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定規]魔女之旅 6[台/繁]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9-7-17 14:15 编辑


  魔女之旅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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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白石定規
  插畫:あずーる
  譯者:李殷廷
  圖源:流哲不哼太
  錄入: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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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魔女的新展開。」
  某個地方有一名魔女,她的名字是伊蕾娜。
  她漫無目的,悠閒愉快的旅行尚未結束。
  這次她遇見天才賽帚少女、強盜與他的母親、年輕的政治家和他的妻子、理解道具心情的女性、埋頭製作魔藥的魔法師、可疑的賣火柴小女孩、被詛咒的奴隸與前傭兵、完全不受異性喜愛的魅魔、某所學園的教師與女學生,以及麵包店的老闆娘……
  她一面旅行一面享受途中的嶄新邂逅與麻煩事。
  「那麼,我該走了。」
  伊蕾娜交織出一段段新奇的旅行趣聞。
  這次有何種「離別」在等著她呢?


  作者簡介
  白石定規
  為日本小說家,在台灣的作品有《魔女之旅》(01)~(06)(青文)。


  畫師簡介
  あずーる
  為日本插畫家。







  CONTENTS
  第一章 賽帚
  第二章 強盜與母親
  第三章 誠實的政治家
  第四章 生病、魔女與掃帚的故事
  第五章 被詛咒的奴隸
  第六章 小魔女伊蕾娜
  第七章 如何了解女人心
  第八章 艾莉亞德妮的七天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9-7-17 14:15 编辑


  第一章 賽帚

  這座城鎮的景觀與別處稍有不同,外地來的人應該一眼就能看出這裡具有某種特殊的風俗習慣。
  這裡是我誕生的故鄉。
  俗稱競賽之城。
  一部分建築物的屋頂會畫出奇特的弧線彎曲,或是巷弄正上方架著網狀的繩索,這些奇妙的光景會遍布城市環繞一圈,對在這個國家出生、長大的我眼中,都僅是些習以為常的瑣碎細節;但第一次來到這個國家的人也許會被這與眾不同的景緻奪去目光,驚訝到雙眼閃閃發亮。
  走在我身旁的伊蕾娜小姐看來也是其中之一。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只要碰到繩索就直接出局嗎。」她念念有詞故作平靜,看起來卻仍有些興奮。
  我對伊蕾娜小姐點頭說:
  「就是這樣。所以騎師們要巧妙地操縱掃帚,在不碰到繩索的狀況下飛行。」
  「可是飛太高的話又會消耗額外的魔力吧?」
  「因此大家基本上都會貼著賽道飛。」
  「喔喔……」
  「還有比賽時禁止使用魔法攻擊。這是純粹競速的比賽。」
  「原來如此……」
  伊蕾娜小姐張著嘴點頭,隨後騎乘掃帚的魔法師從我們正上方呼嘯而過。
  以俐落的動作破風飛行,在不碰到彎曲屋頂的高度──卻又緊貼著屋頂過彎,消失在城市另一頭。他們是正在練習的選手。
  這無疑是這座城鎮稱為競賽之城的原因。
  魔法師騎乘掃帚的比賽正在這個國家大流行。國內人人在魔法師們的比賽結果上砸下重金,對結果幾家歡樂幾家愁。換句話說,純粹就是賭博而已。
  總而言之,競賽之國不愧其名,興盛地舉行比賽活動。
  伊蕾娜小姐目送天上競速的魔法師離開後,轉向我笑著問了一句:
  「所以說,妳要拜託我的是什麼事?」
  聽了這句話,我簡潔明瞭地回答。
  「……妳想不想參加比賽?」
  跟我一起──我說。

  騎乘掃帚競速的比賽總稱為賽帚,我是騎師──即出賽的選手之一。
  自己說這種話還挺難為情的,不過我在騎師中還算是頗具實力。
  畢竟我是選手中最年輕的,自從出道以來更達成了九連霸。
  會稍微有點得意忘形也算是人之常情。但是,頑固的大人們偏偏想挫挫我這種年輕優秀選手的銳氣。
  「這次比賽的規則跟以往不同。」
  我前往賽帚場報名每週末舉行的比賽時,櫃台後的先生突然對我這麼說。
  媲美晴天霹靂的話迎面而來。
  「為了紀念賽帚五十週年,這次預定舉行兩人一組的比賽。因此報名時也必須兩人一組。」
  換言之。
  「如果還有一個人,妳就能報名了。」
  就是這樣。
  目前註冊的賽帚選手只有十一人,跟在這個國家活躍的魔法師人數完全相同。而現在已經有五組完成報名了。
  這代表我沒有參加賭上十連霸賽事的資格。
  只要在賽帚中達成十連霸,選手就能獲得一筆高額獎金。這是至今無人創下的壯舉。
  他們恐怕是不想讓年輕的小女孩達成。
  所以才會用這麼強硬的手段,聯手阻止我出賽──
  「哎呀呀,妳也想參賽嗎?」
  我呆站在櫃台前時,背後傳來嘲笑我的聲音。
  即使不回頭,我也知道帶刺語氣的主人是誰。
  「……雪莉……」
  「啊?叫我雪莉小姐妳這臭丫頭。」她氣憤地說:「我說妳,今天就是報名截止日了喔,現在才開始找搭檔怎麼可能來得及。放棄吧。」
  我回過頭,看見她得意洋洋的表情。
  在我參賽之前,她雖不至於場場名列前茅,卻能奪得大多數比賽的勝利。對她來說,我的存在想必無比礙眼。
  因此她平時就將我視為眼中釘,我每次獲勝都會如詛咒般破口大罵。
  對她來說,看到現在的我心裡一定覺得很爽。
  「啊啊真痛快。太痛快了。我好期待好期待沒有妳的比賽喔。」
  她呵呵笑著,拍拍我的肩膀說:「妳就在觀眾席上看著吧。要好好看清楚我贏的樣子喔。」
  「…………」
  「…………」
  我們怒目相視之後,雪莉才「哼」了一聲,走進賽場練習去了。
  我也晚她一步邁開步伐。
  尋找一起參賽的搭檔。
  「…………」
  出道後我就立刻感覺得出來周圍在排擠我。
  在平均年齡二十五歲前後的選手中突然冒出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又立刻在處女賽中奪得第一,之後就令人望塵莫及。換作是我站在對方的立場,一定也會非常眼紅。
  舉國上下為了我的登場而沸騰的同時,我可沒有遲鈍到沒發現同業與比賽主辦單位對我態度冷淡。
  但是。
  但是,究竟誰想像得到,他們竟然會祭出這種強硬手段。
  居然用這種方法阻止我連勝。
  追根究柢,這個國家只有十一名魔法師。我如果想追加報名,就只能找外地來的魔法師幫忙。來自國外,又擅長操縱掃帚的魔法師。
  真的會那麼恰巧,有這種人出現在我面前嗎……
  「啊,那邊的妳先等一下。怎麼了?怎麼愁眉苦臉的呢?妳有什麼煩惱嗎?」
  我垂頭喪氣走在路上的時候,突然有人跟我搭話。
  她是個有著灰色長髮的女生,身穿黑長袍,頭戴三角帽,仔細一看胸口還別著星辰造型的胸針,年紀大約比我還大幾歲。
  「要不要我來為妳占卜呢?」她在路邊擺著水晶球一屁股坐在後面,看起來像是算命師。「我的占卜很準喔。」
  「…………」
  「唔唔唔唔唔……」我明明沒有回話,她就擅自把手舉到水晶球前開始占卜。「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妳現在很煩惱吧?怎樣被我說中了吧?我的占卜很準的。」
  這用看的就知道了吧。
  「…………」
  「啊,費用一次一枚金幣。」
  「敲竹槓……」
  「我是魔女,所以占卜費比較貴。」
  「……魔女?」
  什麼?魔女?魔法師中最頂級的那個?那個魔女嗎?
  「沒錯喔。妳看這個胸針。沒錯吧?我是魔女吧?」
  她說到這裡我才終於發現。這麼說來,她會穿長袍是因為她是魔法師,仔細一看還有證明她是魔女的星辰胸針。看樣子我在發呆才會沒有發現。
  「來吧來吧,請妳付錢。來。」魔女小姐伸出一隻手跟我要錢。
  只要她願意幫助我──是不是就有可能在比賽中獲勝了?
  於是我──
  「………………」
  我用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看著她說:「那個……我有件事情想拜託妳……」
  「咦?」
  聽到我的話,她顯然不知所措。
  她瞪大雙眼,發出驚訝的尖叫。
  「咦、咦?不是,那個……因為沒有錢所以要用身體付嗎……?不好意思這跟我的專業有點……」
  她說了什麼很莫名其妙的話,我決定沒有聽到。

  ○

  她的年齡大約十五歲左右。
  顏色非常非常淡的紫色頭髮在兩旁綁成辮子,她搖擺著辮子低頭,鄭重請求我:「請跟我一起出賽。」
  恰恰低頭三秒鐘後,她將鮮豔的藍色雙眼轉向我。
  她說自己叫桃樂絲。
  還說參加這次比賽需要有人陪她一起報名。為此,具備確切實力魔法師的幫助不可或缺。妳是說我嗎?哎呀真難為情。
  桃樂絲和表情鬆弛的我相反,神情相當認真。
  「在比賽中獲勝可以拿到一點優勝獎金。」
  「喔喔。」
  「如果妳願意幫助我,那些錢就全部給伊蕾娜小姐。」
  換句話說想用錢吸引我上鉤嗎?很可惜我可不是那麼隨便的女人。
  話說。
  「這樣妳不就沒有收入了嗎?」
  「不用擔心。這次我贏了就是十連勝,除了優勝獎金之外還能拿到一大筆十連勝獎金。」
  「原來如此那我要那邊的。」
  「這樣我不就沒有收入了嗎?」
  「反正要是沒辦法參加比賽,妳不也沒有收入嗎?」
  「妳願意參加嗎?」
  「我還在考慮。」
  有錢拿的確還挺不錯的……
  現在決定還太早。光聽這麼點資訊就馬上點頭同意說我要參加就太不小心了。這樣才會被當成隨便的女人。
  「這方面就……拜託妳幫幫忙……請妳跟我一起出賽……」她三度深深低頭鞠躬。「我不論如何都想要贏這次比賽……我說什麼也不想輸給這個國家裡惡毒的大人……」
  或許是察覺到我正在猶豫,為了推我一把,她說起自己的遭遇。
  那是她當初成為賽帚選手至今為止的來龍去脈。
  我越聽越認為那是個非常蠻橫無理的故事。
  她知道自己最年輕又有才華,當然也因此被周圍的大人排擠──但她就連這也明白。
  該怎麼說,這個故事非常──
  非常像是在哪聽過呢。
  「妳為什麼想贏這場比賽?」
  我基於好奇這麼問。
  她聽了問題不假思索,僅僅回答了一句話。
  「我有個不論如何都想贏的人。」
  她說。
  換言之,她純粹是努力想要達成目標,卻因此遭到周遭排擠。明明什麼壞事也沒做,卻只因為年輕,就差點被大人們阻撓。
  哎呀哎呀。
  總覺得,也許是我誤會了,感覺起來跟我以前的遭遇十分相似。我忍不住這麼覺得。
  「可以喔。」
  所以我不由自主地答應了她的請求。
  「就讓我來助妳一臂之力吧。」

  ○

  「喔喔,真虧妳能找到魔法師跟妳搭檔啊。」
  我在桃樂絲的帶領下來到賽帚場,就看到櫃台後方先生驚訝的表情。
  不只有櫃台後面的先生,就連練習結束的選手們也相當訝異──她們直接擺出臭臉,甚至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罵了聲:「這女人是誰……」
  「蛤?開什麼玩笑!那個魔女是誰!怎麼可能讓這種人參賽?」
  還有魔法師歇斯底里地大叫。
  桃樂絲真不受歡迎呢……
  不過,沐浴在周遭充滿敵意眼神的這個感覺總讓人懷念不已呢……
  「我也要出賽,請讓我報名。」桃樂絲堅定地要求道。
  「想參賽是沒有問題啦。妳都依規定帶另外一個人來了。」
  櫃台後的先生漠不關心地說完,拿出報名表。
  我填寫表格的時候,有個人影飛快地擠到我身邊。是歇斯底里大喊的魔法師小姐。
  「…………」她在極近距離瞪著我。「……妳有比賽經驗嗎?」
  「沒有又如何?」
  「是喔……那麼這次跟這個小丫頭一起參賽小心不要太丟臉喔,贏的絕對會是我們。」
  她或許是知道我沒有經驗而感到從容了,還是看到我跟桃樂絲一樣年輕就看不起我。
  怎樣都無所謂。
  不論如何,既然被小看到這種程度,我也不能放水了呢──
  我瞥了一眼在場所有魔法師,說:
  「妳們也小心一點喔,別在這次比賽輸給兩個小丫頭輸得太難看。」
  我們不理一臉不是滋味皺眉的魔法師們,練習去了。
  依規定,參加比賽的魔法師必須將賽帚寄放在賽場,桃樂絲也熟練地從櫃子中拿出自己的掃帚騎上。
  「來,上來吧。」
  用拇指指向自己背後的動作看起來有點狂野。
  「……謝謝。」
  我在她背後坐下。
  然後我們的特訓揭開序幕。
  不用擔心,既然跟我這種魔女在一起,這支掃帚肯定穩得跟大船一樣。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愛的叫聲在城市上空迴響。我當然不會發出那種聲音,所以尖叫的是桃樂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才是我的叫聲。一點都不可愛呢。我知道啦。
  我們兩人和樂融融地一起從掃帚上掉下來,再和樂融融地一起被繩索接住吊在半空中。
  我們應該在練習比賽才對的呀?
  簡潔明瞭地向各位報告。
  練習一點都不順利。悽慘到令人傻眼怎麼會這樣,爛到想讓人直接舉白旗投降。
  什麼穩得像大船,這根本就是泥船嘛。
  我明明嗆得那麼大聲,怎麼會是這副慘狀?
  「……伊蕾娜小姐,難道說妳操縱掃帚的技術很爛嗎?」桃樂絲跟洗好的衣服一起掛在半空中問。
  沒禮貌。
  「我可是魔女耶,怎麼可能會很爛。妳是在瞧不起我嗎?」我氣噗噗地在繩索上晃來晃去。
  「沒有……可是,我一個人飛的時候飛得比較好的說。」
  「妳既然這麼說,我自己一個人飛的時候也飛得比較好呀。」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我們兩人一起用桃樂絲的掃帚怎麼飛就是飛不好。
  就跟剛才一樣,掃帚會突然失去控制,兩人以絕佳的默契結伴掉下來。究竟為什麼會這樣……
  「難道說是掃帚的問題嗎……不適合兩個人騎之類的。」桃樂絲輕觸自己的嘴唇低聲沉吟。「……伊蕾娜小姐,可不可以用妳的掃帚──」
  「啊,我的掃帚只能一個人騎所以不行。」
  「好過分。」
  「……應該說,我的掃帚是旅行用的,如果可以我不希望讓她去比賽。」
  更何況賽帚用的掃帚還規定要寄放在賽帚場。
  這麼一來我就更不能答應了。
  「…………」在空中晃來晃去的桃樂絲說:「不希望讓她比賽,聽起來就跟把掃帚當人一樣呢。」輕聲笑了笑。
  結果那天我們兩人練習雙載練習了一整天,依然毫無斬獲。
  究竟是哪裡出問題呢……?

  「會不會是因為伊蕾娜小姐太重了……之類的?」
  「妳想被折成兩半嗎?」

  ○

  幫助她對我多少也有一點好處。
  「伊蕾娜小姐是旅人對不對?在週末的比賽之前要不要住在我家?」
  她主動如此提案。
  還順便說:
  「有好吃的飯菜喔。」
  還有。
  「浴室很大喔。」
  以及。
  「家裡還有空房,可以一個人睡在舒服的床上喔。」
  諸如此類用盡各種手段誘惑我,我只好輕而易舉地被她攏絡,結果乖乖跟她一起回家。我訂正剛才說自己不是隨便女人的獨白。
  「請進請進,這裡就是我家。」
  她這麼說,帶我來到城市一角的某棟公寓。
  眼前是常見的中產階級住家。不會太過老舊,卻也絲毫不新奇的建築溶入國家的風景之中。我們從玄關進門,爬上樓梯來到二樓的其中一間,這裡好像就是她的家。一爬上樓梯她就喊著:「媽媽,我回來了。」用鑰匙開門走進屋內。
  「哎呀,妳回來啦。」門後一名淡紫色頭髮的女性面帶微笑出來迎接。「……那位是?」
  「伊蕾娜小姐。下次她要跟我一起參加比賽。」桃樂絲說。
  「哎呀……」
  她的母親表情看似有短短一瞬間蒙上陰影。
  不過我看到的表情立刻消失無蹤。「媽媽,先別說這個,妳今天可以起床嗎?藥吃過了嗎?」桃樂絲的這句話讓笑容回到她母親臉上。
  笑容中儘管透露出一絲倦意,她仍舊回答:「沒關係,今天狀況不錯。」她有著看似吹彈可破,脆弱慘白的肌膚,身體也十分纖細,與其說是苗條看起來比較像是消瘦。
  她顯然罹患了某種疾病。
  「妳等一下,馬上就能吃飯了。」
  桃樂絲在家中活潑地東忙忙西忙忙,俐落地準備好食材,穿上圍裙拿起菜刀。
  嬌小的她站在流理台前的模樣儼然就是幫忙媽媽做菜的女兒。
  而她的母親卻只有看著她的背影垂頭。
  「…………」
  總而言之,我就這樣一腳踏進了她的日常生活。

  ●

  隔天開始我們日復一日地埋頭特訓。
  我記得,這段日子內所經歷的特訓,簡單來說就只有早上起來外出練習,晚上再滿身瘡痍地回家,十分慘不忍睹。
  無論如何就是不順利。
  即使能順利起飛,掃帚也會立刻喪失力道直直墜落,將我們難看地吊在繩索上。
  我們花了好幾天一次一次又一次不斷地挑戰,最後卻只得到淒慘地掛在繩索上這丟人現眼的結果。
  「看吧,妳們根本飛不起來嘛!呵呵呵真好笑。笑死人了。結果參不參加比賽結果都一樣嘛!」
  某個人影俯視每天專心練習的我們高聲大笑。
  「……雪莉……」
  「啊?叫我雪莉小姐妳這臭丫頭。」她呸地吐了一口口水。「反正妳們注定贏不了啦。在正式上場的時候也讓我看看這副丟臉的樣子吧。」
  她盡情以高姿態罵完我們之後就回去練習了。
  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令人忿忿不平,但我們現在的狀況確實不堪入目,被她嘲笑也是我們自作自受。
  我們的訓練悽慘無比。
  心中的懊悔痛苦不堪。
  「……為什麼?為什麼我跟伊蕾娜小姐兩個人就是飛不好……?」
  遺憾的是,我心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
  「…………」
  伊蕾娜小姐只有在我身旁仰望天空,抬頭盯著魔法師們默默不語。
  她在想什麼?
  她是不是什麼也沒想?
  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在煩惱嗎?

  我一個人比較順利。我一個人飛得比較快。
  跟伊蕾娜小姐在一起,就跟銬上了腳鐐一樣,怎麼飛就是飛不好。這個不可思議的現象,究竟有什麼原因?
  某天練習結束之後,我跟伊蕾娜小姐遍體鱗傷地回到家,吃完飯在餐廳結束這一天。媽媽已經睡了,餐廳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希望明天能從下午再開始練習。」
  我喝著飯後的熱茶,對伊蕾娜小姐說。
  「?妳有什麼事嗎?」
  「我要去打工,所以上午沒辦法練習。」
  我乾脆地回答,伊蕾娜小姐便說:「好啊,是沒問題……」點頭同意。
  結果,那天我們又聊了一下就各自回房了。
  「…………」
  夜深人靜,我的房間一片黑暗時。
  雜音傳進即將步入夢鄉的我耳中。我聽到隔壁──伊蕾娜小姐現在借住的房間有人在說話。
  『沒錯──所以說,那是──』
  她在跟誰說話?斷斷續續的聲音怎麼聽都不像是自言自語。
  『──這麼說也是,那麼……』
  不過,剛剛抵達這個國家的伊蕾娜小姐會請人來自己的房間也有點奇怪。
  伊蕾娜小姐跟我相遇之後,就應該一直跟我在一起才對。至少很難想像會有旅伴與她同行。
  如果是伊蕾娜小姐認識的朋友,是不是就代表她在遇見我之前,就已經和別人有所交情了呢?
  『──在掃帚上動手腳──』
  模糊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來,那句話在我耳中卻格外清晰。
  在掃帚上動手腳。
  這時我才發現。
  我自從遇見伊蕾娜小姐,自從決定參加下一場比賽,就一直沒來由地信任她。
  但是,她真的值得信賴嗎?她真的只是個旅人嗎?
  我想有很多種可能。
  比如說,伊蕾娜小姐有可能其實跟賽帚的主辦單位掛勾。又或者是,她有可能受到雪莉委託,偽裝成我的同伴。
  ──她真的值得信賴嗎?
  在我腦中揮之不去的猜測又繼續妨礙我的睡眠好一陣子。

  隔天早晨,我在大家都還在睡覺的時間醒來,準備好兩人份的早餐後出門。
  我直接去打工。
  平日只要有空,我就會這樣打工賺錢。儘管媽媽說:「我還存了一筆錢,妳不用去打工喔。」可是我想只要選手生命結束家裡又沒有人工作,錢總有一天會花完。
  我的工作是配送報紙,也能兼作賽帚的特訓。我一面避開遍布全城的繩索飛行,一面將報紙丟進各個家中。
  這樣來回飛行幾個小時後,我會去找醫生。
  「我來領藥。」
  我這麼常來,已經堪稱鎮上醫生的常客了。只要說:「來領藥。」診所的大叔就會說:「好喔。」拿平常的藥給我。
  「妳媽最近還好嗎?」大叔邊把藥包起來邊看著我問。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傷腦筋。「總之,媽媽的狀況跟以前一樣。如果有多一點錢的話,我是想幫她治好的說……」
  「是嗎……不要太勉強自己喔?」
  「……嗯。」
  可是既然不勉強自己病就治不好,我就絕對要達成十連霸。
  只不過想要實現這個目標,我現在的狀況變數實在太多了。

  打工結束後,我暫時回家裡一趟。
  但是伊蕾娜小姐已經不在了。「我應該有留紙條說我中午會回來,要她等我的說……」她沒看到跟早餐一起放在桌上的卡片嗎?
  「伊蕾娜的話,她說練習前有事情要辦先走了喔。」
  媽媽看到我臉上浮現懷疑的神情這麼說。「我想她應該是去賽帚場了。」
  「…………」
  她去賽帚場做什麼?
  昨天發生的事情在我腦中轉來轉去,給我一股不好的預感。
  我從面臨難關的瞬間開始──從偶然間遇到伊蕾娜小姐的瞬間開始,好像就很信任她。
  但她真的值得信任嗎?
  現在我就連這也不明白了。

  最後我一面猶豫,一面帶著沉重的腳步來到賽帚場。
  然後我看到了。
  我看到伊蕾娜小姐和雪莉相視而笑。
  我看到她們正在開心地聊天。
  然後──
  我看到她手中握著我的掃帚。
  「……果然,是這樣嗎……」
  我躲在陰影處看著她們的背影,說不定還露出了十分悲傷的表情。
  一定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伊蕾娜小姐一定有背著我跟這個國家的選手們碰面。
  她一定在我的掃帚上動了手腳,害掃帚飛不起來。
  所以,我才沒辦法飛──所以,無法實現十連霸。
  一定是這樣。
  早知道就不該相信別人了──生長在我內心深處的荊棘不停刺痛著我的心。

  ○

  隔天早晨,一如桃樂絲自己的預告,我一早醒來時她已經不見了。
  我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來到餐廳,看到桌上擺著做好的早餐以及「請用。我中午就會回來,請等我。」的留言。
  昨天她已經說過了……還真親切呢。
  「早安。」
  話說回頭,餐廳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在讀卡片。
  她的母親坐在椅子上靜靜地吃著早餐。桃樂絲的媽媽一看到我,立刻道了聲:「早安。」面露柔和的微笑。
  「那孩子現在正在工作。」
  她似乎明白我在好奇桃樂絲的去向,看穿我心思似地這麼說。
  「她的工作是什麼?」我在她對面就座這麼問,她便靜靜指向窗外。
  外頭只有牆壁與牆壁之間架著繩索的街景。
  隨後,某支掃帚鑽過繩索之間,在眨眼間消失。下一秒,我看見一份報紙掉進對面的窗戶裡。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是送報紙啊。」可說是為了訓練操縱掃帚量身打造的工作呢。
  「是呀。她從小就像那樣練習操縱掃帚──所以才有現在的她。最年輕奪得九連霸的賽帚選手那麼少見,現在她在國內應該家喻戶曉了吧。」
  桃樂絲的母親瞇起眼看向窗外。「國內不少人都知道她的努力,所以都發自內心支持她。可是呢,年紀輕輕又才華洋溢的人,就好的方向跟壞的方向來說都難免會備受矚目。」
  「我想也是。」
  只要稍微得意忘形就會被用囂張之類的字眼刁難呢。我十分理解。嗯。
  「替那孩子加油的人中,一定有不少人在內心希望她能出糗。就跟參加比賽的其他選手一樣,認為好景不可能長久,期待她某天受到挫折。」
  「……但願這不會發生呢。」
  「是呀──所以我希望妳能協助她。」
  「…………」我沒有回答。「話說回來,請問妳罹患了什麼病?」
  她似乎無意隱瞞,想起來似地「啊啊。」地應了一聲說:
  「是心臟病。病情已經嚴重到沒有吃藥甚至無法從床上起來了。」
  「…………」
  「所以她才會替我做家事,賺錢養家。我的身體這樣,已經不能再騎掃帚了。」
  「……?」這時我恍然大悟。
  我發現餐廳角落擺了許多獎盃。
  不只有一座兩座,數不盡的獎盃燦爛地點亮房間一角。
  一旁還珍重地擺了一張照片。
  照片內有個看似有些內向的女孩,以及一手拿著掃帚,朝鏡頭露出笑容的女人。
  那是張捕捉到幸福瞬間的美麗照片。
  「那是那孩子跟我以前的照片。」
  順著我的視線看去,她說:
  「──我以前也是賽帚選手。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
  然後她一句一句慢慢跟我道出某個昔日的往事。
  那是某位選手的故事。
  以前在以掃帚競速的賽帚比賽中大放異彩的年輕魔法師。她一面養育女兒,一面不停出賽,並一再於賽事中獲勝。
  當然她也曾經落敗,但她仍繼續出賽,並奪得勝利。
  然而隨著歲數增長,隨著時間過去,取得勝利變得越來越艱辛困難。
  她有心臟病。她隱瞞自己的病情,繼續在人前活躍。而她這副模樣讓女兒感動萬分。
  「我以後要跟媽媽一樣。」
  女兒甚至還說出這種俗套的話。
  縱使現實越來越嚴峻,她依然繼續掙扎,為了獲得優勝不停奮鬥。終於,她創下了不曾有人實現的壯舉。
  賽帚九連霸。
  不停出賽、不停獲勝的結果,十連勝近在眼前。每個人都相信她將會取得勝利。
  然而。
  「在十連霸的比賽中,我的病發作了。」她輕撫胸口,說:「我無能為力,就這樣從掃帚上掉了下來,結果和十連霸擦身而過。」
  「……然後現在,令嬡想要繼承妳的意志。是這樣嗎?」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桃樂絲時她說──她有個無論如何都想贏過的人。
  原來是這樣。
  但是她緩緩搖了搖頭。「不只有這樣。她想用十連霸的獎金治好我的病。」
  「…………」
  換句話說,對桃樂絲而言,下一場比賽將會是賭上一切的比賽。若是就此落敗,她就會輸給不論如何都想勝過的人。若是錯失優勝,她就可能再也無法治好母親的病。
  從一開始,她的選項就只有一個。
  所以現在她仍然努力不懈──
  「話說回來,妳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她的母親忽然這麼說。
  「……什麼問題?」
  我側了側腦袋,她便說:
  「我請妳助桃樂絲一臂之力呀。」
  說完她直直望著我的眼睛。
  所以我也筆直看著她說:
  「我還需要回答嗎?」
  因為我的答案從一開始也只有一個。

  我沒有等桃樂絲,直接一個人晃到賽帚場。
  卡片上好像要我等她,但這點小事就別在意了。
  我快步走在賽帚場中,前往桃樂絲放置掃帚的鐵櫃。
  「哎呀~!還以為是誰,原來是小丫頭的朋友啊。妳在這種地方做什麼?難道說想練習嗎?妳是來練習的嗎?那麼爛還練什麼?」
  途中有個怪人跟我搭話。
  呃……我記得這個人是……
  「雪莉?」
  「啊?叫我雪莉小姐怎麼每個人都瞧不起我啊!」雪莉小姐呸一聲吐了口口水,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所以說,妳是來做什麼的?妳朋友呢?」
  「…………」
  我沒理她。
  不只沒理她,還將喊著:「啊,給我等一下!」的她趕出視野之外,打開鐵櫃拿出掃帚,轉身離開賽帚場。
  但她卻站到我面前阻擋我的去路。
  「……敢不理我膽子不小嘛。」
  聽到低沉的嗓音我垂下頭……並不是因為害怕。
  我在看桃樂絲的掃帚。
  乍看之下那僅是把十分老舊,平凡無奇的掃帚。用手指輕撫尾端感覺得到粗糙的手感,握柄則是滑順好握。
  然而,定眼仔細觀察握柄就會發現,上面有用摸的分辨不出來的細小龜裂。
  掃帚這種東西十分纖細。魔法師可以將魔力注入掃帚使掃帚起飛,但如果掃帚上有裂痕或是尾巴分岔,就會無法隨心所欲地控制。說不定是掃帚心情不好拒絕飛翔。
  實際上,昨天我讓掃帚自己說話的時候,我的掃帚──她說:
  『一個人能飛兩個人就突然不能飛,應該視為掃帚本身有什麼問題比較自然。比如說,被動了什麼手腳。』
  對掃帚動手腳。
  確實如此。
  桃樂絲的掃帚無疑有被某人動過的痕跡。
  「這是妳做的嗎?」
  我盡量保持溫柔的微笑問她,雪莉卻哼了一聲說: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如此佯裝不知。
  「我再問妳一次喔。這是妳做的嗎?」
  我嗯哼哼地笑著又問了一次。
  她依然只有冷笑沒有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
  「…………」
  我背後傳來一聲聲響。
  瞥了後面一眼,我看見少女的背影。
  她有著和我相近的髮色,卻搖擺著綁成兩束的辮子飛奔而去,對我露出嬌小柔弱的背影。
  「…………」
  我立刻追了上去。
  不過是在我解決了壞蛋之後。

  ●

  我逃離賽帚場,來到第一次遇見伊蕾娜小姐的地方──平凡無奇的普通街角。
  伊蕾娜小姐幾天前還在做可疑算命師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唯有往來的路人。
  不過,每個人都對我露出詫異的神色。
  「…………!嗚……嗚嗚……」
  我這時才發現眼淚已奪眶而出。我發出難堪的哭聲,讓悲慘的眼淚掉到地上。
  我為什麼傷心?
  「妳在做什麼?」
  我嚇了一跳。
  回過頭,伊蕾娜小姐眉頭緊皺,彎腰看著我的臉。
  我轉過頭不想讓她看到丟臉的表情,伊蕾娜小姐就說:「……妳在哭嗎?」用手捧著我的臉頰,不讓我如願。
  我再次用手遮住臉。
  「…………」遮蔽的視野後方,我依稀明白伊蕾娜小姐露出了傷腦筋的表情。「桃樂絲,我想妳應該誤會了。」
  「我沒有誤會。」
  「妳有。」
  「我沒有。」
  「我說妳有。」
  「……我不是說我沒有了嗎!」我嚇了一跳。自己居然會發出這種聲音。「反正伊蕾娜小姐妳一定跟其他選手一樣,在背後笑我對不對?因為我年紀小,然後還一直贏所以很囂張!妳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努力!」
  「…………」
  「我又不是平白無故就來到這裡!我為了不輸給任何人,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練習,才終於來到這裡!一回過神來就連朋友、可以信賴的人都沒有了──可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一路來到了這裡!為什麼大家都要妨礙我!」
  「……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妳不是跟雪莉一起笑得那麼開心嗎……!」
  「…………」
  伊蕾娜小姐又露出傷腦筋的表情陷入沉默。
  一定是我讓她傷腦筋的。
  我知道。
  我不停啜泣,伊蕾娜小姐就把手搭我的肩膀上,短短說了一句話:
  「總之先騎上掃帚吧。我們來練習吧?」
  「……我不要。我不練了。」
  「那要怎麼辦?就這樣結束了嗎?這樣妳能接受嗎?」
  「…………」
  看到我不想回答,伊蕾娜小姐無奈地嘆了口氣。
  然後──
  「──稍微失禮一下喔。」語氣平淡地說完,她竟然繞到我的背後,架住我的雙手。
  「咦?等一……伊蕾娜小姐,妳做什麼──」我頓時不知所措到忘了流淚,她不理我直接折起膝蓋。我的身體一晃失去支撐,一屁股坐在她的大腿上。
  發現身體飄浮在半空中時,我才發覺自己騎在掃帚上。
  「妳、妳做什麼啦!放開我!我不是說我再也不騎了嗎!」我在伊蕾娜小姐身上掙扎抵抗,她的回答卻只有:「我不要。」這三個字。
  「啊,妳不想騎的話可以跳下去喔。下面沒有繩索,我想從這個高度掉下去肯定無法平安無事就是了。」
  不僅如此,她甚至在我耳畔低語了這句威脅。
  這個人的個性真的很糟糕……
  「…………」掃帚的高度和街上建築的屋頂一樣高時,我完全放棄了。
  輕飄飄的掃帚緩緩朝賽帚場滑去,彷彿在配合伊蕾娜小姐說要直接去練習的提議。
  「妳注入魔力試試看。」
  伊蕾娜小姐有的時候很強硬。對我這麼說的下一刻,她拿起我的手握住掃帚。
  「……可是,這樣又會掉下去。」
  「所以我說,我已經讓掃帚不會再掉下去了。」
  「…………」事到如今我只能照她說的做了。反正就算在這裡反抗,被她說:「啊,那好吧再見。」從掃帚上踢下去我就無話可說了。
  於是,我儘管猶豫,仍給予掃帚魔力。
  掃帚混合了伊蕾娜小姐的魔力以及我的魔力,就這樣墜──
  並沒有,而是漂亮地劃過天空繼續飛行。
  掃帚在城鎮上空飛翔,速度快到過去無法比擬,將街景拋在後頭。舒服的風不知何時將溼潤的眼眶完全吹乾。
  「我一摸就知道,這把掃帚是妳媽媽的吧。看起來很舊,用了很久──只因為握柄上有裂痕,害掃帚鬧脾氣了呢。兩人共乘會不順利就是因為這樣吧。」
  伊蕾娜小姐輕聲細語地說:
  「從今以後妳要好好珍惜喔。」
  我回答她說:
  「妳這麼說就跟把掃帚當人一樣呢。」
  說完我又笑了笑。

  ○

  時間來到比賽當天。
  或許是紀念五十週年的比賽,又或是平時就這麼熱鬧,從賽帚場內看見的街景有如嘉年華會一般人聲鼎沸。
  路上人滿為患,賽道上的民宅窗戶也全部敞開。居民從中探頭,引頸期盼比賽開始。
  「哈哈~……盛況空前呢。」我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今天的人好像比平常還多。」桃樂絲在我身旁習以為常地說:「差不多快開始了。伊蕾娜小姐,我們走吧。」
  她抓住我長袍的袖子,拉著我走向比賽的賽道。
  其他魔法師們已經齊聚在起飛點了。
  在比賽開始前她們也沒有餘力在乎我們,排擠我們的選手都在調整自己的掃帚,或是在原地飄浮熱身,各自進行準備。
  比賽即將開始,她當然也在。
  「雪莉。」
  聽到桃樂絲的呼喚,身體一抖回過頭來的正是在掃帚上動手腳妨礙我們的罪魁禍首雪莉。
  「……哎、哎呀……這不是桃樂絲嗎?怎麼了……」
  她明顯失去了前幾天的氣勢,看起來還有些意志消沉,又或者像是在提心吊膽。
  「?怎麼了?今天妳沒有跟平常一樣生氣呢。」桃樂絲露出疑惑的神情。
  「是、是呀……因為我今天……有點緊張……」雪莉悄悄瞥了我一眼。
  「…………?」
  桃樂絲看到彷彿變了一個人的雪莉側了側腦袋,微笑說:「好吧。今天的比賽就一起加油吧。」邁開步伐。
  現場只剩下我跟雪莉。
  「……一起加油吧,雪莉小姐?」
  「……好、好的。」雪莉害怕到宛如被逼進死角的小動物。
  為了幫她冷靜下來,我把手繞過她的肩膀。
  「在比賽中我們立場平等,妳可以全力以赴喔。」我悄悄在她耳邊說:「可是在比賽之外使出那種骯髒的手段,我可不能坐視不管了呢。」
  「啊,是、是……真的很對不起……」
  「妳懂的吧?下再敢再做那種事情……知道嗎?」
  就給我皮繃緊一點喔──我輕聲說完,跟上桃樂絲的背影。
  從今以後雪莉應該再也不會威脅桃樂絲,或是找她麻煩了。她已經好好受到教訓了。
  「……妳們在說什麼?」
  見到桃樂絲歪著腦袋問,我對她笑說:
  「祕密。」

  ○

  朝天空發射的一發響炮是比賽開始的信號。
  大聲到心臟差點跳出胸口的聲音讓我吃了一驚,六把掃帚逃跑似地自起跑點出發。
  兩人肩並肩共乘的掃帚在城市上空直線飛去,歡聲伴隨城市的景色在我們下方流逝。
  我們的掃帚完全交由桃樂絲控制。我只負責在後方注入魔力,換言之就跟只有坐在掃帚上發呆一樣。
  我只看得見桃樂絲的背影,但她快速、高超到讓我這麼覺得,讓我這麼想。
  沒有人追得上她。
  長長的直線結束後,桃樂絲在即將來到彎道時將掃帚一扭向一旁傾身,抬頭仰望藍天毫不減速地過彎。
  回過頭看,其他掃帚漸漸被拋在後方。
  所有人都追不上她。
  街上的歡呼隨著她接近終點越來越大聲。我看見人們在朝我們揮手,他們的聲音從民宅的窗戶與巷弄之中傳來,鼓舞她繼續向前。
  桃樂絲的家就在終點附近。
  窗戶可以看見某個人──她的媽媽正慢慢揮著手。
  哪怕被同業排擠,哪怕遭受他人阻撓,從一開始就沒有人能阻止她。
  因為有這麼多人在為她加油。
  「伊蕾娜小姐。」
  即將衝過終點的時候,桃樂絲沒有回頭,輕聲呼喚我的名字。
  然而在如雷的歡聲、源源不絕的風聲中,唯有她的聲音依然清晰無比。
  「謝謝妳。」
  我不知道這句話是對什麼說的。
  但是我的回應肯定只有一句。
  「不用客氣。」
  然後比賽就此閉幕。
  這同時也是某位少女達成十連霸的瞬間。

  ○

  『居然達成了十連霸!太了不起了!這是本國史無前例的壯舉!』
  司儀興奮地鼓譟,使歡呼聲更加龐大,甚至分不出是歡呼還是吶喊。
  抵達終點之後,我們乘著掃帚在改建成賽道的城市上方繼續飄浮。整座城市歡聲雷動,給我一種出了名的感覺。
  於是我們也揮手回應。不知不覺間,兩人都笑了。
  這樣,就終於──
  「桃樂絲。」我說:「成功了呢。這樣妳媽媽的病也──」
  我說到這裡,她有些難為情地說:
  「……媽媽跟妳說了嗎……說得也對。拿到這麼多錢,終於能專心替媽媽治病了。」
  她邊對城市揮手,邊這麼說。
  總而言之。
  就姑且先別提這個。
  「話說關於優勝獎金的事情。」
  「咦,現在就談錢嗎……妳好愛錢……」桃樂絲不滿地瞇起眼。
  不不不不。您誤會了。
  「我只是想說我不要了……」
  「咦?」
  「優勝獎金跟十連霸獎金,兩邊都應該給妳才對。不用給我酬勞,別在意。」
  「…………」
  桃樂絲看起來相當猶豫。儘管露出開心的笑容,她依然垂下眉毛說:「可是,這樣伊蕾娜小姐就……」
  「我可沒有傷天害理到會跟和生病母親相依為命的小女孩搶錢喔。」
  在知道緣由之前我有想過『還是要跟她要一點優勝獎金好了』就是了。不,我不只想了這些,還希望既然如此,連十連霸獎金也能分我一點。
  見到她的母親之後,這些心情全都煙消雲散了。
  「在路上詐欺的伊蕾娜小姐有資格這麼說嗎……?」
  「那是兩回事。」
  話說我又沒有那麼缺錢,在路邊賺錢也只有一下下而已。
  我想她不必勉強自己給我錢。會這麼想說不定是因為優勝之後心情有些高亢的緣故。
  「勸妳在我改變心意之前把錢花掉比較好喔。」
  「妳是想要我馬上治好媽媽的病嗎?」
  「隨便妳想怎麼解釋都行。」
  我把頭別向一旁,桃樂絲就笑了出來。
  眼前的她完全沒有在比賽中以壓倒性差距勝利的冠軍的影子。
  只有一名單純的女孩,開心地笑著。
  「伊蕾娜小姐。」笑到一個段落,她慢慢說:「我的目標是超越媽媽的紀錄。我的目的是治好媽媽的病。既然目標跟目的都已經達成了,我這樣就滿足了。」
  「…………」在我眼中,桃樂絲的表情看起來非常清爽。「那麼妳要退出比賽了嗎?」
  「怎麼可能。」
  她笑著說:「超越媽媽只有達成了一個目標而已。我怎麼能現在就結束呢?」
  不如說,現在才是新的開始──她說。



  哎呀哎呀。
  總覺得,也許是我誤會了,感覺起來跟我的旅途有點相似。我忍不住這麼覺得。
  因此,我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說得也是──」
  於是,從現在,重新開始。

  ○

  「呵呵呵……」
  話說回來,視財如命的我會誇口說不要優勝獎金是有原因的。
  那一天,在比賽結束和桃樂絲道別後,我又回到賽帚場。
  當然,不是為了比賽。
  「這個麻煩妳。」
  我將某張紙片擺在賽帚場的櫃檯上。
  是彩券。
  上面寫了我預測贏得比賽的隊伍。
  我聽說,這個國家好像會進行預測比賽勝利的賭博呢。也就是說猜中的人可以獲得彩金。
  這麼好賺的事情怎麼可能不吸引我的注意?更何況我幾乎百分之百一定會優勝。
  還有比這更好賺的方法嗎?嗯呵呵。
  「好的~我知道了。」櫃檯小姐從我手中接下紙片,然後交互看了看上頭寫的文字和我的臉之後滿臉慘白。
  這是當然的。
  我可是花了一大筆錢買的。
  得到的獎金一定超乎想像。
  成為億萬富翁也不是夢想吧?
  啊啊,要拿這麼多錢買什麼呢?就先買一間我自己的麵包店吧?嗯呵呵呵呵……
  像這樣,和沉浸在幻想之中的我相反,櫃台小姐說:
  「那個……」
  她的語氣充滿十足的歉意。
  「這位客人……大賽規定選手不能參加賭博……」
  接著竟說出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話:「所以這張彩券無效。」
  「…………」
  「那個……客人……?」
  「……那麼可以……退錢嗎……?」
  「萬分抱歉,大賽規定彩券不能退費……」
  「…………」
  「那個……客人……?」
  「……說什麼也不行退嗎……?」
  「不行。」
  「……真的不行?」
  「這是規定。」
  「…………」
  「…………」
  於是,想靠小手段賺錢的魔女就這樣受到了慘痛的教訓。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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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強盜與母親

  晴朗的天空之下,穿過門後迎面而來的是一條行道樹等間隔排列的大街。秋天的枯葉散落在面相大街的民宅屋頂上。清涼的冷風吹拂,黃葉便一片片自空中翩翩落下。
  街上毫無人影。
  雖說景觀還算美麗,卻讓人感受到一股寂寥。
  唯有寒風吹過我身旁,彷彿感嘆城市寂靜的嘆息。
  「…………」
  這種沒有人煙的城市,大致上可以分為兩種情況。
  缺乏特色,死氣沉沉的城市。
  又或者是治安不佳,人們害怕危險而不敢外出的城市。
  這裡究竟是哪種呢──
  「哎呀小妹妹,此路不通。」
  原來如此,看來是後者。
  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阻擋我去路的男人看起來相當年輕。他手上拿著小刀,嘴邊圍著圍巾看不清臉龐。
  小刀像是作勢攻擊的蛇一般晃了晃,男人發出「嘿嘿嘿……」這十分小角色的笑聲。
  「妳知道這是什麼吧?敢不聽話小心頭跟身體說拜拜啊?」
  還說出這句十分小角色的話。
  話說我想那把刀的刀身頂多只能切水果跟便宜的肉而已沒問題嗎?我是說你的腦袋。
  是說。
  「那個,容我冒昧一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用指尖敲了敲胸口的胸針。
  那是魔女的胸針。
  我是在暗示他:我是魔法師中最厲害的魔女喔~跟我正面衝突也打不贏的喔~你這有眼無珠的傢伙~
  大多數強盜看到這個就會當場拜服在地,或是說著「嘿嘿我開玩笑的啦,大姊~」靠過來陪笑,否則就是大喊「啊!對、對對對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夾著尾巴逃跑。
  因此我只要被強盜盯上,第一個動作就是讓對方看我的胸針。只要不是偏僻的鄉下,胸針就能多少發揮一點作用。
  「蛤,那啥能吃嗎?」
  「…………」
  誰知道這裡就是這麼偏僻的鄉下!
  我嘆了口氣回答:
  「那個呀……其實人家是魔女……也就是說我會用魔法喔。簡單來說我很強喔。」
  「喔,很強?有多強?」
  「超級無敵強。」自己這麼說怪怪的很難為情的說。「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威脅我,搶我的錢比較好。小心受傷喔。」
  「原來如此啊。」他似乎聽懂了我的話,點頭回答:「好啊!原本我是想要讓妳把錢留下就離開的,但既然妳想抵抗就另當別論。我就用蠻力搶吧!」啊他完全沒聽懂。
  「不是,那個……為什麼要以互相傷害為前提……」
  「我是強盜,然後妳是我盯上的獵物。也就是說……妳懂的吧?」
  「我完全不懂。」
  「喂喂喂妳怎麼這麼笨啊?」
  「你才沒資格說我咧……」
  「簡單來說,妳只有付錢還有跟我打這兩個選項啦!把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留下來,要不就是被我蠻力搶走……來,妳要選哪邊?」
  「根本沒得選嘛。」
  「我讓妳選啊。嘿嘿嘿……」
  「所以我不是說根本沒得選嗎?」
  我才剛入境,不太想在這種地方惹事生非。
  即使在這裡擊退他,也有可能造成騷動被奇怪的人盯上。我想盡可能息事寧人的說……
  「……唉,那好吧。好好好,你放馬過來吧。」
  我只好聳了聳肩說。我並沒有做好覺悟,純粹是想既然要付錢不如用別的方法解決比較好。
  「哼……我在這種鄉下也無聊得很。妳要……讓我好好享受一下啊?」
  他手中的小刀(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貨)刀光一閃。
  認真跟他動手害他受傷的話狀況一定會越來越麻煩。
  真沒辦法呢──就把他腳邊全部凍成冰塊當作警告好了。
  「我忘了說,我對平胸的女孩子沒有興趣,只劫財不劫色妳放心吧。」他舉著小刀補充這句莫名其妙的話。
  是不是還是好好教訓他一下比較好……?
  就在我略感惱火地這麼想,取出魔杖的時候──
  在這九死一生的驚險瞬間(強盜的),救世主現身了。
  那個人是誰?
  「阿浩~!你忘記帶便當了~!便當!」
  沒錯,就是媽媽。
  媽媽乍然現身。從他背後,裝備著家裡用縫了可愛兔子的圍裙,以內八字小步伐啪答啪答踩著拖鞋朝這裡奔來的女士無疑正是媽媽。宛如聖火般高舉在手中的,是包在不輸給圍裙般可愛布包中的便當。
  聖母朝強盜伸出援手(便當)。
  「來,給你!」從喘著氣的模樣看來她頗為匆忙,臉頰也有些紅潤。
  「真是的,怎麼這麼粗心呢!」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強盜一愣。輕輕敲了他腦袋一下的拳頭看起來並不痛,卻似乎對他的精神造成了致命傷害。
  「ㄇ、ㄇㄇㄇㄇㄇㄇㄇㄇㄇㄇ媽!妳來這裡幹嘛啦!」
  強盜也就是阿浩忘了扮演剛才裝模作樣的角色慌張地說。
  「阿浩你忘記帶便當,媽媽才趕緊替你送來呀。怎麼能這樣說,媽媽會生氣喔!」媽媽氣噗噗地鼓起臉頰。
  「我、我才不要什麼便當啦!」
  「今天便當裡有阿浩最愛吃的漢堡排喔?」媽媽不知為何一臉洋洋得意。
  「我、我不要啦!我才不愛吃咧!」
  「真是,在朋友面前不用害羞喔。」媽媽拍了拍強盜的肩膀。
  「少囉嗦啦!話說媽妳快點走啦,人家正在工作不要煩啦!」
  我眼前已經沒有強盜,只剩下叛逆期的兒子,還有為兒子煩惱的母親而已。這是什麼狀況?有種看到上學途中男學生的心情。
  「好好好,你要加油喔。晚上記得回家吃飯喔,今天我煮了阿浩最愛吃的漢──」
  「好了啦妳快走啦!說真的!已經夠了啦!」
  「好~」媽媽踩著小巧的步伐離去。
  …………
  她離開後我們之間瀰漫著一股非~常鬆弛的氣氛。

  ○

  「呼……抱歉剛才打擾了。來,我們重新開始決鬥吧。」
  強盜刻意大聲清了清喉嚨,再次舉起小刀。
  看著我的眼神彷彿盯上獵物的掠食者,刀光閃亮的小刀(水果用)尖端指著我,看似渴望鮮血。
  我嚥下一口口水,冷汗流下我的臉頰。
  寂寥的大街上空氣再次繃緊,充斥著緊張感。
  彷彿接下來,大街正中央將化為戰──
  「阿浩加油!」
  討厭啦……
  強盜正後方,一屁股坐在野餐墊上的女士無疑正是媽媽。從家裡帶來的野餐墊印了可愛的花紋,儘管老舊卻充滿家人的回憶。不僅如此上頭還擺著裝了三明治的竹籃,她正拿著其中一個三明治和小白兔一樣小口吃著。
  妳是在野餐嗎?
  「媽妳在幹嘛啦!」
  「啊,不用理我喔?阿浩你繼續工作啊。」媽媽嗯呵呵地笑了。
  「最好啦!妳快點走啦,不要煩我啦!」
  「好~」
  …………
  現場始終瀰漫著非~常鬆弛的氣氛。

  ○

  「呼……受不了,抱歉一再耽擱了。那麼我們重新──」
  強盜再次舉起小刀。
  然而他眼前的旅人不見了。
  「啊,這個雞蛋沙拉三明治是媽媽我特製的,很好吃吧?」
  「真好吃。」
  「是吧~」
  強盜正後方,高雅地坐在野餐墊上開始野餐的女士無疑正是媽媽。還有旅人。
  我完全溶入了悠閒的氣氛中,不過雞蛋沙拉三明治真的很好吃所以就無所謂了。
  「等等。旅人妳等等。妳在幹嘛?」
  「我在吃午餐。」
  「妳現在不是應該在跟我對峙嗎?」
  「我現在有點餓可以等一下再說嗎?」
  「不是我想這不是能不能等的問題……」
  追根究柢,在被水果刀威脅的時候我就懶得理他了。給我換一把傳說中的武器再來。
  「我說旅人小姐,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伊蕾娜。」
  「是嗎!原來是伊蕾娜小姐……那妳平常都做什麼工作呢?」
  平常?問我平常在做什麼工作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沒有做什麼像樣的工作的說。」
  「哎呀哎呀……難道是在準備嫁人嗎?」
  「不是,我不是說我是旅人了嗎……」嚼嚼嚼。
  感覺有點牛頭不對馬嘴不過雞蛋沙拉三明治好很吃所以我還是覺得無所謂。
  「咦?可是,那不是妳演的角色嗎?我是想問妳平常的工作……」
  ……哎呀?
  「角色是什麼?」
  我邊細嚼慢嚥,邊希望她能說得更仔細一點。



  看到我歪著頭,她「咦咦?」了一聲,露出比我還意外的表情。
  「那個,伊蕾娜小姐不是演員嗎?」
  接著這麼說。
  哎呀。哎呀呀?
  「我不是演員的說……」
  「哎呀哎呀!妳好入戲喔,真早熟!」這位媽媽妳要不要查一下早熟是什麼意思。「所以說妳平常在做什麼工作?難道說只靠當演員生活嗎?媽媽我好擔心。」
  「……沒有我不是演員的說。」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
  強盜也就是阿浩先生的母親對兒子竟然是真正的強盜渾然不覺,深信他是當演員才做這種事情的。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既然如此,氣氛會這麼悠閒也不難理解了。
  「……那個我說,這位媽媽,老實跟您報告,我和您的兒子都不是演員。」
  「我家的孩子……不是演員?」咦咦~?強盜的母親大人垂下眉毛側了側腦袋。「可是,阿浩常常在鏡子前面說『嘿嘿嘿……把錢交出來!』練習演戲喔,那不是在練習演壞人嗎?」
  「他是在練習當強盜。」
  「……可是,他之前說想要當強盜的衣服,我才幫他做了他現在身上這套喔。他難道不是為了演戲嗎?」
  「他是為了真的去當強盜搶錢。」
  「怎麼會……!」
  強盜的母親大人震驚地睜大雙眼。
  隨後她站起身說「阿浩,你可以過來一下嗎?媽媽我怎麼都不知道?」質問強盜先生。
  「要、要妳管!干妳什麼事啦!」
  竭盡全力逞強的模樣一點魄力也沒有。
  「嗚嗚嗚……媽媽我好難過……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強盜的母親開始啜泣。
  啊~弄哭人家了~
  我不用對他露出苛責的眼神,強盜就慌了手腳。
  「……!對、對了……這、這是那個啦!我只是在學強盜而已不是真的在當強盜啦!」
  真想讓他聽聽他剛才跟我對峙時說的各種名言佳句。
  「您還好嗎?」我為了感謝她請我吃三明治,決定跟強盜先生的母親大人站在同一陣線。我溫柔地扶著她的肩膀拿出手帕,這副模樣看起來倒也像是說著「喂臭男生,給我道歉!」的圍觀女學生。
  「伊蕾娜小姐謝謝妳……」強盜的母親大人接下我的手帕毫不猶豫地擤了擤鼻涕。母親大人,您搞什麼啊母親大人。
  「伊蕾娜小姐,聽我說。妳看這個,這是阿浩小時候的照片。」母親大人不曉得為什麼突然拿出強盜嬰兒時期的照片。您都隨身攜帶嗎?「這個時候他的夢想是當零食……」
  「是喔。」當零食是什麼鬼夢想。
  「名字聽起來很好吃所以我還記得……好像是……堂口。」
  「這位媽媽那是犯罪組織的俗稱。」妳是聽成糖果了嗎?
  「嗚嗚……他是什麼時候學壞的……」
  「這位媽媽我猜他天生就是這樣。」
  從小就完全沒有長進嘛……
  強盜幼稚的模樣讓人難忍淚水。
  「妳覺得我該怎麼辦?」
  「妳問我我問誰……」
  我瞥了強盜一眼。
  我看到強盜頻頻坐立不安的模樣。他自己恐怕並不討厭媽媽吧。只不過是純粹無法坦率而已。
  這種不坦率的個性常常想改也改不過來,打從一開始就卡在要壞不壞的地方非常麻煩。
  比起隨便矯正,讓他繼續不坦率直接掌握主導權隨心所欲地操控或許還比較容易。
  …………
  於是。
  這時我靈機一動想到一個妙計。
  「這位媽媽,耳朵借我一下。」
  然後我開口。
  在她耳邊悄悄地說。

  ○

  「呼……受不了,抱歉一而再再而三地耽擱了。那麼就重新開始──把手舉起來!」
  意氣風發地在街上大喊的男人無疑正是強盜。
  嘴邊圍著黑色的圍巾看不清臉龐,他手中握著小刀,刀光閃亮的刀刃對準我展露明確的殺意。
  「在這裡被我盯上妳倒大楣了。來把錢交出來!全部交出來!要是不肯我就用蠻力搶!」
  男人大喊。
  可憐的旅人高舉雙手投降,甚至惶恐地發著抖。
  「呵呵呵……不要打歪主意喔?否則人家就用湯勺敲妳的頭!」
  話說回來還有另一名強盜。
  強盜的同夥從他背後探頭。儘管換了和強盜成對的衣服從家裡回來,一不小心又跟平常一樣裝備了圍裙與拖鞋,還帶了湯勺當作武器的女人無疑正是媽媽。
  媽媽變成了強盜的同夥。
  「等一下。」
  「來吧阿浩!快點搶錢吧!把她的錢全部搶過來吧!」媽媽格外起勁。
  「不是先等一下媽妳在幹嘛?」
  「咦?對不起,是不是很奇怪……媽媽是第一次當強盜……」
  「不是這樣。」
  「難道說是做了跟你成對的衣服害你生氣了嗎?對不起喔,因為做得很好我情不自禁就──」
  「不是這樣啦。那個,蛤?妳在幹嘛……?」
  「媽媽擔心你就跟來了。」她拋了個像是會在語尾加上愛心的可愛媚眼。「從今以後我也要跟阿浩一起工作喔?」
  「…………」
  強盜就連大喊的力氣也沒了。水果刀應聲掉在地上,他當場無力地跪下。
  簡單來說就是這麼回事。
  如果他想要繼續當強盜,媽媽就會一直跟著他。
  強盜雙手掩面逃避現實。
  「拜託饒了我好不好……」
  成年了媽媽還得陪著自己上班的羞恥心,加上跟親生母親穿情侶裝的連續攻擊將他的精神破壞殆盡。
  我把手搭在跪倒在地的他肩上,短短說了一句話。
  「你只要不當強盜,媽媽就不會跟過來了喔。」
  我笑臉盈盈地說。
  簡而言之就是不希望媽媽跟來,別當強盜就好。

  ○

  之後我在那個國家又待了幾天。
  這件事過後,我沒有特別約好跟他們見面,旅行中的邂逅本來就是萍水相逢,也沒有什麼跟他們約見或碰面的機會。
  不過,不見面也不會有什麼困擾,頂多只是有點懷念雞蛋沙拉三明治的滋味而已。
  話說回來,在我離開那個國家的當天。
  我在街上又偶然間看到那對母子的身影。
  早晨,我看見穿著工作服跑出家門的青年。雖然沒有看清楚他的臉,髮型也好、體格也罷,都似乎像是之前遇見的強盜。
  「阿浩~你忘記帶便當了!便當!」
  更別說晚了一步從家裡出來的女士背影正是我看過的那個人。
  啊,是那對母子。我有種類似目睹稀奇場面,有點賺到的感覺。
  「來,工作加油喔。」母親將親手做的便當交給兒子後,一直揮手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
  結果,強盜不喜歡當強盜有媽媽陪伴──為了反抗,選擇了正當的工作。
  他們已經不再是強盜了。
  而是對感情融洽,平凡無奇的母子。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真不放心……要不要也跟去新的工作看看呢?」媽媽扶著臉頰嘆了口氣,目送青年的背影離去。
  …………
  啊,一點都不可喜可賀。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9-7-17 14:16 编辑


  第三章 誠實的政治家

  那一天,報社收到的爆料信中,有一則不值得令人吃驚,看似源自於無聊私怨的投訴。
  隨便夾在報社出入口門縫的信封中有幾張照片及一封信。對以情報維生的人而言,這類告密源源不絕,從震驚全國的消息到純粹的惡作劇都有。一早上班的記者儘管拆開信封,對內容也絲毫不感興趣。
  國內即將面臨下一場總統選舉,沒有時間報導這種八卦。既然不是什麼大事,記者甚至想當場把信丟了。
  實際上,信上寫的內容也荒謬至極。
  「幾天前入境這個國家的灰之魔女伊蕾娜是個邪惡的女人。這個女人騙走了我所有的財產。我想要報復這個魔女,請你們幫我讓她在社會上無立足之地。」
  寫下這封信的人沒有屬名,信中只有附上灰色頭髮、琉璃色雙眼大約十來歲年輕魔女的照片。
  由於這個國家沒有魔法師,來的又是具有最頂級魔法師稱號魔女的少女,如此罕見的存在來到這個國家,就算不是記者也當然知情。
  國家如果有空閒時間的話,記者也許會對魔女進行某種採訪,但現在是決定國家未來的重要時期,每個記者都忙到焦頭爛額。
  毋須多說,根本沒有時間寫這種八卦報導。
  「…………」
  但是記者卻把信悄悄收進胸口口袋,再次推開報社的門。

  ○

  「哎呀,真棒!那個看到垃圾般的眼神超棒的!」
  喀嚓喀嚓,相機前是一位每當快門聲響起,就溫柔地露出殘酷眼神如假包換的美少女。
  她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我。
  「那個……你拍夠了沒?」
  「再等一下!再拍一張就好!來!接下來捧著這朵花微笑!」男子從相機後方的黑布中探出頭來,把白玫瑰塞進我手裡說:「把那個叼在嘴裡!」豎起拇指。我想直接把花折斷。
  從周邊國家居民的口中聽說,這個國家的攝影文化似乎相當發達,我偶爾會被這種業餘攝影師請求當作模特兒。
  實際上確實挺常遇到的。
  我來到這個國家已經三天了,聽過好幾次:「妳好可愛喔,可以讓我拍一張嗎?嘿嘿嘿……」之類的搭訕。
  「真讚!……啊,等一下。那個,我不是請妳叼在嘴裡嗎……怎麼丟掉了呢……啊!可是那個看到垃圾般的眼神很讚喔!真美!太棒了!」
  喀嚓喀嚓,快門聲響繼續個不停。

  「累死了……」
  結果,我被業餘攝影師限制行動好幾個小時後終於重獲自由。
  抵達這座城市早已三天。
  大街上一如往常人滿為患,人聲鼎沸。人群中只有我一個人神情憔悴,使城市的喧囂在我耳中格外吵鬧。
  這個國家似乎將在幾天後舉行總統選舉,為此現在正沸沸揚揚地進行造勢活動。看樣子這就是街上特別吵的原因。
  「為弱者帶來光明!我身為政治家──為了指引我的人們,在此宣示將盡心盡力為國家服務!」
  在大街上走了一陣子,我看到一名男子在大街正中央的馬車上高聲疾呼。他身穿黑西裝被人群團團包圍,年紀輕輕大約只有三十來歲。
  他的名字是馬修。
  他出名到只要是這個國家的居民──不,就連只滯留了三天的我都認識他。
  『為城市帶來光輝燦爛的未來──馬修』
  全城都貼滿寫了這種抽象標語,印有黑西裝男子照片的海報。每天都看到同一張笑臉,不想認識他也難。
  「我不忍心看到國民在不景氣的困境中掙扎!為了這個國家,我想最優先解決貧富差距與領土問題!各位知道解決領土紛爭最重要的是什麼嗎?我認為是彼此原諒!過去我曾經鑄下大錯,一度遭到逐出政壇。但是那時妻子原諒了我,帶我一路走來了這裡──」
  他說的話我也聽得一知半解。
  不過他似乎得到國民某種程度上的支持。
  「總統果然就該投他──」「從來沒有看過這麼誠實的政治家──」
  我到處都能聽見這種對話。
  我在成年之前就當上魔女外出旅行,過著與國政無緣的生活。因此十分遺憾,選舉場合中說的話在我耳中聽來都虛有其表。
  在這種場合開的支票大多都不會兌現。話說每個人說的話都一樣誇張可疑,我根本分不出來哪裡不同。然而,至少對這個國家的人們來說並非如此。
  在馬修舉行演講的位置不遠處,還有另一名政治家。他一樣在馬車上演講,但這台馬車非但格外豪華,上頭的人看起來也一點都不年輕,儼然就是名政壇老手。
  「我想讓這個國家所有人都過得幸福。政治不能只把年輕當作籌碼,這就是長久以來耕耘這個國家的我才能──」
  展現沉著的態度,口若懸河地批評年輕政治家的男人名叫巴納德。
  『讓所有國民幸福──巴納德』
  他也同樣是在民宅牆壁上貼滿競選海報的總統候選人之一。
  簡而言之,決定國家領導人的選舉,將由年輕的馬修單槍匹馬挑戰政壇老將巴納德。
  誰占上風,乍看之下難分軒輊。政壇老將也好,年輕候選人也罷,兩人的馬車都被人潮團團包圍,人數看似相去不遠。
  「嘿魔女小姐,可以借用一點時間嗎?」
  我看著演講發呆的時候,某個看起來輕浮無比的中年男子擋住我的視線。
  …………
  「不好意思我謝絕拍照。」
  我轉身就逃。我再也不想被業餘攝影師糾纏了。
  「咦?等一下,不是不是!我不是攝影師啊!」
  「說得也是因為你是想成為攝影師的業餘攝影師呀。所以才不是攝影師呢。」
  「不是啦妳誤會了……」男子再次阻擋在逃跑的我面前,說:「我是做這個的。」隨即交出名片。
  …………
  「不好意思我對演藝圈沒有興趣。」
  我轉身就逃。他一定是想誇我可愛直接拉我進演藝圈吧?我可不會上當。
  「不是,我也不是演藝經紀公司的人……妳有點自我感覺良好耶……」
  「喔……那你是什麼?」
  「……就說我是做這個的嘛。」
  男子再次交出名片。
  …………
  我無可奈何只好接下。
  『淺見日報 記者法蘭克』
  原來如此看來他是報社記者。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歡接受採訪……」
  我依然轉身就逃。
  「不是不是不是!先等一下,能讓我問一點問題嗎?好不好?拜託了!」
  「蛤……………………」麻煩死了。
  「我付妳錢就是了。」
  「你想知道什麼?」我突然興致勃勃。
  「妳還真愛錢耶……」記者先生傻眼地說,拿出筆問:「妳是國外來的吧?妳覺得這次的選舉會是什麼結果?」
  刻意找外地來的我,才想說他想做什麼,原來只是採訪選舉結果而已。隨便找應該都找得到比我適任的人才對……不過他也許是想知道局外人的客觀意見也說不定。
  「……我沒有特別支持哪位候選人,所以不太理解……」我一面比較剛才演講的兩人一面回答:「可是我想,現階段勝負應該五五波吧。哪邊勝選都不令人意外。」
  「喔喔!妳為什麼這麼想呢?」
  「…………」我說:「首先,年輕的馬修在演講時頻頻提到自己跟夫人間的關係呢。這應該能成功拉攏年輕族群的選票。」
  過去馬修曾經被對立陣營的政治家爆料背著妻子出軌,慘遭逐出政壇。之後他不僅承認自己的錯誤並向妻子道歉,花費時間慢慢挽回彼此的關係,如今還跟妻子互相扶持,回到這次的選戰之中。這是常見的佳話。
  聽了好幾次就算不想記起來也難。
  「另一方面,另一位候選人巴納德從以前就在政壇打滾,我想他相當重視人脈。實際上他的支持者也都是老人家,可見他相當擅長攏絡高齡族群呢。」
  「妳覺得他們兩人的政策如何?」
  「我都沒有興趣。」
  「真過分啊……」
  「反正選舉到頭來只是人氣投票不是嗎?」
  「妳真的好過分啊……」
  跨越重重困難重返政壇的年輕政治家,以及阻擋在前的政壇老將。
  這個對決結構十分淺顯易懂,不難理解國民會如此關注選戰結果。
  「可是啊,如果要我來說的話,我比較希望巴納德能當選總統啊。」記者法蘭克直白地說:「妳不覺得讓那種只會無恥亂喊口號的人領導國家很丟臉嗎?他還搞過婚外情耶。」
  「可是他好像很受年輕人支持呢。」
  「就是說啊,反正年輕人只不過是被他的年輕形象吸引罷了。實際上他在演講中說了什麼?都只是些騙眼淚的故事嘛。用那種東西煽動選民實在是三流的手段呢。」
  「…………」
  「所以說,我們這些大人才會比較希望巴納德當選。但妳說得沒錯,現在局勢確實是五五波。就是這樣才傷腦筋啊。」
  妳懂我的意思嗎?他偏著頭問我。
  我完全聽不懂他想說什麼,不過──
  「……難道說,你想要我做壞事嗎?」
  我隱約感覺得出來,但是記者法蘭克卻說:「不是不是,怎麼會。」揮了揮手。
  「我希望妳做的是正確的事。」
  他以只有我才看得見的角度,從懷裡的口袋抽出幾張照片讓我瞥了一眼。
  那幾張是我的照片。
  「妳來到這個國家已經三天了吧?話說,妳在今天之前的兩天用了多不正當的手段賺錢啊?」
  照片清楚直擊我在這個國家做生意的現場。第一張是我用賤價買進項鍊的照片。第二張是我擺出寫了『許多人買了這條項鍊從此幸福美滿。』的招牌擺地攤的照片。第三張則是我一條項鍊賣一枚金幣的照片。
  哎呀真驚人。光憑這三張照片,不論怎麼看都像是我在詐欺斂財嘛。
  「妳了解我想說什麼吧?」
  記者法蘭克笑臉盈盈地說:「我有點事情想麻煩妳,可以陪我來一趟報社嗎?」轉身背對我。
  「這些照片是被妳騙的受害者寄來的爆料──我不是想讓妳在社會上無法立足,也不想陷害妳。我只是希望妳能幫我一點忙,做正確的事而已。」
  然後他說:
  「不過──妳要是不幫我的忙,我倒也不是沒有那種打算就是了。」
  至少我認為他現在做的絕對不是正確的事。

  ○

  「年輕政治家馬修有名為洛麗的妻子,她長得美若天仙,就外表而言可說是個完美無缺的女人。」
  記者法蘭克把我請進報社,點了支菸這麼說。
  「不過,會選擇那種三流政治家當作伴侶,可想而知她的腦袋不太靈光。丈夫惹了麻煩之後,她也被用來替他擦屁股。」
  他拿了幾本書給我。
  那幾本書好像是自傳,封面印有美麗女性的照片,書腰上寫著『身為政治家之妻』以及『在發生壞事後到原諒丈夫之前』等吸引讀者的字句。
  「我看準了這些書全都是馬修要洛麗寫的。」
  他從口中呼出白煙說道。
  這對夫婦過去的故事十分平凡無奇。
  至今數年前。
  剛出道的政治家馬修背著妻子悄悄與祕書發生婚外情,被對立的政治家爆料。
  人們批評政治家和政治無關的人性面,原本支持他的人一一離開他的身邊。不論過去如何一帆風順,緣分也會突如其來地結束。
  結果,直至今年為止的數年間,他都被迫離開政治舞台。這是當然的。不可能把國家交給會外遇的男人之民意阻擋了他的仕途。
  今年為止他都銷聲匿跡的事實眾所周知,而今年他重新開始以政治家的身分展開活動,如今已經能獨自挑戰重量級政治家了。
  他究竟是如何爬到如今的位置的?
  「這一切全部都是馬修的陰謀。」
  記者法蘭克把已經快抽完的菸按在菸蒂堆積如山的菸灰缸上,說:「馬修自從失勢到今年復出之前,一直以洛麗代為出馬的方式在公開場合活動。」
  自從丈夫失勢以來,妻子洛麗就成為報章雜誌等新聞媒體的常客。她在訪問中表明「我不原諒丈夫。」「但是內心還想繼續相信他。」等純潔的心意,展現出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夫唱婦隨的誠實妻子形象。不少人被她儘管遭到丈夫的行為傷害,最後仍不示弱選擇堅強面對的姿態所感動。
  為了讓丈夫東山再起,馬修的妻子洛麗花了很久的時間用盡各種方法。她出版自傳、舉辦演講、成立自己的服飾品牌、還經營餐廳。後半我有點想吐槽根本就是她的個人興趣,但至少國民對她的這些行為表達全面肯定。
  於是,她的好感度必然會與丈夫的好感度相連,如此讓馬修再度回到表面舞台。
  然而報社記者卻主張這一切都是馬修的算計。
  「在婚外情曝光之後,馬修就利用妻子拉抬自己的好感度。她會出版自傳、出席演講、開店開餐廳全部都是馬修指使的。」
  「你有證據嗎?」
  聽到我的問題,記者法蘭克搖了搖頭。
  「我沒有證據。一點也沒有。」
  原來如此,也就是單純的憑空杜撰嗎。我在內心這麼想的同時,「不過……」他繼續開口:
  「我希望妳能幫助我掌握證據。」
  他說:「沒有證據支持的報導只不過是虛構而已。沒有報導能比這更膚淺了。我想先採訪馬修的老婆,讓她拆穿馬修的謊言。」
  「……你想要我做什麼?」
  「妳是魔女對吧?魔女不是能做自白劑,或是用魔法讓別人沒辦法說謊之類的嗎?」
  「你太看得起魔女了。」
  「妳辦不到嗎?」
  「我沒這麼說。」但是。「如果這麼做洛麗小姐還是沒有說出你想聽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從某些角度看來,他倒也像是充滿正義感的記者。然而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出一股純粹想要陷害馬修的氣息。
  對他的報社來說,巴納德當選比較有利,馬修當選反而比較棘手吧。正因如此,他才會不論如何都要抹黑對手,再次將對方拉下舞台。
  但這麼一來,假設我真的對洛麗使出只能說出實話的魔法,又沒有得到有力的情報怎麼辦?我想如果在這裡用那種魔法,反而有可能從記者法蘭克口中聽見報社跟巴納德間暗黑複雜的關係。
  「妳不是魔女嗎?」
  他歪嘴微笑。
  接著說:
  「既然能做出自白劑,也能做出讓人說謊的魔藥吧?」
  只要話出自洛麗口中就好,真相其實根本無所謂。
  看來這就是眼前這位記者眼中正確的事。

  ○

  由於是平日,街角的咖啡廳看起來門可羅雀。至少除了我們之外這裡幾乎沒有其他客人,唯有遠處的服務生在櫃檯後方清理碗盤的聲音,傳進坐在窗邊的我們耳中。
  「這間是我經營的咖啡廳,如您所見生意並沒有多好。還是因為大家都在忙著選舉沒空來呢?」
  四人座的座位上,只有我對面的位子空著。記者法蘭克坐在我隔壁。
  而他對面的座位上,洛麗高雅地掩嘴輕聲笑道。
  她的氣質的確不愧為美女。
  「那麼,今天請問有什麼貴事呢?」
  「是的,我想請教您關於您和先生馬修之間的關係。」記者法蘭克瞥了我一眼說:「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請您分享從妻子的視點看來,身為政治家的馬修是什麼樣的人。」
  「哎呀!」洛麗拍了一下手。「真不錯!如果能在選舉中助我先生一臂之力,請務必讓我幫忙!」
  「是,那就太好了。那麼──」
  接著記者法蘭克拿起筆,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
  我的任務頂多只有坐在一旁發呆,無事可做只好聆聽隔壁的對話。
  甚至讓我懷疑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久等了,為您上特調咖啡。」
  不久之後,服務生將三人份的咖啡端到一副無所事事的我面前。
  隔壁正在進行重要的採訪,於是我說:「啊,放這邊就好。」扮成親切的客人將咖啡聚集到手邊。
  接著。
  「那個……請問兩位要加砂糖嗎?」
  我再扮成貼心的女生在採訪中插嘴問道。
  記者法蘭克默默搖頭,洛麗則是說:「那麼請幫我加一顆糖。」對我微笑。
  閒閒沒事的我完全變成打雜小妹。
  不,在這個時間點之前的確幾乎與我的任務無關,所以說當然確實理所當然。
  我的任務現在才開始。
  撲通一聲,我將一塊白色物體丟進咖啡哩,用湯匙攪拌。我瘋狂攪拌,讓物體能完完全全溶入咖啡之中。
  「來,請用。」
  洛麗不疑有他,接下我遞給她的咖啡,道了聲:「謝謝。」對我展露笑顏。
  她看起來完全沒有心機。
  「…………」
  但實際上,暗藏於她心中的黑暗現在才終於要真相大白。
  她不可能知道咖啡裡加了什麼。
  「呃──那麼我還有一個問題。」記者法蘭克看到洛麗放下咖啡杯問:「關於您和您先生之間的關係,你們現在處於對等的關係嗎?」
  那個問題直搗核心。
  傳聞是真是假,馬修是否無辜。
  洛麗現在如果保有正常的思考判斷能力,一定會笑著說出:「那當然。」之類的回答才對。
  「…………」但現在她的臉上卻沒有笑容。「……不,我們並不對等……從以前開始就是。」
  她有如夢囈一般有氣無力地回答。
  「不對等?請問這是什麼意思?」記者法蘭克故作不解的表情,歪著頭問。
  好虛偽的態度。明明是我動了手腳才讓洛麗說出真相的。
  「…………」我靜靜旁觀兩人的模樣。
  洛麗正要開口說出一切真相。不論聽到什麼問題,她肯定都會將羞恥心與思考能力置之度外,詳實地回答。
  如果陷入這個狀態的她沒有說出記者法蘭克所期待的回答,我就必須再點一杯咖啡,摻藥之後再交給她。
  換言之,她不論如何都必須說出記者所追求的真相。
  「從以前開始……我跟馬修之間……就有明確的……主從關係……」
  不過我絲毫沒有必要再點一杯咖啡。
  她說出的真相和記者法蘭克預測的範圍相去不遠。
  「我們……偽裝成夫妻,締結了奴隸契約……絕對……不能反抗的契約……」
  「您說什麼?請問那是什麼意思?」記者法蘭克看似驚訝,嘴角卻明顯透露出笑意。
  「他現在會一躍成為總統候選人……一切都是因為……按照計劃進行。」
  「……這是怎麼一回事?您是說,他從以前的外遇行為,到現在的一切全部都在計劃之內嗎?」
  這已經是完全無意隱瞞的誘導性提問了。
  「正是如此……」
  這邊也似乎無意隱瞞就是了。
  「真是太驚人了……!」記者法蘭克誇張地吃了一驚,表情依舊帶著笑容。「也就是說,馬修會一躍成為總統候選人,全都是因為他制定了綿密的計劃嗎?儘管表面上偽裝成夫妻關係,您過去都被他當成奴隸利用嗎?」
  既然沒有必要繼續隱瞞,記者法蘭克貪得無厭地想揭露一切。
  她處於不論什麼都會老實說出口的狀態,因此自然而然地誠實說出了我們預料範圍之內的真相。
  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
  「……不,不是。」
  但她卻緩緩搖了搖頭。
  接著說:
  「……奴隸不是我,而是我先生。」
  這個恐怕和記者法蘭克心目中的答案明顯不同。

  ○

  從她口中說出的真相,就連記者法蘭克也始料未及。
  洛麗與馬修的夫妻關係間,有類似主從關係的要素。以這種前提解釋應該比較正確。
  但那和我們預料的關係卻完全相反。
  「至今為止的一切都是他聽我的命令做的。全部都是我安排的。」
  她平淡地說。
  「他過去跟祕書的婚外情曾造成軒然大波,害他失勢──不過那全部都是他依照我的指示做的。」
  妻子辛勤地支持逼不得已,必須暫時從政壇抽身的政治家,直到他展開新的政治生涯,如今投身擔負國家未來的選戰。她說就連這種進展,都是她一手策劃的。
  馬修這名年輕政治家過去和其他政壇老手相比,能稱為武器的東西極為有限。不僅如此,他更缺乏知名度。
  與其報導只有年輕是本錢的政治家,各家報章雜誌都傾向報導政壇中有頭有臉的老面孔,他無疑處於壓倒性不利的狀況之中。
  為了在政治界生存,他需要提升知名度。
  他必須打響自己的名號。
  沒有知名度的政治家──不,不只有政治家,沒有知名度就代表他的存在不為人知。換言之,等同於不存在。
  「所以我想,與其靠正當的方法去吸引注意力,不如以錯誤的方法讓他受到矚目會比較有效。」
  為此,她選擇打響名號的方式,就是讓馬修外遇。
  兩人的夫妻生活本來就是建立在虛偽之上。
  不出所料,馬修的負面形象受到矚目,結果甚至遭到眾人撻伐斷送了政治生涯,但之後有洛麗替他善後。
  洛麗受邀演講、開店經營、站到台面上不停宣傳自己與丈夫圓滿的家庭生活。她在他人眼中會是什麼樣子呢?
  她原諒不忠的丈夫,她的形象至少不會是負面的才對。一如既往深愛著難看偷吃的丈夫,她這名偶像轉瞬之間就引來眾人讚賞。
  然後假以時日,等馬修的罪行也藉由洛麗的光彩化為烏有時。
  這時,她讓馬修再次登上舞台,競逐總統大位。
  那時馬修的印象肯定已經一百八十度轉變了。
  「你想,跟平常是好人的人做壞事比起來,平常是壞人的人做好事更能給別人好印象對吧?我就是讓我先生兩邊都做。」
  洛麗不改微笑,這麼說道。

  ○

  『世紀大惡女?政治家馬修之妻的恐怖本性』
  報紙頭條隨著洛麗的照片這麼寫道。
  隔天的報紙清一色都是她的新聞。與其說是「她的」,說「他的」也許比較正確。
  「怎樣?這下巴納德就穩上了吧!馬修沒用到被壞女人操控,不可能會有人繼續支持他的啦!」
  「…………」
  他說一定要讓我看看昨天寫的報導叫我來報社,可是他交給我的東西實在難以形容。
  報導寫得太赤裸了。洛麗昨天說的話一字不漏被寫進報導之中。
  「這個新聞會不會太偏頗了?」
  我揮了揮報紙看了他一眼,但是記者法蘭克卻傷腦筋似地聳聳肩說:
  「不會啊,我只是寫下了真相而已啊。」
  「不過這樣不就跟宣布你的報社支持巴納德一樣嗎?」
  「的確是這樣沒錯,可是大眾不會這麼想吧。」
  「…………」
  在這個國家「公平公正」這句話的意義恐怕比報紙還薄。
  他更無意隱瞞這件事。
  哎呀還真過分。
  「謝謝妳魔女小姐,多虧妳這個國家可以高枕無憂了。巴納德如果當選,肯定會帶領這個國家前往正確的方向。」
  「……不用客氣。」我沒有看他,伸出手來。
  「……?什麼,握手嗎?」
  你白癡嗎?「偷拍我的照片,可以還給我嗎?」
  「啊啊,那個啊。」記者法蘭克在我提起這件事前似乎是真的忘了。「我看看,奇怪?放到哪裡去了?」他翻了翻背包,終於說:「來,給妳。」把幾張黑白照片交給我。
  「謝謝。」我一把搶下照片塞進口袋。「這樣我們的合作關係就結束了吧?」
  「哈哈哈!其實我還想請妳多幫點忙啊。居然能做出讓人什麼都自己坦白這麼方便的魔藥,真不愧是魔女啊。妳要不要在我的報社工作啊?」
  「你太看得起我了。」
  「倒也沒有吧?」
  「反正我以後再也不會幫你們的忙了。」
  聽到我鄭重拒絕,他哼了一聲。
  「──算了,以後要是再來這個國家,就再麻煩啦。」
  語畢他轉身就走,走進報社裡。
  「嗯,再見。」我們恐怕再也不會見面了。

  之後,說到馬修的下場如何,就容我來稍微提及吧。
  妻子的惡行惡狀曝光之後,馬修在演講台上崩潰。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出過去所有的事情──在妻子的支持之下才來到這裡之類的話全部都是胡說八道,並為此道歉。
  他還說,其實他一直受到妻子的虐待。明明想以正當的方法選舉,卻在妻子的逼迫之下被迫發生婚外情。
  兩人現在正在辦理離婚手續。
  令人意外的是,人們沒有指責他,反而將矛頭指向他的妻子。
  洛麗被視為壞女人成為眾矢之的,過去她開設的店鋪幾乎全部被迫關店,她的書退貨也堆積如山。
  最後馬修與她的離婚正式成立,她也被趕出自己的家,自人前消失。
  這可以說是壞女人稀鬆平常的下場。
  另一方面,馬修繼續競選。即使長期受到妻子虐待,他憂國憂民的心情似乎不假。
  人們被他長時間堅忍不拔的心所打動。
  「加油!」「不要氣餒!」諸如此類俗套的鼓勵鼓舞他前進。
  記者法蘭克揭發了壞女人的真面目,這篇報導確實使狀況為之一變。
  只不過,結果和預期完全相反。
  自從洛麗的報導刊登以來,馬修與洛麗離婚之後,他的人氣便史無前例地高漲。
  即便長期受到妻子虐待,他仍為國家奉獻的誠實態度讓眾人為之傾倒。
  即使妻子是壞女人,也和他本人的評價沒有關聯。
  住在城裡的人們似乎比報社裡的人更加理解這點。
  正因為如此,記者法蘭克才會誤判情勢,反而拉抬了他想要降低的馬修聲勢,招致這種結果。

  話說回來。
  我也對記者法蘭克說了謊。
  我和洛麗在咖啡廳採訪時並非初次見面。
  「……根據今天報紙的民調,看來馬修肯定會當選。妳覺得呢?」
  「太沒有驚喜了真無趣。」
  離婚後,她請我到她家裡,並端出咖啡招待我。聽說是現磨的。
  她用湯匙攪拌冒出蒸氣的咖啡杯對我微笑。
  我也學她喝了一口咖啡。
  「這個咖啡很好喝。」
  「是吧?因為跟店裡端出來的一樣呀。」
  她喝了一口放了一顆砂糖的咖啡,笑說:「跟平常的味道一樣。」
  她和記者法蘭克見面時肯定也嘗到了相同的味道。
  因為我那時在咖啡裡加的,只是普通的砂糖而已。

  ○

  洛麗和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在我入境的第一天。
  入境之後我在國內閒晃了一陣子,偶然間走進了她經營的咖啡廳。
  「哎呀,妳是旅人嗎?」
  她突然在坐在窗邊的我對面坐下。
  這個人是誰怎麼突然這樣?討厭好可怕。我如此展露戒心,她卻對我說出:「啊啊妳不用怕。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這句可疑滿點的話,並隨之遞出她的名片。
  「……是喔。」
  上頭密密麻麻地寫著咖啡廳老闆娘與政治家夫人等各式各樣的頭銜。果然很可疑。
  可疑的她就這樣擅自跟我說起這個國家的事情。
  「這個國家現在正沸沸揚揚地進行選舉。現在正由重量級政治家單獨對決年輕政治家喔。」
  但是,這個國家的選舉有一個問題。她又繼續對我說。
  問題在於每個報社的報導方向。他們不只傾向巴納德,報導的內容也都只有巴納德活躍的新聞。她說,報導不只不中立,更是偏頗。
  「這樣下去我先生會被報社打垮。」
  所以她希望我能助她一臂之力。
  她說:
  「原本應該讓正確的政治家當選,將國家引導到正確的方向;但是現在這個國家的政治太腐敗了,使這件事無法實現。不論何時,贏的都只是比較受歡迎的那方。決定國家未來的選舉淪為純粹的人氣投票。」
  然後事實是──
  我在街上看到的演講光景,看起來確實像是人氣投票的演講。
  大眾說不定也只是朝比較受歡迎的那方聚集。演講沒有明確的目的,純粹為了吸引注意可能才是最大的理由。
  簡直就像是被光芒吸引的飛蟲。
  「妳願意助我一臂之力,讓真正正確的政治家當選嗎?」
  她這麼問我。
  我只能以:「這樣嗎我知道了。」表示理解,卻無法立即點頭同意。她有可能說謊,我想自己只要不清楚實情便不可能幫助她。
  所以我只回答:「我考慮一下。」就在當天道別了。
  在這裡稍微離題一下。這個國家似乎有許多業餘攝影師,光是走在街上就常常會被說:「妳好可愛喔,可以借我拍一下嗎?嘿嘿嘿……」的攝影師搭訕。
  實際上我待在這個國家的第一天就時常遇到,第二天也是。
  被拍照的時候也常收到幾張做為紀念。
  我在造訪這個國家的第二天再次造訪她的店內。
  那時她歪著頭問我:「妳願意幫助我了嗎?」
  「…………」我拿出幾張在街上拍的照片,接著寫下一封信。「我不知道對的是妳還是報社,所以沒辦法現在立刻協助妳。」
  我在信上寫下我做了壞事等等毫無根據的控訴。
  「我會在今天晚上把這封信放在報社入口。如果報社記者做正確的事,就一定會無視這封信,或是揭露我的惡行。如果他想做壞事的話,就一定會誤以為抓到了我的把柄,用這些來威脅我。那時我就幫助妳,否則我不能幫妳。」
  於是,我在這個國家滯留的第三天到來。
  令人遺憾的是,報社記者是做錯事的人。

  「不過這樣好嗎?結果妳為了讓他當選失去了一切。」
  我認為她為了讓馬修當選所採取的方法實在是太自暴自棄了。
  「無所謂。」
  她依舊喝著咖啡笑說。
  幾年前的婚外情是她一手主導的,也是讓丈夫出名的長遠安排。
  為了讓他當選,他非得打響名號不可。非得證明他的正確不可。
  她一定是這麼想的。
  正因如此,數年前她才會逼迫他外遇,然後在現在爆出真相。
  洛麗藉由自白罪孽全都是自己犯下的,強調在做錯事的自己身邊,馬修有多麼正確。
  喝下不論什麼都會坦白的藥──她做出這種前提,讓人誤以為她做的壞事曝光。
  「我只不過是用錯誤的方法做正確的事而已。」然後她說:「我希望他能繼續當個為了做正確事而做正確之事的政治家。」
  「…………」
  我放下咖啡杯。
  「脫離妳的控制後,馬修看來十分活躍呢。」
  接著看著她這麼說。
  如今他氣勢如虹,想必會順利當選總統吧。
  「我想也是,否則我就傷腦筋了。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才逼他忍耐的呀。」
  為國服務的誠實政治家,今後將會引導這個國家。



  然而引導他的,卻是做錯的事情、和誠實大相逕庭的妻子。這個國家究竟有誰知道這件事情呢?
  這個事實肯定無人知曉。
  過去如此。
  今後亦然。

  ●

  灰之魔女離開幾天後,那個國家選出新的總統。
  他同時也是歷代最年輕的總統。
  這恐怕是這個國家歷史改變的瞬間──各家報社如此掃興地評論。
  在選舉之前想必任何人都無法預料,將誠實作為最大的武器挑戰資深政治家的馬修會勝選。
  因此新總統馬修的誕生使全國上下沸騰可說是理所當然。
  這個國家一定會被引導至正確的方向──所有人都如此深信。
  「謝謝您。」
  國家邊陲的某間小民宅。
  某個男人畢恭畢敬地低頭。
  他是肩負國家的男人,也是剛上任的總統。又或者,他是比任何人都還要誠實的政治家。
  在不愧為政治家風格的長長鞠躬之後,他抬起頭。
  他的視線前方,過去的妻子在桌上無趣地撐著臉頰。
  「請您繼續指引我。」
  他懇求似地說道:
  「我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
  過去的妻子聽到這句話嘴角微微上揚。
  誠實的政治家確實就在這裡。
  然而,沒有人知道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對國家誠實。國內也沒有人知道他真正對誰誠實。
  過去如此。
  今後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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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生病、魔女與掃帚的故事

  魔法師中最頂級的稱號是魔女,但若是以為魔女是不論什麼事情都能順利達成的特異人類,我無論如何都會感到不解。
  魔女並非完美無缺。我們會犯錯,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說,魔女當然無法讓死者復生,也不能停下全世界的時間,更無法自由自在地操縱天氣……不,也許有魔女辦得到,但至少我辦不到。否則下雨天我就不會把自己關在室內了。
  除此之外,魔女也不能不老不死,不能不死不活,不能醒著睡覺。此外還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簡單來說就是有所不能。和列出做得到的事情相比,列舉做不到的事情恐怕還比較容易。我們辦不到的事情正是如此五花八門。
  不過,這些事情就算做不到也不會特別傷腦筋,就算辦得到也只會覺得「啊,這樣啊。是喔。」無聊到讓人打呵欠罷了。
  然而。
  如果。如果有可以治療世上所有疾病的魔女,如何呢?
  只要成為魔女,大多數人都能使用治療傷口的魔法,但是在漫長的旅途中,我不僅從沒見過能治療任何疾病的魔女,甚至連聽都沒有聽過。
  有那種人就太好了呢。
  請她務必要來罹患重病、臥倒在床的我身邊。能不能這時恰巧出現,治好我的病呢?
  「……咳咳!」
  否則我有可能會死在這裡。
  我現在瀕臨死亡的深淵。我罹患了攸關生死的重病。
  就連正在獨白的現在,眼前的天花板也不停扭曲,昏昏脹脹的腦袋溫度向上飆升。時間的流逝感覺起來非常非常緩慢。時鐘的秒針真的走得那麼慢嗎……
  「伊蕾娜大人,您還好嗎?」
  床邊響起擔心我的溫柔嗓音。抬起頭,我看到長得和我一樣的女生低頭看著我。
  我試著搖頭,卻因為使不上力而無法如願,只好張開嘴氣若游絲地回答:
  「……不好……快死了……」
  話說回來離題一下。
  我倒楣罹患的,攸關生死的重病。
  那究竟是什麼病?
  沒錯,就是感冒。

  ●

  「不不不,只是普通的感冒,您在胡說什麼?」
  我低頭看著伊蕾娜大人,她虛弱地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
  身為平時就和她一起行動的掃帚,我自然明白她落得這副下場的原因。都怪她自己不好,時值凜冬居然一臉得意地說:「感覺今天想要涼快一下。」在睡覺時將窗戶全部打開。伊蕾娜大人偶爾會淪為無藥可救的蠢蛋。
  「嗚嗚……我一定是得了這個國家特有的重感冒……一定很快就會死掉……一定不會馬上就好……快死掉了……」
  因為感冒而身體虛弱的主人就連精神面似乎也變得比平時脆弱。又或者該說這是她平時愛想東想西的反作用,現在的她展現出十分懦弱的一面。
  「不要緊的伊蕾娜大人。您一定馬上就會舒服一點的。」
  「我想也是……因為我一定會馬上死掉……」
  「不,我不是那種意思。」
  「咦……?難道是……安樂死嗎……?」
  「也不是那種意思。」
  她已經超過溫順開始卑微了。
  區區感冒明明不可能會死的說。
  不過我能如此跟伊蕾娜大人對話,就代表伊蕾娜大人使用了將我變成人形的魔法。
  我如果記得沒錯,她是一面斷斷續續地呻吟著:「嗚嗚……去買……去買藥……回來……」一面呼喚我出來的。
  「…………那個,我想去買藥。」
  「不可以。」
  現在的她莫非不是我所認識的伊蕾娜大人嗎?
  我坐在床邊,她卻緊緊抓住我的裙子不肯放開。伊蕾娜大人遭逢身體不適,直到我變身成人之前似乎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使想請我去買藥的伊蕾娜大人變成害怕寂寞到不想自己一個人的伊蕾娜大人了。
  我變身成人時,伊蕾娜大人倒在地上,於是我立刻將她抱到床上,但──
  「……不要走……」我一想去買藥她就立刻對我露出溼潤的雙眼。「妳聽我說……這樣拋下我一個人的話我會死掉喔……我會咬舌自盡喔知道嗎?」
  「您有咬舌自盡的力氣嗎?」
  「偶有。」
  「看來沒有呢。」
  「偶有。」
  「看來是沒有呢,怎麼看都沒有呢。」
  「不要走……」
  又兜回來了。
  「可是,我不走的話伊蕾娜大人的病情不會改善。」我鐵下心來甩開伊蕾娜大人站起身。
  「啊……」
  說到那時伊蕾娜大人的表情,她的模樣可憐到像是被遺棄在路旁的小狗,虛弱到難以言喻,那隨時都會哭出來的表情讓我感到幾分心痛。就再補充還讓人意外地有些心動吧。
  「……那麼,請至少讓我在伊蕾娜大人睡著前念本書給您聽。這樣如何呢?」
  這是我必須去幫伊蕾娜大人買藥,以及伊蕾娜大人不想自己一個人兩者間的折衷方案。
  聽到我的提案,伊蕾娜大人稍微露出放心的表情。
  「這樣的話……我知道了……那麼,妳要在我醒來前回來喔……?」
  「…………」



  該怎麼說……這種同時刺激保護欲和嗜虐心的感覺是什麼……
  我嗯哼一聲清了清喉嚨,揮開湧現心頭的邪念,在伊蕾娜大人的床邊坐下。
  我翻開的書是伊蕾娜大人隨身攜帶的《妮可冒險記》。她已經讀過好幾次了,一定會聽膩馬上就睡著。
  「呃……很久很久以前,某個地方有一位魔女──」
  「呼嚕~」
  她睡著了。
  剛開始五秒伊蕾娜大人就睡著了。
  「…………」
  毋須多說,我離開房間時抱著相當難以言喻的心情。

  ●

  我記得伊蕾娜大人是在幾天前造訪這個國家的,看來那時感冒就已經在城裡流行了。
  陰天之下,城市陰沉慘淡無比,路上的行人都像是缺乏生氣一般有氣無力,彷彿行屍走肉一般。
  擦身而過時聽見的幾乎都是咳嗽與噴嚏聲。隨處都有人生病,我也自然而然地感到身體不適。不過只是有點感覺而已。畢竟我本來就是物品,和感冒無緣。
  「我看看……總之先找藥房好了……」
  我在街上繞了一陣子。
  我效法主人的思考方式,心想隨便走走應該就能找到目標而在路上閒晃。
  而藥房出乎意料地就在我們住宿的旅館附近。甚至讓我想:距離這麼近伊蕾娜大人不也可以自己來嗎?
  然而。
  「喂搞什麼啊!」「快點給我拿藥出來啊!」「我的孩子生病一直不好!快點想想辦法!」「藥房不製藥要誰來製藥啊!」「快點出來!」
  藥房前面有一群人。
  因為流行感冒而形成的隊伍──並不是,怒吼在包圍藥房的人群中此起彼落,捲起噓聲的暴風雨。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嘻嘻嘻……看來大事不妙了呢。」在一旁望著人群的老婆婆露出看似知道內幕的表情突然在我身旁現身。她念著「傷腦筋。」聳肩說:
  「這個國家啊……現在正在流行感冒啊。」
  「啊,是……」
  我想也是。
  「這間藥房的老闆娘平常會做流行感冒的特效藥喔,最近卻不肯製藥了。」
  「是這樣嗎……」
  的確,我自己也看得出來……
  「因為這樣,這個國家現在亂成一團呢。得了病卻沒有人治好,藥房前面才會鬧成這副德性。真傷腦筋呀,嘻嘻嘻……」
  「…………」
  然後老婆婆解釋完用眼睛看就懂的狀況後就回去了。那個老婆婆究竟想做什麼呢……
  再怎麼說,不論怎麼想在藥房前面的人都似乎還有力氣抱怨,我想就算不吃藥只要好好睡一覺就會好。
  總而言之,在這種吵吵鬧鬧狀況下,毫無疑問買不到藥。
  傷腦筋。從有這麼多人在抗議看來,恐怕只有這間藥房的老闆娘才能做出治好伊蕾娜大人病症的特效藥。
  …………
  不是不是,哎呀哎呀?
  換句話說,只要能讓這間藥房的老闆娘製藥,伊蕾娜大人就能馬上恢復元氣了不是嗎?
  那麼事不宜遲,就立刻去見藥房的老闆娘吧。
  「不要只會躲在裡面給我出來!」「對啊對啊!」「讓我買藥!」
  我推開人群,悄悄繞到店面後方。
  哪裡,我是物品,能夠知道人類所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說,這間店有後門之類的。
  「……找到了。」
  實際上,後門確實存在。『呵呵呵……被妳找到了呢。』後門散發出妖豔的氣息阻擋在我面前。『可是妳能打開我嗎?人家的鎖可是非常頑固喔。』儘管不懂它在說什麼,但是微妙挑釁人的態度讓我頗為不滿。
  我無視門的戲言,在附近找來鐵絲。
  然後直接插進鎖裡。
  因為我是物品,因此挑鎖也是小菜一碟。
  『呼……我的防備可是非常嚴謹喔?過去我的操守一生只奉獻給一把鑰匙!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地被妳──』喀嚓喀嚓。『啊啊嗯不行!要被鐵絲打開了!』
  輕而易舉地打開了。立刻就打開了。這個鎖真隨便。
  『給、給我等一下!妳……妳想對人家做什麼?』我打開門。『啊啊……怎麼這樣……請住手……好丟臉……』我關起門。『謝謝妳!』
  穿過喋喋不休的門,我來到一間昏暗的房間。
  走進房內的瞬間,我立刻聞到藥房獨特的藥品氣味。房內充斥著刺鼻的味道,使我自然皺起眉頭。
  那是間凌亂的房間,更是間各類物品悲傷地哭泣的房間。紙張散落一地,調配到一半的燒瓶被棄置不理,材料也遭到廢棄。儘管擺設了最基本的古董風家具,但那些全都被雜物掩埋,看起來簡直像是間垃圾屋。
  各種雜物的慘叫在房間內此起彼落。有物品悲嘆遭到棄置,也有物品口吐惡言,它們全都在咒罵趴在房間中央的主人。
  『喂不要把我丟掉啊!』『欸!人家倒在地上耶!』『給我珍惜一點妳這臭人類!』就像這樣,猶如門外的民眾。
  「…………」
  當然,它們是物品,房間的主人當然聽不見它們的話。
  「呵呵呵……全都完了……」
  不,也許她聽得見也說不定。房間的主人是個身穿白袍的金髮女子,平常她想必十分美麗──但如今她雙眼無神面容慘白,絲毫感覺不到生氣。
  「我做不下去了……一切都無所謂了……」
  她有如世界末日來臨似地喃喃自語。
  『喂不要放棄希望啊!』『欸!打起精神啦!』『給我更珍惜自己一點妳這臭人類!』物品們齊聲鼓勵她,她當然還是聽不到。
  「那個……請問您還好嗎……?」
  我在她面前屈膝跪下。總覺得眼前的女人有點可憐。
  她抬起頭,對突然闖進屋裡的我並不驚訝,「啊……妳好……」她點頭道:
  「能請妳幫我結束生命嗎……」
  她突然說出這種話害我十分困擾。您在胡說什麼?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已經不行了啦!我不想製藥了啦!我做不下去了啦可惡!」她直接仰頭大哭。她在自暴自棄。
  「那個……沒有您的藥,好像有許多人在傷腦筋的說。」
  「誰管那麼多啊渾蛋!人家也生病了啦!現在哪有時間做藥啊!」
  「哎呀您生病了嗎?」那真是糟糕了呢。「請問您生了什麼病?」
  隨後她說:
  「相思病!」
  「嗯?」
  「相思!病!」
  原來如此很健康呢。
  不知名的藥師小姐不理會傻眼的我擅自說起故事來。
  「我最近跟某個男生很要好。我也不討厭他,其實還有點喜歡他,可是……前一陣子他送我一份禮物,是一條項鍊。項鍊上鑲了寶石非常漂亮,但我查了之後才發現,那顆居然是代表『友情』的寶石耶!妳想想看,一定是『我想跟妳做朋友就好別說想跟妳交往也完全不想跟妳結婚今後建立肉體關係就好唄!』這種意思啦!有沒有事情能比這種背叛還過分!不,沒有!可惡!」
  「……喔。」
  她哭著把項鍊丟了。但是幾秒後又說:「啊啊……可是我還是恨不了他!喜歡!」把項鍊撿回來,可見情緒十分不安定。
  看來只要不處理她戀愛上的煩惱,她就不會製藥吧。
  否則我好像也會加入外面的人一起抱怨不休。
  這麼一來伊蕾娜大人的身體也會無法恢復健康。真是傷腦筋,不論如何都得請這間藥房開藥才行呢。
  「那個,容我冒昧一問。」
  「幹嘛!」
  「……如果解決您的煩惱,您就願意製藥了嗎?」
  「當然!反正絕對沒辦法啦,哼!」
  討厭啦!她躺在地上鬧脾氣。
  討厭啦!想這麼喊的人是我才對,不過也罷。
  既然不解決就治不好的話,也無可奈何。
  「那麼就讓我來解決您的煩惱吧──」
  我把手搭上她的肩膀,順便補上一句:「話說您聽過病由心生這句話嗎?」
  「咦,怎麼突然說這個?」
  「不,我只是想讓自己覺得說了一句很了不起的話而已。」
  總之,現在必須先從尋找她的心上人身在何方開始呢。

  ●

  我跟她借了項鍊,離開她家。
  我的目的地是她心上人的住處。
  「從這裡要怎麼走才能抵達男方家裡呢?」
  項鍊從我的手中垂下。
  我是物品,因此當然也能跟項鍊交談。
  『從這條巷子直走三個街區後右轉就能抵達男方家裡囉。』
  「您說真的嗎?」
  『真的囉。』
  我得到參考書般的回答。我依照項鍊的指示走了三個街區後向右轉,確實抵達了男方的家。不,我本來不知道男方家在哪,當然是因為項鍊說『在這裡。』才找到。啊,我說錯了。它說的是『在這裡囉。』
  那是間平凡無奇的普通民宅,不過既然項鍊這麼說,這裡就應該是男方的家才對。
  「不好意思打擾了。」
  我按了按門鈴。
  又等了一會兒。
  但是毫無反應。
  「不好意思打擾了。」
  這次我敲了敲門。
  沒有反應。
  沒時間了。
  沒有辦法。
  『等、等等……!妳想進去我裡面做什──』喀嚓喀嚓。『不、不行~!要被鐵絲打開了!』
  我打開門。
  走進門內。
  「……呵呵呵……我已經……不行了……」
  一名男性跪倒在門後的房間裡。死氣沉沉的瞳孔盯著牆上一點,他說著:「啊啊……好想變成牆上的汙漬……」半途放棄了人生。
  哎呀。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失戀了……」
  我想他一定精疲力盡了,對挑鎖進來的我完全不驚訝也不警戒,還擅自說起自己的故事來。仔細一看眼底還有黑眼圈,他肯定是煩惱到整晚沒睡吧。
  「啊啊……妳是來我家裡偷東西的嗎……隨便拿吧……我已經什麼都無所謂了……」
  不,我隱約猜得出原因。
  男人吐出最後一口氣似地嘆息道:
  「其實……之前我送了有點喜歡的女生一條項鍊……沒想到在那之後,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出來了……她以前明明會做感冒藥……現在連藥也不做了……我就知道……收到我這種噁心傢伙的項鍊一定很不舒服……」
  男子充滿隨時都有可能死掉的氣氛。
  「那個……您還好嗎……?」他憔悴到我即使只是來闖空門的也會替他擔心。
  「我不行了……」
  「那個,請打起精神來……您看起來還挺帥氣的喔。」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
  「別說了!不要對我這麼好!會害我哭啦!我會喜歡上妳啦!」
  「啊啊長得挺帥氣的是客觀意見喔。我沒有對您心動請您見諒。」
  「……會不會太過分了?」
  「這樣非常普通。」
  「…………」
  「話說回來,請問您送給那位小姐的項鍊是這條嗎?」
  我舉起項鍊。
  「那、那是……!」男子的眼神為之一變。「怎麼會在妳手上……?啊啊……原來……她把項鍊丟了……因為我很噁心……」
  這個男的怎麼這麼麻煩。
  「不是。我有點話想跟您說,才向她借來的。」
  接著我說:
  「您知道這條項鍊──這顆石頭代表的意義嗎?」
  「…………?」他眉頭緊皺側了側腦袋。「意義……?不知道,我只是因為覺得漂亮才買的說……」
  「…………」
  他說自己沒有發現這顆寶石含有「友情」的意義。
  肯定是這樣沒錯。
  不,我當然從一開始就發現了。
  『這個男人是說著「這適不適合她呢?」的時候找到我的囉。』
  因為項鍊是這麼說的。
  說我打從一開始就預見了這個結果也不為過。
  換言之,簡單來說就是這麼回事。
  兩人毫無疑問情投意合。
  純粹是誤會了顧慮彼此的心情罷了。
  然後,病由心生就是這麼回事。

  ●

  「就是這樣,來。請您服藥。」
  「我討厭吃藥。更討厭吃粉狀的藥。」
  伊蕾娜大人看到我拿出的藥別過頭。
  小孩嗎?您是小孩嗎?
  「請別任性了。您不吃藥不會好起來。」
  「我~不~要~」
  「那麼您要繼續這樣感冒下去嗎?」
  「我~不~要~!」
  「那麼請您乖乖吃藥。」
  「不要!」
  伊蕾娜大人渾身顫抖撇過頭。
  要我去買藥藥買回來了又不吃到底是怎樣真是的。話說只要免疫力下降您就會變成另一個人嗎?是這樣嗎?
  接著我們「請您吃藥。」「我不要。」的不像樣攻防又持續了一陣子,我只好祭出強硬手段,讓喊著「嗯~!嗯~!」拒絕的伊蕾娜大人把藥吞了下去。
  「哇啊啊啊啊……」
  伊蕾娜大人哭了。
  我不想看到這麼脆弱的伊蕾娜大人所以我也哭了,還順便把伊蕾娜大人的這副模樣烙印在視網膜上。
  「伊蕾娜大人,我馬上就會變回去了──」
  「我不要妳不要走。」
  「……那麼我念書給您聽……這樣能請您接受嗎?」
  「我知──呼嚕……」
  「很久很久以前,某個地──咦咦……好快……」
  不論如何,我的冒險就此閉幕。
  之後我還一時疏忽,撫摸了睡著的伊蕾娜大人的頭髮,但也罷,當成是替伊蕾娜大人工作的酬勞應該十分妥當才對。
  因此我想伊蕾娜大人醒來後,變回平時健康的伊蕾娜大人時,就算看到這篇日記肯定也會笑著原諒我才對。

  ○

  醒來時我已經完全退燒,思緒也十分清晰。
  我只要每次發燒,個性好像就會跟平時完全相反,似乎給掃帚添了不少麻煩。
  一旁,結束使命的掃帚看起來就像是守候著我直到睡著般靠在床邊。
  掃帚旁擺著一本日記,上頭以和我相似的筆跡詳細寫下我睡著時發生的事情。
  …………
  讀著讀著我好像又發燒了。啊啊我居然露出那麼見不得人的模樣……好想死……
  就算我變成那副丟臉的模樣,掃帚最後還是願意照顧我,所以我無助時候才會每次都請求她幫忙,忍不住向她撒嬌。
  我拿起靠在床邊的掃帚放到大腿上。
  然後,我輕撫掃帚的尾巴。粗粗的,又刺刺的,一點都不像頭髮一樣舒服。
  「今後我遇上困難也會毫不留情地麻煩妳。還請妳多多關照喔。」
  我的聲音在房內響起,靜靜地消失。
  我又搞砸什麼事情非得拜託她的時候,有可能又會呼喚她出來──

  那時,還請妳笑著原諒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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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被詛咒的奴隸

  兩個國家隔著一座森林遙遙相望,兩國的國民們厭惡這片阻擋彼此的森林,將此稱為「迷途森林」。
  因此只要沒有特別的理由,便不會有人經過這裡,連接國與國之間的商路也避開森林從旁繞道。然而只要通過迷途森林就能大幅縮短往來的時間,所謂特別的理由應該就是指這種情況。
  沒有理由就不會進入的森林──迷途森林。
  一名魔女身在那座森林之中。
  穿著黑長袍與黑色三角帽的她是名魔女,也是名旅人。
  她以琉璃色的眼睛環顧林中,灰色的頭髮隨動作飄逸。蓊鬱的樹木遮蔽了大多數天上灑落的陽光,魔女身旁的樹上長滿青苔。每次邁步都踩到溼潤的觸感,使她皺起眉頭。
  話說回來。
  走進森林前附近國家的士兵明明特地說:「什麼,捷徑?別想了我說真的!幾乎都會在裡面迷路啦!」好言相勸,卻回絕他的好意帶著莫名的自信回答:「不要緊,我走過很多這種森林。」結果如他所說迷路的魔女,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我。
  沒錯,我迷路了。
  「搞什麼啊。」
  自從走進這座森林已經一個多小時了,我陷入在相同景色中不停打轉的錯覺。
  不管怎麼走都看不到森林的盡頭。我究竟走了多久?話說我真的有在前進嗎?真的不是在同一個地方繞圈子嗎?
  眼界所及盡是一片綿延不絕的無趣風景,不只如此我還隻身一人,寂寞與不安讓我完全厭倦了這座森林。
  我又繼續走了一陣子,但景色依舊一成不變。
  就在我終於因為疲倦與無聊感到有些惱火的時候。
  景色中終於出現不同的色彩。
  「…………」
  我在前方看到一名女性的背影。
  她的髮色是接近黑色的深藍,長及肩膀光澤豔麗。她身上穿著比髮色還黑的洋裝,長裙一塵不染相當乾淨。
  她一手提著竹籃,頻頻蹲下又站起來,看起來像是正在摘什麼東西。
  簡直就像是在附近採森林裡的野菜。她哼著輕快的歌,態度悠然自得,在陰暗潮溼的森林中略顯突兀。
  莫非。
  她是住在這座森林裡的人嗎──
  「那個……」
  我沒有多想,跟她搭話。
  隨後。
  「呀啊啊啊!」她轉向我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就這樣跌倒了。「啊哇,啊哇哇哇啊哇哇……!」
  她慌張地揮舞手臂害籃子飛到頭上,裡頭的蘑菇全掉了出來。原來如此她在摘蘑菇嗎。蘑菇嗎……
  「請、請問您是誰?」
  「啊,我是旅人伊蕾娜。」我朝她伸出手。「妳還好嗎?」



  她看到我的手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見不得人的現狀,又慌慌張張地把蘑菇放回籃子裡握住我的手。
  「謝謝您……」
  她拉著我的手起身。靠近一看我才發現,她的身高比我高一點。
  「啊!我叫做尤絲蒂雅。請問伊蕾娜小姐來這附近有什麼貴事?」
  「…………」我別開眼。「其實我正在走捷徑,想去另一個國家。」
  「啊,那您迷路了嗎?」尤絲蒂雅敲了一下手心。
  「…………沒有沒有,不是喔我怎麼可能迷路。我只不過是在走這座森林裡國家到國家之間的捷徑而已。」
  「咦?可是這裡很深喔,會經過這裡就已經比繞過森林的路線還遠的說。」
  「…………」
  「您迷路了嗎?」
  「……我迷路了妳有意見嗎?」聽到她舉出證據我惱羞成怒。
  不過尤絲蒂雅卻絲毫不把我的表情放在心上,又拍了一下手說:
  「這樣的話我來替您帶路吧?這座森林錯縱複雜,想一個人走出去很困難喔。」
  她具備了與幽深森林不合的悠閒氣質。
  「這樣……就太感激了……嗯。」
  就在我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自己的失態點頭的下一刻。
  咕嚕嚕嚕,響起一聲吼叫。原以為是什麼不知名的野獸,但環顧周圍那個聲音不論怎麼想都是從我的肚子發出來的。難道說我的肚子裡養了一頭野獸嗎?怎麼可能?
  尤絲蒂雅看著錯愕的我露出苦笑。
  「在幫您帶路之前要先吃飯嗎?」

  在前往她家的途中,她跟我說了很多事情。
  尤絲蒂雅似乎是故意住在這座不會有人進來的森林裡的。就我看來生活十分不方便,她卻說:「住久了就習慣囉。」習慣到處都是蘑菇嗎?
  她家離採蘑菇的地方不遠,走幾分鐘就到了。在複雜的森林中,她家就位在樹木避開的空地上。
  房子的屋頂、牆壁以至於出入口都是木材建成的,溶入森林的氣氛中。若是不和蓊鬱的森林相反,充分沐浴在太陽光之下,甚至可說是與森林溶為一體。
  衣服就晾在房子旁邊,充滿生活感。
  一旁還有某人的墓。墓碑上沒有名字,不過隆起的土堆看起來還很新,埋葬在這裡的人應該是不久之前去世的。
  某個男子在庭院中劈柴,發出輕快聲響揮下斧頭的模樣給人一股爽快感。
  他發現我們,轉過頭來說:
  「啊啊,歡迎回來尤絲蒂雅……那位是?」
  他是名爽朗的青年,年約二十五歲左右,面向我歪了歪頭。
  尤絲蒂雅踩著小小的步伐跑向他。
  「我回來了,主人!」接著直接撲進他懷裡。「那位是伊蕾娜小姐,迷路的魔女。」
  這個介紹實在有損名譽。
  不過光以這句話就能解釋我為何在此也是事實,他說了聲:「啊啊。」點頭表示理解。
  「……畢竟這座森林很容易迷路啊。妳帶她回來是想請她吃飯吧?尤絲蒂雅,能請妳去準備嗎?」
  接著他催促尤絲蒂雅進家門。
  順便說:
  「在飯做好之前還有一點時間,可以跟我說說妳的事情嗎──如妳所見,我們沒什麼機會能跟別人見面。」
  我默默點頭。
  「謝謝……對了,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是朱利歐。迷路的魔女小姐,幸會。」
  「我是伊蕾娜。」
  這個稱呼實在有損名譽。

  「──喔喔,妳是這樣才迷路的啊。妳明明是旅人,是不是還挺粗心大意的?」
  「真沒禮貌,我這次只是碰巧迷路而已。」
  火焰在暖爐中燃燒,使客廳充滿溫暖的空氣。尤絲蒂雅在廚房辛勤地做菜,朱利歐則是在和我聊天。
  我總有種打擾幸福夫妻生活的感覺。
  但兩人也許不是那種關係。
  因為尤絲蒂雅剛才稱呼朱利歐為主人。
  「你們為什麼住在這種森林裡呢?」我偏著頭問,朱利歐就應了聲:「啊啊。」若無其事地點頭。
  「因為我們住在這裡比較好啊。」
  他回答道。
  「什麼意思?」
  「人們不是稱呼這座會讓人迷路的森林叫迷途森林嗎?附近的人只要沒有特別的理由就不會進來,外地人害怕迷路也不敢擅闖。」
  「……說得也是。」我別開眼。腦海之中閃過說著:「什麼,捷徑?別想了我說真的!幾乎都會在裡面迷路啦!」的士兵。
  「我們覺得不要遇見別人比較好,才會隱居在這裡。」
  「……我就是別人的說。」
  「妳是尤絲蒂雅帶回來的所以是例外。」他說:「而且,我們偶爾也會想跟別人說說話。」
  難道不矛盾嗎?我有點想這麼問。
  比起這個我有件更想知道的事情。
  「……不想遇見別人的理由,莫非跟後院裡的墳墓有關嗎?」
  我在桌子下悄悄取出魔杖做好準備。
  他似乎立刻察覺我的語氣中蘊含了一絲戒心,笑著說:
  「難道說,妳認為我們是殺死這個房子的主人後住在這裡的嗎?」
  「…………」
  「不是,不是這樣。妳放心,不過後面的墓裡確實有人──」
  接著他說。
  宛如發洩一般。
  又或者像是在懺悔。
  「那個啊,是壞人的墓。」

  ○

  他道出尤絲蒂雅的往事。
  以前──尤絲蒂雅還小的時候,就是供人買賣的奴隸。
  她不知道自己淪為奴隸的緣由,但是她說她原本並不是奴隸。她最早的記憶是在朦朧的景色中溫柔撫摸自己的母親。
  尤絲蒂雅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和父母走失淪為奴隸的。
  五歲的時候她第一次被人買下。某個經商的暴發戶看上她的外表,把她買了下來。然而半年後她就被退回店裡──原因是商人離奇死亡。
  下一個買下她的是個貴族。她在那裡受訓為女僕過了幾年,但十分喜愛尤絲蒂雅的貴族之子離奇死亡,使她再次回到了店裡。
  在那之後她輾轉待過好幾個有錢人的家,可是不知為何每次有人買下她,家裡都會有人離奇去世。死去的有可能是買下她的人,或是買主的兒子,偶而還會是買主的客戶,結果她最終還是被退回奴隸商人的店裡。
  簡直就像是受到了詛咒。
  終於,她被當成死神畏懼,再也沒有人敢買下她。
  她十五歲生日時,某個青年對她一見鍾情,將她買下。
  他就是朱利歐。
  朱利歐一眼就發自內心愛上了她。明明這麼漂亮,卻為什麼沒被買走呢?儘管心存懷疑,他依然將她帶回家裡。
  原本,朱利歐買下她的理由──雖說是十分喜愛她的外表,卻沒有任何不好的企圖。
  他是受雇的傭兵,必須在各國間流浪,沒有辦法自己打理煮飯等家事,於是才想買奴隸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頻繁漂流各國,沒有辦法和人建立親密關係的寂寞或許也是原因之一。
  尤絲蒂雅相當勤奮,乖巧地服從他所有的命令,就如同奴隸一般為主人盡心盡力。朱利歐不只愛上尤絲蒂雅的外表,很快就愛上了她一絲不苟的個性。
  為尤絲蒂雅傾倒的他日夜盤算該如何擄獲她的芳心。
  「尤絲蒂雅,妳過來一下。」某天,他叫住工作中的她說:「平常工作辛苦了。那個……請妳收下這個。」
  他手中捧著一束花。他肯定是認為這能令她開心。
  然而兩人的價值觀相去甚遠,過去生活的立場也相差太多了。
  「主人,您希望我把這個裝起來嗎?」
  那時,尤絲蒂雅露出一如往常的正經表情歪著頭問。
  「咦?不是……那個,我是想送給妳當禮物……」
  「禮物?主人為什麼要送奴隸禮物呢?」
  「…………」
  「……?」
  之後他又送了她好幾次禮物,她卻只有一臉疑惑,一次也沒有感到高興。
  她一定是純粹覺得不可思議,畢竟對她來說他只是自己的主人。
  她似乎無法以物質吸引。那麼她想要什麼?他對此一無所知。
  「尤絲蒂雅,妳有什麼願望嗎?想要的東西,將來想做什麼之類的。」
  她以缺乏生氣的雙眼回答:
  「沒有。」
  直接而冰冷地回答:
  「我什麼也沒有想。」

  他似乎就是在那時發現的。
  現在的她內心空洞,是個只會達成工作的人偶。
  於是他放棄尋找讓她開心的事物。內心空無一物的她肯定收到什麼也不會開心。
  之後他帶著她造訪了很多地方。
  兩人一起旅行、一起買東西、一起看戲、一起關在圖書館讀書、一起做了許多事情。他請她教自己下廚與洗衣等家事,自己也教她一點用來防身的劍術。
  兩人每天一起經歷各種體驗。
  終於,她空空如也的心中開始累積知識與教養。
  那時她才成為現在這般氣質柔和的女性。
  「尤絲蒂雅,妳過來一下。」某天,他叫住她說:「平常工作辛苦了。那個……請妳收下這個。」
  他手中捧著一束花。他肯定是認為這能令她開心。
  「主人……謝謝您。」
  他說,她接下花朵時的笑容非常非常美麗。
  終於他與她的關係從主人與奴隸的關係,演變成宛如情人般的關係。
  然而。
  「──我跟她之間的關係在那之後就沒有進展了。我不能碰她,她也不能碰我。我們兩人無法獲得真正的幸福。」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對偏著頭的我說:
  「因為她被詛咒了。」
  我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
  「接下來由我來說吧,主人。」
  尤絲蒂雅將料理端上我們坐的餐桌。我們好像聊了很久,她的料理已經做好了。
  「在繼續之前,請在飯菜冷掉之前享用。」
  尤絲蒂雅嫣然笑道。

  ○

  飯後她快步端來三杯紅茶,放在桌上。
  「……接下來的事情,我希望能由我親口來說。」
  她有些難為情地說。
  「朱利歐說妳不是普通的奴隸……」我輕聲道謝後喝了一口紅茶。
  「是的,我不是普通的奴隸──普通的奴隸不會跟主人這樣悠哉地生活吧?」
  「…………」
  「…………不,不只有這樣呢。您既然聽了我的身世,應該就隱約察覺得出來……」
  她平淡地說:
  「我是過去不停害主人死去的壞奴隸──」
  以前。
  她輾轉在好幾個不同的主人下服務。有時是主人死亡,有時候是主人的兒子喪命。一定會有人過世,讓她再度被退回奴隸商人,結果她永遠只能以奴隸的身分生活。
  她過去從未自願殺害主人。她本來就沒有那種力量,也沒有那種知識。
  她自從出生以來,就一直是個奴隸而已。
  第一次害死主人時,她說自己發自內心鬆了口氣。第一個主人是會對奴隸出手的男人,他是在企圖侵犯她之後立刻死亡的。
  服侍下一個主人時,他本身雖然不是壞人,他的兒子卻愛上了她。兒子則是在試圖強暴她之後殞命。
  接下來,她因為身為奴隸這卑微的立場──一再被想要利用這個立場占便宜的男人們盯上。每當事情發生她都會讓對方身亡,使她被退回給奴隸商人。
  就連她自己也察覺了身上的異狀。
  「我的身體好像有毒。這就是我身上的詛咒。」
  只有身體接觸並不會有任何異常,不過她說自己的唾液與汗水等體液都含有毒素。
  「強吻我的男人會立刻喪命,想強暴我的男人們也是。他們全都是在接觸我的身體之後死去的。」
  而這是她並非普通奴隸的根據──她說。
  然而。
  「……怎麼會變成這樣?」
  聽到我的問題,她回答道:
  「事情發生在很久以前。我被賣掉之前,有個衣衫襤褸的魔女來到奴隸市集。」
  魔女深深戴著兜帽,她不記得魔女的臉和歲數,但卻清楚記得那名魔女對自己做了什麼。
  魔女將魔杖指著籠子裡的她──然後,摸著她的頭這麼說:
  「我由衷希望妳不會被人買走。」
  她聽不懂那句話的意思。只不過,摸著尤絲蒂雅嘴角露出笑意的魔女讓她心裡十分懷疑。
  在被當成商品出售的時候,她也一直想著這句話。
  直到服侍的主人一一殞命,她才終於明白。
  「那個衣衫襤褸的魔女是為了得到我──為了不讓其他主人把我搶走,才在摸我的時候詛咒我的。而實際上,我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奴隸商人的店裡。」
  「…………」
  「跟主人在一起不久之後,我聽到某個傳聞。聽說有個可疑的魔女在找我。那時我才終於篤定,那個魔女想要得到我。」
  她跟朱利歐商量,他就立刻為她辭去工作隱居在這裡。朱利歐能輕易購買價格不斐的奴隸,在金錢面上似乎不虞匱乏。
  然後他們決定在這個家迎擊魔女。
  兩人住在沒有特殊理由就不會進來的森林裡,這件事情肯定馬上就傳了開來。魔女很快就會聽到風聲。
  「魔女是在幾天前來到我們家的。她最先攻擊主人,想要殺死主人。主人就算是實力高超的傭兵,面對魔女也沒有勝算。所以──」
  她摩擦自己的手臂。
  白皙、纖細的指尖微微顫抖著。
  「我就殺了她。」
  既然魔女想要尤絲蒂雅,順著她的意過去就好。
  接下來只要在她毫無防備的背上刺下一刀,一切就都結束了。
  就是這麼簡單。
  施術者一旦死亡,詛咒也會消失,這樣就大功告成了。壞人死去,兩人終於能永遠在一起。
  這肯定就是他們的故事。
  「主人救了我。多虧主人,我才終於從詛咒中解放,重獲自由。所以我想跟他永遠在一起。」
  尤絲蒂雅的表情十分開朗,看起來完全放心。
  「只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見媽媽一面。她一定不是自願拋棄我的──我有這種感覺。因為我記憶中的媽媽是個非常非常溫柔的人。」
  所以我要在這裡繼續等下去。她說。
  在沒有陷害她於不幸的魔女的世界中,今後她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嗎──
  等待她的母親到來。

  ○

  一週前。

  位處邊境的國家。那一天,我走在月光點亮的大街上時,遇見了一位奇怪的女士。
  「…………」
  突然說人家奇怪也許會顯得我很沒禮貌,但看到趴倒在大街正中央的魔法師,我起初以為對方是病人或是傷患相當慌張。
  因此我急急忙忙扶起她,亂了分寸地喊:「妳還好嗎?」
  「……嗚嗚嗚……非常抱歉……我的身體好像動彈不得……」
  她還有氣。她有著一頭長長的黑髮,定眼一看胸口還別了星辰造型的胸針,可見她是名魔女。不過胸針十分老舊,她肯定很久以前就當上魔女大顯身手了。
  我猜她恐怕還是位能力高強的魔女。
  究竟是什麼能將如此熟練的魔女逼至絕境──
  我一面提高警覺環顧周圍,就在這個時候。
  咕嚕嚕嚕嚕嚕嚕嚕,響起某種不知名野獸的吼叫。難道有可怕的怪物在附近徘徊嗎?就是那頭可怕的怪物將她逼至絕境的嗎?
  …………
  不,不管怎麼想那個聲音都是從她肚子裡發出來的。不管怎麼想都是耐不住飢餓的胃袋在悲鳴。
  「……肚子餓了……其實我從幾天前開始就什麼也沒吃……」
  她在我懷裡說完這句話,就失去了意識。
  「…………」
  又是這種橋段啊。
  我悄悄在心裡想,下次看到倒在地上的人要丟著他不管。

  「……感激不盡。我最近匆匆忙忙地橫渡各個國家,幾乎沒時間吃飯。差點就在抵達目的地前氣絕身亡了……」
  結果,我帶著氣若游絲的魔女回到旅館,把買來當消夜的三明治送給她吃。
  勉強撐過飢餓的她自稱希莉絲,並跟我表明自己是旅行的魔女。原來如此,處境跟我十分相似,總給我一股親近感。我也在她之後簡單地自我介紹,她便說著:「哎呀!感覺有股親近感呢。」說出跟我差不多的感想。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跟她相似的部分嗎。
  不過。
  「請問妳慌慌張張橫渡各個國家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惹上什麼麻煩遭人追殺嗎?還是因為詐騙行為被國家的憲兵通緝嗎?……只要是旅行的魔女偶而會常常遇到這種事呢。」
  姑且不提偶而會常常遇到這句不合邏輯的話,如果我的推測沒錯,我們在一起絕對不是件好事。還是趁早道別對彼此都比較好。
  但她卻乾脆地搖了搖頭。
  「不,我是旅行的魔女,在拜訪的國家給別人添麻煩,以不正當的方式賺錢被國家通緝這類的事情──我從沒惹上這種麻煩喔。我是旅行的魔女,不會做不該做的事情。」
  「…………」
  「話說回來,偶而常常遇到是什麼意思?」
  「……這個呢。旅人的確應該這樣呢。不會在各個國家稀鬆平常地遇到麻煩事呢。」
  「?妳為什麼要看窗外?」
  「沒什麼……」
  窗外晴朗到月光甚至有些刺眼,話題朝奇怪的方向傾斜,於是我刻意清了清喉嚨說:
  「那麼,妳怎麼會倒在哪裡呢?」
  我把話題拉了回來。
  「……我太匆忙了。這件事情一言難盡……」說到這裡,她突然抬頭看著我說:「那個,容我冒昧一問……伊蕾娜妳已經大致繞過這附近的國家了嗎?」
  「不……還沒。」
  「哎呀……」看來我沒辦法滿足她的期待,希莉絲女士的表情蒙上陰影。「那麼,妳也不知道迷途森林了嗎?」
  「?對……」
  迷途森林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從名字聽來那似乎是個十分奇特的地方。
  有空的話去那裡看看也許不錯。
  「我正在前往那座森林的途中……這樣的話,妳也不認識森林裡住的人了呢。」
  我對希莉絲女士點頭。
  「十分遺憾。」
  「這樣嗎……」
  「……妳說的目的地,就是那座森林嗎?」
  「是呀──我要去見人。」她低聲說道:「我是為了找人才踏上旅途的……最近聽說似乎有人住進那座森林裡。」
  「那就是妳要找的人嗎?」
  「我想應該沒錯。」希莉絲女士靜靜地點頭。「我沒有確切的證據,所以原本希望能從其他旅人口中得到一點線索──但既然妳不知道也沒有辦法呢。」
  我事到如今才第一次知道迷途森林並且感到好奇,當然不知道住在那裡的人是誰。如她所說,確實無可奈何。
  「妳為什麼在找那個人呢?」
  而我會對住在那裡的人感興趣,也可以說是無可奈何吧。
  聽到我簡單至極的問題。
  「因為她是我女兒。」
  希莉絲女士這麼回答。
  直接了當地回答。
  「小時候被當成奴隸賣掉的女兒,就住在那裡。」

  ○

  希莉絲女士以前是在某個國家工作的魔女。她具有詛咒魔女這恐怖的魔女名,肩負保護國家的重責大任。
  她最擅長若非施術者有意解開或是死亡就無法解除的詛咒,更因此受到國家重用。
  那個國家正處於戰亂時代。
  暗殺悄悄與敵國聯絡的官員,在敵方將領身上下咒,掌握生殺大權於交涉中取得優勢,或是對自己國家的士兵使出消除恐懼的詛咒──具有恐怖魔女名的她在這類場面大放異彩。
  然而她的活躍徒勞無功,她的祖國最後仍慘遭毀滅。
  官員接二連三被殺使國內風聲鶴唳,應該受到詛咒的將領則被敵國果斷處決。失去恐懼的士兵接連朝敵國發動自殺攻擊,一一殞命。
  過度依賴詛咒魔女的國家,就這樣詛咒了自己,變得破碎不堪。對敵國而言,攻破希莉絲女士的國家恐怕並非難事。
  「知道敵人攻進國內的時候,我為了讓國民逃跑而留下來爭取時間。只有我和士兵留在國內戰鬥,女兒則跟國民一起逃跑。」
  「…………」
  「我們奮戰到最後一兵一卒,我的魔力也所剩無幾。拖延時間後,我也逃到國外和逃跑的民眾會合,但會合地點卻唯有成堆的屍體。」
  「……逃跑的國民怎麼了?」
  「幾乎所有大人都慘遭殺害,幾乎所有小孩都被敵國擄走。他們早就埋伏在那裡了──我們以為自己在國內爭取時間,結果被拖延的反而是我們。」
  「……那麼妳的女兒──」
  「被敵國抓走變成了奴隸。」
  拯救女兒──恐怕無法如願。
  隻身潛入敵國,即便是魔女也絕非易事。即使她全身而退,也未必能救出女兒,她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女兒被擄走後,我潛入了敵國一次。」
  敵國之中認識她這名詛咒魔女的人想必不在少數。於是她深深戴著兜帽,打扮成流浪漢潛入奴隸市集。
  她不可能在敵人環伺的環境中救出女兒。
  在奴隸市場找到女兒時,她有多麼悲傷?她有多麼想拯救女兒?
  希莉絲女士不能引起騷動,只能將魔杖伸進牢籠裡。
  「我只能讓任何人都傷害不了她。」
  希莉絲女士只對在被當成商品販賣的女兒短短說了句:「我由衷希望妳不會被人買走。」然後施下詛咒。
  那是讓她的唾液、眼淚、汗水、體液全部含有毒素的詛咒。
  這是讓她從今以後,不論被賣給多麼殘酷的主人,不論受到多麼殘暴的對待,都不會失去身為人的尊嚴的預防措施。
  希莉絲女士在那時能對女兒──尤絲蒂雅做的事情就僅此而已。
  「之後,我離開那個國家。我如果被殺詛咒就會消失──所以沒有辦法。」
  她在各國間流浪,等待時間過去。她始終按捺著想念女兒的心情,過著一般人的生活。
  她相信女兒被賣到國外的可能性,到處尋找「黑色頭髮的奴隸」。
  然後就這樣過了十幾年的歲月。
  「終於……這個時後終於到了。我聽人家說,跟我失散的那孩子現在被主人囚禁在迷途森林裡。我終於能見到她,終於能從黑暗中把她救出來了──」
  希莉絲女士緊緊握起拳頭。
  長年來期盼的悲願終將實現。
  「……希望妳能平安跟女兒重逢。」
  只不過。「和女兒重逢後妳打算怎麼做呢?」
  聽到我的問題,她思考了一陣子才回答:
  「說得也是……就先將邪惡的主人從家裡趕跑,再跟女兒兩個人一起隱居在森林裡好了。」
  在迷途森林中,應該能靜靜地生活才對──希莉絲女士笑說。
  她全身散發出柔和的氣質。

  ○

  我聽尤絲蒂雅說完後,離開了他們的家。
  「謝謝你們請我吃飯,非常美味。」
  我低下頭形式上地道謝後,開始準備動身離開。「我該離開了,告辭。」
  「啊,那麼我送您。」尤絲蒂雅起身,匆匆忙忙地走到我身旁。
  她說好要替我帶路。
  「如果是一開始說好要幫我帶路的事情,沒關係。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回去……走不出去的時候我也可以飛到森林上方。」
  我緩緩搖頭,說了聲:「再見。」打開門走向外頭。
  尤絲蒂雅想叫住我伸出手來。即便如此,我還是低著頭來到戶外。
  繼續待在那裡也不是辦法。
  森林與房子間有一塊空地。
  衣服就晾在房子旁邊,充滿生活感。
  一旁還有某人的墓。墓碑上沒有名字,不過隆起的土堆看起來還很新,埋葬在這裡的人應該是不久之前去世的。
  這一定是幾天前才挖的墓。
  「伊蕾娜小姐。」
  我在墓前停下腳步的下一刻,朱利歐出聲叫住我。
  他快步跑來我身邊。他好像是自己一個人追出來的,身旁沒有尤絲蒂雅的身影。
  「……我忘了拿什麼東西嗎?」
  看到我刻意側著頭問,他搖了搖頭說:
  「妳沒有忘記拿東西,只是從話說完的時候開始樣子就有點奇怪,我有點擔心。」
  我原本想裝成面無表情,結果還是被看穿了嗎?
  我別過頭。
  「沒有,沒什麼事。」別開的視線前方是那座墳墓。只有土堆隆起的、寂寞的墓。
  「…………」他順著我的視線看去。「……我跟尤絲蒂雅到最後都不知道這個魔女為什麼要詛咒尤絲蒂雅。她在說出真相之前就死了。」
  「……我想也是。」
  「我偶爾會想,這個魔女是不是真的是邪惡的魔女。這個魔女做的事情毫無疑問害尤絲蒂雅不幸。那是強制她一輩子身為奴隸,不論如何都無法過正常生活的可惡詛咒。」
  「…………」
  「可是我,我們雖然打從一開始就把她當成壞人對付,卻也想過說不定我們其實誤會她了。說不定這個魔女是因為什麼理由才詛咒尤絲蒂雅的──我有這種感覺。」
  會幫她安葬在這個墓裡,是最起碼的懺悔──朱利歐喃喃說道。
  然後。
  「妳也是。」他轉向我。
  「我嗎?」
  他點了一下頭。
  「沒有特別的理由就不會進來這座森林。」
  他說:
  「妳會走進這座森林,是不是其實有什麼事情?否則應該能騎掃帚才對,為什麼要特地走在森林裡?」
  「…………」
  「難道說,妳是來找誰──」
  「不是。」
  我搖頭打斷他的話。
  沒有特別的理由就不會進來這座森林。
  假使我有事進來這座森林,也不必跟他說。
  因為那一定是他不該知道的事情。
  即便我是來找人的,即便沒有見到那個人,都與他們無關。
  所以我勉為其難地撒了個謊。
  「我只是想走捷徑而已。真的,就只是這樣而已。」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9-7-17 14:18 编辑


  第六章 小魔女伊蕾娜

  前情提要。
  我的名字是伊蕾娜,灰之魔女伊蕾娜。十來歲便獲得了魔女這魔法師界最頂級的稱號,我為了以我的可愛替全世界帶來微笑而踏上旅途。
  然而旅行必定伴隨著苦難。我的身體大小因為某種原因不知不覺間在物理上縮水,居然返老還童變回了十歲左右!
  「哇啊啊……這樣沒辦法繼續旅行啦……」
  可是可愛度增加了三成結果好像也還好。
  但十歲的我身為魔法師在能力面上還不夠成熟,即使有我現在的知識身體也無法活用。簡單來說就是沒辦法好好使用魔法了。怎麼辦~!
  這樣下去魔女的稱號派不上用場,不過由於我還是能使用一定程度的魔法,就姑且先把衣服調整成十歲的尺寸了。沒想到穿上去後還挺合適的。這樣不就代表我十歲的時候就具備成為魔女的才華了嗎?太棒了。
  「…………」
  ……才怪一點都不棒。
  儘管這個突發狀況害我莫名興奮,我還是環視四周。
  窗外可以看見佇立於雪景中的國家。旅館房間內,我的私人物品放在房間一角。所幸就算返老還童,昨天的記憶依然清楚地留在我的腦海中。
  那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就來回想一下吧。
  我在遭遇這種狀況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我在冬季的某一天造訪那個國家。
  紅磚建築並肩排列的大街染成一片雪白,幾天前就不停落下在閃耀的晴空之下。
  不過雖說天氣晴朗,我依然絲毫感受不到凜冬太陽的溫暖。
  我穿著黑長袍與三角帽,脖子上圍著圍巾,還穿著厚厚的褲襪;但寒風只要找到我身上的縫隙就會毫不留情地鑽進裡頭,用冰冷的手撫摸我。
  「……好冷。」
  把手插進口袋我仍因寒冷而低頭瑟縮。牙齒跟牙齒咬不起來發出喀喀的聲響,再補充形容我還跟剛出生的小鹿一樣不停發抖好了。
  這個街上的人們一定都很習慣寒冷的氣候,男男女女露出「這點溫度根本不算冷。」的模樣,穿得比我還少在路邊擺攤,或是平淡自若地走在街上享受購物的樂趣。
  「那邊那位小姑娘,妳對現在的自己是不是很不滿意呢?」
  甚至精力充沛到可以若無其事地在路上招攬客人。突然和我搭訕的,是個把箱子放在街角坐在上頭的少女。
  她戴著鬆軟又毛茸茸的筒狀帽子,金色美麗的長髮從帽子下傾洩而下。她的打扮十分華麗,身上穿著高級歌德洋裝式的黑色長袍。漂亮的服裝加上高雅的談吐,一眼就能看出她是某個大家閨秀,但是──
  「不管怎麼看妳都比較像小姑娘的說?」
  她大約十歲左右,外表看起來十分幼小。
  「哼,不要看扁人家!我是……遲早會成為魔女的超有前途魔道士喔!這種寒酸的鄉下城鎮可容不下我!好好崇拜我吧!」
  哎呀,我還真是被怪人搭訕了呢。
  看來我有容易吸引怪人的體質……如果可以我今天想快點找到旅館借宿睡上一覺的說。
  「話說回來,我對現在的自己很不滿意是什麼意思?我沒有不滿意的說。」我想趁早結束這段對話。「順帶一提我拒絕傳教。」
  「別擔心,我不是在傳教喔!其實人家最近開發了很厲害的魔藥。就是這個,鏘鏘!」她一面喊著奇怪的音效,一面嘿咻一聲從屁股下面的箱子拿出某個裝了透明液體的小瓶子。「那個,只要喝下這個,身體就會唰!感覺很那個的藥水!厲害吧!」
  「原來如此,是會讓字彙能力跟智商顯著下降的魔藥嗎。我不需要。」
  太抽象了我一個字也沒聽懂。
  「總之只要喝下這個,就會發揮超猛的效果喔!」
  「超猛的效果嗎?」一整個莫名其妙。
  「尤其推薦給妳這樣的人喔!」
  「……所以說我這樣是什麼意思?」
  聽了她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摸著自已的胸口充滿自信地說:
  「胸部會變大喔!」
  這麼說的她胸部也有如斷崖絕壁。
  「妳是騙人的吧?」
  「人家才沒有騙人!我是說真的,只要喝下這個就真的會變大!」
  相~信~我~!她不停揮舞手臂。瓶子裡的液體都起泡了,這時的我也完全喪失了嘗試的意願。
  「不要我絕對不喝。那怎麼看都是可疑的藥水嘛。」
  「才不是!這可是我耗費半年研發的超級力作耶!」
  「可疑藥水的超級力作對吧我知道了再見。」我鐵下心絕對不喝轉身就走。
  「妳這渾蛋請給我等一下!」她喊著聽不懂的話追了上來。「不喝的話絕對會後悔喔!妳給我喝!給我──呀!」
  這時我聽到一聲尖銳的破碎聲以及她的慘叫。
  ……我回過頭前就隱約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嗚嗚,人家的力作……被……」
  鋪滿白雪的地面被碎裂的小瓶浸溼,白色的路面上出現一灘小水漥。
  簡潔明瞭地形容,就是超級力作瞬間陣亡了。
  「那個……妳還好嗎?」
  看到她坐在地上啜泣,我把手搭上她的肩膀問。
  她邊嗚咽邊說:
  「嗚嗚……人家明明那麼努力……」
  「啊……對不起。」
  「人家好不容易做的……」她高雅地用雙手遮住眼睛,手掌下方恐怕正在流淚。
  「……那個,妳有沒有預備?」我這麼一問,她就緩緩地搖了搖頭……妳為什麼不做預備的呢?
  「沒有預備……可是我有別的魔藥……」徹底灰心喪志的她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向木箱打開蓋子。「……啊,可是全部都是失敗的垃圾……喝這種東西一點效果也沒有……我還是不要在路邊擺攤好了……」
  「…………」
  剛才跌的那一下似乎粉碎了她洋溢的自信心,我眼前只有哭著說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從箱子裡不停拿出小瓶子的可憐小女孩。
  坦白說令人不忍卒睹。要說是不是我的錯我想應該不是,不過她毫無疑問是因為我才失去力作的。
  「那些瓶子裡最有效的藥水是什麼?」
  最後我決定喝她做的魔藥。
  「……這個。」她邊說邊拿了一個小瓶子給我。
  「效果是什麼?」
  「……會有種長高的感覺。」
  「…………」
  「……妳要喝嗎?一枚銀幣。」
  「……那我就喝一點吧。」
  我察覺到這個狀況下自己非喝不可,於是從她手中接過小瓶子。然後我打開蓋子,喝下了一小口。
  把瓶口從嘴邊拿開,我和一臉擔憂地看著我的她對上眼。
  「……怎麼樣?」
  「……好像有點長高的感覺……」
  「…………」
  「…………」
  結果,我抱著難以言喻的心情,付了藥水錢一枚金幣(兼做陪罪多給了她一點)就跟她道別了。

  ○

  在那之後我又在街上逛了一陣子,才前往這個國家的政府機關。
  「喔喔,您就是灰之魔女大人嗎。我們正在等您。」
  這個國家的公務員十分熱情地歡迎我。來,請跟我來──他這麼說,帶我來到一間沙發面對面擺設的會客室。房間角落燃燒柴火的暖爐散發一股熱氣,以暖洋洋的溫度包圍我在寒冷中凍僵的身體。我脫下外套在沙發上坐下,公務員則在我對面就座。
  「我想您已經從魔法統合協會的分部聽說了──這次我希望您能趕跑這個國家的某個魔法師。」
  他說。
  只要正在旅行又身為魔女,就偶爾會接到這種委託。這次我來到這個國家附近時,魔法統合協會委託我「有魔法師在鄰國為非作歹請妳處理」。
  我並不屬於魔法統合協會這個組織,但是很可惜附近沒有所屬於協會的魔法師,又是緊急狀況,魔法統合協會只好直接委託我。
  恰巧缺錢花用的我被慷慨的酬勞吸引,二話不說立刻接下了這份工作。
  我這次正是因為這樣而來到這個國家。
  「哎呀,真的很傷腦筋。這個魔法師是我們無從下手的麻煩人物,我們也非常煩惱……」
  接著公務員簡單地跟我解釋了狀況。
  魔道士普莉希拉儘管年紀輕輕只有十歲,卻具備了無與倫比的才華,也就是堪稱為天才的魔法師。
  但她卻沒把才華用在正確的方向。
  她做的魔藥總是具備奇怪的效果。
  比如說,會讓人突然長出貓耳朵的奇怪魔藥,不知為何突然讓人變成只喜愛十歲小女孩的詭異魔藥,或是會讓人變成豬的可怕魔藥。她靠著三寸不爛之舌在街上招搖撞騙,讓無辜的居民喝下藥水從他們身上斂取錢財。
  而且喝下藥水的居民樣貌或是個性都變得難以形容,使受害消息遲遲無法傳開。直到最近受害者規模擴大之前國家都對她渾然不覺。原來如此不僅欺騙被害者,還將他們封口藉此繼續騙錢嗎。手段真高明……
  …………
  不過,十歲又在路邊賣藥的魔法師少女嗎?
  「請問一下,那個普莉希拉的外表是……」
  聽到我的問題,「這個呢,我記得……」公務員一面回想,視線在空中游移並回答道:
  「她有金色的頭髮,穿著歌德洋裝似的長袍,頭上還戴著毛茸茸的帽子。還有,語調有點早熟。」
  「……………………啊,這樣啊。」
  感覺似乎在哪裡見過這種外表的人呢。
  也可說是幾十分鐘前才看過的人呢……
  「請問怎麼了嗎?灰之魔女大人,您的臉色好像不太好看……」
  「……不,沒事。」
  公務員儘管露出懷疑的表情,依然說:
  「總而言之,普莉希拉現在正在做奇怪的魔藥騷擾居民。不盡早處理受害者只會持續增加。」
  「…………」
  公務員對沉默不語的我恭敬地低頭說:
  「希望灰之魔女大人能盡速抓到普莉希拉,否則這樣下去,居民將會繼續受害。」
  難不成我喝的也是那個可疑藥水之一嗎?
  我見到的女孩子外表特徵確實酷似普莉希拉,做的事情也有許多相似之處……
  不,可是,就算是這樣她看起來那麼冒失……
  有可能只是長得像──
  「啊,對了對了。忘了告訴您,普莉希拉為了讓大人掉以輕心,會故意假扮成又傻又可憐的笨蛋,營造出讓人非喝藥水不可的狀況相當狡猾,還請您小心注意。」
  「…………」
  「還有,說『這是失敗作』給別人喝的藥水大多都具有奇怪的副作用,這方面也請您留心。」
  「…………」
  啊……
  真的假的。
  「灰之魔女大人,能請您接下這份委託嗎?」
  公務員又再度向我低頭。
  …………
  問題不在於接不接受。
  「當然,包在我身上。我會立刻解決這件事的。」
  要是不接受我明顯會非常不妙。
  「喔喔!聽您這麼說真是太可靠了!」在如此感慨的公務員眼中,我說不定是個出色又充滿正義感的魔女。
  其實我只是個一不小心喝下可疑魔藥而焦急不已,又傻又可憐的笨魔女就是了。
  嗯呵呵。
  ……根本笑不出來呢。

  ○

  結果,我急急忙忙趕回和普莉希拉(疑似是她的女孩)相遇的地方,但她卻有如看穿了我的動向一般早已不見蹤影,只留下放置箱子的痕跡。
  我沒找到半個人,只好焦急地在街上徘徊,試圖尋找她的蹤跡。但是我如果稍微努力一下就能找到的話,這個國家的人就不會認為她棘手了呢。結果我什麼也沒找到。嗯。
  我自暴自棄地找到太陽下山,依舊完全掌握不到任何她消失去那裡的線索。
  換言之我徒勞無功。
  結果,在街上繞了一整天,我喝下的藥水效果依然絲毫沒有顯現。
  難不成我喝的真的只是失敗的作品嗎?
  根本不會有什麼奇怪的副作用,不,我遇見的其實本來就只是長得像普莉希拉的別人吧?
  實際上,直到我在旅館住宿、睡著之前,都對白天遇到的人是誰感到半信半疑。
  結果早上一醒來我就變成小孩了。
  「果然是本人嘛!」
  討厭啦~!我(十歲)像是個小女孩般任憑感情朝床上俯衝。
  「話說感覺身高會長高的藥水副作用是身高縮水到底是什麼意思啦說真的。」
  副作用完全超過了原本的效果嘛。我強烈建議把名稱改成身高會變矮的藥水。假使真的有那種名字的藥我死也不願意喝就是了。
  是說我居然如此輕而易舉地踏進她的陷阱,實在是太丟臉了。
  而在這無可奈何的狀況中,我又面臨另一個重大問題。
  錢不夠了。
  「……只能在這個旅館繼續住三天了嗎。」
  我比了比錢包裡剩下的錢,還有這個旅館的住宿費用小小的腦袋算了一下,發現即使加入飲食費等各種雜支,我也只剩下三天期限。三天過後我就會維持小孩子的狀況被踢到寒冷的天空之下,萬事休矣。
  ……我好像一直像這樣為金錢所苦,不過身為旅人就必須花費飲食費、入境費以及在當地購買衣服等消耗品的費用,錢有多少都不夠花。就算以類似詐欺的手法大賺一筆,賺來的錢也經常輕而易舉地跟雪花一樣融化消失。原來如此,我開始發覺為什麼無法根絕這個世上的邪惡了。
  「……唉。」
  我大嘆一口氣,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
  總之先暫緩尋找普莉希拉,得先開始找方法賺錢了呢……

  ○

  寒冷的天空之下,有名身穿便宜紅色洋裝,頭戴紅色兜帽的小女孩。
  「火柴……要不要買火柴……」
  小女孩正在賣火柴。
  她從籃子裡拿出火柴舉到路上行人的視野之中,以虛弱的聲音問:「要不要買火柴……」
  不過人心宛如寒冬般冰冷,男男女女都只對少女投以冷漠的眼神,籃子裡的火柴一盒也沒有減少。
  「火柴……要不要買火──呀!」
  不停舉著火柴的她,這時撞上擦身而過的男人肩膀,在雪地上跌倒。火柴散落一地,她一面仔細地一個一個撿起火柴盒,一面浮現滿眶的淚水。
  「哈!誰叫妳要在這種地方賣火柴?」撞到她的男子譏笑道。「來,給我一盒啦。」
  說完,男子從她手中一把搶下火柴盒。真是太傲慢了。
  「那、那個……那是要賣的……」
  「怎樣?撞到人還想收錢啊?免費賠給我啦。」
  「可、可是……」
  然而少女虛弱的抵抗只是白費工夫,男子搶了火柴就走。
  這個小女孩真是太可憐了。
  話說回來,這名可憐的少女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我。
  「火柴……有沒有人要買火柴……」
  我扮成可憐的小女孩,為了賺錢仿效了某個十歲魔法師的手法。真是太惡劣了。
  「啊……那個……火柴……」我不斷朝路上的人舉起火柴,也同時不斷遭到忽視。
  現階段火柴完全賣不出去。在附近雜貨店買的火柴還剩下一大堆,只要把這些全部賣掉應該能收集到一筆資金才對……
  「嘿……火柴啊……我用不到火柴,不過妳需要錢嗎?」
  偶而會有這種出於好奇接近我的人。這種時候是大好機會,於是我使盡全力討好他。
  「嗯……我沒有地方住……不把火柴賣完就會流落街頭……」



  這時不能忘記要難為情地扭動身軀,不時露出渴望的眼光。只要像這樣扮演弱小的女孩,保護欲過剩的健全男子就會擅自產生誤會。
  「是喔……這樣啊……真辛苦……不然大哥哥跟妳買一盒好了。」
  就像這樣。
  「真、真的嗎!謝謝大哥哥,我好高興!」
  「那麼,多少錢?」
  「一枚金幣。」
  「這樣啊這──咦?一枚金幣……?一盒火柴對吧?」
  「一枚金幣。」
  「……會不會太貴了?」
  「沒有這回事。」
  「話說妳的個性是不是變了?」
  「沒有這回事。」
  「…………」
  青年露出毫不掩飾的臭臉,想必是聽到高到離譜的價格完全不想買了。抬頭一看,他正想把剛掏出來的錢包收回口袋。
  但是。
  「喂、喂!小妹妹!」
  正巧就在這個時候,搶走我火柴的傲慢男子回來了。
  他慌慌張張地舉著火柴盒對我說:「這、這個!一盒多少?我要買!」
  「一枚金幣。」
  「讚啦!我要買十盒!」
  慷慨的大叔拿出十枚金幣,交到我手中。我也把火柴盒放在他手上。
  「謝謝惠顧。」
  他跟我道謝後喃喃說著:「嘿嘿嘿……這火柴真是不得了啊……根本是革命啊……」然後走掉了。
  我在路上兜售火柴,但我可從沒說過這是普通的火柴。
  歸根究柢,普通的火柴一盒一枚金幣怎麼可能賣得出去嘛。
  「……那個火柴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青年手中拿著錢包,低頭看著我問。
  所以我嫣然微笑,短短回答道:
  「你就自己買回去看看吧?」

  ●

  魔道士普莉希拉和昨天一樣,在街上進行可疑的買賣。
  「那邊那個大哥哥,你對現在的自己滿意嗎?」
  她像這樣跟路上行人搭話,販售有美妙效果的魔藥──應該說是以此為名的詭異藥水。
  「這個魔藥很厲害喔,居然可以減肥喔!怎樣,想不想買呀?」
  普莉希拉對在眼前駐足的微胖男子舉起小瓶子說。
  看到眼前出現刺激自卑感或上進心的藥水,大多數人都會收下。看到胸部小的人只要說是會讓胸部變大的藥水就好。看到矮個子的人只要說是會長高的藥水就好。看到貧窮的人只要謊稱能變有錢就好。
  她以這些誘惑讓人們停下腳步,而像這樣駐足的人中有一半會喝下藥水。
  剩下另一半則是會猶豫,或是心存懷疑轉身離去──那時她就會像昨天那樣,假裝成可憐的小女孩,逼迫對方喝下。
  她一直以來都用這種伎倆欺騙他人的錢財。真是太惡劣了。
  「不,不用。我有這個了。嘿嘿嘿……」
  然而,眼前的微胖男卻對小瓶子不屑一顧,點燃眼前的火柴展露鬆弛的笑容。
  小小的火苗虛無地搖曳,火柴看起來平凡無奇。但是,男人也許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他留下:「嘿嘿……這裡真是天堂啊……」這句普莉希拉無法理解的話就走了。
  「……?那個人有點奇怪呢……」
  算了吧。普莉希拉又再次對別的客人搭話。
  可是。
  「啊啊我不用魔藥。人家有這個了……呵呵呵呵……」某個小姐看著火柴的火光走掉了。
  「喔喔……變年輕了啊……太棒了啊……」彎著腰的老爺爺對普莉希拉不理不睬直接離開。
  「嘿嘿嘿……超讚的……」她甚至無法跟邊走邊流口水的男人搭話。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普莉希拉的生意突然沒有著落。
  「唔……一定是有人在妨礙我對不對……?真是膽大包天……!」
  普莉希拉氣到渾身發抖。她立刻就理解,似乎有愚蠢之徒在自己的地盤上撒野。
  某個不知名的火柴商在妨礙她做生意,換句話說這是在向她挑釁。
  「我要徹底擊潰你!」
  普莉希拉循著手中拿著火柴的人的方向走去。
  為了達成目的,她必須存一大筆錢。怎麼能被別人干擾。
  誰在賣可疑火柴的疑問立刻真相大白。
  普莉希拉在大街上的一角看到一群人。人群不停喊著:「火柴!我要買火柴!」
  而人群中央則是一名困擾地垂下眉毛,面露微笑說著:「好好好,請排隊喔~」的少女。
  「唔……那個臭丫頭是誰……!」普莉希拉怨恨地瞇起眼,視線直指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然而她對少女是誰卻毫無頭緒。
  長及肩膀的灰色長髮搭配琉璃色的雙眼。她身上穿的衣服是這個地區的傳統服裝,但是普莉希拉從沒在這個國家看過長得像那樣的少女。
  「…………」她盯著看了一會兒,這才終於發現。「……昨天那個魔女……?」
  昨天她讓魔女喝下的是返老還童的魔藥,感覺起來會長高的藥水僅僅是讓對方掉以輕心的謊言。
  昨天那個魔女變成今天這副模樣十分合情合理,返老還童甚至可說相當自然。
  不過。
  「昨天的魔女是魔法統合協會派來的魔女……做那種事情究竟有什麼好處……?」
  普莉希拉也聽說國家公務員為了處理自己煩惱不已,請名為魔法統合協會的組織派人前來;但來抓普莉希拉的偏偏是個魔女,也就是只要是魔法師人人嚮往的最頂級存在,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沒想到魔女居然會騙錢。那種身分地位的人會做這種能以可恥下流作為形容的行為嗎?
  不,難以置信──普莉希拉搖頭。不可能會有這麼惡劣的魔女。
  那麼她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做有損自己名譽的事情她究竟有什麼企圖?
  「……!該不會……!」這時普莉希拉領悟了魔女的真正目的。「她是想妨礙我的買賣,間接讓我賣不了藥水……!真是太卑鄙了!」
  普莉希拉如此解釋賣火柴小魔女的行為,將自己的卑劣行徑完完全全地置之度外。
  又或者是,在她眼中像那樣做生意就跟挑釁她在說「喝下妳的藥水我一點都不在意喔。」一樣。
  「求之不得……!既然敢跟我挑釁我就只能反擊了呢……!」
  嘎吱嘎吱,普莉希拉在大街角落咬牙切齒。
  這副模樣可疑無比,所幸在場大多都是群聚在幼女身邊的可疑人士,才沒有人注意到她。

  ○

  我做的火柴是能讓人看到任意幻想的火柴。
  實際上我只不過是在火柴上施了一點魔法,沒想到會如此大受歡迎。
  就如同一次性的火柴一般,只要點火,很快就會燒完。
  「我也要!我要買十個!」「人家也要!」「喂!別想自己獨占!」「老夫也要買啊!」「啊啊~我想再看更多幻想!賣給我!」
  我的火柴賣場連日門庭若市。太棒了。卯死了。感覺普莉希拉好像已經無所謂了。
  「好好好,大家要排隊喔~請大家排隊喔~」
  我每天過著日入斗金的日子。
  究竟誰想得到便宜買進的火柴居然能賣這麼多錢。這樁生意真不錯呢……
  我在內心竊笑,繼續賣火柴。
  這麼說來,我幾天前還在急著想要解決普莉希拉的事情呢。
  做這麼好賺的生意害我把那件事情趕到記憶的彼方,但我開始賣火柴的第三天發生了讓我想起那件事的事件。
  「你們幾個!以為這裡是哪裡啊!這裡是普莉希拉大人的地盤啊!」
  一名壯漢突然推開我面前的人群現身。他雙眼充血,時值凜冬卻穿著薄薄的上衣,還順便露出身上多餘的肌肉,看起來就像是滿腦肌肉以肌肉構成的男人。
  「什麼?」我假扮成什麼也不知道的可憐小女孩。「普莉希拉的地盤……嗎?對不起……我不清楚……我只是希望能讓大家幸福而已……」
  畢竟我是看起來只有十歲的小女孩,只要這樣語帶哽咽地辯解,大多數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為了不讓我壓根瞧不起對方的態度曝光,我還以手掩面開始啜泣。
  然而。
  「哭也沒用啦!這裡是普莉希拉大人的地盤!快點給我滾!」
  眼前的肌肉男只有大聲嚷嚷。
  我從指縫間抬頭偷瞄了他一眼,發現男子頻頻說著:「普莉希拉大人,普莉希拉大人超強……」念念有詞。哎呀哎呀,這是。
  「……難道說你喝了普莉希拉的魔藥嗎?」
  「我是有喝女孩子在路上賣的藥啊。肌肉好像變多了。普莉希拉大人萬歲。」
  「…………」
  我猜,他八成是被騙肌肉會變多,但喝下了會變成普莉希拉奴隸的藥水吧。
  既然喝下那種藥水的男人在我面前現身,可想而知她一定是想擊潰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給我聽好了?妳要是不肯離開我也不是沒有打算啊?聽懂了嗎?我就用這個肌肉把妳──」
  「嘿!」
  一直在我面前秀肌肉讓人心煩氣躁,所以我點了一根火柴給肌肉男看。
  「把……妳……」肌肉男盯著火柴的火焰。「……喔喔我看見了……這什麼火柴……!我能看見理想的世界……!」
  看來就算喝下了普莉希拉的魔藥,我的魔法還是有效。
  眼前的肌肉男看見幻想中的景色顯然十分歡喜。
  「我看得見……充滿肌肉的世界……!」
  …………
  不是那根本就是地獄嘛。
  總而言之,我輕而易舉地打倒普莉希拉派來的肌肉男後繼續賣火柴。
  還真好對付呢……

  ●

  「怎麼會這樣!」
  普莉希拉見到肌肉男瞬間被攏絡一陣錯愕。
  她以為男人喝下暫時變成普莉希拉奴隸的藥水,就會用自身的肌肉將火柴徹底粉碎。她以為只要派腦袋每個角落都被肌肉支配的男人過去,就肯定不會被火柴的效果影響。
  「唔……」普莉希拉用力啃著指甲。「算了……我還有別的手下!」
  普莉希拉有些自暴自棄地回過頭。
  「來吧,你們幾個!去把那個女人解決掉!」
  接著她不管自己刻意躲在陰影處大聲喊道。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心情在意藏身處會被魔女發現之類的小事了。
  「遵命……普莉希拉大人。」一名戴著眼鏡的美男子在普莉希拉眼前下跪說。
  「嘿嘿嘿……只要打倒那個女生就行了嗎?」一名露出無懼笑容的少年說。
  「呵呵呵……好久沒有拿出真本事了……」一名朝魔女露出妖豔眼神的女性說。
  沒錯。
  他們就是普莉希拉四天王。
  這是普莉希拉這幾天來延攬的菁英中的菁英,每個人都具有遠遠超過魔法師的實力(自己說的)。簡單來說就是群腦袋不太好的人。
  說是四天王只有三個人是因為剛才瞬間被解決掉的肌肉男是最後一名成員。
  順帶一提肌肉男是四天王中最強的。
  「…………」
  「…………」
  「…………」
  因此三人的鬥志都奇低無比,甚至能聽見他們想要回家的心聲。
  「好了!快點去呀!快~一~點~!」
  普莉希拉指著魔女嚷嚷。
  「不,可是普莉希拉大人……」「嘿嘿嘿……有點無法。」「人家好害怕……」
  就算處於奴隸狀態,他們似乎也沒有完全被剝奪自我。
  「唔嗯嗯嗯……」
  如此一來辛苦把他們收編為奴隸也沒有意義。「……好吧,我知道了。既然這樣就喝這個藥水!」
  普莉希拉從木箱一次拿出三瓶藥水,分別交給三個人。
  那是能直接提升身體能力的魔藥。
  「喔喔……這是……!」「好、好厲害……!」「啊啊……力量湧出來了……!」
  也就是吃禁藥。
  「呵呵呵……這樣就萬事解決了!去吧!」
  於是,重拾自信的四天王(只有三個人),就僅僅為了打倒十歲的小女孩,格外勇猛地進軍了。

  ○

  奇怪的三人組跑了過來,所以我就點了火柴給他們看。
  「咦?真假?妳喜歡……我……?那個,其實我也……」戴眼鏡的美男子似乎看見被女生告白的幻想。還算是健全。
  「嘿嘿……弱爆了……每個人都弱得跟垃圾一樣……」這邊的少年則是沉浸在正值青春期的幻想中。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很健全。
  「不要!不要為了我吵架……!」這邊的妖豔美女好像看見男人為了自己爭風吃醋的幻想。沒想到她比外表還要清純。
  這三個人恐怕都是普莉希拉派來的刺客,卻全被我輕而易舉地壓制。
  從來到我這裡算起恐怕不到短短五秒。

  ●

  「唔……只要是人不論是誰都會被那個火柴俘虜呢……」
  普莉希拉因為手下的犧牲而長了一智。
  然而,她的作戰計劃不只有派遣以肌肉男為首的四天王。自從她發覺變小的魔女開始妨礙她做生意,已經過了幾天的時間。
  這段時間內她並非什麼策略也沒有。
  「呵呵呵……我原本不想用這招的……但也沒有辦法呢……」
  她取出新的藥水瓶,發出大膽的笑聲。
  魔法統合協會派來的魔女只有防礙她的生意,並不是什麼可怕的對手。因此她原本想派人過去把她趕跑,但是既然對方依然打死不退,祭出更強硬的手段也在所難免。
  「結束了……臭魔女!」
  然後她啾波一聲打開藥瓶。
  放出一頭野獸。

  ○

  奇怪四人組變成火柴的俘虜數十分鐘後。
  普莉希拉又派來新的刺客。
  「……哈啾!」
  一見到那隻生物,我立刻打了個噴嚏。
  看樣子普莉希拉發現我的火柴對大多數人類都有效,放棄派人類來對付我了。
  因為我眼前出現一隻大多對火柴興趣缺缺的動物。
  「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
  是貓。
  但是大到得抬頭才能看清全貌的貓。
  我揉著發癢的鼻子茫然而立。
  「那什麼怪物啊!」「完蛋啦!」「快逃啊快逃啊!」「要是被那隻吃掉一定會死啊!」
  我周圍火柴成癮的人全都因為怪物登場回歸理智,街上的人群頓時作鳥獸散。啊啊我的肥羊們……
  「呵呵呵呵呵!活該臭魔女!這樣妳就玩完了!」
  我看到普莉希拉從遠處的巷子裡探出頭來,勝券在握似地大喊。
  「……哈啾!」
  我想立刻趕過去好好教訓她一頓,不過我眼前有一隻巨大的貓咪,害我動彈不得。
  「現在哭著求我也來不及了!我要讓妳後悔妨礙我!」
  我的體質對貓咪過敏,尤其是巨大貓咪散發的特殊貓味讓我相當難受,眼睛癢到受不了,鼻子也不停打噴嚏。我是這樣才哭的。
  絕不是因為害怕之類的理由。
  先別管這些,火柴對動物究竟有沒有效果?坦白說用魔法打贏這一仗絕非易事,現在我的魔力也回到十歲左右的程度,因此希望能極力避免以魔法戰鬥。
  「…………」於是。「嘿!」
  我點了一根火柴給貓看。
  「喵嗚~」
  有效。
  有效耶。
  「咦,騙人……有效喔……?」
  遠方傳來一聲錯愕的聲音。


  我把火柴朝遠方扔去,巨大貓咪又發出「喵嗚~」的叫聲追著小小的火光跑掉了。
  說勝負已定也不為過。
  「唔嗯嗯嗯嗯……」
  我一步又一步地前進。每跨出一步,普莉希拉就露出不甘的表情緩緩向後退。
  儘管害怕依然採取強硬態度的模樣有點好笑,我不疾不徐地緩步向前。
  「來,接下來妳要怎麼辦?妳要投降嗎?還是要跟我打呢?當然我兩邊都奉陪喔。」
  反正結果都一樣──我說。
  被我逼進絕路,普莉希拉徐徐倒退。在狹窄的巷弄中,她慢慢地、慢慢地被逼到牆邊。
  她無處可逃,也別無選擇。
  「來,妳要怎麼辦?」
  我再次偏著頭問。
  「唔……!」她終於退到牆腳,卻似乎還不願意投降。「開、開什麼玩笑……!我可是將來要成為魔女的女人!怎麼可以在這種地方結束!」
  然後她從懷裡拿出──
  「咦,不好意思妳說什麼?」普莉希拉舉起那個的瞬間我使出魔法。
  十歲的我無法操縱複雜的魔法。
  但是將對方的魔杖打飛仍輕而易舉,小菜一碟。
  「…………」
  「…………」
  普莉希拉的魔杖應聲落地。
  但她依然沒有放棄,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喊:「哼、哼!魔法又不是我的專長!」從懷裡取出小瓶子。
  她好像想說魔藥才是她的專長。
  「給我接招吧!」
  在我還沒來得及彈飛之前,她就把小瓶扔了過來。
  「怎麼可能打中嘛。」
  就算瓶子飛到半空中我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擊落。
  小瓶子在空中直接吃下我的魔法,掉到路中央碎掉了。
  「…………」
  「給、給我接招吧!」
  我站在原地等了幾秒,她看著碎掉的小瓶子眼眶泛淚,又隨著自暴自棄的喊叫拿出新的小瓶子朝我扔來。
  當然那也被我打落。
  「…………」
  「……嘿呀!嘿呀!」
  隨後她又朝我丟了好幾個小瓶子,可是儘管外表變成十歲,但我本來就能使用一定程度的魔法,可沒有愚蠢到會被這種程度的攻擊打中。
  小瓶子的殘骸在地面上堆了起來。
  每丟一瓶她的表情就更加險惡。
  「那個……我已經……沒有……武器了說……」
  普莉希拉躲在小巷的角落跟小鹿一樣發抖。
  「啊,這樣啊~」看來她已經投降了,於是我再次縮短與她的距離。
  「……那個……?人家的武器已經……」普莉希拉不停顫抖的模樣看起來比初次見面時還要幼小。
  「武器?已經怎樣?」我故意展露笑容走向她。「話說我希望妳能回答一個問題讓我當作參考。妳在這種鄉下做可疑的魔藥高價出售,究竟想做什麼?」
  「咦、咦?我想……那個……」氣勢洶洶的她早已不復存在,我眼前只剩下被逼進死路的獵物。「那個……人家……想要成為魔女……所以就稍微……」
  「說話怎麼支支吾吾的可以請妳說清楚一點嗎?」
  「咿!」
  普莉希拉嚇到肩膀一抖,坐倒在地發著抖說:
  「那個……這裡是鄉下,所以我想存一筆資金去大城市學魔法──」
  「喔喔,還真了不起呢。」
  「是、是吧?那就原諒──」
  「不行這是兩回事。」請妳不要得寸進尺。
  順便告訴妳。「把我的身體變小也是另一回事呢。妳讓我喝的那個魔藥藥效要多久才會結束?」
  「……大約一週。」
  「沒辦法更快一點嗎?」
  「用解藥就能變回來了……」
  「解藥在哪裡?」
  「在我家裡……」
  「這樣啊這樣啊。」
  也就是說我現在就能馬上恢復原狀呢。
  太好了。再怎麼說也不能一直這樣繼續旅行。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盡快變回原樣。
  ……鬧得這麼大,在這個國家繼續以十歲的外表做生意想必也很困難。
  「那麼,能請妳把我變回原狀嗎?」
  我對她微笑。
  看到我的笑容,普莉希拉似乎有所誤解。她「咦?」了一聲露出呆愣的表情後,表情為之一亮。
  「那、那麼……!把妳變回來妳就願意放過我了嗎?」
  接著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妳在胡說什麼呀?
  「怎麼可能呢?」
  我不改微笑。
  「可是我也不是沒有人性,就讓妳選吧。」
  接著這麼說:
  「接受痛苦的處罰再把我變回原狀,還是接受可怕的處罰再把我變回原狀──妳想選哪邊呢?」

  然後。
  那一天,十歲魔法師的慘叫聲在城市一角迴盪。

  ○

  「這次大概就是這樣。」
  我喝下解藥恢復原狀,交付普莉希拉時順便將這次事件的始末整理成簡單的報告,交給公務員。
  將報告書從頭看到尾的公務員的反應如下:
  「這樣嗎……居然只為了賺錢做出那種事情……」
  我點頭表達肯定。
  「換句話說,只要有錢她就再也不會那樣賣東西了。我想她原本賺夠了錢就打算離開這個國家喔。」
  「嗯……」公務員點頭。「對了,這麼說來……」他繼續開口問道:「話說自從魔女大人抵達到昨天為止的幾天之間,有奇怪的賣火柴小女孩在街上出沒,您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
  「這樣嗎……那個火柴好像施了奇怪的魔法……居民們因此火柴成癮……您知道這件事嗎?」
  「我不清楚。」
  「還有我接獲昨天有巨大貓咪在城裡出現的報告……」
  「我不清楚。」
  「我想也是……我們也有進行搜索卻幾乎找不到……」
  畢竟,在喝下普莉希拉的解藥後貓咪也變回原本的寵物,現在想找應該也找不到才對。
  公務員低聲沉吟,低頭看著我寫的報告書。
  「魔女大人……您真的打算向協會提出這份報告嗎?」
  「不妥嗎?」
  「不,不會不妥……」
  他支支吾吾地說,又再次沉吟。
  我預定向魔法統合協會提出的報告上寫著這樣的結論:
  『由於魔法師普莉希拉並未受到正確的魔法教育,因而引發這次事件。在師父底下學習正當的魔法,將來想必能夠成為大有前途的魔女。因此我判斷這次不需要懲罰。』
  換言之,不必將她關進牢裡,也不需要給予任何制裁。不如說我個人已經給予她制裁了,要做的事其實應該是找大人來好好訓她一頓才對。
  現在她只能使出沒什麼用處的魔法,也只會調製魔藥,不過她還只有十歲,未來還有很多時間。
  她只不過是還沒見識過外面的世界而已。
  她只不過是不曉得魔法的使用方法而已。
  「她只不過是還不知道魔法是什麼東西,魔女又是什麼樣的人罷了。反正她也馬上就會離開這個國家──」
  既然拿到了足夠的錢,她一定很快就會離開這個國家了吧。
  況且──
  「如果被十歲的小女孩惡整還要以制裁報復,這個國家的面子可掛不住吧?」
  我說:
  「這個鄉下城鎮給予難得一見的魔法師小女孩制裁,跟這次放她一馬賣她一點人情,等她變成地位高尚的魔女學成歸國,哪邊比較好呢?」

  ●

  之後普莉希拉被國家的公務員臭罵了一頓。
  公務員先跟她說了一大段不該詐欺,以及錢不辛苦賺來就沒有價值的話,又讓她看堆積如山的報告理解自己的詭異藥水造成了多少災情,滔滔不絕地訓了她一番。
  從旁看來只不過是訓話而已。
  普莉希拉只是個做錯事被罵的小孩。
  終於,公務員員碎碎念了一個多小時後。
  「──總之,我說完了。今後別再犯了。」
  他這麼作結。
  沒有制裁也沒有處罰,只有訓話就結束了。
  「那個……?」
  訓話結束得過於突然,害普莉希拉一愣。「不用罰錢……之類的嗎……?」
  但公務員卻只搖了搖頭。
  「妳不用擔心錢的事情。這次付給過去所有受害者的慰問金,已經有人替妳準備好了。」
  「……咦?」
  「話雖如此,只不過是把預定付給魔女大人的錢拿來支付慰問金而已──」公務員無奈地聳了聳肩。「是她要求把酬勞全部拿去當成慰問金的。」
  這句話代表魔女對她網開一面。
  這次是初犯所以原諒妳──她似乎是在這麼說。
  「…………」
  但是普莉希拉仔細想想,她有以卑鄙手段賣火柴賺來的一大筆錢,確實不需要在意這一點微薄的報酬,所以沒有什麼問題。
  「對了,還有這是魔女送妳的禮物。」
  公務員把一大包東西交給普莉希拉。「其實她是說要等她出國再交給妳的──算了,既然都來了就趁現在給妳吧。」
  普莉希拉收到那名個性惡劣的魔女送的禮物,發自內心害怕地接下包裹。她一邊提心吊膽注意會不會爆炸,一邊緩緩打開包裝。
  「……?」
  內容又讓普莉希拉一愣。
  裡面只裝了一本書。
  「她是旅行去過各種國家的魔女,這附近的國家也大多繞過一遍了。妳接下來要去外面世界學魔法,這好像是她為妳特別整理的有用知識,要妳好好活用。」
  普莉希拉一面隨便翻了翻書,一面漫不經心地聽著公務員的話。
  書裡鉅細靡遺地記載了鄰近地區的地圖,還有一個人旅行時的訣竅。書中還寫了魔女所造訪過的國家的詳細說明、他們對魔法師的應對方式,以及有沒有學習魔法的學校等等各種詳細資訊。
  普莉希拉認為這是她送給自己的餞別禮。
  因為書的最後只寫了:
  『我由衷希望妳將來能成為優秀的魔女。』
  這短短的一行字。

  ○

  手忙腳亂的事件告一段落,又稍微滯留了一陣之後,我決定離開這個國家。
  我原本就是為了工作才來的,久留無用。雖然說是工作,對我來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了。
  結果,我做的事情就只有在國內販售可疑的火柴,這十分難以說出口的事情而已。
  我還被某個奇怪的魔法師變成十歲,又在十歲的狀況下跟那個奇怪的女孩戰鬥。不過,老實說關於這方面的事情,我也覺得無關緊要。
  「──伊蕾娜大人!」
  因此,聽到這聲呼喚從背後傳來,我心裡唯有滿滿的問號。
  我可不記得自己有做會被奉為伊蕾娜大人的事情。
  「伊蕾娜大人!請您留步!」
  「…………」不知不覺間一隻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臂。「……什麼事?」
  回過頭我看到普莉希拉。
  「伊蕾娜大人!不,姊姊!」普莉希拉改用不明所以的稱呼叫我。
  「謝謝您送我的書!」
  「……書?啊啊……不,那點小事不算什麼。」
  真奇怪……我記得我應該說過:「聽好了喔?請在我離開之後再把這本書交給她喔。絕對喔,絕對要等我離開再給她喔!」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嚀的說……
  那個公務員耳朵難道塞了什麼東西嗎……
  「我會把姊姊送我的這本書當作傳家之寶!」普莉希拉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過去一直沒有人理解我的理想……我是第一次收到這麼棒的禮物!」
  「啊,是。妳喜歡就好……」
  「還有還有,人家最崇拜姊姊這種又強又溫柔又帥氣又有點卑鄙下流個性爛到骨子裡的魔女了!」
  「奇怪,妳是在瞧不起我嗎……?」
  「等我長大要變成跟姊姊一樣的魔女!」
  「我可不是什麼優秀的大人可以嗎?」
  話說。
  「我的名字不叫姊姊的說……」
  「好了好了這點小事別放在心上,姊姊!」看樣子普莉希拉並不打算更正,她面露微笑歪著頭說:「比起這個姊姊,您現在要離開了對不對?」
  「……嗯,我的事情已經辦完了……」
  「那麼請您收下這個!」
  普莉希拉將某個小瓶子塞進我手裡。
  瓶子裡的透明液體微微擺盪。
  「…………」我看著普莉希拉。「那個,這是什麼?」
  「那是我給姊姊喝的超厲害藥水呀!」
  「咦,我超不想要。」
  「您要當作是我使用喔……」
  普莉希拉紅著臉說。
  「我想不到什麼時候用得到的說……」
  「嗯呵呵……」普莉希拉用以這個年紀來說格外撫媚的眼神仰望我說:「等我長大以後,我要去找姊姊……那個時候就喝這個藥水變得跟我同歲吧……?我們一起享受濃密的生活吧。」
  「咦,我不要……」



  「順便告訴您,這次的藥水是我改良過的。調整為喝一口就能年輕一歲喔!也就是說喝十口就能年輕十歲!可以用理想的年齡差卿卿我我喔!可以在重逢的時候也能變回相遇時的年齡重溫舊夢喔!」
  「妳離開這個國家可能會因為犯別的罪被逮捕呢……」
  「來請您收下吧!」
  「容我婉拒。」
  「您不用客氣!」
  「我不是客氣是被妳嚇到了。」
  「討厭~這麼害羞真可愛!不過不要緊!就算姊姊把那個藥水丟掉,我們重逢的時候我也會不顧一切做一樣的藥水給您喝的!」
  看樣子她是想說就算我丟掉也沒用。
  「……唉。」
  我嘆了口氣把藥水收回包包裡。「算了,我就收下吧……」不收下她好像不肯放我走。
  我把手放在眼神閃閃發亮的普莉希拉頭上,得到帽子毛茸茸的觸感、普莉希拉「嗯~」地哼鳴聲,還有她舒服的表情。
  「總之,那個……今後妳應該會很辛苦……要好好加油喔。」
  說完我揮了揮手,與她道別。
  我背對著不停朝我揮手大喊「姊姊~~~~~~~~!」的普莉希拉邁開步伐。
  紅磚建築並肩排列的大街一如往常染成一片雪白。雪已經開始融化,在閃耀的晴空之下變成雪酪狀。
  天氣依舊寒冷。
  我漫不經心地想著接下來要去溫暖的國家。
  「姊姊~~~~~~~!」
  …………
  結果,我在這個國家就只有解決了魔法統合協會委託的工作,十分簡潔明瞭;但我好像在不知不覺間造成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我在內心祈禱,但願我做的事情別像普莉希拉做的魔藥一樣只有副作用發揮功效,返回旅途之中。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9-7-17 14:19 编辑


  第七章 如何了解女人心

  「啊啊……不行了……我不行了……」
  高級旅館中。
  一名男子靠在陽台的欄杆上,看著下方遙遠的地面唉聲嘆氣。他的背影散發出一股哀戚,儘管滿面愁容,他的長相依然俊俏,客觀評論他的外表他應該可歸類為相當具有魅力。前提是,必須能忽視他背上看似蝙蝠的翅膀。
  「啊啊神啊!我發自內心怨恨你!為什會讓我生為這麼……這麼悲慘渺小的種族──我如果是人類,就不必活得這麼辛苦了……我長得這麼帥……」
  美男子仰天長歎。
  順帶一提現在天空烏雲密布,看來神不想跟美男子見面。
  「我只能一死了之了……就這樣跳下去的話……一定能死得淒美無比吧……」
  他在高級旅館中住的是最頂級的房間,位在最頂樓。低頭俯瞰,大街上往來的行人宛如豆子般渺小。
  掉下去應該只會摔成肉泥而已沒問題嗎?
  「那個……」
  我對他搭話。
  「不要阻止我!我已經失去活下去的動力了!」美男子高聲大喊:「還是妳願意成為拯救我的女神?」
  「咦?不是,那個……」
  「我懂……我都懂。妳非常溫柔……居然願意阻止想要結束生命的男人……可是別管我……我已經失去身為魔族活下去的動力了……」
  「啊,是喔……」
  「妳真的很溫柔……妳願意聽我說……我的煩惱嗎……」
  「那個──」
  「我啊……其實自從出生以來,就沒有成功撩過女生。即使長相如此帥氣,生為魔族也讓我備受女人畏懼。她們完全不肯理我……」
  「那個……」
  「也就是我是處男。」
  「那個~」
  「我活到現在從來沒有碰過女人,從今以後一定也會這樣吧。既然如此我想乾脆死了算了。與其繼續過著這種沒有回報的生活──」
  「那個!」
  我忍不住失控叫出聲來。
  「妳願意……安慰我嗎?」
  然而他卻只有產生莫名的誤會。
  我會跟他說話壓根完全沒有這個打算。
  「……不是這樣,你有點吵,害我沒辦法專心看書。」
  「…………」
  「能請你安靜一點嗎?」
  「…………」
  超頂級旅館的最頂樓。一名魔女在陽台上優雅地看著書。
  沒錯,就是我。
  孰料隔壁的男房客竟鬧起自殺,害我備感困擾。
  「……果然是這樣。根本沒有人……在乎我……」
  「…………」看來我被麻煩的男人纏上了。就這樣放著不管他有可能會一躍而下,就算不跳也有可能會不停碎碎念散發負能量被我從陽台上踢下去。真是有夠麻煩。「那個……如果可以,我可以聽你的煩惱喔。」
  「!不要對我好!」
  「瞭解我不對你好就是了。」
  「啊!等一下!一點點就好還是對我好啦!」
  「你到底想怎樣……」
  那時的我肯定狠狠地瞇起了眼睛。
  「其實我有點煩惱……抱歉,現在情緒有點不安定。」他語帶嘆息地垂頭說:「我想妳看就知道,我現在走投無路了。」
  「喔。」
  確實一目了然。
  「話說回來,妳叫什麼名字?」
  「我是伊蕾娜。」
  「是嗎……伊蕾娜嗎……好漂亮的名字……」他看著我露出虛弱的微笑。「話說回來伊蕾娜小姐……能請妳幫我一個忙嗎……」
  「聽你說遺言嗎?」
  「不是。」
  「……敢要我做無聊的事我就馬上回房可以嗎?」
  「不要緊!這攸關生死!一點都不無聊!」美男子打斷我的話否定。前一刻還溫順的他上哪去了?蒙主寵召了嗎?
  不過原來如此,他真的相當情緒不穩。
  我還有點被他嚇到。
  「那麼,你要我幫什麼忙?」
  我冷冷地這麼問,他就用力吸了一口氣,接著露出閃閃發光的眼神說:
  「跟我上──」
  我回房間了。

  ○

  「不是,那個,剛才的是那個。是一種比喻,那個,妳想!我的話只說到一半!我沒有心懷不軌!好不好拜託妳啦!聽我說完嘛!」
  在我的房門上敲敲打打的美男子似乎在走廊上。
  「……你打擾到我了麻煩你請回好嗎?」
  我掛起防盜鍊條稍微打開門瞪著他說。
  「哼……抱歉,我現在失去了棲身之所……所以已經無家可歸了!」
  「我不是要你回家是要你回歸塵土。」
  「原來要我去死嗎……」
  「那麼我失陪了。」
  「啊!等一下!拜託等一下!聽我說!」美男子把手塞進門縫試圖硬是繼續這段對話。「哼……在妳聽我說完之前,我決不放手。」
  「我無所謂手被門夾到我可不管喔。」
  「咦?」
  「嘿!」
  匡噹!
  他的雙手被門吃掉了。
  毋須多說,他的慘叫響徹高級旅館靜謐的走廊。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他能去找其他房間的住宿客求助。
  「……哼,妳是想要我去討救兵嗎?可是妳失算了……!這間高級旅館的最頂樓只有我跟妳而已!所以我就算叫破喉嚨都不會有人來!覺悟吧~嘿嘿嘿嘿嘿嘿嘿……」
  「真虧你這麼清楚呢。」
  「因為我請旅館老闆讓我住在可愛女生的隔壁啊。為了不讓其他房間住人還順便把整層都包了下來。」
  「唔哇啊……」
  噁心死了……
  「先別提這個妳能聽我說嗎?我想解開剛才的誤會。」
  「你以為解開誤會就能讓你此時此刻噁心的言行舉止不存在嗎?」
  「不要緊這沒問題。」
  「怎麼聽都有問題的說。」
  「不,不必擔心。我會這麼拚命是有理由的。所以妳只要聽完我說的話一定會樂意跟我成為情侶──」匡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總而言之,他自顧自地在門後說起自己的遭遇。
  那是生為魔族的青年悲哀的故事……應該吧。

  淫魔。
  具有美麗外表,體態性感的魔族總稱。他們的外表和人類大同小異,不同之處只有背上長著蝙蝠的翅膀。淫魔中稱為夢魔的女性種族會讓男人夢見淫靡的夢境,並收下一點精氣作為代價維持生計,藉此順利融入人類社會。
  某些國家會有夢魔經營的特種行業。順帶一提,我現在滯留的國家也是其中之一。
  然後。
  他是淫魔中罕見的男性種族,稱為魅魔。
  雖說是魅魔,基本上性質也和夢魔無異,讓異性夢見淫靡的夢境稍微獲取精氣過活──僅此而已。
  然而。
  「我完全不行!沒有生意,完全沒有生意。我不受歡迎到甚至想一死了之。」
  「是喔。」
  比如說,夢魔只要走到街上說「欸,那邊的大哥?要不要去那邊的旅館休息一下呀~?我讓妳做一場美、夢、喔❤」或是「人家有點累了……❤」還有「人家今天晚上……不想回家……❤」等等假到不行的誘惑勾引男人,就能將他們帶進夢魔經營的旅館。接下來只要讓睡著的男人隨便做點下流的夢在一旁抽菸,男人就會說「嘿嘿嘿……超讚的……」留下一筆大錢離開。這種生意非常好賺,但男版的淫魔──魅魔可沒有這麼輕鬆。
  首先在街上。
  「嘿,那邊的小姐!要不要跟我……來場淫靡的夢啊?」
  「蛤?噁心。」
  「…………」
  就像這樣,首先連找到女性客人都有困難。換句話說就連起跑點都站不上去。
  這是當然的。
  「和男人不同,女生大多都對這種事情比較排斥,更何況你一看就知道是魅魔了呢。」
  既然夢魔能夠經營旅館,這個國家對於淫魔的存在應該還算有所認知。在這種國家被魅魔搭訕,在女生腦中就會立刻聯想到和眼前的男人進行淫穢的行為。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也難怪會被防備了。會被完全當成只想發生肉體關係呢。這樣找不到女客人也無可奈何。
  「就是說啊──所以我很頭痛。我一開始就說了,我打從出生以來就是這副樣子,沒有跟女生睡過。明明是淫魔卻完全沒做過淫魔該做的事情。」
  「我想也是。」
  「也就是我是淫魔也是處男更是淫夢處男。」
  「你都不覺得丟臉嗎?」
  「這個啊……都成年了還是處男又是淫夢處男的確有點丟臉吧……」
  「不是我不是在說這個……」
  我是想問你平淡自若地說出那些話都不丟臉嗎……
  「總之,就是這樣。」他將帥氣的臉轉向我。「如果可以,妳願意讓我幫妳做淫夢嗎?」說的話卻一點都不帥氣。爛透了。
  「這種狀況你還真有臉拜託我呢。我當然不要。」
  「……不論如何都不要?不想作夢的話身體關係也可以的說。」
  「那我更不要。」
  「不可是──」
  「我不要。」
  「…………」
  「我不要。」
  「…………」
  受到我無懈可擊的連續拒絕,他終於崩潰了。「……我就知道,沒用的……我果然只能去死了……我是不配繼續活下去的垃圾……」
  「……唉。」
  前一秒的言行舉止確實正是如此呢……我按捺想這麼說的心情回以嘆息。
  我可以不理他,可是放任這種精神狀態不穩定的人不管感覺也有些危險……他甚至有可能襲擊在路上擦身而過的女孩。
  於是。
  「……我雖然沒辦法接受你的提案也不打算接受,如果要接受我寧願自盡,但我還是能給你一點意見。」
  我稍作猶豫之後說出某個提案。
  他會沒辦法跟女生們好好互動肯定是因為他完全沒有跟女性交流的經驗。換句話說,他不知道該怎麼跟女生相處。然而經驗能在某種程度上以知識量彌補。
  因此,為了防止他未來做出危險行徑。
  「就讓我來教你女人心是什麼吧。」
  這麼一來,從明天開始不管哪種女生都會為你傾倒,甚至能每天都跟不同的女生在一起喔──我宛如惡魔一般低語。

  「妳說……要教我女人心?妳真的做得到嗎?」
  「妳在胡說什麼?我可是對女人心敏銳到被稱為女人心專家喔。」
  「明明是女生卻對女人心敏銳是……?難道說妳比起男生比較喜歡女──」匡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在旅館最頂層迴盪。

  ○

  我們走在大街上。
  「首先大前提是,我想你不習慣和女生相處,是你不受歡迎的最主要原因。」
  「嗯。」
  「為了讓你真正受到女生歡迎,首先你必須跟女生互動,知道她們是什麼。就是因為你缺乏對女生的免疫力,所以才會失敗。」
  「的確。」
  「但是由於你是魅魔,使得和女生交流變得十分困難。為了瞭解女生明明必須要有和女生友好到一定程度的經驗,你卻連這也辦不到。」
  「妳說的完全沒錯。」
  「不過反過來說,代表你只要不是魅魔,就能跟女生交流了。」
  「有道理。」
  「所以你現在就去跟女生說話看看。不用怕,我想應該不會失敗喔。現在的你已經不是魅魔了。」
  「…………」
  「怎麼了,你會怕嗎?」
  「……不是,那個……」
  「不要緊。別擔心,現在應該沒有半個女生會怕你才對,來吧鼓起勇氣。」
  「不是就算要我鼓起勇氣啊……」
  「哎呀哎呀,不行喔。現在你這種外表不能用這種口氣說話。」
  「我說啊……那個……這個穿著是怎樣?」
  魅魔先生低頭看著自己的裝扮皺起眉頭。他面露無比懷疑的表情,外表卻和過去跟我隔著門的他截然不同,彷彿變了一個人。
  容貌姣好的他頭髮變得長而柔順,身上穿的短裙跟襯衫都是女裝。背上雖然長著翅膀,這副外表卻怎麼看都不像魅魔。
  簡單明瞭地說:
  「這是夢魔的說。」
  換句話說是角色扮演成夢魔的魅魔先生。
  「搞什麼啊!為什麼!我!非得扮成夢魔不可啊!」
  魅魔先生大表憤慨。穿著打扮像是女生的女生卻發出男生的聲音令周遭行人驚訝地眨眼。
  「聽我說。你就是因為一開始就抱著想跟女孩子睡這種下流的想法才無法成功的。」我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勸:「這種事情必須循序漸進。你缺乏的是跟女生交流,對吧?」
  「對吧?對個頭啦!穿成這樣跟女生要好一點意義也沒有吧!話說根本就只是可疑人士而已嘛!」
  「很適合你喔?」
  「多管閒事!」
  「我本來就沒說要你一直穿成這樣跟女生交朋友的說。」我傷腦筋地搖了搖頭。「聽清楚了?你接下來要穿這樣假裝成女生加深跟女生之間的交流。這是練習,你不必跟要好的女生表明你是魅魔。為了以魅魔的身分大放異彩,首先你必須習慣跟女生相處才行。」
  「……換句話說,穿成這樣比較容易跟女生交朋友嗎?可是,我穿成這樣是要找誰說話?」
  「隨便找路上的行人搭訕不就好了嗎?」
  「少強人所難了……」
  「咦,沒有你想像得困難喔?」
  我靠到路邊,隨便望向路上。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可以看見各式各樣的人。有感情融洽的夫婦在散步,有女生彼此並排逛街,也有女生在自己一個人在買東西。
  …………
  我瞥了訝異的魅魔一眼。
  「那麼我就來示範給你看吧。」
  說完我邁開步伐。
  我直線朝一個人買東西土裡土氣的女生走去。
  鎖定目標後,我從她正面靠近,然後說著:「啊,對不起!」撞上她。
  跟她直接對撞使我跌坐在地。她也跌倒了,剛才買的水果從袋子裡飛了出來,散落在路上。
  哎呀真是個不幸的意外。
  「對、對不起!我有點分心……」我故作慌張地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水果。
  「不、不會我才是……」對方也慌了手腳。
  我們低聲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撿起掉在地上的水果,然後全部撿完後彼此向對方低頭致歉後就分開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
  我回到魅魔先生身旁對他露出一臉得意的表情。
  「不是……啥?妳不是只有跟她相撞嗎?」魅魔先生一臉不滿地瞇起眼。
  哎呀哎呀,難道你以為我只有跟她相撞嗎?
  「你看這個。」
  我從口袋裡拿出一支鑰匙。
  那是我現在住的高級旅館的鑰匙。
  「……那又怎樣?」
  「這次是示範所以我沒有這麼做──不過如果她一不小心把我的鑰匙帶回去的話會怎麼辦?」
  「…………?」
  真不機靈。
  「如果在剛才相撞的時候,我悄悄把鑰匙放進她的袋子裡,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
  「那當然……一般人應該會把鑰匙送回旅館吧?」
  「沒錯,就是這樣。對方會特地來旅館一趟。」我點頭表達肯定。「之後就簡單了。你只要在旅館等她,就能再次跟她碰面。然後用『謝謝妳幫我把鑰匙送回旅館』之類的理由請她吃飯就好。你如果是魅魔對方也許會有戒心,不過用現在夢魔的模樣邀請對方,我想對方也會覺得你是女生而大意答應喔。之後只要隨便吃個飯加深和女生的交流就好。」
  這樣習慣和女生相處後,再變回魅魔撩妹就可以了。
  「原來如此……這樣就能輕輕鬆鬆地跟女生交朋友嗎……!魔女小姐妳太強了!居然能想到這種方法!」
  「呵呵呵就是吧,就是吧?」
  「話說妳還真熟練呢。平常就常做這種事──」匡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之後大約又過了一週。
  我在那個國家已經無事可做了,於是整理好行李離開旅館準備出國。
  在那之後,住在隔壁的魅魔先生假扮成夢魔跟女生交流。看樣子他進行得還算順利,每天都有不一樣各形各色的女生造訪旅館,跟魅魔先生一起離開。
  魅魔先生假扮的夢魔也越來越有模有樣,甚至會以:「欸欸欸,最近大街上開了一間新的甜點店耶~要不要一起去?」這種女生會用的語氣跟女生說話。
  照這樣下去,他身為原本的魅魔大放異彩的日子似乎也不遠了。
  我這麼想著,走在夜晚的大街上。
  「歡迎!怎樣呀,要不要跟我一起做場好夢呀?」「大哥,你累了吧?要不要進來休息啊?」「哎呀帥哥!怎麼樣,今天晚上選我試試看吧?」
  夢魔們聚集在通往國門的大街,跟獨自一人走在夜路上的孤單男士搭訕,露出誘惑的眼神,再摟著他們的手臂走進旅館。這個國家的夜生活看似與健全相去甚遠。
  「…………」
  這時。
  我在某間旅館前停下腳步。
  「……呵呵,今天晚上選男人好了……」
  平常我對夢魔經營的店毫無興趣,但在那間店前面挑選男人的夢魔我卻似曾相識。
  不,與其說是似曾相識。
  應該說。
  明顯就是──
  「……魅魔先生你在做什麼?」
  是他。
  不知為何,男性版的夢魔也就是魅魔先生會混在女生中在女生的店攬客。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魅魔先生一發現我就說:「哎呀~!這不是魔女小姐嗎?好久不見~」一臉開朗地露出微笑……您哪位啊?
  「之前謝謝妳喔。多虧妳的幫忙,我的淫魔技巧比以前更上一層樓囉。」
  「……是喔。」
  「在變成女生跟女生接觸的時候,我想『奇怪?現在的我不是超可愛的嗎……?』這樣!」
  「喔……」外表看起來確實頗具魅力……
  他不理傻眼的我繼續說道:
  「然後呀然後呀?人家不是常常跟女生一起去吃午餐嗎?」他的雙眼原本閃閃發光。「然後我……那個……」說到這裡卻頓時開始混濁。「看到女生骯髒的一面……真的是……這些女人……比我想像中還要噁心啊……」他眼中的光芒已經完全消失了。「馬上就嫉妒別人,表面上是朋友卻在暗地裡狂說對方壞話,黃腔也超噁心,又愛在男人面前裝乖,自顧自地說個不停完全不聽別人說話……感覺起來在男人面前的女人跟在女人面前的女人完全不一樣……」
  「啊,是喔……」的確,倒也不是沒有這種女生……
  「總覺得……女生比我想像得還要齷齪……」
  女裝的魅魔先生臉上的陰影越來越深。
  假裝成女生的確比較容易跟女生拉近距離,對同性和對異性的態度會不同也是理所當然,不過對沒有免疫的他來說好像太刺激了。真是盲點。
  然而光芒卻立刻回到他眼中。
  「然後啊然後啊,我就想!我心目中的女生才不是這種生物!這樣!」
  「啊,是喔……」
  「女生是!更這樣……更漂亮!更好聞!軟綿綿的!還會讓人臉紅心跳的人才對!」
  「啊,是喔……」
  「所以呀,人家就想啊!對了,我來當理想中的女生不就好了嗎!這樣!」
  「啊,原來如此……咦?」
  「所以我才會混進夢魔裡,打扮成理想中的女生做生意。怎樣?」
  「就算問我怎樣……不好意思我有點來不及理解。」
  「呵,很簡單。也就是說我要成為夢魔的女王喲。」
  喲什麼喲什麼跟什麼啦。
  不過她(?)卻不理傻眼的我,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嗯呵呵地笑了笑。
  「謝謝妳喔魔女小姐。多虧妳的幫忙我覺醒了。」
  新的性癖好覺醒的意思嗎……?
  「總之……那個……你幸福就好……」
  「話說怎樣?有空的話要來一發嗎?」女裝的魅魔先生豎起拇指朝背後一指。「我男生跟女生都接的說。」
  「我不是所以容我鄭重婉拒。」
  「呵呵呵呵……哎呀哎呀,妳會後悔喔,人家可是遲早會登上淫魔頂點的人呀!」



  於是,女裝魅魔先生就這樣高聲大笑消失在夜晚的城市裡。
  感覺我好像創造出一個非常可怕的怪物。

  日後我聽到傳聞,某個邊境國家誕生了一個比夢魔還受歡迎的魅魔。
  不可思議的是,那個魅魔身為魅魔卻穿著夢魔的女裝,是個和夢魔一樣不分男女魅惑眾生的怪物。
  據說,那個國家的男人們說著:「這麼可愛的夢魔不可能是女生!」這句超過莫名其妙讓人無法理解的口號,將他(她?)拱上夜晚的頂點。
  此外,工作被搶走的夢魔們成立抗議團體,現在正在拚死尋找將夢魔變成怪物的魔女。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才怪一點都不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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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艾莉亞德妮的七天

  『第六天 中午』

  夏末涼風吹拂的午後。
  兩名學生踏進拉特利塔國立學園的講堂。
  其中一人是穿著黑色制服外套的少女。她的頭髮是灰色的,亮麗而柔順。她的眼睛是琉璃色的,緊盯著講堂的另一頭。
  乍看之下像是個普通學生的她究竟是誰?
  沒錯,就是我。
  「妳會緊張嗎?艾莉亞德妮?」
  我身旁還有另一位女學生。
  她穿著紅色制服外套。她的頭髮是紅色的,在後腦綁成兩個辮子。她的眼睛是藍色的,色彩鮮豔的雙眸看著我。
  「嗯?咦,有必要緊張嗎?」
  雖然希望她能稍微有點緊張感,但她似乎與這種心情無緣。
  「我們兩個一起被叫來這裡耶,應該要認為有什麼陰謀才對吧?」
  我對她露出責備的眼神。
  「誰知?說不定是有什麼麻煩希望我們幫忙呀。」但是她依然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也能順便達成目的就太好了。」看到站在講堂裡的少女,艾莉亞德妮微微瞇起雙眼。她的眼神看似溫柔,卻也有些悲戚。
  不過很遺憾。
  「那明顯就不是在要求我們幫忙的眼神嘛。」
  我指著說。
  講堂裡,一位少女正在等著我們。她身穿和艾莉亞德妮一樣的制服外套,上頭披了件黑色的披風,暗紅色的頭髮在側腦綁成一個辮子,以有氣無力的眼神俯視我們。
  少女宛如人偶一般佇立原地。
  「所以說,妳為什麼把我們叫來這裡?」
  不知該說是直接還是愚蠢,艾莉亞德妮這麼發問,眼前之人卻說:
  「不能由我來說。」
  她唯有搖了搖頭。
  「哎呀還真冷淡呢。」
  艾莉亞德妮無奈地聳了聳肩。
  然而。
  不能由我來說是什麼意思?
  「──叫妳們來的不是她。」
  就在我覺得站在講堂另一側的她──賽拉的話帶有一絲違和感的下一刻。
  冰冷的高跟鞋腳步聲響起。
  豔麗的長髮如春天隨風搖擺的青草般飄逸,悠然於我們面前現身的她分明只有向前邁步,卻散發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威嚇感。
  她在和我們對峙的賽拉身旁停下腳步。
  「我知道有鼠輩在到處打探我的事情──原來是妳們呢。真遺憾,非常非常遺憾。」
  這所學園創立以來最優秀的老師、未來的校長、還算年輕卻超級優秀的厲害老師。三十幾歲。聰明可愛的薇薇安老師──具有諸如此類各種美名(後半好像完全無關)的老師出現在我們眼前。
  她對我,以及站在我身旁的艾莉亞德妮放出冷淡的言詞。
  「騙人,真假?我們好像被發現了耶,伊蕾娜。」我身旁的人毫無緊張感。
  「……我反而認為從一開始就被發現了說。」我嘆了口氣回答。
  坦白說,從旁看來這幾天一直打探薇薇安的我們可說是可疑指數破表。我要是站在相反的立場,甚至想立刻抓起來嚴刑拷打。
  同樣地,薇薇安找我們來的動機也可疑透頂。我要是普通學生,甚至想立刻拒絕。
  「我一查學生名冊馬上就發現了。這所學園裡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叫做伊蕾娜的學生,也沒有叫做艾莉亞德妮的學生。」
  她將魔杖指向我們,接著說:「妳們是誰?為什麼要妨礙我?」
  我哼了一聲。
  「學生名冊裡難道寫說用魔法威脅我們,我們就會乖乖回答嗎?」
  「……以後應該會寫吧。一定非寫不可。」
  語畢她揮下魔杖。
  下一瞬間講堂的地板裂成兩半,我們正後方的門應聲龜裂。一秒之後微風搖擺我們制服的裙襬時我才領悟,一陣猛烈的風從我們之間吹過。
  原來如此,看來她是想炫耀自己的能力。
  或是想把門打壞截斷我們的退路。
  「妳們兩個還是從實招來比較好。老師並不想殺了妳們。」
  賽拉在薇薇安身旁這麼說。她是想勸我們嗎?
  「賽拉,沒用的。不給她們一點教訓,她們一定什麼也不會說。她們兩個的腦袋好像不太靈光。」
  她是想挑釁我們嗎?
  我們可不會那麼容易上當。
  不過。
  「我們是為了阻止妳的愚蠢行徑才來這裡的。能請妳不要再把賽拉當成魁儡控制了嗎?」
  我也取出魔杖。對方既然想動手,我也不是沒有對策。
  「我才不是被控制的魁儡。我只是想在老師底下成為優秀的魔法師而已。」
  賽拉低頭看著我說。
  但她的雙眼卻死氣沉沉。



  我看見一個只有盲目地聽從老師的話,就連善惡的基準都變得曖昧不明,絲毫沒有判斷力的少女。這不是被控制的魁儡又是什麼?
  「妳打算獨自一人打倒我嗎?就憑妳一個學生?」
  薇薇安的雙眼交互看著我和艾莉亞德妮。「那邊的艾莉亞德妮同學應該不會用魔法吧?我難得看上妳,想讓妳跟賽拉一樣變成魔法師的說。」
  「不必。我雖然沒有魔法就已經很幸福了。」艾莉亞德妮吐出這句話,接著躲到我背後:「就是這樣,妳要保護我喔。」
  「…………啊,好。」
  不知道她到底是帥還是遜。
  總而言之,我站到她前面舉起魔杖。
  對手具有學園創校以來最優秀老師還什麼搞不太清楚的稱號。
  絕非能夠掉以輕心的對手。
  「沒有魔法也很幸福……?」
  薇薇安的表情蒙上陰影,她的手看似正在用力。「別自以為是了。無法使用魔法人生一點意義也沒有。因為魔法就是一切──!」
  隨後,她再次揮下魔杖。

  『第三天 白天』

  砰!闖進耳中的噪音將我的意識拉回現實。
  我好像在發呆。將視線從教室的窗戶轉回講台,我看到台上的中年教師一臉不悅。
  教室中彷彿禁止交談一般靜謐無聲。
  環顧四周,我看見學生零星散落在圍著講桌排成弧形的座位上。有學生害怕地縮起身子,有學生拚命抄寫黑板上的字,也有學生不耐煩地對老師露出冰冷的視線。
  「妳!叫什麼名字!」老師銳利的眼神緊盯著我。
  「伊蕾娜。」我一面打呵欠一面回答。
  「這樣啊,伊蕾娜同學嗎?妳從開始上課就一直在看窗外!妳是想說我的課很無聊嗎!」
  雙手叉腰橫眉豎目的中年教師後方,魔法藥水的製作方式以及所需材料等,彷彿食譜的配方寫滿整面黑板。
  「這是成為魔女見習生的必修科目耶,妳是不是太散漫了?」
  這就是現在的狀況。
  拉特利塔國立學園是魔法師以及非魔法師學生各一半共學的學校,其中對以成為魔女見習生為目標的學生而言,這堂課具有重要的意義。
  這是魔女見習生升等考試的出題範圍。
  換言之我早就走過這條路了。
  「……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
  總之先低頭道歉再說。
  儘管無聊我完全沒在聽課也是不爭的事實。
  「什麼以後會注意?罰妳解開這題!解不開就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課堂上!好了起立!」老師用魔杖用力一敲黑板。
  看來她想讓不想上課品行不佳的學生蒙羞。她指著「睡眠藥調製法」,所需材料全部都是空格,似乎是要我回答所有的材料跟製作方法。
  這題並不容易。
  我從位子上起立。
  「首先將睡眠草風乾十天後磨成粉狀,接著從睡著的羊身上拔下一根羊毛。將這些加入清水中注入魔力,然後──」之後我耗費約三十秒說明了藥水的原料與調配方式。
  「…………」老師無法說正確答案錯,只能不甘心地看著我的臉,接著說:「……那這個呢?」又敲了一下黑板。
  上面只寫了材料。
  「那些是製作麻痺藥水的材料。」
  「……那這個呢?」
  「能暫時變身成老鼠的魔藥呢。那個的話──」我口若懸河地說出所有材料。
  她八成是想讓我難堪,但我卻完美回答了每一題。
  最後中年教師臉上浮現苦澀的表情。
  「妳可以坐下了。以後注意不要在我的課堂上發呆。」
  她只叮嚀了這一句。
  「老師。」
  「……什麼事?」
  「哪邊的材料寫錯了。還有藥水的生成方法也錯了。那邊跟那邊。」
  「…………」
  我基於以眼還眼的精神稍微回禮之後,坐回位子上。
  之後的課程變得非常非常安靜。也許純粹只是我沒有在聽課也說不定。

  ○

  我原本是周遊各國的旅人,這次因為各種因素假扮成學生,潛入拉特利塔國立學園之中。
  因此我的打扮也和平時不同,今天穿著西裝制服外套,又在上頭披了披風。我已經好幾年沒穿制服了,原本害怕會不適合,沒想到這麼好看。自己這麼說也有點奇怪。
  「伊蕾娜同學!下一堂妳要上什麼?如果可以跟我一起去上魔法史──」「蛤?伊蕾娜同學要跟我一起去上數學!」「不是她要跟我上哲學!」
  課堂結束後我正想離開教室,卻有幾名學生試圖留住我。
  我潛入這所學園應該只過了兩天,看樣子就各種意義上來說我都相當突出。
  當初原本預定在不知不覺間潛入這所學園,在不知不覺間把人救出來……這樣完全顯眼過頭了。
  我身上難道有某種吸引別人的魅力嗎……?
  「只要有伊蕾娜同學就能讓那個煩死人的老師閉嘴了。」「超方便的呀。」「所以跟我一起去上哲學。」「不行,她要上魔法史!」「不是,數學!」
  「…………」看來根本不是什麼魅力,純粹是被當成工具人了。「不好意思,我已經跟人有約了。」
  我毫無例外拒絕她們的邀請,離開教室。
  這所拉特利塔國立學園基本上讓學生們自己決定每天要上什麼課,因此我們才能輕而易舉地混進這所學園。這裡的警備有點太鬆散了。
  總而言之,就是因為這樣,我必須盡可能表現得像是這所學園的學生才行。
  還是別跟別人隨便扯上關係才好。
  「──所以說呀?關鍵時刻鈕扣要是掉下來很丟臉吧?不用這種空閒時間修好一定會後悔。要記得注意喔。」
  我來到學校中庭。我跟人約好下課時間在這裡碰面。
  不過。
  「──啊!妳等一下,頭髮都蓋到眼睛了,很危險喔。這個髮夾送給妳別吧。」
  不知為何,中庭聚集了一大群人。
  女孩子們圍著某一位女學生不停尖叫。
  「──啊!妳的裙子太短了!真不檢點,女生要更賢淑一點才行。來,把摺起來的裙子放回去!裙子蓋到膝蓋剛剛好。」
  人群中心有一名將楓葉般鮮紅的頭髮在頭兩側綁成辮子的少女。她身上穿著紅色西裝外套與黑色短裙,是無法使用魔法的一般科學生。她忙碌地照顧身旁的女同學,時不時受到尖叫聲援。
  「呼……稱呼我姊姊就好。」
  她甚至還邊撥頭髮邊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台詞。
  …………
  「妳在做什麼啊,艾莉亞德妮?」
  「哎呀伊蕾娜,妳來得真慢。」
  艾莉亞德妮說著「哈囉~」悠閒地對我招手。另一方面,不知為何身旁包圍她的女生對我露出充滿敵意的眼神。
  「大家對不起,人家先跟她有約了。沒辦法一起去下一堂課。」艾莉亞德妮跟周圍的女生拋了個媚眼才快步跑來我身邊,還順便摟住我的手臂。
  …………
  人群視線中的敵意立刻轉為殺意。
  「可以請妳不要火上加油嗎?」
  「?什麼?」
  「妳沒有自覺嗎……」
  我們肩並肩,無視背後刺人的視線,一起離開中庭。我跟艾莉亞德妮約好下一堂課要跟她一起上。
  「……話說,說隱密行動中不要太顯眼的不是艾莉亞德妮妳自己嗎?妳根本超級顯眼的嘛。妳在搞什麼啊?」
  我走在走廊上瞪了艾莉亞德妮一眼,她就說:「啊~我好像說過耶。」笑了笑。
  「既然要說的話,伊蕾娜妳不也在課堂上嗆老師很顯眼嗎。我都聽說囉。」
  「……妳的消息真快。」
  「我也不是什麼都沒想就這麼顯眼的。有那麼多人,就能聽到各式各樣的情報喔。」
  「那麼妳有收集到薇薇安的內幕嗎?」
  「嗯~完完全全連一點都沒有收集到吧~伊蕾娜妳呢?」
  「我也完全沒有。」
  「真可惜。」艾莉亞德妮輕輕聳了聳肩。
  「每個喜歡薇薇安的學生都守口如瓶呢。就算問有關於她的問題,都只得到她是個『好老師』的回答。」
  「表面上是這樣──誰知道她在暗地裡搞什麼鬼。」
  說到這裡,艾莉亞德妮的腳步停了下來。
  我們來到走廊盡頭的那間教室。教室內早已人滿為患,這裡是是戰鬥用魔法的教室──
  也是薇薇安上課的教室。
  「……是她。」
  呆站在出入口,我用手肘碰了一下艾莉亞德妮伸手一指。
  我們正在尋找的賽拉就在教室之中。

  ○

  「今天要教各位的魔法是戰鬥用魔法中泛用性特別高的魔法──風魔法。風魔法正如其名,是以魔法操縱風攻擊人的法術。這種魔法最可怕的地方在於看不見魔法的樣貌。換句話說不只無法防禦,更是難以避開。正面對決時當然可以發揮功效,也能在隱密行動中活用,可說是功能相當豐富的魔法。」
  聽到隱密行動這個詞我稍微嚇了一跳。
  沒問題吧……?沒被發現吧?
  我捏了一把冷汗的同時課程繼續進行,薇薇安說:「那麼就來實際演練吧。」從講桌後起身,一面揮舞魔杖一面解釋使用方法與魔力的操作方式。新綠色的頭髮隨著她的一舉一動飄揚。
  「總而言之得找方法把賽拉從這裡救出去呢……」艾莉亞德妮認真地盯著薇薇安──或許該說是瞪著她說:「要說服薇薇安放開賽拉嗎?」
  「她怎麼看都不像是會乖乖聽從我們請求的人說。」
  賽拉這種著迷於──被迫著迷於薇薇安的學生,除了她之外恐怕還有不少人。這間教室裡的學生都有可能和她掛勾,直接去拜託她也太莽撞了。
  「啊……!我想到一個好主意!」儘管刻意壓低聲音,艾莉亞德妮還是突然拍手說:「伊蕾娜去襲擊她就好了。」
  「……襲擊她之後怎麼辦?」
  「呵呵……那種時候就那個啊。即興發揮就好了呀。」
  「不能想點更好的辦法嗎?」
  「咦~?這個方法很好呀!伊蕾娜,妳上吧!」
  「我才不要……」
  即使順利襲擊薇薇安,我只想得到會被周圍學生圍毆的未來。
  「──對了,稍微離題一下。各位之中有多少一般科的同學?請舉手。」
  台上的薇薇安突然舉起自己的手,要求學生舉手。
  教室到處都有人舉手,我身旁的艾莉亞德妮也老老實實地照做。大約有一半的學生跟我一樣是魔法師,事不關己地望著講台,而賽拉也是其中之一。原來如此,雖說是戰鬥用魔法的課程,看來不是只有魔法師會上這堂課。
  「哎呀有一半呢──這是必修科目才修的,跟用不了魔法的我無關……請各位別這麼想,要認真聽課好嗎?我的課也會教對付戰鬥用魔法的方法。」
  薇薇安瞥了艾莉亞德妮一眼。
  一般科的學生與魔法科的學生不同之處在於有無我跟賽拉現在身上披的披風,一目了然。有披風的學生是魔法科的學生,此外便是一般科的學生,因此不用特地舉手應該也看得出來。
  看來她只是想說我們很吵而已。
  「那麼我們繼續上課──」
  之後薇薇安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似地繼續上課。她如果跟剛才那個中年教師一樣的話,說不定就會演變成艾莉亞德妮所期望的發展了呢……
  「我們好像太吵了呢。」我拿出紙筆。「反正,想拯救賽拉除了攻擊薇薇安之外應該還有很多方法才對。包在我身上。」
  我迅速寫了幾秒鐘,將紙片折成小紙條。
  之後我拍拍前面女生的肩膀,說:「請幫我把這個交給前面褐色頭髮的女生。」將紙條交給她。
  坐在我兩個位子前的女生正是我所說的,將一頭豔麗的褐色頭髮在側腦綁成辮子的女學生。
  艾莉亞德妮想救的少女──賽拉。
  我的計劃是這樣。
  直接與賽拉交涉,請求她能否不要繼續和薇薇安接觸。
  『妳下課後有空嗎?能不能跟我們聊一下?』
  首先跟她約好時間吧。
  這個方法無可非議,應該能夠順利才對──
  然而。
  坐在前面的女生卻嘻嘻笑說:「咦,什麼什麼?情書?」產生莫名其妙的誤會,輕輕戳了一下賽拉的背說出:「這是後面女生給妳的情書喔。」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才把紙條交給她。
  我猜她誤以為我跟賽拉是彼此認識的朋友了。
  老實說我們是初次見面。
  「…………」因此賽拉接下紙條回過頭,瞇起蒼藍色的眼睛抬頭瞥了我一眼,露出非常非常不耐煩的表情提筆,再隨便把紙條丟回給我們之間的女生。
  「她一定是傲嬌。」前面的女生又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把紙條傳了回來。
  傳回來的紙條紙只寫了一行字:
  『不好意思我沒有那種興趣。』
  …………
  「這麼說來,情侶在上課時間傳紙條談情說愛是這所學園的傳統喔。」艾莉亞德妮從旁瞄了我的紙條說。
  「這種事情可以請妳早說嗎?」
  「沒有我以為妳知道。」
  「…………」
  「不過這是個好機會喔,伊蕾娜。借我一下。」
  艾莉亞德妮搶走我的筆,又寫了一下紙條。「趁這個機會跟賽拉交朋友就有可能可以潛入薇薇安的支配底下。」
  她寫道:
  『對不起~!人家的朋友說話很奇怪(汗)可是我們沒有惡意,人家只是想跟妳交朋友而已(笑)我們想多認識小賽拉一點↑』
  …………
  艾莉亞德妮不管我心中難以言喻的心情,充滿自信地把紙條遞了出去。
  紙條馬上就傳了回來。
  『噁心。』
  「她超討厭我們的嘛……」
  「她只是比較冷淡……」
  「不是我覺得根本不是那種問題的說。」還是我來吧。「真是的,借我一下。」
  我寫道:
  『我們想跟妳交朋友,可以跟我們聊聊嗎?』
  『我現在很忙。』
  『妳是要陪薇薇薇安老師嗎?』
  『我一定要回答嗎?』
  『話說妳覺得薇薇安老師怎樣?』
  『想追我還提別的女生。莫名其妙。』
  妳才莫名其妙……
  結果我們傳了一陣子紙條,最後還是徒勞無功。
  連一丁點進展都沒有,這堂課就結束了。

  薇薇安不愧為人氣教師,下課的同時一大群學生們朝她身邊擠了過去。
  「原本想趁下課直接跟她接觸……那樣看來根本沒辦法呢。」
  「看似如此。」
  人群形成一堵圍牆,想鑽進裡頭想必難如登天。
  「怎麼辦?」
  「……果然還是只能利用賽拉接近薇薇安──」這個時候我發現。「……看來賽拉也變成圍牆的一部分了呢。」
  我在人群中看到雙眼閃閃發光看著薇薇安的賽拉,簡直就像是戀愛中的少女。
  這麼一來別說跟薇薇安說上話,感覺起來就連跟賽拉交談都有困難了。
  「唔……真麻煩……究竟要怎麼跟薇薇安接觸啦──」
  就在艾莉亞德妮自暴自棄地抱怨時。
  「妳們兩個。」人群之中傳來某個聲音。「那邊那兩位同學。」
  學生們的視線轉向我們,隨後我發現薇薇安直直看著我們。
  一和我們對上眼,她立刻朝我們走來。
  薇薇安自己推倒學生們形成的厚厚城牆,站到我們面前。
  接著她嫣然笑道:
  「妳們兩個現在有空嗎?如果可以,能不能來幫忙我實驗呢?只要一點時間就好。」
  她這麼說。
  研究。
  那是薇薇安帶走賽拉時用的辭。
  這句話恐怕也代表加入薇薇安的支配之下。
  我們不用耍任何手段,她就主動向我們提案。
  「……對方自己來找我們的話怎麼辦?」
  艾莉亞德妮悄悄在我耳邊問。
  「即興想想辦法不就好了嗎?」
  基於以眼還眼的精神,我也悄悄在她耳邊回答。

  『一個月前 白天』

  就連大街上都聽得到面向大街的麵包店中傳來的怒吼。碰巧走進店裡的客人感覺到店內散發的險惡氣氛,立刻快步轉身離開。
  震動的玻璃窗後,唯有一對怒目相視的少女與母親。
  「……妳給我再說一次看看。」
  母親看到其中一個客人逃走,壓低聲音說道:「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女兒對母親丟出這句回答:
  「我說我要為了薇薇安老師的研究離開這個家。從今以後住在老師家裡,會有好幾年不回來。」
  她的語氣十分冷靜。
  穿著紅色制服外套的少女背著看似沉重的大背包,嘆了口氣。
  母親只能煩躁地看著她。
  「妳要繼承我們家的店啊。怎麼會說要去住在學校老師的家裡呢?」
  「沒有為什麼。要妳管──還有,妳不要誤會了。我不是徵求許可才跟媽媽說的。這是事後報告。我要在老師底下變成魔法師。」
  女兒直接了當地說。
  在魔法師占全學生約半數的拉特利塔國立學園就學的女兒對魔法師具有強烈的憧憬。她生活在不可能不嚮往魔法師的環境裡。
  魔法師學生們從學園畢業後光輝燦爛地在國內大放異彩。另一方面,像女兒這種無法使用魔法的學生,畢業後則常會找不到好工作。
  學園內確實存在難以彌平的階級差距。
  「……妳最近變得很奇怪耶。自從開始上學就……不,是從遇到那個薇薇安老師開始的嗎……不會魔法也沒關係呀……只要繼承這間店──」
  「我不想聽。」女兒打斷母親的話說:「我想成為魔法師。所以媽媽──我暫時不會回家了。」
  說完女兒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走出店裡。
  自從女兒去那所學園上學以來,她就變了。是因為環境改變了嗎?還是因為遇見了誰呢?她開始不像以前那樣歡笑、開始對母親封閉內心、開始不像過去那樣幫忙店裡的生意。
  母親為了讓女兒繼承麵包店讓她在店裡幫忙。她認為不會跟他人相處,店的生意就無法延續,送女兒去上學體驗社會,卻使女兒再也不顧家裡的店。
  於是女兒──賽拉離開了家裡,再也沒有回來。
  隔天開始,賽拉從一般科轉進了魔法科。

  『第三天 晚上』

  「妳覺得怎樣?」
  城裡大街上的麵包店有點與眾不同。雖然是麵包店,店內居然有飲食空間!
  與其說是麵包店,這已經可以說是某種以麵包為主的咖啡廳了。而且使用店內的飲食空間還能免費享用咖啡。
  「太棒了。」
  新型態麵包店使我頗為興奮。
  「先說清楚我不是問妳店的感想喔。」艾莉亞德妮不滿地瞇起眼睛。
  哎呀不是嗎。
  「……薇薇安提案的那件事嗎?」
  我接下店員端來的咖啡,輕輕點頭致謝喝了一口。
  艾莉亞德妮點了一下頭。「是呀,我覺得有股可疑的味道。」
  「……很香呀。」
  「先說清楚我不是問妳咖啡的感想喔。」
  「…………」
  我放下咖啡杯。「坦白說,我也認為是陷阱。時機實在是太巧了。」
  「就是說吧,我也同意──可是,這的確也是最快的方法,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也就是明知是陷阱還要跳進去嗎?」
  「就是這樣。」
  艾莉亞德妮輕輕點頭。「千萬不可以掉以輕心喔。賽拉也是在遇見薇薇安之後就變了──」
  「……我想應該沒問題吧。我已經會魔法了。」追根究柢我壓根不懂薇薇安為什麼要找我。「我想她恐怕是盯上妳了,該小心的是妳才對。」
  「也是……」
  她嘆息似地深深呼出一口氣,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如果我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個時候請妳幫我把她救出來。」
  「聽起來跟遺言一樣呢。」
  「我的確有這種打算。」
  「那麼這個請求我就不能接受──妳要是死了就傷腦筋了。」
  我回答道:
  「妳還得履行跟我的約定才行。」

  『第四天 傍晚』

  隔天開始放學後我們就和薇薇安一起行動。
  「歡迎來到我的研究室。來,請進。歡迎,非常非常歡迎。」
  面戴溫柔的笑容,她帶我們走進研究室。研究室位在昨天上課那間走廊盡頭的教室後方,小房間內雜亂地放置著各式各樣的藥品與研究資料。
  房間裡塞滿形形色色的東西,有在鍋裡滾到不停冒泡的神祕液體、裝在玻璃瓶中的神祕液體,以及製作這些的設計圖與研究資料。
  可疑指數破表。
  「…………」
  話說回來,薇薇安雖然盛大地歡迎我們,但她在房間裡的夥伴卻不盡然。
  賽拉露出冷冰冰的眼神,以隨時有可能朝地上吐口水的冷淡語氣瞪著我們咕噥了聲:「……歡迎喔。」這句唯有表面上的歡迎。
  直白地說她超級討厭我們。
  薇薇安似乎沒有察覺我們之間微妙的關係,說:「我還沒跟妳們介紹呢。這是賽拉,不久之前幫忙我研究的同學。」
  「……妳們好喔。」
  賽拉這時面向地板打招呼。
  「我是伊蕾娜。請多多指教。」我朝她行禮她也不理我。
  「艾莉亞德妮,請多關照喔,賽拉。」艾莉亞德妮對她揮手也沒用。
  不理我們到甚至讓我開始懷疑我們的存在。
  「對不起……這孩子比較冷淡。」
  薇薇安嗯呵呵地輕聲笑了笑。
  不是這是在冷淡之前的問題了吧?感情都已經太淡薄了。
  目前幫忙薇薇安研究的助手似乎只有賽拉一個人。雖然不知道究竟為什麼人氣教師會只將目標鎖定在賽拉一人,要她協助自己進行研究,不過除了賽拉之外沒有其他學生像她一樣受到利用可說是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事不宜遲,對不起這麼突然,可是我希望妳們能立刻開始幫忙。艾莉亞德妮同學請妳跟賽拉一起準備研究材料。伊蕾娜同學就跟我一起調配魔藥吧。」
  薇薇安拍了一下手,將紙條交給艾莉亞德妮與賽拉。
  賽拉似乎習以為常,說了聲:「我知道了」便離開房間。艾莉亞德妮也說著:「啊,要不要一起……」儘管猶豫仍追了上去。
  砰一聲,門關了起來,房裡剩下我跟薇薇安兩人。
  「好了,那麼開始調配魔藥吧。」薇薇安在桌上排出幾份資料說:「這是新的魔藥材料調配法。今天我想試試看這種方法……妳知道我們要做的是什麼嗎?」接著也把紙條交給我。
  製作魔藥是一連串的嘗試錯誤,可說是只為了最後成功的完美藥水,而由無數失敗累積而來的。
  薇薇安現在恐怕還在累積失敗的嘗試階段。
  「…………」
  寫有材料以及調配方式的紙上,確實記載了和桌上相同的材料。
  我比了比兩者。
  試圖理解她想做什麼魔藥。
  「……我不知道。」
  接著這麼低語。
  「哎呀……也是,妳還是學生呢。不知道也沒有辦法。」薇薇安這麼嘀咕,接著說:
  「這是改變世界的新藥。就快要完成了喔。一旦這個藥水完成,就能讓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不幸的人了──」
  說的時候她依然不改微笑。
  「…………」
  她想做的魔藥沒有名字。不過,我大致能從材料以及生成方法猜到她想做什麼。
  她想做的是將魔力固定在身體中,暫時賦予魔力操縱能力的藥水。
  那恐怕是能讓任何人輕易使用魔法的魔藥。
  乍看之下相當具有革命性,十分美妙。
  「……可是,薇薇安老師。這個……」紙上記載的材料中混入了有一般而言視為有毒,換句話說就是「禁止使用」的東西。「一直喝這種藥水的話,不知道會對人體造成什麼影響耶?我們用這種材料好嗎?」
  「哎呀,當然沒有問題呀。」
  薇薇安理所當然地輕輕點頭,說:
  「沒有犧牲可改變不了世界。為了取得魔法付出相應的代價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做這麼危險的東西。
  我不知道她的動機究竟從何而來。

  『第四天 夜晚』

  「……也就是說,薇薇安想讓我這種人類從世界上消失嗎?」
  我們和昨天一樣在麵包店舉行作戰會議。
  大略聽完我的報告,艾莉亞德妮怒氣衝天地用力拍桌。
  「絕對不能讓她得逞!現在馬上就去妨礙那個女人的可疑研究吧!」
  「是呀──我就知道妳會這麼說,今天才偷了幾份資料回來。」
  「妳的手腳好不乾淨……」
  「我也知道妳會這麼說。」但狀況如此也無可奈何。「老實說,薇薇安目前為止做的魔藥全都使用了相當危險的材料。」
  這樣會將研究助手壓低在最少人數也不難理解。若是被人知道她使用了危險材料,她也許會被趕出學校。
  既然如此,這麼一來。
  「賽拉會變成那種感情淡薄的狀態,很有可能是受到過去喝的那些魔藥的副作用影響。」
  參與危險魔藥研究的賽拉不知道是個濫好人,還是對薇薇安寄予全面的信賴,又或者是被迫配合──
  儘管無法排除任何一種可能,但不論真相為何,只要不阻止薇薇安就無法拯救賽拉。
  「反正只要不讓那個女人完成研究就好了吧?讓她覺得絕對不可能成功就可以了對不對?」
  「…………」從研究資料的數量看來她進行了相當漫長的研究,稍微一點小挫折很可能不足以讓她放棄……「妳有什麼辦法嗎?」
  「當然有啊!」
  她雙手叉腰站起身。
  「即興妨礙她!」
  「…………」
  也就是沒有嗎。

  『第五天 傍晚』

  雖然艾莉亞德妮誇下豪語說要即興妨礙薇薇安,她似乎仍準備了明確的計劃。
  她今天早上跟我說了計劃的詳細內容。
  她會跟我說就代表她判斷要實行計劃,我的協助不可或缺──實際上,那個計劃也是以有我協助為前提設立的。
  計劃一。
  「妳們兩個有收集好魔藥的材料了嗎?」薇薇安這麼說,迎接和昨天一樣去收集材料的艾莉亞德妮和賽拉回來。
  聽到薇薇安的話,賽拉默默點頭,艾莉亞德妮反而靜靜搖頭。
  「我的材料沒有收集完~」
  艾莉亞德妮手中的袋子裡確實裝了一點材料,數量明顯不夠,無須多說絕對沒有收集完。
  數量少到讓人懷疑她到底想不想幫忙。
  「哎呀……那也沒辦法呢……」薇薇安瞥了袋子裡一眼皺起眉頭,說:「那麼能請妳再去一次嗎?」
  「啊~人家的腳有點累累的~無法。」
  無法是什麼意思。
  不正經的態度明顯就是在瞧不起人,但這也是艾莉亞德妮的計策之一。
  她打算用這個囂張的態度惹火對方,削減薇薇安的思考能力。
  …………
  起初聽到時,我懷疑她的腦袋有沒有問題,看到她實踐才知道她是來真的。
  「……那麼伊蕾娜同學,能請妳跟賽拉一起去嗎?艾莉亞德妮同學請在這裡當我的助手。」
  結果她直接受到關心。太天真了……
  不過這也是艾莉亞德妮計劃的一部分。她一定是料到這麼一來就會換成我去收集材料。
  計劃二。
  我跟賽拉兩人一起尋找剩下的材料。
  根據便條紙,艾莉亞德妮沒有收集到的不過是附近長的雜草而已。
  「……為什麼連雜草都找不到?那個人是白癡嗎?」賽拉在中庭茂盛的雜草前咒罵。
  「八成是嫌雜草髒才不想碰吧。」
  「…………」
  我跟賽拉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她可能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在跟我說話,在那之後就只有不停默默切下雜草放進袋子裡,又切下雜草放進袋子裡。
  在一旁看起來就像是熱衷進行志工活動的好學生。
  「賽拉妳是什麼時候開始幫忙薇薇安老師做研究的?」沒有對話太無聊了,於是我決定邊動手邊聊天。
  「……大概一週前開始。」這次她有好好回答我。
  「是喔……可是妳為什麼會幫薇薇安老師的忙呢?」
  「……老師跟妳說過她在做什麼藥水了嗎?」
  「說了──算是。」我瞥了她一眼,看見她默默對雜草露出毫無生氣的眼神。「是能變成魔法師的藥,對不對?」
  「對……我覺得老師的計劃很棒。大家都變成魔法師的話,就不會有人不幸了。」
  「妳認為沒辦法用魔法是種不幸嗎?」
  「當然是不幸啊。」
  她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改晦暗的眼神說:「在這種魔法師跟我們這種人齊聚一堂的學校裡,不想看到會魔法的學生跟我們哪裡不一樣也難。」
  「…………」
  舉例來說,薇薇安的課堂上或許正是如此。儘管是必修科目,課程內容也明顯偏向魔法師,對無法使用魔法的學生而言只是段痛苦的時間。
  這所學校雖然有開設普通課程,卻到處都能看見只有魔法師准許參加的課程。我前天上的魔藥學便是其中之一。
  受到這種差別待遇,就會時時刻刻感到自卑嗎。
  「……所以妳才想要能夠使用魔法,消除自己的自卑感嗎?」
  「嗯──這也是原因之一,可是,不過,這不是我最主要的原因。」
  「那麼是什麼?」
  她對歪著腦袋的我說:
  「我想讓媽媽開心。」
  她直接了當地僅僅說出這句話。
  唯有那時,她的雙眼似乎露出了朦朧的光輝。

  計劃三。
  拿著材料也就是雜草回來的我們幫忙薇薇安完成魔藥。話雖如此,在幫忙的人其實只有我一個。
  「那麼伊蕾娜同學,請在說好的時機注入魔力。」
  「是。」
  「準備好了嗎──那麼,接下來攪拌三次後繼續注入魔力。」
  「是。」
  我變成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魁儡。另一方面賽拉看著我手邊的鍋子坐著發呆,艾莉亞德妮則在一旁坐立不安。
  她在觀察執行第三計劃的時機。我也不理艾莉亞德妮等待機會到來。
  然後──
  「啊!校長先生居然出現在那種地方!」
  就在魔藥即將完成之際,艾莉亞德妮突然跳了起來,指著窗外大喊。
  校長。
  對使用危險材料在暗地裡製造魔藥的薇薇安而言,想必沒有比校長更大的威脅了。
  實際上,薇薇安與賽拉的視線確實在這個時候離開了魔藥的鍋子。
  ……不過是看向突然大叫的艾莉亞德妮。
  「嘿呀。」
  但這依然是個好機會。我趁千載難逢的機會到來,抓了一大把剛才拔的雜草丟進鍋子裡。
  這就是第三計劃。簡單來說就是讓完成品失敗。順帶一提,我還順手把參雜在雜草中的花草之類的雜物一起丟了進去。
  不依照設計圖所寫的材料應該會讓魔藥的完成品和原本不太一樣。
  終於,魔藥完成了。
  「──完成了呢。」薇薇安從鍋子裡取出顏色看似有毒的液體,裝進瓶子裡。「來,賽拉。喝吧。」
  今天的是力作喔──她看起來充滿自信。
  只不過裡頭裝的是失敗品。
  「謝謝老師。」
  賽拉乖乖接下魔藥。
  這個時候,計劃的最終階段展開。
  「──我來喝!」
  最終階段,簡而言之就是艾莉亞德妮把藥搶走。
  她一口灌下故意失敗的藥水,叫了聲:
  「啾~」
  口吐白沫昏倒了。
  這就是計劃的全貌。
  和至今為止喝下好幾次魔藥的賽拉相比,艾莉亞德妮幾乎沒有喝魔法藥水的經驗,也沒有抵抗力。
  況且要是喝下失敗品,會昏倒也在所難免呢。
  「妳、妳還好嗎?艾莉亞德妮同學……?艾莉亞德妮同學!」
  薇薇安慌張地喊,手忙腳亂地地抱起艾莉亞德妮,從房間飛奔而出。
  留下我們兩個。
  「……那個人什麼毛病?」
  我記得那時賽拉的眼神就跟看到垃圾時一樣。

  ○

  「……我帶艾莉亞德妮同學去保健室休息了。我想她應該很快就會醒來吧。」
  不久之後,薇薇安帶著疲倦的表情歸來……等一下再去接她吧。
  「艾莉亞德妮同學平常就是那種樣子嗎?」薇薇安傷腦筋地皺起眉頭。
  「……不知道。」
  我也只認識她六天左右而已,詳情無可奉告。
  「是嗎……無法使用魔法果然是種不幸……用不了魔法,她那種可憐的孩子只會越來越多……」
  「…………」
  不是與其說可憐她應該只是笨而已吧……
  我沒說出口就是了。
  「不過艾莉亞德妮同學昏倒,就代表今天做的藥水失敗了呢。真可惜。」話雖如此也只是我跟艾莉亞德妮亂加東西而已。「把這次失敗納入下次的考量吧……快點,得快點完成魔藥才行……」
  薇薇安彷彿受到逼迫一般,一面念念有詞一面翻找魔藥的資料。
  我不知道她究竟在焦急什麼。
  她看起來像是有種必須將所有人類變成魔法師的念頭。
  「……為什麼妳那麼想做讓人變成魔法師的藥呢?」
  我這麼問,薇薇安就說:
  「我還沒跟妳說呢。」
  她望著夕陽灑落的窗戶瞇起眼睛,就像是在緬懷過去。
  就像是在後悔曾經一度放手的東西。
  她的眼神帶著一股哀戚。
  「我起初會想發明這種藥水,要追溯到我還在這所學園就讀的時候。」
  然後,她說起往事。
  她說。
  那是十七年前的事情。
  還是學生的薇薇安是足以被譽為百年難得一見,或是千年難得一見這種誇張稱號的天才。
  年僅十四歲的她和十八歲的學生們上同一堂課──不僅如此,她身為魔法師還頗具實力,因此會獲得這種讚賞說是理所當然或許也理所當然。
  然而她卻不曾被稱為校內最聰明的天才。因為還有另一名同樣被譽為天才的學生。
  她叫做伊莉莎白,是名普通科學生。她不會使用魔法,成績卻比薇薇安還要優秀,在學業方面可說是無人能敵。也因此伊莉莎白很會照顧別人,也相當受到周遭信賴,是個富有人情味的模範學生。薇薇安懷念地說道。
  兩人並稱為天才,原本會因為比其他學生還要年輕成為嫉妒的對象,但薇薇安和伊莉莎白的處境卻完全相反。
  大多數情況下,這種瑜亮情結都會感情不佳,或者把對方視為勁敵。
  但是薇薇安和伊莉莎白之間卻並非那種關係。
  兩人是莫逆之交。
  她們特地選修同一堂課,中午一起在中庭吃便當,放學後一起在麵包店吃晚餐。就像這樣,共度普通的學生生活。
  「伊莉莎白,我有一個夢想。」
  某一天,在下課時間聊天的時候,年輕的薇薇安突然這麼說:
  「我想成為這個學校的老師。我要當上這裡的老師,教大家魔法。」
  「不錯啊。」伊莉莎白聽了她的話後點頭。
  「我跟妳一樣。」
  接著也這麼回答。
  伊莉莎白和她一樣,畢業後想繼續留在學校教書。
  兩人具有相同的夢想。
  她們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成為朋友的,也許就是這樣才縮短距離的。
  但是兩人間的關係卻在最後撕裂了。
  就在即將畢業的某一天。其他學生一一決定就職與升學的時候,有兩名還沒找到工作,也還沒報考升學的學生。
  是薇薇安與伊莉莎白。
  想要成為教師,必須等到就職和升學報名時間結束。換言之若是沒成功當上老師,就幾乎等於會流落街頭。這是學園的措施,不讓任何沒有相應覺悟的人擔任教職。
  教師有兩個職缺。兩名天才期望彼此都能合格,為了成為老師選擇不找工作也不升學。
  終於兩人接受測驗。
  然而。
  「到頭來,合格的只有我一個人。伊莉莎白很可惜沒能當上老師,學校沒有接受她。」
  「…………」
  「她的成績明明比我還好,比我還有前途,這個學校的老師卻對這點視而不見。與其選擇成績,他們選擇了只會使用魔法的我。」
  或許是因為校方判斷成績只要好到一定程度就好,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們認為魔法師比較優秀。
  結果,學校判斷伊莉莎白不符合這兩個教職的資格。
  「……伊莉莎白之後怎麼了?」
  薇薇安緩緩對我搖頭。
  「……不知道。自從那件事情以來,我就不敢再見到她了。她那麼有能力,我猜她一定過得很快樂才對──」
  不過。
  對薇薇安來說,那天發生的事情肯定一直留在她心裡。如果能用魔法的話,伊莉莎白說不定就能跟她一樣在學校教書了。兩人間只有這點差別,薇薇安只有這點勝過她。
  所以。
  「所以妳才希望全世界都只有魔法師嗎。」
  「是呀──」
  她慢慢點頭。
  「這個魔藥一旦完成,就一定再也不會有學生因為不會魔法而流淚了。這就是我的希望──」
  她再次看向窗外。
  夕陽照耀下的雙眼似乎寄宿著無法動搖的決心。

  最後我們解散了。
  我和賽拉先行返家。薇薇安說她還要自己一個人準備之類的留了下來。看來她完全沉迷在研究中了。
  我背著現在還在「嗯嗯……」呻吟著的艾莉亞德妮,賽拉則是對她投以冷淡的眼光邁步。
  「老師一直想跟以前失和的朋友和好,所以我想幫助她。」
  在完全沉入黑夜的歸途中,賽拉忽然這麼說。「如果有人想阻止我們,我決對不會原諒他。」
  「…………」
  難道說我們的事情曝光了嗎?
  「這樣嗎,請妳加油喔。」我別開眼睛回答:「但是,妳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幫老師的忙?妳有這麼做的義務嗎?」
  「勉強?我才沒有勉強。」
  「妳這不是在勉強嗎?」我說:「今天喝下失敗作昏倒的碰巧是艾莉亞德妮,可是妳平常就在喝那種藥了吧?更何況那種魔藥用了對人體有害的材料,怎麼想都不可能平安無事。」
  「沒什麼。我沒事。」
  她平淡地回答。「如果我只要稍微勉強一下自己就能實現老師的理想,要我多勉強都行──沒有人勉強自己,理想就永遠不會實現。」
  她,還有薇薇安是不是都被同一個想法束縛了?
  僅僅一個想法。
  不是魔法師就不幸,僅此而已的幻想是否始終在折磨她們。
  「明天中午來講堂找我。我有話想跟妳們說。」
  賽拉最後對我這麼說。
  「妳跟艾莉亞德妮兩個人一起,絕對要來。」

  『第五天 夜晚』

  「發生了這種事情。總而言之我想我們的動向已經完全被對方發現了。」
  和賽拉道別後我前往麵包店,和那時終於醒來的艾莉亞德妮一五一十地報告經過。
  那時她的反應如下:
  「怎麼會……我還以為絕對不會露餡的說……!」
  「妳是認真的嗎?」
  妳的態度那麼明顯絕對早就被看穿了。
  不過知道她的計劃會曝光還幫忙的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艾莉亞德妮和昨天一樣喝了一口咖啡,說:
  「但漏餡的確是個好機會呢──終於能抓住那個女人的狐狸尾巴了。」
  「…………」我回答:「總之,指定明天的確是一件好事呢──我原本也想在明天做個了斷。」
  我不想拖成長期戰。
  畢竟我跟艾莉亞德妮本來都是不該在那所學校裡的人。
  「伊蕾娜,明天我們一定要救到她。」
  艾莉亞德妮朝我舉起咖啡杯說。
  「……我會妥善處理。」我也學她舉杯。
  「妳要用全力妥善處理喔。」
  邊說,艾莉亞德妮邊用自己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我的杯子。
  叮叮,這一聲細小的聲音在我們之間響起。
  杯子裡升起的熱氣一晃,消失在空中。

  『第六天 中午』

  「因為魔法就是一切──!」
  轟然巨響響徹講堂之中,直線朝我們襲擊而來。
  艾莉亞德妮抓住我的外套,我也用力一拉她的肩膀閃過來襲的強風。風和我們擦身而過撞上講堂的牆壁,刻下一道裂痕消失無蹤。
  無形的風魔法。
  要是直接吃下那招,我們也許會被剛才那一擊直接擊垮。
  看不見的風魔法正是如此難纏。
  然而。
  「妳的課堂上也有教風魔法的應對方法呢。」我揮舞魔杖。
  隨後我的魔杖噴出淡淡的煙霧。即使不必操控,不停揚起的霧氣仍擴散至整座講堂。
  眼前染成一片朦朧的白色。
  「這樣就看得見風的動向了吧?」
  風魔法最難纏的特性是看不見。
  但是反過來說,只要看得見就不構成威脅了。在霧氣之中空氣的流向瞭若指掌,如此一來就輕鬆到根本不必應付。
  「放馬過來──看我從正面把妳的攻擊打下來。」
  我對霧氣另一頭身影模糊的薇薇安說。
  「哎呀哎呀……妳有好好聽課呢。真聰明,真了不起。」聲音自濃霧中傳來。「不過,光是這樣就得意忘形我可傷腦筋了呢──」
  霧氣一晃。
  我看見白色的視野中出現五顏六色的光芒。
  雖然在那靠近之前看不清楚是什麼──我起碼知道那是一大群具有一定殺傷力的魔法。
  冰柱、火球、以及以光形成的各種武器撕裂霧氣朝我飛來。
  「妳也一樣看不見對方吧?來,怎麼辦?妳能在這片霧裡打倒我嗎?」
  「…………」
  「來呀,怎麼了?只守不攻嗎?沒辦法反擊──」
  「啊,不好意思可以請妳在有餘力說話的時候碎嘴嗎?」
  我不僅將她的魔法全數擊落,還朝霧氣中的她射出狂風。霧氣爆散,我瞬間看見講堂的另一頭。
  沒有人。
  ……沒中嗎。
  「──別忘了我也在。」
  就在我望向霧氣彼方的剎那。
  聲音從我背後傳來……不是艾莉亞德妮的聲音。更冰冷、更缺乏感情的聲音朝我發動攻擊。
  「──!」我回過頭時早已為時已晚。
  「妳沒有魔杖就什麼也做不了了吧!」突然從霧氣中跳出來的賽拉一把搶走我的魔杖。
  儘管無法使用魔法,她還是為了保護老師封鎖了我的攻擊手段。
  她肯定認為這樣就能奪走我的戰鬥能力。
  但是──
  「我當然沒忘。」
  我從懷裡取出魔杖指向賽拉,噴出強風。
  「……咕!……唔……!」
  她手中握著我的魔杖猛然向後飛去,發出一聲巨響跌到講堂內擺設的長椅之間。
  趁她還來不及起身,我操縱長椅封住了她的行動。再被她攻擊我可受不了。
  「妳以為魔法師都只帶一支魔杖嗎?」
  賽拉沒有回答。
  「當然沒有,可是能爭取到接近妳的時間。」
  雖不能說是取而代之,聲音從眼前傳來。
  在這個距離我看得一清二楚。
  薇薇安手持魔杖指著我的喉嚨。
  她不知何時接近到我身邊。
  「…………」我緩緩舉起魔杖──
  「妳再繼續亂動,我就把妳的臉轟飛喔。」
  她拿魔杖用力戳了我一下。
  「…………」
  我投降。我拿著魔杖舉起雙手。「臉被轟飛我可受不了呢。妳看我的臉這麼漂亮。」
  「哎呀,看來妳還有餘力開玩笑呢。還是妳連危機感都沒有?」
  「不不不。」我搖了搖頭。「兩邊都不是。」
  「那是什麼?」
  既然妳問我什麼。
  「我只是篤定我們會贏而已。」
  說完我看向薇薇安背後。
  薇薇安察覺我的視線回過頭時,她的魔杖早已脫手。
  薇薇安肯定吃了一驚,她的表情全寫在臉上。躲在我背後的艾莉亞德妮竟然在她背後。
  「會繞到對方背後的可不只有妳們喔!」
  「──做夢!」薇薇安和我一樣把手伸進懷裡。
  於是──
  「嘿!」
  我使出狂風攻擊她的手。
  長袍向後扯開,離開伸進懷裡的手,預備魔杖也從她手中飛了出來。
  「我早就料到妳一定會以我會使出霧氣為前提採取行動。」
  我手持魔杖指向她的喉嚨。
  和剛才的狀況完全相反。
  「實在是太好預測了。」
  我知道我若是使出霧氣,她就肯定會從我背後偷襲,也隱約感覺得出來她會利用助手賽拉幫她。
  剩下只要把她留在視野之中,等賽拉現身就好。
  她肯定以為我中了她的計吧。
  然而中計的卻是她們自己。僅此而已。
  「妳們輸了。」
  我用力握住魔杖。「請妳乖乖自首。現在立刻停止妳進行的詭異研究,然後放開賽拉。」
  薇薇安直勾勾地瞪著我。
  「這就是妳們的目的嗎?妳們想要拯救賽拉?」
  我點頭說:
  「賽拉的身體是因為配合妳的研究才出狀況的吧?」
  「…………」薇薇安逡巡了片刻,才明確地說:「沒錯──不過那是她自願的。我只是努力實現我們兩個的理想罷了。」
  「妳是說賽拉是自願身體不適的嗎?」
  「沒有犧牲理想就無法實現。我跟賽拉都做好了覺悟。」
  在逐漸淡去的霧氣中,薇薇安以清楚的語氣回答:「我跟賽拉都希望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是魔法師。這麼一來,就一定不會有人不幸……」
  「…………」
  「我昨天也說過了吧?在這個世界沒有魔法就是種不幸。有魔法的人受到優待,其他人則是被踩在腳底下,就連夢想都無法實現。我厭倦了這種世界,所以……為了不讓伊莉莎白那種人再次出現,我──」
  「妳真的很笨耶。」
  打斷薇薇安的人是艾莉亞德妮。
  她一臉無奈,聳了聳肩繼續說道:
  「因為沒有魔法所以不幸?妳憑什麼這麼決定?妳知道伊莉莎白從學校畢業後怎麼了嗎?」
  「……難道妳就知道了嗎?」
  「我就說我知道啊。」艾莉亞德妮說:「伊莉莎白從學校畢業後繼承了家裡的麵包店。然後她平平凡凡地結了婚,生下小孩,得到了平凡幸福的家庭。雖然工作和她過去的夢想不同,可是伊莉莎白從不認為夢想破滅的人生就絕對不幸福。即使過著平凡普通的人生,她也還算快樂。」
  「…………」
  薇薇安驚訝地瞪大雙眼。「妳為什麼知道她──」
  對她而言,伊莉莎白的事情也許是她只對極為親近的人說的祕密。
  會如此驚訝也不無道理。
  「妳問為什麼……這不是當然的嗎?」
  艾莉亞德妮對困惑的薇薇安輕聲笑了笑,說:
  「因為我就是伊莉莎白呀。」
  這時,迷霧散去。

  『第一天 中午』

  我一抵達拉特利塔共和國,立刻前往街角的麵包店。
  據說,那間麵包店做的麵包在麵包迷之間煞有其事地流傳著「哇超好吃。」「好吃到臉頰爛掉。」「太好吃了吃下去會死。」「幾乎跟劇毒一樣了。」等評論,大獲好評到後半甚至像是純粹的差評。
  當然,自詡無與倫比深愛麵包的我理所當然也造訪那間店。
  但是。
  「…………………………………………………………………………咦,一點都不好吃。」
  實不相瞞,與其說是不好吃根本就是難吃。
  不知道是因為風味不佳,還是麵團出狀況,又或者是發生了什麼更根本的問題。總而言之就是不好吃,令人大失所望。
  「喂,請叫做這個麵包的廚師過來。」
  我立刻拍手呼叫店員,店員說:「啊,是……」露出在內心說著「這個奧客怎麼那麼麻煩……」的表情,消失在店後方。
  順帶一提,那是間店內有飲食空間,還附贈免費咖啡世上罕見的麵包店。

  「不好吃……是嗎……我想也是……」
  從店內現身的是個年約三十來歲的女性。自廚師服中伸出的雙手蒼白纖瘦,下垂的紅頭髮也看似有氣無力。
  「不好意思……其實從幾天前開始……我就幾乎沒有吃飯……這間店也想在最近收起來了……」
  「妳說……把店收起來……?」
  我一陣錯愕。把店收起來?妳說真的嗎?真的假的?話說妳都沒吃飯?也就是說現在的這個味道沒有正常發揮嗎?是這樣嗎?一定是這樣沒錯。「……那個,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嗎?如果可以能跟我談談嗎?」
  「……這是我的私人問題……不是能跟路過的魔女說的事情。」
  「不不不妳在說什麼啊。來來坐下來。」我略為強硬地讓老闆娘在我對面坐下。
  「聽好了喔?現在妳的麵包變難吃了。但是過去這間店裡的麵包,可是好吃到在旅人間盛傳喔。」
  「唉……那麼以後就會盛傳是超級難吃的麵包店呢……呵呵呵……傑作。」
  「什麼傑作請妳振作一點。」
  老闆娘了無生氣的瞳孔望著窗外,我用力搖晃她的肩膀。
  這時她雙眼突然泛起淚光。
  「……!對不起……!其實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不見了──」
  然後老闆娘終於哭了出來。
  接著她對慌了手腳的我慢慢說出了事情原委。
  簡單來說,她是名在常見的母女爭執中為叛逆期女兒煩惱的母親。
  女兒為了成為魔法師離家,她卻希望女兒能繼承麵包店──不,追根究柢女兒會有不是魔法師就不幸的想法,讓老闆娘伊莉莎白大受打擊。
  女兒離家出走也好,她在幫忙進行什麼可疑研究的事情也罷,執行那項研究的──受到不是魔法師就不幸的思考方式支配的是過去的摯友,我想這些同樣也對伊莉莎白造成衝擊。
  於是她才會做不出好吃的麵包。
  但是。
  「也就是說,只要幫妳找回女兒,妳就能做好吃的麵包了嗎?」
  「咦?是……這個,我想……應該可以……」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點頭道。「那我們一起去救她吧。」
  「救她……咦?一起?為什麼?」
  「因為我不認識妳的女兒,也不認識那個老師呀。」
  「可是……制服……」
  「妳在說什麼,不是有妳的制服嗎?」
  「我是還留著……應該還穿得下……可是我已經這麼老了……」
  「哎呀關於這點不必擔心。」我舉手請她稍安勿躁,翻找了一下背包。
  然後我將某個瓶子放在桌上。
  這是曾經,某個國家的少女硬是塞給我的魔藥。具有魔法的藥水含有特殊的力量。
  「只要喝下這個魔藥就能返老還童,潛入學校根本輕輕鬆鬆。」
  不被當成三十歲就沒有問題。既然如此問題就解決了吧。
  「可、可是……」
  「妳一定要接受。」
  「妳超級積極的呢……」
  「因為我想吃妳全力做的麵包。」
  我傾身向前。「等找回妳的女兒,妳要請我吃美味的麵包,所以一起去救妳女兒吧。」
  現在想起來,契機不過是這點小事,坦白說我也是當下趁勢決定的。
  順帶一提,由於要兩個人一起潛入,沒有我的制服我就隨便做了一套。
  經歷這番波折,我們兩人潛入校內。
  然而越是發掘事情的真相──越是了解薇薇安,我就越無法放任她們不管。
  認為無法使用魔法的人全都不幸,實在是太寂寞了。
  「……我知道了。我跟妳約好。只要救回女兒──救回賽拉,我就全力做麵包給妳吃。」
  至少,我眼前用力點頭的她不像是只有不幸的人。
  而是名鬥志在雙眼中熊熊燃燒的母親。

  『第六天 中午』

  儘管實際上的目的是拯救女兒,我們彼此都許久沒有體驗學園生活而有些樂在其中,這就是本末倒置嗎?
  不論如何,我們在藥效結束之前的時間內和薇薇安接觸,然後做好拯救賽拉的準備。
  於是現在,伊莉莎白──自稱艾莉亞德妮,將薇薇安逼進現在的狀況。
  「妳就是……伊莉莎白……?」薇薇安的表情充滿疑惑。「的確跟以前的伊莉莎白很像……可是,怎麼會──真的嗎?」
  薇薇安會看上艾莉亞德妮,說不定是因為艾莉亞德妮長得很像過去的伊莉莎白,而她又將站在她身旁的我和以前的自己重疊。
  她會選擇賽拉一起研究魔藥肯定也有一大部分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她被囚禁在過去。
  「妳一定是認為我沒有當上老師,夢想破滅所以不幸福吧?」
  艾莉亞德妮輕聲笑了笑。
  「可是啊,我覺得自己沒有當上老師也不錯。我以前也很排斥繼承家裡的麵包店,不過長大了以後發現還挺有趣的。我不只遇見了很棒的對象,還生下了賽拉。」
  她瞥了一眼講堂的長椅。
  一臉呆愣看著我們的賽拉就在那裡。
  賽拉和薇薇安都啞口無言。她們肯定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艾莉亞德妮不理她們。
  她繼續說道:
  「對不起──我自從學校畢業就再也沒有去找妳。因為沒去找妳,才會讓妳這麼想。」
  「……不對。」
  「妳和我沒當上老師的那一天相比長大不少呢。」
  「……不對,我……」薇薇安像是個小女孩一般,當場垂下頭來。「我……只是希望再也沒有……像妳這樣被歧視的人……」
  「多管閒事。」艾莉亞德妮聳了聳肩說:「夢想破滅並不代表一定不幸。同樣的,夢想實現也未必幸福──況且,至少我認為賽拉就算靠這種方式成為魔法師也不會幸福。」
  壓抑身體的不適又繼續喝下有毒魔藥,她的身體遲早會撐不下去。
  現在儘管被我打飛,慢慢走向艾莉亞德妮的賽拉腳步踉蹌的模樣,也比她受到的傷害來得嚴重。



  「……妳還好嗎?」
  我感到有點愧咎,扶著她這麼問。
  「……嗯。」賽拉對我輕輕點頭,看著艾莉亞德妮問:「……妳是媽媽嗎?真的是?」
  說像不像,兩人確實有點相似。
  但由於髮色不同,所以不注意看的確不容易發現。
  「我們回家吧,賽拉?」
  艾莉亞德妮溫柔地擁抱賽拉,說:「不要再繼續讓媽媽傷心了。」
  在母親懷裡賽拉說了聲:「……嗯。」輕輕點頭,闔上雙眼。
  艾莉亞德妮又將看著兩人的薇薇安拉了進去。
  「到此為止了吧,薇薇安。」
  她一拉薇薇安的手,將手繞過她的身體抱住她。
  然後──
  「不要再繼續玷汙我跟妳的回憶了。」
  她說完這句話,就什麼也不說了。
  這樣就足夠了吧。
  不必再繼續說下去了。
  因為艾莉亞德妮──伊莉莎白懷裡的兩人就如同哭到睡著的小孩一樣安靜。

  『第七天 中午』

  今天學校放假,於是我在中午造訪每天光顧的麵包店。
  之前我每次都是在放學後來,不過假日中午的客人也不少。
  「今天可以併桌嗎?」
  生意好到平常那位店員這麼對我說。
  我點頭同意,店員便帶我來到窗邊的座位。
  「……呃。」
  這時我不禁叫出聲來。窗邊坐著的兩個人也對我做出一樣的反應,她們的臉上掛著苦澀感尬的微妙表情。
  「……伊蕾娜同學。」
  「……妳好。」
  是賽拉跟薇薇安。
  我短短回了聲:「妳們好。」坐在兩人的反方向。
  我跟店員點了咖啡跟麵包,邊等邊不停偷瞄賽拉。她和昨天不同,今天臉色似乎比之前稍微好了一點。
  「妳沒有繼續吃藥了嗎?」
  我歪著頭問,她就微微點頭。
  「……魔藥研究已經結束了,我沒有不舒服的理由了。」
  她說。
  結果昨天的事件以來,薇薇安就再也不做能變成魔法師的魔藥了。
  因為艾莉亞德妮──伊莉莎白自己否定了製作那種藥的意義,說是當然或許也理所當然。
  之後我們慢慢地,一點一點地開始在窗邊的座位聊了起來。
  薇薇安過去似乎都將假日用來研究魔藥,之後她再也不會被那種事情絆住了。賽拉也一樣,由於沒有必要幫忙研究,因此不需要住在薇薇安家裡。她也在昨天回到自己的家。
  「簡而言之,我變回一般的老師,賽拉也變回一般的學生。」
  「很一般呢。」
  「可是並沒有不幸的感覺。」
  「那就太好了。」
  就像這樣,我們對彼此微笑時,店員端來麵包與咖啡。
  「來,久等了。這是我費盡心血做的最好吃的麵包喔。」
  與其說是店員,應該說是艾莉亞德妮才對。
  我給她的魔藥藥效結束後,艾莉亞德妮便不再是年輕時的樣貌,而是變回與年齡相符──大約三十五歲的外表。
  「順便告訴妳們這是剛出爐的,有點燙,吃的時候要小心喔。」
  艾莉亞德妮也就是伊莉莎白輕聲笑了笑,我看見母親溫柔的笑容。
  「艾莉亞德妮也吃吧?」正好有四個人的位子──我拍了拍身旁碰巧空出來的座位,她卻緩緩搖了搖頭。
  「我也很想跟妳們坐下來一起吃,可是我還有工作。」伊莉莎白聳了聳肩。「妳們慢慢吃吧,我家的麵包最好吃了。」
  相遇時陰沉的她早已不見蹤影。
  我目送她的背影離開,拿了一個麵包,感受到溫暖、有人情味的溫度。
  「這麼說來賽拉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我邊撕麵包邊歪著頭問:「妳要繼承媽媽的店嗎?」
  「我想接下來再考慮。」她也一樣撕了一塊麵包,放進口中。「可是我想,我應該,一定會繼承媽媽的店。」
  只不過,她說她想在學校多念一點書。
  很平凡。
  眼前是為將來煩惱,平凡無奇的普通女學生。
  「我覺得很不錯。」
  我點頭,然後跟賽拉一樣把麵包放進口中。
  鬆軟的麵包入口即化,小麥的香味在口中緩緩擴散,好吃到每次咀嚼都令人難掩笑意。
  真希望永遠都能吃到這種麵包。
  「真好吃呢……」
  我不經意地說出口。
  「我每天都吃這個的說……」
  賽拉聽了皺起眉頭,傷腦筋地笑道。
  「……我決定常來這裡……」
  薇薇安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獨自點頭。
  於是我們度過了平凡的午後時光。跟別人共進午餐,對旅人來說並不太平凡──
  但正因為偶而會發生不平凡的事情,才更加令人開心。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9-7-16 23:05 编辑


  後記

  二〇一七年,某一天。
  「嘿嘿嘿……差不多該到《魔女之旅》第五集開始流通的時候……奇怪?怎麼了?這次的購買推文怎麼這麼多……?哎呀?奇怪?完全跟不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簽名書被秒殺……?咦?怎麼……會……?」
  「定規小弟。」
  「編輯!這究竟是……」
  「第五集的首發好像挺不錯的喔。」
  「就是說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太棒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還要再版喔。」
  「才剛發售一週就要了嗎啊啊啊!到了第五集第一次馬上再版太棒啦啊啊啊啊啊啊!」
  「還有廣播劇CD跟漫畫化的消息喔。」
  「真的假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還有吵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
  「是。」

  就是這樣各位好久不見,或是初次見面。我是白石定規。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應該說發生了太多事情,我是在恍惚狀態中執筆寫下第六集的。自從第五集發售以來……應該說第五集發售前後就有各種動靜。有已出版集數書展,還有GA小說三大女主角書展等等,此外收到廣播劇CD及漫畫化的計劃更令我不勝感激。至今為止我一直抱頭苦思,還有抱頭苦思,然後抱頭苦思,偶而煩惱人生沉浸在憂愁善感中,始終陷在會不會就這樣腰斬的危機感中寫作,不過這下感覺終於開花結果了。太棒了。
  二〇一八年我會繼續努力。災厄年結束了啊!說是災厄年其實好像也沒發生什麼。
  那麼在進入正題之前,一如往常我想替《魔女之旅》第六集進行各話講評。
  內容會有滿滿的劇透,喜歡先看後記的讀者麻煩跳個大約三頁。
  ●第一章 《賽帚》
  我思考了一下魔法師的競技會是什麼,最後想到的就是比賽掃帚。一直寫掃帚比賽字數會有點太多,所以我就取了賽帚這個名字。
  第五集就某種意義上算是一個段落,第六集是嶄新的開始,於是就寫成了這樣。
  ●第二章 《強盜與母親》
  叛逆期兒子用決戰兵器,悠閒的媽媽。我想寫以悠閒的媽媽為主角的故事,整篇的世界觀就從頭悠閒到尾了。第六集有不少打打殺殺的故事,安排一篇悠閒的故事感覺也不錯。
  ●第三章《誠實的政治家》
  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我記得不太清楚,不過我還小的時候電視上似乎播過暢談某種軼聞的特別節目。
  電視上說……其實甘迺迪是個非常懦弱的男人。他之所以能當選美國總統,是因為有妻子賈桂琳替他運籌帷幄。
  根據這個說法,當時為了在黑白電視上更加顯眼,選擇穿黑西裝是妻子的指示,除此之外他的妻子還利用了各種手段幫助他勝選。
  現在長大以後,想起當時的事情調查了一下,也十分可惜無法得到確切證據,但是我一直想將記憶中賈桂琳與甘迺迪間的關係寫成故事,終於在這篇得以實現。我在這個故事中最想表達的是「只要不知道就與不存在同義」這句話。我始終抱著這種想法,希望這部作品能一直留在大家心裡。
  ●第四章 《生病、魔女與掃帚的故事》
  只要感冒就會變得很懦弱呢。我懂我懂。可是我寫完重新看了一次才想「這誰啊?」我個人非常喜歡喀嚓喀嚓門的那段。我原本預定在第六集盡量不要讓舊人物登場,不過掃帚是旅行中的夥伴,於是基於這種鬆散的限制就讓她在第六集登場了。今後我想她也會繼續登場。
  ●第五章 《被詛咒的奴隸》
  我聽說有種叫做希望鑽石,卻其實非常可怕的寶石。一查之下才知道,這是會讓持有人死亡,也因此不斷轉手,傳說中被詛咒的寶石。當然那只是傳聞,不能當真,但會讓擁有者死掉的詛咒依然讓我感到莫名有趣。將這個要素擬人化的結果,我想不停轉手的詛咒就是會毒死摸到的人,於是就寫成這種故事了。此外,寫完的時候某部接吻會致命的日劇剛好開播害我慌了一下。
  ●第六章 《小魔女伊蕾娜》
  伊蕾娜蘿莉化的梗本身我很久以前就有在考慮,可是在有機會下筆之前,《魔女之旅》就差點遭到腰斬,同一文庫的《持續狩獵史萊姆三百年~》也有相同的橋段,所以我想「哎呀這只能束之高閣了啊!」永遠封印起來。但是寫第六集大綱的時候我聽到「定規……我現在直接跟你的大腦說……寫蘿莉化的故事……」的提案,於是就這樣寫出來了。
  蘿莉伊蕾娜的角色設計太可愛了甚至能消除世上所有的戰爭。
  ●第七章《如何了解女人心》
  說到夢魔就想到奇幻世界中出現的淫魔,不過我想男性的魅魔一定會很辛苦,於是就寫下這篇。話說我總是在想,夢魔的工作是讓人夢到色色的夢,不一定要穿得色色的呢。
  ●第八章 《艾莉亞德妮的七天》
  構思這個故事的時候,首先我最煩惱的是時間順序。再怎麼說,如果用順序法寫,從開始到潛入學校就要花上一大段頁數。在幾經煩惱之後,我最後決定將時間順序打散,藉由前後交錯來解決。我一直想寫伊蕾娜上學的故事,卻遲遲等不到機會,所以就安排在第六集最後一篇了。
  題外話,我收到了三張制服伊蕾娜的草稿,實在是太可愛了害我說:「真的只能從這裡面選一張嗎!選不出來啦!」大哭了一場。過膝長襪真讚……

  以上就是各話講評。
  第五集開朗的故事比較多,應該說幾乎都是開朗的故事,因此這次我想安排成比較有多樣性的一集。我個人很喜歡百合要素,也很喜歡嚴肅的風格,當然也喜歡喜劇,更喜歡感動人心的故事。我對這些全部都能寫的《魔女之旅》感情很深,也希望能一直寫下去。能繼續出真是太好了……
  這次幾乎沒有和舊角色關聯的故事,不過下一集以後我想在長篇中讓各位客串角色重新登場。
  系列變得這麼長,不知不覺間就來到第六集了。下一本第七集,我會努力讓故事繼續下去的。
  離題一下,二〇一七年末我久違地稍微運動了一下就腰痛到快要死掉,所以二〇一八年我打算當成適度運動的一年。真的啊……平常總是做不太需要體力的工作害體力……大不如前啊……還有我很久以前買了Suica,但自從換了手機以後,不用拿卡片只要刷一下手機就能進站了!科技發展好強!因為這樣卡片就變成普通的塑膠板了說!反正離我家最近的車站也不能用Suica,所以原本就是塑膠板的說!哈哈哈哈!
  那麼,接下來是一如往常的謝詞。
  あずーる老師。
  這次也非常感謝您畫的可愛插畫。不好意思每次每次都麻煩您設計這麼多角色……可是因為您的角色超可愛的,希望能永遠麻煩您。還有穿制服的伊蕾娜太可愛了讓我完全被淨化了。蘿莉伊蕾娜也很可愛,還有這次的客串角色艾莉亞德妮也很可愛我也很喜歡……怎麼總是在說可愛呢……
  M責輯。
  一直一來感謝您。收到令嬡賣力繪製的伊蕾娜插圖時,我內心非常溫暖。我很高興。其實那時我才剛換智慧型手機,還沒同步聯絡人所以收到時心想「這、這是誰送的!我我我我的個資洩漏了!完啦!」在工作中慌了一下。
  各位關係人士。
  SB Creative的營業部、編輯部的各位、書店店員以及印刷廠的各位。協助這次出版的各位人士,真的很謝謝你們。自從出道以來已經過了三年,真的每次書籍出版,我都實際感受到輕小說這種媒體是在許多人的支持下推出的……從今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各位讀者。
  今後也請多多關照《魔女之旅》!
  十一月發售的第八集有廣播劇同捆請務必捧場。
  寫了這麼多,後記在這邊結束,我就回去寫作了。我們在第七集再會吧。再見!





關於這個字我已經查過,「偶而」也可以用
114
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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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全部評論 17

10000
Albert ron anger 平民
好耶

3 年前 0 回復

渡横秋 平民
感谢大佬

3 年前 0 回復

神源雪奈 騎士
日版实体书上哪买啊

5 年前 0 回復

  • unght 伯爵

    : 亚马逊购物

    3 年前 回復

墨云苍松 平民
伊蕾娜天下第一!!感谢大佬~

5 年前 0 回復

xwin5733 王爵
可愛的魔女又來了 感謝大大收錄 

5 年前 0 回復

柠檬欣 子爵
感谢录入
第五卷第六卷台版间隔好短,都没注意到台版出了

5 年前 0 回復

1041902761 伯爵
太好了,又有伊蕾娜看了,感谢录入~

5 年前 0 回復

1903628195 王爵
感谢大佬的录入

5 年前 0 回復

mnhorark 侯爵
感谢录入,话说这一卷的插画好差哦!
伊蕾娜敲可爱

5 年前 1 回復

fantkfge 勳爵
本帖最后由 fantkfge 于 2019-7-17 17:30 编辑


哈哈
伊蕾娜又多了一個小迷妹XD
真是罪孽深重的女人啊
沙耶的情敵又增加了女裝大佬好評阿
這麼可愛一定是OOXX

5 年前 0 回復

zxzxa698 王爵
感謝錄入
看到好多誤字,「偶爾」誤植「偶而」

5 年前 0 回復

beegchris 子爵
感谢录入,辛苦了。点赞!

5 年前 0 回復

lilanjun1 勳爵
前段时间补完了前5卷,第六卷这么快就出了实在太感谢了!

5 年前 0 回復

爱丽丝天下第一 王爵
占个位慢慢看

5 年前 0 回復

海の韻 公爵
第六卷这么快?伊蕾娜超可爱啊

5 年前 0 回復

alzy0 王爵
占楼,帮Kid检查帖子ing

5 年前 0 回復

kidcs1214 皇帝
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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