺憾,你的霸業最終只會落入地獄。」
  我集中力道在拳頭上用力擊出。
  但因為他把長劍抽開,讓我受反作用力影響而失去平衡。
  就只露出這一點破綻,他就對我造成致命傷害。
  像是被高溫熱油淋到一樣的熱度,以及令人瘋狂的疼痛。
  「你這隻手我要了!」
  手臂被切斷,我聽見有人慘叫,慘痛的叫聲傳遍全場。
  「阿凱!阿凱!」
  在被露耶結界分隔開的另外一邊,蕾斯正拚命向我跑來。
  沒關係,沒事啦。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我的意識使痛楚逼出思緒。怎麼可以讓她這樣擔心呢,快點打敗阿卡姆吧。
  要殺了他,確確實實地殺了他。不能手下留情,要讓人見識到我們之間的實力差距。
  抬起腳把落在地上的手臂踢到空中以左手接住,然後接回傷口上並向後跳一大步。沒問題,已經接上了。
  反覆握拳數次,確保右手反應正常後,我終於從背後拔出愛劍。
  真的是,本來還想說什麼「對付你我連劍都用不上」來挑釁……看來是沒辦法了。
  特別是「預測劍閃」這技能很棘手,這個技能的效果是在閃避以劍系武器發動的攻擊時可以獲得額外加成,不知道在這個世界的實際效果如何,讓我有些不安。
  「你終於拔──」
  「住口。」
  我一擺好架勢就立刻大動作橫劈一刀,施展出「大地烈閃」,釋放出沿著地面飛行的斬擊。
  但是他在我揮完劍之前,就已經消失不見。
  當我腦裡想著持劍攻擊果然是對我不利時,背後傳來空氣波動,然後──
  他的長劍劍身穿破我的肚子冒出來,從中釋放出的烈火在全身上下燃燒。
  還真是奇怪,明明又痛又熱又難受,但身體卻完全不打算投降,只有怒氣和鬥爭心還聽從我的意識指揮在驅使身體行動。
  我用力捉住從肚子裡穿出來,正在猛烈燃燒的刀身,把頭轉向後方對他說:
  「還真的是……很痛啊!」
  保持這姿勢讓身體轉了一圈,靠著刺在我肚子裡的長劍把他甩開,然後拔出還留在肚子的長劍,特別舉起來現給他看。
  「傷口……消失了?」
  「順便把你的劍一起變不見吧。」
  直接收進道具箱裡面,破壞武器可是基本,不拿白不拿嘛。
  既然他失去武器,自然也就無法再施展魔劍士的能力,以及他的炎魔導。
  伊克絲正在與露耶作戰,不可能來支援你。
  原本應該已經聚集到此的戰力,正被歐因克擋在外面,你該怎麼辦?
  「我的劍……你不要以為我會原諒你!」
  「這把劍給你用太浪費啦。我想想喔,你不妨拿根木棒來代替一下。」
  輕視、貶低,我盡可能反覆說出蔑視他的言詞。
  讓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和眼前的人物等級完全不同。
  而且──他也差不多該要嘗嘗痛苦是什麼滋味了。
  為了能夠跟上他像發瘋一樣的速度,我更換劍上的技能組合。
  我的身體有辦法反應他的速度,只要強化移動速度,應該就有辦法跟上他。
  這次我以比先前幾次都快的速度,接近看起來很焦急的阿卡姆。
  他也和之前一樣打算要消失在我眼前,但這次卻沒有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我捉住他的翅膀根部,讓他失去平衡以仰躺方向倒在地上。
  然後馬上施展出闇魔法製造銳利尖刺,把他的翅膀牢牢釘死。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五根六根七根八根九根。
  用腳踩住他正在發出尖叫的嘴巴,同時把他的翅膀縫死在地面上。
  看起來就像標本,應該說根本就是個標本。
  舉起腳向後退一步,低頭俯看他這悽慘的模樣,同時開口宣言:
  「看吧!這就是你們畏懼的領主,自稱魔王傲慢無禮,墮入邪魔歪道之人的下場!」
  「你這混帳────────────────────!」
  為了展示給聚集在此的阿卡姆信奉者看,所以才會讓他如此悽慘。
  ……可別以為可以死得痛快,想想自己殺了多少人,玩弄了多少人的人生吧。
  就像是發瘋一樣在地上掙扎的阿卡姆,突然間停了下來。
  我順著他快速被憎恨充斥的眼神看去,要弄清楚他是在看什麼。
  原來是……潔妮雅和低著頭的利涅亞,身上流著他血脈的兩名兒女。
  「你們為什麼在那邊!是忘了我的養育之恩嗎?兩個不成材的廢物!」
  「不要指望自己捨棄的孩子來救你!」
  因為實在是聽不下去,讓我忍不住舉手揮劍,製造出輕脆的撞擊聲,以及他的慘叫。
  地面散落許多漆黑的碎片,他的右角被我打碎了。
  「你這……混帳……蕾斯、蕾斯對你這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可說是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的存在,你應該不知道這種感覺吧?」
  阿卡姆緩緩說出這句話時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已經放棄抵抗。
  讓我不禁鬆了一口氣,想說到這地步他終於放棄啦。
  但他真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雙眼中再次發出猛烈光芒,在周圍製造出魔力激流。
  「那除了她之外的東西,不管變成怎麼樣都沒關係對吧!」
  就在這瞬間,周圍被一片黑影覆蓋,我吃驚地抬頭仰望,發現天空中有無數的──
  「你說力量就是自己擁有的一切是吧?但我要告訴你,你擁有的東西只不過是枷鎖!」
  他硬是扯開被縫在地面的翅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到屋頂上面。
  在他背後,有數量多到足以覆蓋整個天空的翼龍。
  ……這就是他祕密在後山裡飼養的魔物嗎?
  「對你來說蕾斯最重要對吧?那就放棄其他人吧!」
  從結界外出現的翼龍,快速朝向領民們飛去。
  但是牠們的行動卻在中途停止,似乎以本能了解到,如果敢在越雷池一步就會死亡。
  是啊,就算是使用契約束縛,還是無法扭轉生物的本能。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養了這群魔物,當然會安排好對策。
  原本臉上笑容滿是餘裕的阿卡姆,現在終於完全失去自信。
  「真是巧啊,阿卡姆。我也養了一條龍呢。」
  展翅之後可以覆蓋住這整間館邸的巨大黑龍出現在空中,是我家的巨龍大人。
  哈哈哈……最近放牧了一段時間,怎麼好像又變得更大隻啦。
  讓旁邊翼龍起來就像幼龍一樣的巨大身軀,使所有龍都感到害怕,馬上就乖乖跟在黑龍背後表示服從。哈哈哈,比人類更忠於本能,實在是很好懂啊。
  「開、開什麼玩笑!快散開,上去打啊!」
  「放棄吧。很不好意思,那些龍也是我的東西了。」
  繼續搶奪他的手牌,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被奪取到如此徹底,而且還在眾人面前丟這麼大的臉,你還有什麼手段可以用呢?
  「伊克絲,解放所有魔力,給我拚上性命去。」
  「唔!我知道了。」
  再次傳來像是某些東西碎掉的聲音,同時還可以聽見露耶沉痛的聲音。
  轉頭一看,就發現她雖然暫時還能以劍擋下伊克絲出拳,但同時逐漸開始落居下風。
  可以看到伊克絲全身上下有某些東西正在外洩。那是她的生命,露耶見狀拚命大喊「不可以」。
  她恐怕是賭上自己的生命在發動攻擊,露耶解除結界,把用在結界上的魔力全部轉來輔助自己,一口氣壓過伊克絲的攻勢。
  以冰塊固定住她的手腳,自己抱住她的身體並發動恢復魔導。
  「阿凱,現在沒結界了,快點解決他吧!」
  我點了點頭,為了給他最後一擊,把視線轉回阿卡姆身上。
  但是──的確是沒錯,你這種人就是會用這一招啊。
  「……你不是也希望可以得到蕾斯嗎?」
  「我不管了,既然我自己得不到,那總比被你當成勝利獎品要好。」
  看到阿卡姆站在蕾斯背後,伸手架住蕾斯,要親手取她性命的姿勢時,我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
  「……你真的是無可救藥。」
  「住口,這是妳自己招惹的後果。」
  被架住的她如此低語,讓我握住劍柄的手也開始使力。
  「當你對她出手的那一瞬間,我就會讓你知道什麼事情比死亡還要恐怖。」
  「你辦不到的,因為你太講人情,明明擁有力量,卻太過顧慮別人,能為我製造出足夠的破綻。」
  你說得沒錯,如果現在失去她,一定會讓我無法動彈。
  「快命令所有人停在原地都不准動。」
  「……我知道了。」
  我看向露耶的方向,發現伊克絲已經昏倒在她腳邊,手腳都被冰塊封住。於是使了個眼神,暗示她不要輕舉妄動。
  然後再把視線轉向領民,阿卡姆的信奉者們被冒險者團團包圍,看起來是手足無措。我揮揮手,指示他們一樣靜觀其變就好。
  ……也差不多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蕾斯!等會兒可能會有一點恐怖,但是請妳一定要相信我。」
  我在最後這樣對她說,這並不是演技,而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話。
  「唔!我當然相信你!只要是阿凱的一切,我都相信!」
  她的雙眼充滿決心,原本還顯得很害怕的表情,轉變成相信我們最後一定會獲得勝利的容顏。
  先前表現得不上不下,讓她的決心和信任出現動搖是我不好。
  這樣可不行啊,忘了原本的目的,盡可能顧慮到領民的結果居然是這樣。
  我架起愛劍,阿卡姆也開始行動,手臂用力一揮,打算要收割蕾斯的生命。
  於是──一條生命就這樣消失了。
  
        §§§
  
  看到從胸口破體而出的那隻手,我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已經所剩無幾。
  但是我依然相信阿凱,對他的信任讓我忘記疼痛。
  然而卻看到阿凱跪倒在地。
  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事的,我相信阿凱會救我的。
  耳邊傳來瘋狂的笑聲,並且把我隨手丟到地上。
  「沒想到你真的就這樣倒下去了!你剛才說什麼?要相信你是吧?真是愚蠢,這就是信你的結果!」
  他對著跪倒在地,而且頭也低垂向地面的阿凱,滿心打趣地大放厥詞。
  ……好像有點奇怪耶。我一點都不覺得痛,所以也請阿凱你快點起來吧。
  「蕾斯!阿凱!」
  露耶向我跑來,並且把我抱起。
  沒事啦,我真的一點也不痛,所以不要哭,請妳把阿凱──
  「……咦?蕾斯妳的傷呢?」
  「咦……」
  我畏縮地伸出手,撫摸已經完全不痛的那個地方。
  ……就發現真的沒有傷口,就連晚禮服都沒有破洞。
  這怎麼可能,我的胸口確實被他打穿,還看到阿卡姆的手臂從裡面伸出來。
  情況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露耶也一樣不停說著:「咦~?咦~?」,持續調查我的胸口。
  我在這時終於得到,祕密應該是來自阿凱賦予我的護祐這個結論。
  從剛才開始就完全不在意我們,只是不斷瘋狂大笑的阿卡姆,其笑聲被覆蓋過去。被更為洪亮,甚至讓人為之顫抖的瘋狂笑聲蓋過去。
  那的確是阿凱的聲音,他那嚇人的模樣,讓我和露耶都吞了一口氣。
  「只是殺掉你,實在是太便宜你了。所以我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完全壓制你,然後再將你凌遲至死。」
  他說這話時轉為自己平常使用的語氣,並緩緩從地上站起。
  那模樣看起來實在是……令人心痛,好像是在忍耐著什麼,就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我明明就沒有受傷,但看到他這模樣,就覺得胸口一陣刺痛。
  「蕾斯……帶著伊克絲離開這裡。」
  「……阿凱到底是?」
  「我不知道,但是好奇怪──阿凱他變得不是阿凱了。」
  這時是我第一次看到,露耶居然會害怕阿凱。
  不管什麼時候都相信阿凱,全面信任阿凱的露耶。
  居然到這種程度,你居然是如此生氣到近乎瘋狂嗎……?
  我被她扶起來之後,又抱起倒在一旁的伊克絲。
  撫摸著她現在雙眼緊閉的臉龐,然後帶著她一起逃出館邸的腹地。
  館內的工作人員,以及身穿禮服為了這次儀式前來的原魔族貴族們,都只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盯著眼前的光景。
  讓我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所以也慢慢回頭一看。
  「大家快退後!我要再次張開結界!」
  露耶放聲大喊,同時眼前也再次出現那道透明高牆,然後我目擊到高牆另外一端的情況。
  可說是貨真價值的恐怖化身,悽慘到甚至令我開始同情阿卡姆。
  
        §§§
  
  她並不會感到任何肉體上的疼痛,因為一切傷害全都由我承擔。
  貫穿心臟的一擊,就生物構造上來說,只消一擊就可以奪走生命。
  並沒有HP或是恢復等要素干涉的餘地,在那一瞬間就會全部歸零。
  也就是說──蕾斯的死亡透過[犧牲]的效果,全部都轉由我來承擔。
  我跪倒在地失去意識──回過神來時眼前就是地面,耳邊傳來他的大聲嘲笑。
  確認裝備在劍上的技能,把已經沒必要裝在上面的技能卸下。
  就是[再起]和[輪迴轉生],因為我一定只有剛才那一瞬間才有可能會死亡。
  只不過一想到就算是只有那一刻,但卻讓蕾斯感受到自己將要死亡的恐懼,就覺得自己實在是很沒用,對她感到非常抱歉。
  但就算是如此,現在這種無所不能的感覺──感覺好像會上癮,真讓人欲罷不能啊。
  
  【武器技能】
  [速度+50%]
  [速度+25%]
  [速度+15%]
  [攻擊力+35%]
  [攻擊力+25%]
  [攻擊力+10%]
  [全能力+3%]
  [全能力+5%]
  [技能效果2倍]
  
  [詛咒贈禮]發動動對象凱馮動賦予[生命力極限強化]。
  
  重新調整技能,現在所有能力值都因為[輪迴轉生]效果而加倍,比起使用有特殊效果的技能,這些單純強化能力值的技能更能發揮效果。
  這能力值真是誇張,不管再怎麼習慣與人戰鬥、過去累積了再多經驗、以前有多麼努力鍛鍊,對現在的我來說都不值一提。
  雖然很不甘心,但阿卡姆在經驗上確實是贏過我不少。
  我和他在戰鬥歷練的差距,足以蓋過雙方能力值之差。
  但現在──我的能力值已經強化到能夠完全無視這點的程度,誇張到快要讓我失去原本的價值觀、倫理觀,以及理性。
  我可以看清楚他的一舉一動,像是他因為我從地上站起來感到恐懼,所以雙腳開始用力。
  連踏出一步的地面,讓沙塵揚起的那一瞬間都看到了。
  不過我已經在你背後了,你還不快點反應。
  「你試著逃看看吧。」
  捉住他那已經破破爛爛血流如注的翅膀根部,就像重播剛才的影片一樣把他摔到地上,這次的衝擊力道在地面造成一個巨大陷坑。
  哈哈哈,這是怎麼回事,我只是稍微用點力而已耶。
  低頭看著他大聲慘叫不停吐血,眼睛也充血到一片紅色的悽慘模樣。
  「那雙腳很礙事啊。」
  慘叫再次傳出,他的雙腳被扯斷到露出骨頭。這樣你就逃不了了吧。
  我對被隔絕在結界另外一邊的所有人宣告。
  這傢伙已經沒救了,但他好像打算要反駁我,不停發出帶著水氣的喘息聲,但還是用盡全力大吼。
  「快告訴大家,這裡有惡勢力!有篡奪者!有威脅這塊大陸平穩的絕對邪惡存在!只要我死了,同胞們一起會挺身反抗,而且還不止如此,這塊大陸上所有的議員都會與你為敵!你等著看吧!你做好覺悟吧!」
  真是會叫,用盡全力在叫,大放厥詞說只要自己死亡,我就會成為大陸公敵。
  你說的沒錯,殺害這塊大陸的議員,原本的確該被視為罪人接受刑罰,並因此樹立許多敵人──但是我有她當靠山啊。
  那道說話聲像是算好了時機一樣,適時傳遍這慘劇的發生地點。
  這英氣凜然的聲音,話語中帶有努力維持在正道上的堅定意志。
  「不,事情不會變成那樣。絕對的邪惡是你,阿卡姆。」
  從周圍群眾傳來驚嘆聲,人牆向兩邊分開,讓她從後面走出。
  高高跳起越過露耶結界後站到我旁邊的她,臉上露出打從心底輕視對手,我以前從未見過的表情。
  「是妳嗎──!妳就是企圖阻礙我的元凶────!」
  下一瞬間,在吐血的同時還發出接近哭喊的尖叫聲,讓我鼓膜為之震動。
  即使失去雙腳還是拚命想要站起來的模樣,就像是隻沒有做好的人偶,只靠無比的執著在移動,實在是太過異常,讓我臉頰不禁有些僵硬。
  「這就很難說了。但無論如何──雖然很遺憾,但我們沒辦法治他的罪。」
  她站到我旁邊,小聲和我說悄悄話。是啊,這點我很清楚。
  「因為他是恩德雷希亞國王公認的次代公爵,擁有處決執行權,是友國恩德雷希亞派來的使者。」
  在她如此宣言的同時,我也秀出恩德雷希亞國王交給我的文件。
  我很清楚現在這些動作有什麼意義,我現在的模樣,與在此地流傳的傳說,賦予了原本並不該存在的意義。
  「魔族是在很久以前由恩德雷希亞過來,其中有個被稱為魔王的族長。」
  沒錯,從那個恩德雷希亞,派來一個被國王公認的次代公爵,而且外觀還如同魔王,就算不用明說大家也都能理解。
  理解「是啊──真正的魔王駕到了」的意義。
  「不可能……不可能!他、他根本就不是魔族!你們被騙了,全都被騙了!我看得出來他才不是魔族!」
  「是啊,你說得沒錯。我並不是魔族,魔族已經無法用來形容我的身分了!」
  好啦,現在是唬人時間,我拿下面具,在空下來的裝飾欄位裡接二連三裝上不同的裝飾品。
  黑炎之翼、白炎之尾、龍之翼、怪物的雙手、天使羽翼、無法形容狀似觸手之物,把過去拿到手的這些裝飾品,陸續裝備在自己身上。
  「就連魔族也不算。因為實在吞噬過太多東西,讓我忘了自己到底算什麼。」
  「咿……吞噬……吸收了魔物……?」
  周圍再次傳來眾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響。然後──為什麼露耶妳也和大家一樣吃驚呢!啊,蕾斯妳也是!
  「那是白炎妖孤的尾巴……緋色戰鬼的雙手……連拂塵龍的翅膀都有。」
  「露、露耶妳認得那些東西啊……?」
  「全……全部都是初代七星身體的一部分……」
  ……對喔,她擁有神隸期的記憶,等等得和她好好解釋才行。
  不然我在她心中,就會變成一隻危險的合成獸了吧。
  無論如何,這段演出讓我成功使所有人都以為我不是魔族,而是一個超越魔族的可怕存在,也終於……讓他連內心都徹底崩潰。
  「像你這種人……為什麼現在才從恩德雷希亞……」
  阿卡姆抬頭仰望著我一邊細語,眼神中已經失去了所有感情。
  也許是認知到已經無法得救,自己什麼也做不到,甚至連一箭之仇都報不了,就像是接受即將死亡的命令放棄繼續掙扎,整個人癱在地上。
  「……殺了我。強者君臨一切才是真理,沒想到居然還有你這種存在。」
  他在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豁然開朗……真是可恨,你給我一直絕望到最後吧。
  「不,你不會被我殺害,而是要被我吞噬。你都看到了吧?我一直以來就是不停吞噬,等待著你的。不是什麼毀滅的美學,也沒有什麼武士精神,只會作為單純的食物被吞食,然後再作為廢物被排泄出去,這就是你的命運!」
  追加攻擊是基本,精神攻擊也一樣。
  過剩屠殺是浪漫,鞭屍體是禮貌。
  報仇是義務,卑鄙是讚美。
  有人欠我,就算向子孫也要討回來,利息會永遠持續計算。
  衰弱之後就要打到死為止,哀求原諒則是要滿心歡喜地拒絕。
  對方放棄了要讓他看到希望,等他再次奮起時再把他雙腳打斷壓在地上。
  這就是我。是我的美學,也是我自認是個人渣的理由。
  我絕對不會原諒,只要和我敵對過一次,就會持續到你死為止。
  「……不要,我不要被吞噬……殺了我,至少殺了我吧……」
  「我在溫格雷斯特那一次就警告過你了,說『會把你的一切統統奪走』。」
  是你自己無視我再三警告,自己走向這條通往毀滅的道路。
  「你就像是一條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食材,只享有虛假自由的魚。在加滿水的大鍋裡面,一無所知地自在游動而已。」
  「……不要,不要啊!」
  「甚至沒發現水溫逐漸在提昇,等到覺得不對勁時──」
  我彎下身體,把嘴湊到他眼前,刻意放低聲量對他說:
  「……一條美味的水煮魚就完成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抹殺他的心靈,到死前依然讓他感到恐懼,現在終於要給他最後一擊。
  再次轉身面向聚集於此地的人群,為了粉碎他帶來的思想和價值觀,對所有人大聲宣言:
  「對虛假的王者加以制裁,給令我們魔族蒙羞,使我們走上悖德之道的罪人死亡。」
  我雙手高舉奪劍,為了表現出自己還沒有完全消退的激情,朝空中釋出魔力。
  黑色火焰從劍身中飛出,形成一條火龍捲伸向空中並不停擴展,最後遮住太陽。
  把雲朵吸進中心然後加以消除,不要說是天災了,看起來就像是世界末日。
  「這就是自稱魔王之人的末路!如果不想和他一樣的話,最好不要忘記!」
  這一定才是使用暴力的正確方法吧。
  我讓這黑色龍捲朝向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不停微微動著嘴唇的阿卡姆,同時一併施展招式。就是那天為了解放她,而使用的「天斷(極)」。
  擁有誇張威力的攻擊,讓整個庭院崩塌,製造出深達地底的大洞。
  並且──在數秒之後,從洞穴底部朝向天空噴出巨大火柱。
  巨響蓋過周圍所有聲音,被餘波吹飛的瓦礫撞上露耶的結界。
  
  在一切都結束之後,館邸庭院就像有火山口一樣。
  我看著現場的慘狀,腦海裡響起取得技能的通知。至此我可以完全確定自己已經打倒阿卡姆,於是──轉身面向背後。
  看到我轉過身來,所有居民都跪在地上低下頭來。
  這大概是因為恐懼,才會達成暫時讓所有人有志一同的效果。
  到底有沒有實現「消除阿卡姆所帶來的影響」這個蕾斯許下的心願,目前還沒有辦法判斷。也許在未來還是一樣──
  但應該已經有所改變了才對,只要能夠打下實現她心願的基礎,妳能不能──就這樣原諒我呢,蕾斯?
  我緩緩走向在結界之外,就像是想要守護我一樣,持續凝視著我的蕾斯身邊。
  我讓她哭了,她臉上有淚水流過的痕跡,仔細一看,眼窩邊還有淡淡的黑眼圈,恐怕是在這幾天都擔心受怕而沒有好好睡吧。
  啊……忍不下去了,原本打算慢步,現在變成快步,然後回過神來已經衝了出去。
  對穿著那件晚禮服,眼眶裡已經充滿淚水的她,我──
  「蕾斯……我來接妳了。」
  伸出雙手用力抱緊她,並從後面把手伸到她頭上,輕輕撫摸她的秀髮。
  以全身來感覺她的溫度,呼吸時感受到她的香氣。
  我絕對不會再放手,絕對不會再次讓妳離開我。
  不知不覺之間,一道熱流流過自己臉頰,同時也發現在我懷中的佳人也正在顫抖,壓低聲量輕聲哭泣。
  已經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所以請妳不要哭泣,我持續輕撫著她,祈禱她內心能夠雨過天晴。
  有人把手放到我背上,原來是伸出細長的手,連蕾斯一起把我抱住的露耶。她用力抱緊我們,就像是要讓我們緊緊挨在一起。
  「……阿凱,你很努力呢。」
  她那輕柔的說話聲,深入我心底到不可置信的程度。感覺像是體內雜物統統都被清掃出來,整個人都輕鬆起來,而她則是繼續說:
  「你很難受吧,就和蕾斯一樣害怕對吧?」
  她的手輕撫我的背,就像是在慰勞我,也像是在安慰我。
  「……露耶,拜託妳停下來,我可不能在這裡哭出來啊。」
  「嗯,說得也是喔。」
  感情已經快要衝破眼瞼這個堤防,直接流向外頭。
  這時露耶放開抱緊我們的雙手,對站在一旁的歐因克說:
  「歐因克,今天能不能直接讓我們回去休息呢?拜託妳啦。」
  「……我知道了,他們兩個人拜託妳照顧了。」
  謝謝妳們兩人,我今天真的很累了。
  原本緊繃的神經已經斷線,終於可以放鬆心情。但是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直接在現場睡著。
  想到未來該怎麼善後,就知道我和歐因克應該會有一段激烈變化的日子在等待我們。
  即使如此,今天還是先讓我回去吧,和她們兩個人一起回去。
  我們就這樣離開這個可以說是她惡夢之源的地方。
  
        §§§
  
  在館店房間裡,終於可以在這個每晚都孤單入睡的房間裡,再次抱緊她。
  「……會害怕嗎?」
  「……會。」
  「現在還害怕嗎?」
  「……會。」
  她沉默許久後,開口第一句話是承認自己心中的恐懼。我現在很後悔必須要讓她做出令自己如此害怕的選擇,讓她採取令自己如此害怕的行動。
  我只能道歉,一而再再而三於她耳邊小聲謝罪。
  「不是這樣……我害怕……現在的生活也許只是一場夢……是我在溫格雷斯特夢到的夢境──在阿卡姆館邸裡夢到的夢境──這份溫暖和你的雙手以及鼓動,全都只是一場虛幻的話──」
  原來是這樣啊,看來是我讓她等太久了。
  所以這幾個月的生活,對她來說還是如夢似幻……依舊令她不安。
  在這時卻又碰上全新的試煉,所以才會使她內心有所動搖吧。
  我一定都認定她是位堅強的女性,但並不是這樣,堅強歸堅強,可是並不是什麼都不怕。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夠消除她內心的不安呢?
  「蕾斯,對我許願吧。為了消除妳心中的不安,我會實現妳任意一個願望。」
  我決定再一次實現妳的心願,這次是為了讓我們能開始邁步走向未來。
  然後──也對一直在支持我的她說出一樣的承諾,對為了能在一旁支援蕾斯,並抑止我的不安,而一個人孤身潛入敵陣的露耶。
  「露耶,妳有沒有什麼想要許的願?只要我能辦得到的都可以。」
  「……知道了,那我想想喔。」
  蕾斯從我懷抱中抬起頭來緩緩向後退一步,眼睛周邊哭到一片紅膧。
  她應該正在思考,為了我們的未來,為了能讓自己踏出全新一步的心願吧。
  這時露耶興奮地向我走來。
  「要許什麼願才好呢?他說什麼都可以耶!」
  「咦?是這個意思喔……那我就有點猶豫了耶。」
  等等,不是這樣吧。我是指比如說對未來的抱負之類的啊!
  露耶妳的解釋完全不對喔,妳很明顯是在思考更物慾,為了滿足自己私慾的願望對吧?
  糟啦,她們兩個人開始商量起來了,連蕾斯看起來都滿心期待。
  ……也好啦,只要能拭去她的淚水,讓兩人樂在其中的話也沒什麼不好啦。
  我一面凝視著兩人,在心裡期待她們到底會許什麼願望時,蕾斯大概是已經決定好了,有些坐立難安地朝著坐在床邊的我走過來。好啦,不管妳會出什麼難題,都讓我來一一接招吧。
  「那個,我是說……其實不應該在這種場合說的,本來是想要等到更加適合的時機,不過我……」
  她的語氣很猶豫不決,同時又很拚命地想要告訴我某些事,平常很少看到她這樣。
  因為和平常不太一樣,有些楚楚可憐的模樣十分可愛,讓我最近總算開始養出耐性的心臟又開始加速跳動,臉頰一片火熱。
  「請、請抱我──」
  「烤牛肉!阿凱,做烤牛肉給我吃!阿卡姆在館邸裡,每天晚上都是吃這個,吃這~麼大一塊的烤牛肉。」
  蕾斯還沒有說完,露耶同時說出決定好的心願,我說妳這願望實在是天真到讓人吃驚啊。
  「我知道了,下次有空就做給妳吃。」
  「哼哼,他每次都切薄薄一片在吃,但我才不會這麼小氣,一定要切厚厚一塊咬下去。」
  這實在太過單純的願望令人覺得好笑,讓我覺得自己剛才想那麼多真是很蠢,自然而然就露出笑容。
  「哈哈哈……蕾斯妳被打斷了呢,所以妳的願望──」
  站在我眼前的蕾斯,不知為何露出只能用難以言喻來形容的表情,慢慢走向露耶身邊。
  「蕾斯妳在館邸裡面也都沒好好吃對吧?呵呵,我知道妳最愛吃肉了,就讓我們一起好好──唔哇咿嗯!」
  我說蕾斯啊,我是不知道妳到底是怎麼了啦,不過就饒了她吧。
  露耶的臉頰被拉得和歐因克差不多長了。
  「……真是的。剛才我只是……一時衝昏頭而已,等有一天時機來臨……」
  「痛痛痛……蕾斯,妳是怎麼了啊?」
  「呵呵,我只是變得有些愛捉弄人。那現在就換我許願嘍。」
  她似乎變得沒那麼堅持,回過頭時就露出和平常一樣的微笑。
  在向我走來時,臉上的表情似乎還帶著一些遺憾,然後把我壓倒在床上。
  「……我每天晚上都很害怕所以一直睡不好,今晚就請你當我的抱枕嘍。」
  「……這願望還真是……大丈夫說話算話,就請妳手下留情了。」
  為了要實現她的願望,我必須要有心理準備,動員自己所有意志力來對抗。
  
  保持被她壓倒在床上的姿勢,看著這熟悉的天花板,回想在這城市中度過的時光。
  開始時一切都是為了她,為了能繼續和她一起旅行,所以行動方針只考慮到要如何消滅寄生在她體內,那名為阿卡姆的病魔。
  但是……她卻不一樣,她和我不同,希望其他人也能夠獲救,在觀察四周後,把這願望託付給我。
  我一開始是在義務感驅使下行動,但在不知不覺間,也開始對居民們產生感情,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繞了這麼大一圈。
  ……真不像我,但我也不後悔。這令我很有成就感,對盡全力達成她心願的自己感到驕傲。
  明天開始一定就會為了處理善後而十分忙碌吧。
  而且也還有很多問題尚未解決,像是必須要帶蕾斯去見的人,以及伊克絲的問題。
  不過現在就先忘了這些事情吧,在這柔軟的床舖懷抱中忘記一切。
  今天就好,就在今天,只要想著終於回到我身邊的蕾斯和露耶就好。
  為了準備在接下來必須要面對,也許可以說是最大難關的試煉而放鬆心情。
  我長嘆一口氣,就像是要把過去感到的緊張和疲勞一起吐出來。
  雖然還有點早……但兩位晚安啦。
  「啊,你打算先睡對不對?才不讓你得逞,快點躺到我旁邊來。」
  她趕緊換上睡衣,躺上床擠到我身邊。
  退路完全被阻斷了,不過大丈夫說話算話。我的理性啊,請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加油喔!


      終章
  
  
  周圍傳來柔和的香氣,是我最喜歡的,能讓心靈平穩的香氣,令我十分安心。
  擁抱著這自己最喜歡的香氣,用力把這有實體的香氣抱在胸前。
  以還沒有睡醒,依然很模糊的腦袋思考,這美妙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輕輕睜開眼睛,映入我眼中的是我最喜歡的人,果然是這樣啊。
  就像在夢中一樣,持續抱著他,真是甜美的夢境,我還是第一次有如此幸福的夢境,希望不要從這夢中醒來,所以擔心又害怕地再次閉上雙眼。
  「──斯,差不多該起床嘍,拜託妳。」
  溫柔的低語聲使我耳邊有些發癢,似乎有某種甜美的刺激正在取悅我的身體。
  享受這香氣、享受這觸感、享受在耳邊響起的聲音,這夢境真是太過美妙。
  啊……如果是夢的話,一定能容許我更進一步吧,所以我刻意捨棄理性,再次睜開雙眼,朝最喜歡的他的嘴唇──
  「我開動了……阿凱。」
  「妳還不起來啊,真沒辦法。」
  突然感覺到自己浮在空中,原本應該是向下趴著的身邊被翻了過來。
  睜開眼睛,看到他正低頭注視著我,真是奇怪了……我應該在他上面才對啊。
  緩緩伸起還使不上力的手臂,撫摸他的臉頰。
  「……呵呵,那就拜託阿凱你主動來了喔……」
  閉上雙眼,然後我就──
  
        §§§
  
  「露耶,蕾斯怎麼叫都叫不起來耶。」
  「嗯~……是因為我最近都用特別方法來叫,所以讓她養成習慣了嗎?」
  早上,因為明明已經醒來,卻還是壓在我身上的蕾斯,打算在還沒睡醒的狀態下越過最後底線,讓我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我當然不是不喜歡啦,只是連我都失去理性就糟了。
  我過去一直都是盡全力在克制,萬一真的破戒的話,未來恐怕會過著墮落到不能再墮落的生活。
  「特別的方法?那就拜託妳好了。」
  「交給我吧,祕技!清醒治癒術!蕾斯快醒來吧!」
  隨著這脫力的喊聲,露耶手指指尖也發出微弱光芒。
  她以這光芒接觸蕾斯的身體,就看到有一道光膜覆蓋住蕾斯全身,然後下一瞬間……只見她的身體弓起,而且還開始輕輕顫抖。
  「嗯!啊~……啊~……啊!」
  「……露耶停止,還是用普通的方法叫就好了。」
  「咦?怎麼了嗎?這方法可是大受好評,可以舒服地起床耶。」
  但這應該是不能見人,也不能讓人聽到的模樣吧。
  妳口中的舒服,並不是指舒適,而是指快感喔。
  不行不行,就算是大哥哥我,看到這種樣子也會忍受不了!
  結果最後是拉著她的手把她從床上拉起來後,才終於把她給叫醒。
  另外她因為還沒睡醒,所以哭喪著臉嘴裡唸唸有詞「人家正在作一場美夢的說」……大姊,剛才那都是現實。
  
  梳裝打扮完畢,正打算和旅店店長點三人份早餐時,他卻催促我說:「早餐已經點了,有客人來找幾位,所以請到餐廳。」
  這麼一大早就跑來的訪客也沒有別人了,我搖了搖頭,想讓還有點昏沉的腦袋完全清醒,提振精神後打開餐廳大門。
  看到那張坐在窗邊,沐浴在朝日陽光下優雅用餐的側臉。
  那知性的容貌差點讓我看呆,因為感覺很不甘心,所以努力保持平常心向她走去。
  「早安啊凱馮,我來找你了喔。」
  「我沒想到妳會一大早跑到旅店來。」
  「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你就會偷偷離開了。」
  「原來如此,那我現在馬上照做好了。」
  「想得美喔,還有很多工作要推到你頭上呢。」
  一開口就是一連串語帶諷刺的內容。
  以公事公辦的表情和平淡的口氣和我這樣交談的人物,就是我們的歐因克總帥。
  她那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模樣,給人一種拒絕其他人關心的感覺。
  「……要幫忙工作是沒問題,但這是為了居民,而不是因為我服從妳。」
  「你真的是很隨性呢。也罷,因為我和你的地位平等啊。」
  她臉上露出無畏的笑容,催促我快點坐下來。
  我坐到她對面,蕾斯和露耶也坐進旁邊的位子。
  「好啦,為什麼要刻意演出這個像是一觸即發的狀態呢?」
  為了不讓周圍其他人聽到,我壓低音量問她。只聽到她嘆了一口氣,帶著像是傻眼的表情,放下為了用餐而盤起來的頭髮,重新把視線轉到我身上。
  「為什麼要說出來呢……在有旁人目光的場合下,總是得要顧一下體面才行啊,不過早安啦,凱馮。」
  「原來如此,如果讓人覺得我是妳部下的話就糟了啊。」
  「是啊,畢竟你現在被認定為這塊領地的支配者。」
  她小聲對我講解現在情況,而我則是為了慰勞她勞心勞力,在已經空下來的杯子裡倒入柳橙汁……就是說啊,未來還有很多事得麻煩她呢。
  這時原本坐在隔壁的露耶,哭喪著臉站到歐因克旁邊。
  「對、對不起啦。妳一定是因為昨天我把善後工作都推給妳在生氣對不對……?」
  「這個……不是啦,該怎麼說呢……剛才是在演戲。」
  「請原諒我……阿凱,快點道歉,向歐因克說對不起。」
  「就說不是了……凱馮救我啊。」
  「連稱呼都不一樣了……要怎麼樣才願意原諒我們?」
  天真無邪的露耶,誤以為歐因克是真的在生氣。
  讓小豬仔都顯得手足無措,露耶妳還真強,把她逼入絕境了呢。
  「啊……唔……馮、馮馮快幫我啦,快點快點!」
  「哈哈哈哈哈。露耶,歐因克沒有在生氣啦,妳可以放心。」
  露耶總算了解後回到自己座位上,但是坐在她對面的蕾斯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什麼,讓我集中注意力想清楚。
  於是聽到她不斷重覆著「叫外號……叫外號……」……語調還顯得毫無感情。
  然後她突然站起來,走到歐因克面前。
  就像我第一次在她店裡遇見她的時候一樣,背部就像插了根鋼筋一樣直挺挺的,以英氣凜然還帶有壓迫感的語氣對歐因克說:
  「初次見面,您就是救國的聖女歐因克大人對吧。」
  這句招呼,在我耳裡聽起來簡直是下戰帖。
  不過妳真的可以放心,雖然她單就外表來說是和妳一樣要分類在「美女」沒錯,但實際上卻是「吉祥物」類,是小豬仔,還會噗噗叫。
  但不知為何連歐因克也站了起來,配合蕾斯的視線高度,擺出威風凜凜不輸給自己頭銜的姿勢。
  「妳就是蕾斯吧,我一直很想和妳這位溫格雷斯特的地下領袖見一面,但作夢也沒想到會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成真。」
  「說什麼領袖啊……但居然能讓歐因克大人留意,實在是很榮幸。」
  她們兩人的互動看起來很友善,但卻讓我不知為何背後有股寒意。
  美女之間有精神的打招呼,居然會是這麼令人害怕的事情。
  「……我有很多話要和妳說,也有很多事必須向妳道歉。但是……只有這件事,我一定要先讓妳知道。」
  這時歐因克語氣突然轉為柔和,臉上也露出充滿慈愛的表情。
  就是說啊……妳一直都是最為同伴著想的人。
  她拉起蕾斯的手,以雙手疼愛般的搭上去。
  結果讓蕾斯不懂為什麼她會對自己表現得這麼友好,所以面帶疑惑地轉頭看我。
  「……蕾斯,歐因克過去曾說那件晚禮服很適合妳,所以和我一起努力拿到手,而且還為了幫妳準備最好的武器,用盡各種手段呢。」
  「聽說妳並不記得我,所以只有我一個人感到很懷念,好像有點失禮……但我真的很高興可以和妳再會。」
  蕾斯聽到之後,也伸出另外一隻手搭住歐因克的手。
  她的確是沒有很清楚的記憶,但也還依稀記得一些事情。
  像是曾經有人拿禮物送她,以及曾經有人誇獎她很美麗。
  現在她也發現到,那個人就是現在人在眼前的歐因克。
  「啊……原來我還有和其他人的有牽繫……」
  「那就讓我們重新開始做朋友吧?」
  她露出滿面笑容,點了點頭回答歐因克這個問題。
  
  用完餐後,我們移動到旅店門廳與歐因克會談。
  特別選在這種時間跑來,應該是要談關於今後行動方針的事情吧。
  「必須要請馮馮找時間回公會,去和阿卡姆派的魔族成員會面。」
  「果然變成這樣啊,他們全都是堅定的魔族至上主義者吧?我搞不好會解決掉他們喔。」
  「……請你盡量和平解決。這樣說有點不好聽,你過去處分掉的人,都還在公會有辦法壓下並找到替代品的範圍內,可是他們再怎麼樣都是原領主。」
  他們的目的正如我所預料,是因為派系領袖消失了,所以才想要見新領袖的我。
  目擊了昨天的慘劇之後還打算來找我談這種事,讓我有些不安,但還是答應下來。
  「歐因克,我也有事想拜託妳。」
  這時露耶很少見的在談這種話題時插話。
  「我想要去搜索阿卡姆的館邸,是為了解除阿卡姆的心腹部下……伊克絲身上的契約。」
  雖然阿卡姆已經死亡,但露耶很確定伊克絲身上的契約還沒有解除。
  這時蕾斯也一起默默低頭。
  「……那裡已經被公會和中央議會封鎖了,但既然是朋友拜託那就沒辦法了。能讓我在一旁監督的話就沒問題。」
  「謝謝你,歐因克,那我會和蕾斯一起過去。」
  「這個嘛,反正我本來就打算請蕾斯和我一起來。」
  她這句台詞讓人有些意外,為什麼要找蕾斯一起去已經被封鎖的地方?
  而她接下來說的內容,可以證明露耶的預感,是一件並不怎麼令人高興的通知。
  「那位叫伊克絲的女士,一直不肯離開館邸。」
  「……原來是這樣,所以是要找我去說服她?」
  「是的,我也覺得這樣很失禮……但是還是事先調查了關於妳們的資料。」
  我對著蕾斯默默點了點頭,表示「就去吧,這是最後的工作了」。
  然後就目送她們在歐因克帶領下一起前往館邸的背影。
  
        §§§
  
  過了一天,在依然留有那場激戰殘渣的館邸前,我用力深呼吸。
  灰塵和土壤帶有慘劇的異味,才經過一天,一切就全都有所改變。
  原本令我如此恐懼的地方,現在就只能算是個廢墟,感覺很不真實,就好像從一開始一直都是這樣。
  「……一切真的都結束了呢。」
  「蕾斯妳還好吧……我這樣說自己都覺得有點怪,但真的太勉強妳了。妳應該還沒有整理好心情吧。」
  我原本以為歐因克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現在正走在我旁邊,而且表現出打從心底為我擔心的態度。令我覺得很惶恐,但同時又有些懷念。
  「我沒事,走吧……」
  來吧,再次前往那個地方,但這次我是為了取回自己最重視的東西。
  
  走到館邸前方,因為崩塌的關係,現在並不方便讓人進出。
  可是位在後方的客房區受損較少,於是我們在露耶帶領下,前往伊克絲的個人房間,沒多久就抵達房間門前。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離開時應該不需要我同行。」
  「歐因克……謝謝妳。」
  「我會在公會裡,等待妳們『三個人』回來。」
  這就是她鼓勵人的方法吧,聽到這句完全信任我的話語,令我勇氣百倍。
  ……就交給我吧,我們一定會三個人一起離開這裡。
  我們低頭致意,感謝她帶我們前來,並目送她的背影離開。
  然後由露耶解開門鎖,我敲了幾下以後打開房門。
  她……從以前就是這樣,和妹妹不同,有什麼煩惱時並不會跑到我房間來找我,反而是習慣一個人關在自己的房間裡面。
  「伊克絲……是我。我們可以談談嗎?」
  這樸素的房間擺設顯示出她的個性,只有最低限度需要的東西,一個看起來不太好用的梳妝檯,和收納空間應該不大的置物櫃,以及翻個身就會掉下床的小床舖。
  妳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總是說「最便宜的就好」,為了其他弟弟妹妹而忍耐。所以我才為了至少能多和妳相處,帶妳一起加入公會。
  「伊克絲……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因為這裡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請恕我拒絕,我打算和這裡一起消滅。」
  我對於拒絕的態度,和選擇死亡的打算感到深刻憤怒。
  妳到底在說什麼,就算是我也有忍不下去的事情!
  在我打算大喊出聲時,露耶在旁伸手制止我。
  「伊克絲,妳到底在想什麼?『全部告訴我』。」
  露耶以平靜的語氣試著說服她,其中還有一句話似乎帶有神祕的力量。
  於是原本連轉身過來面對我們都不肯,一直背對我們的伊克絲轉過身來。
  「……因為我沒有資格,我不知道拿什麼臉去見大家。」
  態度堅決的她終於肯開口說話,但是她回答露耶問題的模樣,就好像在說我講出來的話無法打動她,讓我覺得很心痛。但是──
  「為什麼……會這樣……」
  伊克絲似乎自己也控制不了,臉上露出充滿疑惑的表情,用力捂著嘴巴。
  這時露耶再次說出帶著神祕力量的言語。
  「妳們兩個人好好談談吧,把自己所有想法都說出來喔。」
  她轉身離開房間,在走出房門之前,小聲唸著「對不起喔,伊克絲」。
  房間裡只剩下我和伊克絲,因為有股她現在一定肯和我說的預感,讓我再向她走進一步,再次開口提問:
  「……妳說沒有臉見大家是什麼意思?請讓我好好看看妳的臉。」
  「我、我……沒保護好家裡……還對為難我們的男人投降。我還幫忙他……一起為難母親。甚至為他策劃作戰──為什麼!為什麼會說出來!」
  這應該不是出於她自己的意志吧,她以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告訴我真相,實在是太令人難過,所以我繼續一步步靠近她,走到伸手就能摸到她的距離。
  「我的身體和心靈都被玷汙了,怎麼還有臉再拉起母親的手!」
  伊克絲終於放棄堅持,以哭喊般的聲音大叫出聲,漂亮的臉蛋上開始出現淚痕。
  ……不對喔,伊克絲。妳一點也不髒,妳一直都在孤軍奮戰吧。
  我非常以妳為榮,妳一直都在比我更令人難受的環境下,持續不斷奮戰。
  哪有人有資格說妳很髒、妳沒臉見我呢?
  「……妳怎麼會這樣想呢,這明明就是我的責任。是我沒有保護好,把妳一個人留在這種地方。如果真的要說有沒有臉,那我才是沒臉見妳的那個人。妳是我最引以為傲的女兒!錯都在我身上,妳沒有犯任何錯,而且一點也不髒!妳一直都有一顆比所有人都高貴的心靈!」
  因為她誠實吐露出來了,所以現在輪到我誠實告白自己的感情和罪孽。
  「不、不是這樣!是我……我對母親……」
  「妳恨我,對吧?就算是家人,有時也會覺得對方可恨啊。」
  我應該是猜中了,所以她的雙肩不停顫抖,這是當然的。當她得知我在不同的城市裡有了新的家人時,怎麼可能平心靜氣呢,我本來就應當接受她的憎恨。
  「回去吧,伊克絲,妳再怎麼恨我也沒有關係,讓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只要妳希望的話……就算……要我放棄現在的幸福,我也會一直等妳。」
  對不起,阿凱,我搞不好就要留在這裡──
  說到這邊,伊克絲主動向我走來,並握住我的手。
  「怎麼可以這樣!這太卑鄙了,我……我比誰都清楚母親的心願!絕對、絕對不可以這樣做!」
  我順勢用力抱住她的身體,絕對不會再放開妳了。
  在她耳邊不停輕聲訴說,一定要帶著妳一起回去。我決定直到她感受到我的心意為止,直到她放棄堅持為止,都不會放開手。
  在內心立誓,不管要花幾小時甚至幾天,都會持續擁抱著她。
  「太卑鄙了……母親妳一直都是這麼頑固……」
  「是啊,我只要下定決心後,就絕對不會退讓。」
  她笑了,總算是放棄堅持了吧,乖乖讓我抱在懷中。
  「一起回去吧?」
  我再問一次,這次是在鼻尖能碰在一起的距離下,看著她的眼睛開口詢問。
  ……歐因克,看來我應該能夠回應妳的期待了。
  
        §§§
  
  從背後房門裡傳出說話的聲音,真是太好了。
  我在整理從阿卡姆館邸內獲得的物品時,發現一個很陌生的名字。
  從道具箱裡取出這名為「魂魄寶珠」的道具,發現是我那天在阿卡姆金庫裡找到,還以為是顆巨大珍珠的珠子。
  在經過解析之後才知道,這是組合了許多複雜術式所打造出來的道具。
  我把所有權改寫,在空白的部分上,已經刻上我的名字。
  「只要有這個,就能馬上解咒了吧……對不起喔。」
  因為認為光是解咒恐怕也沒辦法解決問題,搞不好蕾斯真的會打算留在這裡。
  「我……真是個壞姊姊。」
  別擔心,我一定會負起責任幫妳解咒。只是在這之前稍微利用一下而已。
  我在迎接「兩人」走出房門的同時,也悄悄把寶珠放進口袋裡。
  向兩人點了點頭後,就準備一起回去,回到有歐因克和阿凱等待的公會。
  
        §§§
  
  「……累死了,為什麼每個人講的話都一樣啊。」
  「辛苦你啦,老大。連我在旁邊聽了都快受不了啊。」
  我在公會長房間裡和魔族們會面完畢後,因為不會有其他人看到,所以整個人癱了下去。你問被哥特看到沒關係嗎?這個人沒差啦。
  會面的對象全都是原貴族或是其兒女,明明都有目擊昨天那場慘劇,但是卻異口同聲說「一定要在凱馮大人旗下,完成我們魔族的夙願」,最後甚至要立誓讓魔族重新掌權。
  每個人都深信我是「假意攏絡人族,然後從中支配他們」,似乎有必須要給他們一次衝擊性夠大的教訓才行。
  反正我暫時會停留在這座城市裡,總是會有機會。
  「哥特,我想換換心情,出去透透氣。」
  以這理由搪塞他之後,我就離開充斥難以言喻之氣氛的房間。
  老實說啦……我很擔心她們到底能不能平安帶回伊克絲,所以打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無心工作,連自己都覺得真是太愛操心。
  
  「通往山丘的道路可能會山崩啊……果然還是做得太過火了。」
  爬上通往館邸的坡道,讓我重新體會到先前那一戰的影響有多大。一想到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就很有可能會波及在山腳下的店面,讓我感到很愧疚。
  聞到一夜過去依舊還沒散開的煙味,看到被破壞得體無完膚的庭院。
  看到這幅景色,我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重新確認這場戰鬥真的結束了。
  這時她們兩人……不,是三人也正好跨過已經化為一堆瓦礫的大門玄關。
  「啊,是阿凱耶。喂~你來接我們嗎?」
  「是啊……看來妳們順利把她帶出來了。」
  伊克絲在跨過瓦礫堆之後,轉身拉起蕾斯的手。
  看到她這動作,就感到身體裡有股暖意。
  「……歡迎回來,蕾斯,伊克絲。」
  「是……我回來了,阿凱。」
  「真是給您添了很多麻煩,凱馮大人,再次向您致上謝意。」
  「我才該向妳道謝……謝謝妳一直保護蕾斯的孩子們。」
  「咦……?」
  蕾斯在一旁發出疑惑的聲音,原來她還不知道啊?
  於是我和她說了在這次作戰中,遇見的伊恩和露伊兩名女性。
  以及那個地方,她那還留有當時溫馨氣息的出發點。
  接下來的發展快到連我都看不清,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跑了出去。
  我追著她的腳步前往那個地方,路上有許多人對我打招呼。
  城裡的道路已經變了很多,但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忘記回家的路。
  她暫時停下腳步,然後踏進人族保護區。
  「蕾斯,冷靜一點,我來帶路。」
  「……好。」
  那裡已經是個路上行人來來往往,和其他地區相比也毫不遜色的地方。
  商人駕著馬車前來採購孩子們製作的藥品,冒險者們開開心心地來迎接孩子們。
  不時還可以看到有人揹著滿籠的蔬菜,應該是魔族送來的禮物吧。
  「喔~!原來城裡還有這種地方喔,感覺很有活力呢。」
  「……很高興聽到妳這樣說。」
  原本不知道此地存在的露耶,天真無邪地評論這個地方。
  「……這裡……沒想到居然會……」
  熟知地此,長年看著此地的伊克絲吃驚到目瞪口呆。
  而蕾斯也是一樣……
  「……一模一樣,和以前一樣……變回來了呢,這樣我也終於……」
  居民們看到我都上來搭話。
  我一邊回應他們,一邊在重生後的保護區裡前進,直到最深處為止。
  路上還碰到熟人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以及露耶不知為何被一群年輕女孩們包圍的插曲,但最後我們還是抵達目的地。
  蕾斯一臉不安地看著這位於瓦礫縫隙後的小路。
  沒問題的,就在前面,我帶領大家鑽進縫隙裡面。
  然後──我再次來到這個就像是時間停止流動的地方。
  這時我旁邊吹過一陣風,一陣帶有溫柔香氣的風。
  她向前快步跑去,表現出和平常完全不同,有一點調皮活潑的模樣。
  明明身上穿著裙子卻大開步伐,一口氣就跑到大門前面。
  「……怎麼感覺蕾斯好像變成孩子了。」
  「就是說啊,伊克絲妳不一起過去嗎?」
  「我等母親冷靜下來再過去。」
  我們三人望著她正在奔跑的背影。
  從她留下孩子們踏上旅程,已經過了二十年。
  接著她脫口而出,講出那句她一直想要說的話語。
  曾經放棄過,並且在面對絕望深淵之時吞進肚子裡的那句話語──
  「大家──我回來了!」
  

  
  出來迎接她的人,不僅是伊恩和露伊,還有許多成人。
  還有那間店的店長,和不知道是不是從其他城市前來的人,都從門後走出來迎接她。
  這時露耶從背後推了伊克絲一下,似乎是在對她說「快點過去吧」。
  「露耶,我先回公會一趟,大家就拜託妳了。」
  「嗯,好好工作喔。」
  對於這真的是相隔許久的家族團聚,當然不能有外人去打擾啊。
  
        §§§
  
  我再次回到公會分部長室,正在和哥特商量關於明天之後的面談時──
  明明今天的會面已經都結束了,但門口卻傳來敲門聲。
  然後響起一道有些見外的說話聲:
  「凱馮大人,我是潔妮雅,希望能和您會面。」
  「潔妮雅……妳還留在公會裡啊。進來吧。」
  對於這有些扭曲的女孩來訪,我雖然感覺在不同意味上也會很累人,但還是允許她進入房間裡,不過打開門後出現的人物──
  「初次見面,凱馮大人。」
  卻是一位有一頭火紅色秀髮,就像正在燃燒一樣的魔族女性。
  似乎會纏繞在耳邊,令人毛骨悚然的音調,讓我突然有股就像蜜汁淋在全身上下一樣令人不爽快的感覺,即黏稠又甜膩……
  「妳是誰?」
  「我是這女孩的母親,名為蘿絲,長年被囚禁在那間館邸內。但是……因為被您解放,所以前來道謝……」
  她一邊說一邊搖曳身姿向我走來,但不知為何令我感覺十分噁心。
  我看向潔妮雅想問她這是怎麼回事,卻發現她一直低頭看著地面。
  「凱馮大人,是否能請您把我留在身邊呢……?如果您希望的話,我女兒也一起……兒子也留有那個傢伙的血統,一定可以派上用場。」
  我終於想起這噁心的感覺是什麼了。是在「那個世界」比較常碰上的陰暗感情……沒錯,在我原本所在的世界。
  雖然不使用暴力,但卻有許多能夠腐化心靈的思考互相交錯,身為一個人卻有許多不配稱為人的行為,可以說是得用人渣來形容的邪魔歪道。
  這名為蘿絲的女性,對我說出的甜言蜜語,讓我想起這種感覺……
  「啊,如果您不能容許他的血統留在這世界上的話……」
  接著她貼在我耳邊輕聲細語,令我感覺到有人從耳朵灌進毒液般,非常驚人的厭惡感,必須要拚命忍耐才能讓身體不至於顫抖。
  「──凱馮大人想要處分掉也沒關係喔,只要和我生出新的孩子就好了。」
  ……忍耐到極限了,原來是這樣啊。潔妮雅之所以會扭曲到這種程度,並不是只有這座城市和阿卡姆的關係,而是有更加根本性的問題存在。
  就是因為有像妳這樣的母親在身邊……才會讓她成長得如此扭曲。
  我推開這位靠在我耳邊的女性,妳內心的邪惡簡直讓人想吐。
  這次換我了嗎?在阿卡姆之後,要找我當作全新宿主來寄生是嗎?
  真是噁心,噁心到不能再噁心,她就算被我推開,臉上還是帶著虛假的笑容向我走來。她那驚人的執著,與甚至帶有氣味的色慾氣息。
  讓我差點就要對哥特下達指令,立刻把她從房間裡趕出去。
  但是在這時我看到了……
  看到潔妮雅在她背後,拿出不知道是藏在哪裡的小刀,以及第一次表現出充滿感情的面容。
  我指示哥特「靜觀其變」,然後我也默默看著她們。
  正向我走來的蘿絲倒在桌上,以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表情抬頭看著我,然後猛然驚覺地轉頭看向潔妮雅。
  雙手沾滿鮮血的潔妮雅,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我真是有夠差勁,居然看著她殺害自己的母親。
  「妳在……幹什麼……為什麼我會……」
  大概是有正確刺進要害,讓蘿絲話還沒說完就吐出一大口血。但潔妮雅就算被這些鮮血噴到,也只是站在原地流下眼淚,靜靜看著自己的母親死去。
  「潔妮雅妳做得很好,這樣就對了,只要聽從我的命令就好。」
  「什麼?你為什麼要……唔……」
  因為她讓我雙手不用沾滿血腥,所以至少死前的怨恨就由我來承擔吧。
  蘿絲的表情充滿怨恨,像厲鬼一樣雙眼滿布血絲盯著我看。
  「為什麼……要殺我……凱馮……」
  「妳就下地獄去好好思考吧,這就是因果報應。」
  由我來承擔她這憎恨的視線,在生命將熄滅的瞬間,賭上自己一切人生所下的詛咒。
  承受她披頭散髮,不斷噴出鮮血,卻還是要向我靠近的身體。
  「為什麼!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不愛我!」
  她的雙手以驚人力道抱住我的脖子,但隨著大量鮮血再次噴出,力道也逐漸流失。雙眼失去光芒,也沒有力氣繼續支撐身體,生命就這樣消逝。
  「……潔妮雅,把刀子丟掉。」
  「不要,這是我自己的東西。」
  「那就不要把它刺進自己身體裡。」
  她在見證一切都完結之後,打算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說完後哥特馬上依照我的意思,快步上前拿走她手上的刀子。
  「潔妮雅……妳死了我會很困擾,雖然我還沒決定要讓妳做什麼,但是因為我會很困擾,所以不准死。」
  我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才好,但只要有人──不管是誰說自己需要她的話……她一定就會為此而活吧。
  「……我知道了,那我就回到牢裡等候發落。」
  「……嗯,哥特,為了以防萬一,你就帶她回去吧。順便叫幾個人過來。」
  我目送兩人離開,和這具屍體暫時相處一段時間。
  聽說妳為了回到館內,所以把自己的孩子趕出家門是吧。
  明明已經被趕出館內,卻因為執著於地位而捨棄孩子。
  而妳並不是因為深愛阿卡姆,只是為了能夠獲得更多恩惠,為了作為強悍支配者的女人才待在他身邊。也就是說──妳並不愛任何人,最愛的人就是自己,所以──才會沒有人愛妳。
  「……阿卡姆和她……也許都是我可能會得到的下場啊。」
  
  在這之後,我和回到公會的歐因克交待事情始末。
  對於「是我殺了她」這種顯而易見的謊言,她也沒有多說什麼。
  潔妮雅為什麼會這樣做,以及她所處的環境,歐因克都不知道。
  但是……她默默無語只是看著我雙眼的表情,讓我印象深刻,無法忘懷。
  她一定是相信我的行動並沒有錯吧。
  不對,這只不過是我自我中心的妄想,但我的確又欠了她一個很大的人情。
  所以我也乖乖接受她給我的處罰,來結束這一切。
  處罰內容是留在這座城市,為復興盡一份心力。直到她認為已經沒問題了為止,都要擔任這座城市的代表來保護居民,這就是我接受的處罰。
  很明顯有手下留情的處罰內容,讓我發覺她是打算要讓我欠她更多人情。
  一邊是取回過去的家族牽絆,正要邁步朝未來前進的蕾斯。
  另一邊則是直到最後都無法獲得雙親愛情反而遭到利用,還弄髒自己雙手的潔妮雅。
  ……到這城市完成復興為止,我到底能做些什麼呢?
  這座城市一定已經能靠自己來前進,而且還有可靠的歐因克在。
  那我應該要完成讓自己身邊的人能夠前進,符合自己能力的使命才對。
  腦海中浮現出和自己有密切關係的兩個家族,讓我如此下定決心。


      後記
  
  
  (´・ω・`)感謝各位閱讀本書,我是作者小豬──藍敦。
  好快就到第五集了,跨越了俗稱第四集的高牆障礙。從第三集開始的蕾斯篇及其結局,不知道大家感覺如何呢?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個圓滿大結局,其中也因為作者認為這世界一定就是這樣運轉,所以有迎向不幸結局的角色存在(或許之後能夠得救也不一定)。
  但無論如何,緊迫的旅程都在此告一段落,應該又會回到原本悠哉的旅程吧。
  在這邊要換個話題,本作的漫畫版已經開始連載。
  透過獅童老師的手筆,讓故事中很平常的一幕更添色彩,是一部看了會讓人感到十分溫馨的作品。在每個月二十七日發售的《月刊Comic Alive》上連載中,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大家都能拿起來翻翻看。
  那麼在最後,要透過這個機會,對和製作本書的相關人士,以及在我創作故事時,給予我靈感的許多朋友們致上感謝,為這次後記作結尾。
  (´・ω・`)這次也很感謝大家,讓我們下集再會吧。
  附記 大家都化身為光之戰士讓蘭蘭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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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windarm 子爵
感谢分享。

4 年前 0 回復

叛逆の25仔 勳爵
谢谢翻译了!

4 年前 0 回復

风华肆 騎士
'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16 00:43 第二章 她們的戰鬥 '


工 作 辛 苦

4 年前 0 回復

风华肆 騎士
' LzNO_Hentai 发表于 2019-5-16 00:43 第二章 她們的戰鬥 '


工作辛苦

4 年前 0 回復

W13579000 公爵
蕾斯篇结束了。结局还行吧,很喜欢这部,期待下一集!

5 年前 0 回復

櫻喵 子爵
好心疼女主角

5 年前 0 回復

Dead_Walker 伯爵
数次用不同人物的第一视角,我读的都有些混了……
桂井老师画……色气满满啊

5 年前 0 回復

Itachi3.143.14 平民
这一卷好赞,埋伏笔,收伏笔。蕾丝迎来happy end真是太好了。顺带一提我的精灵姐姐你还真是吃货,蕾丝都准备要“抱“”了,你居然要牛排。。。。。然后就是非常在意潔妮雅,她能获得幸福吗。。去贴吧看web好了。关于伊克絲好不甘心,被垃圾魔王染指了。

5 年前 0 回復

Itachi3.143.14 平民
终于开始正面刚魔王阿卡姆了,等了好久了,早就想抽他丫的。

5 年前 0 回復

Itachi3.143.14 平民
谢谢楼主的分享

5 年前 0 回復

john4006ny 王爵
簡介終於改了嗎
原本好像是錯的樣子

5 年前 0 回復

asdecz 王爵
感谢录入 个人还是比较喜欢这部小说的

5 年前 0 回復

ruihui 子爵
謝謝樓主分享

5 年前 0 回復

Acekiller 王爵
終於搞定了令人討厭的角色了
之後應該會有更多麻煩呢
後宮會增加嗎

5 年前 0 回復

星空凜 勳爵
想起這部作品的名字。 悠哉??  我看你們是沒吸過農藥哦www

5 年前 0 回復

mylcarus 子爵
连续看完了5卷,感觉真不错,这种故事挺喜欢的,不少的伏笔也是有回收,不知道打算出到多少卷呢,话说男主定力也是真的强,周围有两个自己喜欢类型的还能坚持下来,真安排上算不算父爱如山

5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话说完全忘记前面讲了什么了。。回去看了书签发现第四卷才12.15日看的。。。。这鱼的记忆力啊

5 年前 0 回復

18dfg5po2 侯爵
進展好快 該下個大陸了吧

5 年前 0 回復

s778771 王爵
主角能力超強,完全外掛XD

5 年前 0 回復

Chikpuisung 騎士
本帖最后由 Chikpuisung 于 2019-5-17 15:08 编辑


感謝錄入
非常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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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NO_Hentai 皇帝
佛系发自购,以前用的图床挂了,要插图左转下载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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