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口士]魔弹之王与冻涟的雪姬3 8.21 勘误&补缺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9-8-21 21:23 编辑


魔弹之王与冻涟的雪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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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川口士
插画:美弥月いつか
扫图:SARIKA2011
翻译:伊希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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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9-8-21 21:21 编辑


序章


略帶涼氣的秋風,吹拂過小山丘。
堤格耳跟米拉在山丘上騎著馬,啞口無言地注視著展現在眼前的風景。
在彷彿連水都能為之溶入的蒼穹底下,有著一片由水構築而成的蔚藍世界。
──這就是海嗎……。
他們不由得嘀咕起來。兩人都是第一次看見海。
層層細浪連綿不絕,在海面上描繪出橢圓的條紋後,便消逝無蹤。奇怪的是,他們無法把眼睛從那源源不絕的波浪上移開。
頭頂上的太陽,照射下和煦的陽光。離中午大約只剩一刻鐘左右的時間了吧。
這裡並非米拉所統治的奧爾米茲公國。而是吉斯塔特王國西部的萊格尼察公國。堤格爾一行人於大約一個月前從奧爾米茲公國出發,經由王都席雷吉亞,才來到了這裡。披在兩人身上的厚實外套,因為這漫長的旅程而變得十分骯髒。
「如何? 第一次看海有什麼感想嗎?」
從兩人的身後,一名女性騎著馬靠了過來。穿著由綠色跟白色交織而成的禮服,外面還披著一件外套,手上抱著黃金錫杖。她是二人的好友蘇菲。並排在堤格爾的旁邊,她也將視線轉向那汪洋大海。
「天空與海洋的交界線,十分的模糊不清對吧。在那遙遠的前方,就是亞斯瓦爾王國。如果順風的話,搭船似乎只要花七、八天左右的時間呢。」
「居然只需要那麼短的時間嗎!」
堤格爾一面回憶著摇繪大陸的地圖,一面驚嘆不已,這也就是說,搭船只需要八天就能橫跨布琉努王國的意思。真是驚人的速度啊。
八天後,自己—行人就會抵達亞斯瓦爾。一想到這,緊張感跟興奮感就一湧而上,堤格爾握緊掛在馬鞍上的傳家寶黑弓。
堤格爾只是他的愛稱,他的全名是堤格爾维爾穆德•馮倫。今年十七歲。是統治布琉努王國中阿爾薩斯的馮倫家的長男。由於一些原因,他現在是奧爾米茲的客人。
站在堤格爾身旁的米拉的全名是,琉德米拉•露利葉。她是吉斯塔特七戰姬中的其中一人,統治著奧爾米茲。與堤格爾同樣是十七歲,也有人用『凍漣的雪姬』又或者是『槍之舞姬』這些别名來稱呼她。
戰姬各自擁有被稱作龍具的武器,米拉手上的是被稱作拉斐亞斯的槍。擁有自我意識、具備著操縱寒氣這種不可思議的力量。
蘇菲名為蘇菲亞•歐貝達斯,也跟米拉一樣是戰姬。年齡比兩人還大上四歲,今年二一。她統治著波利西亞公國,被稱作『光華的耀姬』又或者是『杖之舞姬』。懷抱於手上的黃金錫杖是她的龍具,名為薩德。
「那麼,也差不多開出發了吧」
搖擺淡金色的頭髮,蘇菲看向山腳處。在街道不遠處的草原上,武裝著的八百名士兵正在休息。
他是米拉跟蘇菲從各自的公國帶來的精銳部隊。兩邊的数量分別為四百,他們同時舉著象徵吉斯塔特三國的黑龍旗、奧爾米茲的軍旗白底蒼槍旗以及波利西亞的軍旗绦底金杖旗。三種軍旗隨風飄揚的景象,看起來十分的壯觀。
除了士兵們以外,還有三台雙駕馬車。馬車以奧爾米兹兵的部隊以及波利西亞兵的部隊前後包夾的形式佇立著。
凝視著馬車的堤格爾跟米拉,臉上浮現出不滿跟厭惡的表情。兩人對坐在馬車裡的人怎麼樣也抱持不了一丁點好感。
「不准擺出那種表情哦,你們兩個。别忘了笑容哦,笑容」
蘇菲在馬上彎著身子,輕輕地戳了戳堤格爾的臉頰。米拉嗤之以鼻。
「跟他見面時我會那麼做的。這樣總行了吧。而且那個王子應該也很清楚自己被我們討厭了吧」
「所以才該擺出笑容來啊。這也是為了不讓他看穿我們這邊的意圖哦」
「就是因為妳能笑著說出這種話,所以我才特別怕妳啊……」
瞥了一眼嘆氣的米拉後,堤格爾再次低頭望向馬車。他試著努力擠出笑容,但是表情卻僵硬到連自己都清楚的地步。
有位貴人,乘坐在馬車上。他是亞斯瓦爾的第二王子,名字是艾略特·布魯姆·戈德溫·納撒尼爾·加拉哈德·亞斯瓦爾。
因為撒迦利亞國王於今年春天臥病在床,艾略特與第一王子梅傑因,為了爭奪下期的王位而互相對立,導致亞斯瓦爾形勢緊張。
然後大約兩個月前,艾略特率領四千名士兵攻打萊德梅里茲公國。為了讓自己更有發言權,他渴望獲得戰場上的勝利。為此,他還特地去尋求布琉努王國的大貴族嘉奴隆公爵的支援。
但是,他的計畫卻落空了。『銀閃的戰姬』艾蕾歐諾拉·維爾塔利亞打敗了艾略特。他被抓捕後,便被送往王都席雷吉亞。
由於大肆破壞萊德梅里茲的土地以及燒毀村莊跟小鎮等行徑,艾略特就算被斬首示眾也不奇怪,但是情況卻有了變化。因為吉斯塔特決定要利用他。
「支援艾略特,讓他登上亞斯瓦爾的王座」
接受這個命令的人是米拉以及蘇菲。
於是兩位戰姬跟堤格爾便啟程前往亞斯瓦爾。
米拉跟蘇菲騎馬前進,慢慢地走下斜坡。堤格爾也一邊掉回馬頭一邊用一隻眼睛看向大海。
──到底會是個怎樣的國家呢。
關於亞斯瓦爾的事情,堤格爾幾乎都不知道。
由於在奧爾米茲生活的時候,他見過旅行至那的亞斯瓦爾人,所以他知道亞斯瓦爾人並不全是像艾略特與其手下的士兵那樣的人。他也從米拉跟蘇菲那裡理解了個大概的情況。
但是,僅憑這些他無法想像出具體的情況。
在想像了各式各樣的事情之後,堤格爾為了將其抹滅搖了搖頭。
自己不是去玩的。而是去戰鬥的。自己必須繃緊神經。
就在這時,米拉呼叫堤格爾。
以宏亮的聲音回應後,堤格爾便重新握好韁繩追上她們。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9-8-10 23:38 编辑


1 啟航


事情要追溯回堤格爾跟米拉初次看海的十幾天前。
兩人前來造訪吉斯塔特王國的王都席雷吉亞。除了他們兩人外,就連身為他們親信的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也跟了過來。
涼風颯爽,看著乘風的鳥群飛往南邊的風景,讓人同時感受到夏天的結束以及秋天的到訪。鳥兒們很清楚,吉斯塔特的秋天十分的短暫。
席雷吉亞位於王國的中央附近。北臨與海洋相通的瓦爾塔大河的這座都城住著超過百萬的人民,各國的人民經由其延伸出去的無數街道造訪王都。
從東方運來雅法(以色列的城市)的竹工藝品、武器防具、馬上民族的毛皮以及編製品,從南方運來墨吉涅的香辛料、象牙以及紅茶,從西方運來布琉努跟薩克斯坦的小麥以及葡萄酒,從瓦爾塔大河遠渡而來的船隊將在亞斯瓦爾捕捉到的醃製魚類、珊瑚以及珍珠給運送過來。雖說是魚,但每一隻都比大人的身高還要高大。
圍繞著王都的幾個城門,從早到晚都擠滿著來訪以及離去的人,大街上人群熙來攘往,各國的語言交錯飛舞。這裡滿是附近鄉村的農夫、旅行的神官、工匠、娼婦、有著亞斯瓦爾人樣貌的傭兵、以黝黑的肌膚為特徵莫吉涅商人、就連他帶著的奴隸也在。太陽升起時自不必說,就連太陽下山以後這裡也依舊生氣勃勃……。
這些都是從米拉那聽來的,堤格爾雖然想親自體驗一番,但是很不巧的,他沒有機會看到那樣的景象。因為在一行人抵達王都城門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少數還開著的路邊攤也開始收拾整理。
就在堤格爾感到遺憾的瞬間,彷彿是在等待路邊攤消失似的,街道旁的酒場逐個開始點亮店前的燈光,讓堤格爾跟拉夫納格大吃了一驚。等到天色更為昏暗的時候,想要喝酒跟吃飯的人們應該會把這一帶擠得水洩不通吧。
四人無視這些酒場,在被夕陽染紅的大街上快步行走。堤格爾用納悶的語氣詢問走在他身旁的米拉。
「居然把米拉妳特地叫來王宮,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可不想想太多。總之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板著臉的米拉回答道。她身上披著外套,偽裝成旅人的模樣。她把拉斐亞斯纏上好幾層布來避免讓它太過顯眼。
米拉之所以會離開自己的公國奧爾米茲前來王都,是因為從國王那傳來了那樣的命令。從王宮來的使者是這麼告訴米拉的。
「我國與亞斯瓦爾之間發生了許多麻煩的糾紛。根據狀況,或許得請戰姬大人前去他們的國家一趟。」
前去王都以後,或許得就接著前往亞斯瓦爾王國而無法回到奧爾米茲。想著這些的米拉將事情告知提格爾,並邀請他一同前往王都,視情況而定也會帶他前去亞斯瓦爾。青年欣喜地答應了她。
堤格爾接受布琉努國王法隆的命令,有找出內奸並擔任聯絡員的任務在身。他將這件事託付給作為米拉的代理留守的斯帕特拉娜。她有著名為拉娜的愛稱,既是米拉的母親,也是前一代的『凍漣的雪姬』。她爽快地接受堤格爾的請求後,臉上浮現出戲弄般的笑容如此補充說道。
「你可要好好看著,別讓我家那孩子鬧過頭哦。對了,如果對象是你的話也不是不行哦。我也差不多想體驗一下,當奶奶的心情了呢」
米拉紅著臉一言不發,堤格爾頓時也震驚得啞口無言。
穿過大街,抵達王宮。米拉連名號都還沒報上,門衛立刻便去進行通報。他們每個人都記得戰姬的樣貌。
不久之後,一位女性出現在四人的面前。她是一位有著長及腰部的金色頭髮、有如深邃的綠寶石般的瞳孔以及和藹微笑的美女。
「讓你們久等了。好久不見……這麼說似乎不太對呢,米拉。還有堤格爾也是」
「蘇菲……。難道說,你也被傳喚來了?」
友人意想不到的登場,讓米拉還有堤格爾都呆住了。

因為再會的喜悅,蘇菲用力地抱緊米拉跟堤格爾。隨後,她與兩位親信分別握手。
「上次見面時彼此都很忙碌,就連好好聊聊的時間也沒有呢。機會難得,妳就來我的宅邸一趟吧。我手邊正好有很配妳紅茶的點心哦。」
蘇菲一邊閉著一隻眼睛,一邊握著米拉的手溫柔地說道。
「好吧。比起王宮這種地方,妳的宅邸似乎更能讓我放鬆呢。」
意識到蘇菲有不想在王宮說的事情後,米拉一邊回以微笑一邊點了點頭。在蘇菲的帶領下,堤格爾等人離開了王宮。米拉輕輕地拍了拍,依依不捨地回頭看向王宮的堤格爾的背。
「下次再來吧。到時我會帶你逛遍王宮的每個角落哦」
「謝謝妳,米拉。不過,妳可以不用那麼在意我的」
自己並沒有被叫來王宮。現在也僅僅是作為米拉的侍從跟過來的。
「既然要逛,我希望能跟妳肩並肩地走在王宮的走廊上。」
他這句話的意思是,自己總有一天會獲得那樣的地位。希望她不要過度地關心自己。
「你可別努力過了頭反而把自己給絆倒囉。」
雖然米拉打算聳聳肩巧妙地搪塞過去,但是她的步伐明顯變得比剛剛還要輕盈許多。


王都裡諸侯的宅邸都集中在一個區域,蘇菲的宅邸也在那邊。
正確來說,是波利西亞公國戰姬的宅邸才對,這裡由她信賴著的五位侍從以及侍女進行管理。
蘇菲把堤格爾一行人招待到寬敞的起居室而不是待客室。武器跟外套由侍從們代為保管,仕女將裝滿小餅乾的盤子運了過來。其他的侍女則去準備米拉會用到的泡紅茶的工具。盛滿草莓跟葡萄果醬的小碟子也附在旁邊。
他們行了一禮後便退了出去,接著五人就圍坐在一張圓形的大桌子。
「事到如今才這麼說雖然有點奇怪,不過我真的可以待在這裡嗎?」
拉夫納格一臉緊張地詢問蘇菲。今年二十七歲的他,是在這些人之中僅次於高爾英尼的年長者。但是,他實在不認為一直在阿爾薩斯悠閒生活的自己應該來參加這種兩名戰姬在場的會談。
「拉夫納格殿下,你只要注意別做出會讓我等主人名譽掃地的事情,堂堂正正地來應對就行了」
這麼說來讓他安心下來的人是高爾英尼。細心地梳理著自己那頭灰髮以及短鬍子的老年騎士,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靜。
「正如高爾英尼卿所說。我待會要講的事情或許會讓你們無法理解,但是我希望你們能認真聽我說完。雖然不是什麼愉快的話題就是了」
蘇菲一臉抱歉地說道。米拉一邊泡著對應人數的紅茶一邊回她。
「當妳說不想在王宮,而是想在這裡談的時候,我就已經料到了。不用那麼在意哦」
「我也跟米拉是同一個想法。妳就放寬心說出來吧」
堤格爾也這麼說道,蘇菲對兩人投以滿是感謝之意的微笑。不過,她馬上就又變回嚴肅的表情,沒有任何開場白直奔主題。
吉斯塔特決定要支援艾略特王子登上王座。
命令米拉跟蘇菲二人來指揮為此而準備的遠征軍。
蘇菲說完了以後,起居室裡一片沉默。四人都因為太過驚愕而說不出話來。
「我是布琉努的人,並沒有質疑吉斯塔特方針的立場。接下來這些話是我以此為基礎後想問的,艾略特不是襲擊了萊德梅里茲的村莊以及小鎮的男人嗎。難道妳是叫我們忘記他對萊德梅里茲的人民所做的一切嗎?」
他知道這些話不該對蘇菲說,也知道自己在胡攪蠻纏。但是他還是想一吐為快。堤格爾等人是親眼目睹了那些被襲擊、燒毀的村莊以及小鎮的。
「雖然不會叫我們忘記那一切,但是希望我們這裡能夠先忍耐是嗎?」
冷靜地進行確認的人是米拉。她也不滿地皺起眉頭。由於堤格爾剛剛就把她想講的給說完了,所以她的反應才沒有那麼激烈。
「就是這樣哦」
蘇菲一邊喝著米拉泡的紅茶一邊點點頭。
「就算是我,一想到艾蕾的事情也無法對這件事表示贊同。但是,就算讓艾略特在王都人頭落地,也無法得到任何的好處。」
據說艾略特現在正以俘虜的待遇被監禁於王宮的一間房間裡。米拉詢問道。
「告訴我,蘇菲。當亞斯瓦爾知道艾略特的處境後是什麼反應? 派遣前往那個國家的使者應該已經回來了才對吧?」
「宮廷的回答是『由於撒迦利亞王目前臥病在床,召集重臣們談話需要一點時間,希望你們能等等』這樣的話哦,不過這很明顯是在拖延時間呢。我認為直到條件對那邊有利為止,他們都不會得出結論來的哦。」
「這麼說起來,蘇菲好像有去過幾次亞斯瓦爾啊」
堤格爾想起過去蘇菲曾說過的話。由於蘇菲身為戰姬的身分,再加上她那很難引起他人警惕的穩重舉止以及淵博的知識等等,聽說她經常作為外交的使者派往布琉努跟亞斯瓦爾。
「只有幾次而已哦。畢竟我的公國離亞斯瓦爾實在太遠了呢。」
搖晃淡金色的頭髮對提格爾回以笑容後,蘇菲返回正題。
「接著是關於傑梅因王子的回覆,他似乎是說『那個男人雖然跟我是親兄弟,但我從沒把他當作亞斯瓦爾王家的人來看待。要處刑的話隨便你們』哦。從現實的角度來看,兩邊都沒有要負賠償金的打算呢。」
「還真是冷血啊。不過,在傑梅因看來,也就是跟他爭奪王位的對手自取滅亡了吧。他會想就這樣藉我國之手解決艾略特也是當然的吧」
米拉嘆了一口氣。堤格爾詢問蘇菲。
「蘇菲妳知道,傑梅因王子是個怎樣的人嗎?」
「以前曾跟他見過一次見。是位既自大又多疑,不論是對自己或是他人都十分嚴厲的人哦。據說還發生過這種事呢」
過去,曾有一位領主貴族貪污舞弊。既不向王家繳納稅金,還謊稱作物歉收來進行貪汙。當時,負責輔佐撒迦利亞王的傑梅因拆穿了那名貴族的謊言,要求父王降下嚴厲的處罰。但是,撒迦利亞除了斥責對方上繳應當繳回的稅金外,只命令他支付占稅金一成的罰金。
撒迦利亞王本就以心胸寬大廣為人知。重臣們對王的處置感到滿意,並讚揚他。傑梅因這時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兩年後,那名貴族又開始貪污舞弊。而且,經傑梅因的調查發現,有數名貴族開始跟他做一樣的事情。
傑梅因在沒有跟父王商量的情況下,獨自前往那名貴族的所在地。傑梅因在逮到他後便將他的家人一個一個殺死,並燒了他的宅邸。
傑梅因背對著起火的宅邸,這麼對那位貴族說道。
「我允許你組建新的家族。也允許你蓋一棟新的宅邸。但是,今後你若敢再做出任何壞事,我就會像今天這樣讓你失去一切。就算你只貪汙了一枚銅幣也一樣。聽懂了嗎?」
父王對返回王宮的兒子感到既無奈又憤怒。
傑梅因大膽地請求父王原諒自己的獨斷,然後冷酷無情地說道。
「在這之後的一段時間內,類似的犯罪應該會收斂不少吧」
一切就如同傑梅因所言。在那之後的一個月內,其他的貴族們都慌慌張張地前來王都繳納尚未上繳的稅金……。
「──你是怎麼看這件事的,堤格爾?」
蘇菲用她那綠寶石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著堤格爾。
就結果來看,堤格爾認為傑梅因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但是,事情真的有那麼簡單嗎。堤格爾以嚴肅的表情搖了搖頭。
「我明白有些事情就該採取果斷的處置。但是,傑梅因王子做得不只是這些,他還試圖利用恐懼來控制別人服從於他。他的這種做法我實在無法苟同。」
「我也是這麼想的哦。從這件事也能看出傑梅因王子是個會到處樹敵的人物。如果讓他登上王位,不久後亞斯瓦爾當地的政局一定會變得動盪不安吧。這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呢。」
蘇菲這麼說並不是希望亞斯瓦爾變得繁榮向上。而是如果亞斯瓦爾陷入混亂中的話,增長的海盜會對在北部海域進行的交易形成阻礙。亞斯瓦爾或許還會趁亂侵占布琉努跟薩克斯坦這些鄰國來擴張勢力。
「所以才會想利用艾略特啊……。勝算有多少?」
聽到米拉的質問,蘇菲一邊將葡萄果醬溶入紅茶中一邊點點頭。
「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對傑梅因王子的做法抱持反感的人並不少哦。艾略特之所以能公開表明野心,也是為了集結那些人的力量呢。而且,這兩位王子的戰鬥同時也是『大陸之民』與『島之民』的戰鬥哦」
亞斯瓦爾是由大陸西北邊的亞斯瓦爾島開始興盛起來的國家,隨著歷史發展將其勢力擴展到大陸之上。島之民認為自己才是正統的亞斯瓦爾人,大陸之民認為是靠他們才讓亞斯瓦爾繁榮起來的。
然後,傑梅因就跟大陸之民深交,冷漠島之民。艾略特則是跟他相反,這也是兩人對立的理由之一。
「陛下要求的賠償是?」
米拉繼續問道。吉斯塔特當然不是無償地支援艾略特的。吉斯塔特王應該會要求對方拿出跟協力等價的報酬。
「幫我們負擔戰爭的費用以及一萬枚金幣的謝禮。然後還有,針對到亞斯瓦爾那幾座港口都市的吉斯塔特商人的優厚待遇。降低關稅。之後就交給我們臨機應變了」
「臨機應變啊」
米拉不由得露出苦笑。陛下的意思是交給這裡自行判斷。實際上,由於在戰場上什麼都有可能會發生,他能把判斷交給這邊也真的是幫了大忙。
「然後陛下還說,絕對不能接受對方割讓領土。吶,堤格爾。你知道為甚麼嗎?」
蘇菲笑瞇瞇地詢問堤格爾。儘管明白這並不是能笑嘻嘻地回答的問題,提格爾還是不自覺地放鬆臉部表情。
三年前,蘇菲就經常用這種你問我答的形式來教導堤格爾各式各樣的事情,米拉也是如此。看來她們對教導堤格爾這件事都十分的熱在其中啊。
「這是因為吉斯塔特跟亞斯瓦爾隔海相望吧。」
蘇菲將白瓷杯放到桌上後,便開心地笑起來用手輕輕地鼓掌。
「正確答案。明明連相接壤的領土都有目不可及的地方,更不可能去拿一塊自己還得跨海才能取得聯絡的領土嘛。如果是取得了亞斯瓦爾島全境還好說,就算取得島上的一部份也只會礙事罷了」
「雖然我已經明白吉斯塔特王打算做什麼了……」
堤格爾一臉無法認同地詢問蘇菲。
「但是我還是認為這些不足以成為協助艾略特的理由。而且,為什麼選米拉跟蘇菲呢? 兩人同時離開的話,針對南部墨吉涅的防禦就會變得單薄,既然要前往亞斯瓦爾,那麼派遣路伯修的戰姬應該比較適合不是嗎?」
吉斯塔特的西部有兩個臨海的公國。分別是萊格尼察公國跟路伯修公國。兩邊都有跟亞斯瓦爾和布琉努進行貿易,先不說蘇菲,她們兩個應該都比米拉還要熟知亞斯瓦爾的情況。萊格尼察的戰姬是米拉、蘇菲以及艾蕾的友人,莎夏──亞莉莎德拉·阿爾夏芬現正臥病在床,不過路伯修的戰姬伊莉莎維塔·法米那應該還健在才對啊。
「是呢,那就讓我們來一個一個理清楚吧。你覺得我國協力艾略特的原因還有些什麼呢。不管是多麼旁枝末節的事情都可以說哦」
聽到蘇菲提出的新問題,堤格爾抱起手腕思考了起來。但是他不管怎麼想都沒有靈感,搖了搖頭以示投降。蘇菲並沒有馬上給出答案,而是給了他一些提示。
「試著在腦海中想像大陸的地圖。吉斯塔特跟墨吉涅如果交戰了,首先該戒備哪個國家呢?」
「那當然是亞斯瓦爾……還有布琉努吧」
在稍微遲疑了一下後,堤格爾將答案加上自己的國家。雖然現在布琉努跟吉斯塔特的關係良好,但也不代表就能對彼此放鬆警惕。
「嗯。那麼亞斯瓦爾跟布琉努這兩個國家決定性的不同是?」
「有無受到墨吉涅的侵害嗎?」
聽到堤格爾這個以疑問形式回答的答案,蘇菲開心地點了點頭。
奴隸制度的墨吉涅王國每次在攻打鄰國的時候,都會為了獲得奴隸而抓人回去。今年春天,布琉努跟吉斯塔特之所以會組成同盟也是為了報復他們這殘暴的行徑。
「……原來是這樣啊」
「懂了嗎?」
蘇菲催促著總算得出結論而嘆了口氣的堤格爾回答。一直沉默不語的米拉,也滿懷期待與信賴看向思慕之人。
「艾略特沒有武勳。而且還因為戰敗給吉斯塔特被抓了起來。如果他在此之上還靠著吉斯塔特才登上王座的話,一定會有不認同他的人出現。」
艾略特必須得竭盡全力鞏固自己的權利才行。這過程少說也得花上兩、三年,這段期間內,他應該無暇去顧及其他國家的戰爭。
「話說,為什麼傑梅因王子沒有要回艾略特呢?」
米拉一邊將紅茶注入蘇菲的杯中一邊皺起眉頭。吉斯塔特當然不會好心地就這樣將艾略特給交還回去,應該會要求對方支付相應的賠償吧。但就是因為對方貪了這點便宜,才導致現在艾略特變成了吉斯塔特的燙手山芋。米拉還得為此前去一趟亞斯瓦爾不可,這給自己添了多少麻煩啊。
「這只是我的推測,應該是為了暗殺吧。」
蘇菲一臉無趣地回答道。堤格爾跟米拉一同歪著腦袋。如果要暗殺的話,把他接回去後再暗殺不是更好嗎。
「撒迦利亞王有七位子嗣,其中的四位──也就是傑梅因王子跟艾略特的弟妹們,都死於事故或疾病這件事,你們知道嗎?」
「是啊。兩位王子好像還都說是對方幹的。」
米拉回答後,蘇菲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我認為亞斯瓦爾的貴族諸侯們也有很多人是這麼想的哦。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傑梅因王子親自將艾略特給處死的話,不免會讓人胡思亂想。果然將王子跟王女暗殺的人就是梅傑因王子之類的傳聞也會一湧而出。既然如此,那麼還不如讓艾略特就這樣死在吉斯塔特吧。」
「還真是個讓人討厭的話題呢……」
米拉一臉厭惡的表情。蘇菲的推測很有說服力。但這也就是說,自己等人還得去處理傑梅因派來的刺客不可。
蘇菲咬了一口小餅乾後,再次看向堤格爾。
「換下個問題吧。堤格爾,你覺得為什麼會指派我跟米拉來擔當這場戰役的指揮官呢?」
「關於這點我舉雙手投降。」
堤格爾誇張地聳了聳肩。蘇菲以戲弄的目光看向米拉。
「打分吧。」
「……及格了吧」
喝光紅茶後,米拉一臉不快地回答道。
「他有注意到我們幫助艾略特的理由不夠充分這件事。而且,雖說有妳的從旁指點,但是他有答對妳的第一個問題。」
「啊啦啊啦,妳對堤格爾偏袒的習慣,還真是老樣子呢」
「我才沒有偏袒他好嗎!」
米拉在嘟著嘴反駁後,便轉頭看向堤格爾。
「陛下想藉著露出吉斯塔特南部的破綻,來引誘墨吉涅上鉤哦。而且陛下也想給巴魯夏伯爵一次挽回名譽的機會。你還記得伯爵的事吧?」
「我記得……在春天的墨吉涅侵略戰中,他擔任了吉斯塔特諸侯軍的指揮官對吧。」
堤格爾探尋記憶後,便如此回答道。米拉點了點頭。
「如果墨吉涅軍得知我跟蘇菲離開了自己的公國發起進攻的話,警戒著南部國境的伯爵就會率領軍隊親自迎擊他們。就算事態發展到伯爵無法處理的情況,不也還有派遣艾蕾歐諾拉前去救援這個方法嗎。」
「原來如此……。那麼如果墨吉涅軍沒有發起進攻呢?」
「那也只說明了墨吉涅因為巴魯夏伯爵警戒著來自國境的敵襲所以才放棄了進攻的打算吧。我認為攻打過來的可能性並不大哦,畢竟已經是秋天了嘛。」
堤格爾嗚了一聲。他完全忘記了季節的問題。吉斯塔特的秋天很短暫,冬天的到訪比布琉努跟墨吉涅還要快上許多。然後更為重要的是,墨吉涅人十分害怕寒冬。
「而且,如果由我們前去亞斯瓦爾的話,路伯修跟萊格尼察就有時間準備第二支部隊了。不過她們會不會真的行動起來就要看情況了。」
蘇菲補充說明道。即便擊退了這兩個人也馬上會有新的生力軍出現,這應該會讓傑梅因更加慎重地對待此事吧。堤格爾聽著兩人的說明頻頻點頭。


米拉一邊泡著好幾人份的紅茶,一邊詢問蘇菲。
「然後呢,我們該怎麼去亞斯瓦爾?」
「預計是從萊格尼察的利普諾港口都市搭船前往哦。已經派遣使者拜託莎夏準備軍艦、船員以及划船手了。不過我個人是不想給她造成太大的負擔就是了。」
「莎夏的情況呢?」
「聽說還是老樣子哦。」
米拉一臉擔心地詢問道。蘇菲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霾回答她。
莎夏患有名為「血病」的奇特病症,一天到晚基本上都得在床上度過。雖然她服用過各式各樣的藥劑,但是卻沒有找到能有效治癒病症的藥。
以前堤格爾曾聽米拉說過。莎夏的母親還有祖母都是死於跟她同樣的疾病,聽說莎夏自己也幾乎快要放棄了。
「巴爾格雷也真是讓人困擾呢……」
米拉嘆了一口氣。巴爾格雷是莎夏的龍具,擁有操縱火焰力量的雙劍。即便莎夏患上疾病,這個龍具也選擇繼續待在她的身邊。
是龍具選擇了戰姬。
當龍具判斷戰姬由於某些原因已經無法履行戰姬的義務時,龍具就會離開使用者去尋找新的戰姬。戰姬們就是如此傳承下去的。
大約在四年前,拉斐亞斯離開了拉娜的身邊,然後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出現在了米拉的面前,所以米拉跟拉娜都認為拉斐亞斯是判斷出左手受傷而失去戰鬥能力的拉娜無法再履行戰姬的義務後才離開的。
巴爾格雷如果離開莎夏的話,她就會失去待在公宮的資格,雖然這樣會令她無法繼續接受治療,但是這同時也代表著她能從身為戰姬的義務中解脫。
米拉、蘇菲跟艾蕾都會為了她準備好治療相關的設備。特別是身為莎夏親友的艾蕾,她應該比米拉等人還更加期盼那一天的到來吧。
在萊格尼察的公宮工作的人中,有很多人仰慕著莎夏。米拉認為他們應該也期望莎夏能從戰姬的義務中解脫才對。
「巴爾格雷應該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吧。就如同我的薩德和妳的拉斐亞斯那樣。」
蘇菲如此推斷道。不過其實她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讓我們返回正題吧。米拉,我希望妳能從奧爾米茲召集四百名左右的士兵。我也會從波利西亞召集相同數量的士兵的。」
「難道妳想就帶著這麼點兵前往亞斯瓦爾嗎……?」
米拉瞪大雙眼。就算再加上艾略特的支持者的戰力也還是太少了。
「划船手跟船員也能納入戰力啊。聽莎夏說,萊格尼察的每艘軍艦都有八十名士兵,除此之外還能準備合計一百二十名的船員跟划船手哦。」
在吉斯塔特這裡,將船員跟划船手納入戰力之中是極其自然的事情。他們在知道了統帥自己的人是跟莎夏極其親密的戰姬後,應該也會開心地服從命令吧。
「就算這樣不也只有兩千名士兵嗎。就算由我跟妳指揮也太……」
「但是,也不能事到如今才開始徵召那麼多士兵吧?」
她們不只要徵召士兵,而且還得為他們準備武器、糧食以及他們所需乘坐的船。如果因此耽擱了時間,在最壞的情況下,她們得拖到冬天才能啟航。
「而且士兵的數量太多的話,可是會引起艾略特的支持者的提防的哦。我們再怎麼說也只是協力者而已嘛。」
「……那只能期望艾略特的支持者們不要背叛了呢。不過考慮到傑梅因的為人,我認為他們應該也不會有易主的打算就是了。」
在蘇菲的解釋下,米拉總算是能夠接受了。
「話說回來,堤格爾。」,蘇菲將視線轉向堤格爾身上。
「你要一起去嗎? 亞斯瓦爾。」
「當然囉。」
堤格爾毫無迷茫地立刻回答道。思慕之人將前往戰場,這對堤格爾而言就已經足夠了。接著青年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著腦袋。
「我還以為妳所說的這些話都是以我會跟去為前提才講的呢……」
蘇菲露出戲弄般的笑容後連忙搖搖頭。
「你是奧爾米茲的客人不是嗎。我怎麼敢擅自把你給帶過去呢。不過,如果你也來波利西亞作客的話,情況就──」
「蘇菲!」
米拉從椅子上跳起來睥睨著友人。蘇菲則刻意地聳了聳肩。
「我之所以跟堤格爾這麼說的理由有兩個。第一個是我認為你不會對其他人亂說這件事。另一個是我注意到米拉打算跟你不辭而別,獨自前往亞斯瓦爾。──我說的有錯嗎?」
她最後所說的這番話是針對米拉的。凍漣的雪姬被問得啞口無言。
如果只有自己跟高爾英尼聽到這些話,米拉不僅不會帶堤格爾過去,也只會向他說明一些基本的情況吧。這些是她作為吉斯塔特的戰姬應有的想法。
米拉重新坐回椅子上,然後低著頭側眼看向堤格爾。
「……很危險哦?」
青年的回答十分的簡潔有力。
「不是妳說要帶我一起去亞斯瓦爾的嗎?」
米拉被問得支支吾吾地。那個時候,她不曾想過自己會為了打仗前往亞斯瓦爾。更何況,她的那番話是為了阻止堤格爾前去其他公國才說的。
堤格爾將身體轉向米拉,直勾勾地盯著米拉。青年雖然一言不發,但是其雙目中的光芒卻勝過那千言萬語。
「──我知道了啦。」
不久之後,米拉終於點頭答應了。她的臉頰微微染上一抹紅霞。
「為了我們兩國的情誼以及你那身為布琉努貴族的果斷勇敢,允許你跟我們一同前往亞斯瓦爾。現就將你迎為客將。就這麼定囉。」
「謝謝。」
堤格爾笑著道謝。蘇菲跟高爾英尼各自露出了苦笑,他們應該是覺得拘泥於戰姬立場的米拉很可愛吧。
「春天在墨吉涅,夏天在吉斯塔特,秋天在亞斯瓦爾嗎……」
拉夫納格露齒而笑。
「跟著少主還真是不會感到無聊呢。少主你冬天打算去哪啊?」
「就算你這麼問我,我也……。至少希望冬天能過得悠哉一點啊。」
「畢竟冬天不太能出去狩獵呢。」
拉夫納格的這番話把除了堤格爾以外的其他人都給逗笑了。堤格爾並沒有因此感到生氣,他一邊苦笑著一邊撓了撓他那暗紅色的頭髮。
「那樣也不錯呢。到時就讓我們在熊熊燃燒的暖爐前,手持葡萄酒跟火酒來聊著通宵吧。」
蘇菲笑著如此說道。不過她馬上就收起臉上的笑容,一臉嚴肅地換了個話題。
「堤格爾。你知道關於嘉奴隆公爵的事嗎?」
馬克西米利安·班奴薩·嘉奴隆是擁有布琉努北部廣闊領地的大貴族。親族中也有許多有權勢的諸侯,其權柄甚至與泰納帝公爵相當,就連國王都不敢輕易地無視他。堤格爾搖了搖頭。
「我雖然沒有直接見過他……。不過我聽說過很多有關他不好的傳聞。」
在某次大戰中,嘉奴隆向領民們徵收臨時的稅金。據說只要有人不繳稅,他就會把那個家的年輕女子抓到自己的宅邸去,如果沒有的話就放一把火把房子給燒了。堤格爾聽過很多像這種描述嘉奴隆多麼殘酷的傳聞。
「嘉奴隆公怎麼了嗎?」
「據艾略特所言,自己是受嘉奴隆公爵的慫恿才去攻打萊德梅里茲的。而且他還在公爵的宅邸內看見了艾蕾的冒牌貨。」
堤格爾跟米拉不由得面面相覷。製作出艾蕾的冒牌貨的,是魔物列許。或許嘉奴隆跟魔物之間真的有什麼關聯也說不定。
米拉一臉緊張地對蘇菲說道。
「蘇菲,我有話想跟妳說。」
米拉將在墨吉涅與露薩露卡戰鬥的事、在萊德梅里茲與列許戰鬥的事以及堤格爾遇見絲梅的事給全盤托出。堤格爾也從旁進行補充,並順帶說明傳家寶的黑弓身上那不可思議的力量。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雖然沉默不語,不過途中也點了好幾次頭。
米拉至今之所以都對魔物的事隻字不提,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
米拉明白自己總有一天得對蘇菲說明有關魔物的事情,但是蘇菲並不像艾蕾或擁有『虛影的幻姬』異名的戰姬米莉茲那樣直接見過魔物。所以米拉心中不免會有,蘇菲真的會相信自己所說的嗎、會不會被她誤以為自己在開玩笑呢這類的想法。
但是,既然現在魔物的問題已經涉及到布流努了,那麼自己就該把所知的一切都給告訴她才對。
一開始的時候蘇菲雖然一臉半信半疑的樣子,不過等到米拉說完話時,她已經取回了平時那份從容。為了好好梳理自己剛剛聽到的情報,她將紅茶放到嘴邊,花時間慢慢地品嘗。
「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
蘇菲將空了的白瓷杯放到裝上後,繼續說道。
「亞斯瓦爾到底是從哪裡找來連我都分不出來的艾蕾的冒牌貨的呢。為什麼艾蕾待在了森林裡二十幾天都不跟外界聯絡呢。亞斯瓦爾進攻萊德梅里茲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呢,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疑點,但是……。即使有人跟我說這些是魔物的所作所為,我也一定無法立刻就相信他吧。畢竟這種事根本連想都不會想啊。」
堤格爾跟米拉默默地點了點頭。人們雖然相信神明跟精靈之類的存在,但是他們卻很難去想像這些東西就潛藏在自己的身邊。
「雖然不知道艾略特所說的是真是假……。但還是對嘉奴隆這號人物多加提防吧。」,米拉如此說道。
「吉斯塔特王沒有去向嘉奴隆公確認這件事嗎?」
堤格爾詢問蘇菲後,蘇菲搖了搖頭。
「陛下當然也有派出使者去質問他。但是嘉奴隆公只承認了自己有跟艾略特商談過,僅此而已。自己沒有唆使艾略特去攻打萊德梅里茲,也不知道關於艾蕾的冒牌貨的事情,這些應該都是艾略特的胡言亂語吧……。據說他是這麼說的哦。」
「既然他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也不好繼續追究下去啊。」
米拉一臉無奈的樣子。坐在她身旁的堤格爾心如刀絞。
與魔物有關聯,又或者是有可能是魔物的人,現在就在自己的母國。而且嘉奴隆還是名大貴族。難道說他傳聞中那些殘忍的行徑也是因為他是魔物才那麼做的嗎。
人在阿爾薩斯的父親、弟弟蒂安、侍奉父親的巴多蘭以及蒂塔,還有那些較為親近的領民們的臉蛋一個一個浮現在腦海中。他甚至還想起了父親的親友馬斯哈·羅達特。
他們都平安無事嗎。嘉奴隆會不會找什麼理由,藉機將爪牙伸向他們呢。
「──看招。」
伴隨著一道可愛的聲音,堤格爾的鼻子被捏住了,他這才回過神來。蘇菲挺出身子,用剪刀手夾住堤格爾的鼻子。看著瞪大眼睛的堤格爾,她微微一笑。
「你可千萬不能想太多哦,堤格爾。雖然確實也有那種必須憑少量線索來做出決斷的情況,但這件事可不能隨便下定論哦。」
「蘇菲說的沒錯。關於魔物的事情,我們還有很多沒搞清楚的地方。胡思亂想可不好哦。」
米拉將手放到堤格爾的胳膊上,告誡他要冷靜下來。堤格爾撓了撓他那暗紅色的頭髮。思慕之人那小巧玲瓏的手心的觸感,讓他那躁動的心冷靜了下來。
「說得也是。『影子有可能是馬的也有可能是鹿的』,這就跟獵人的那句古話一樣啊。」
堤格爾振作起來,如此說道。這句話是在告誡獵人們,僅憑影子來判斷獵物的真面目是很危險的。情報不夠的時候就別想著要馬上得出結論。
「當代的戰姬知道有關魔物的事情的,除了我之外還有米莉茲跟艾蕾歐諾拉。據米莉茲所言,凡倫蒂娜好像也知情哦。」
米拉的這番話,令蘇菲微微地皺起了眉頭。凡倫蒂娜作為米莉茲前一任的『虛影的幻姬』曾統治過奧斯特羅德。米拉很清楚蘇菲跟她的關係非常的差,所以並沒有過度深究,繼續說道。
「其他不知道的戰姬還有──莎夏、伊莉莎維塔跟奧爾嘉吧。」
「行蹤不明的奧爾嘉暫且不說,我認為應該讓其他的二人知道這件事才行哦。不過我個人並不想讓莎夏為這種事操心就是了……。如果有時間的話,真希望大家能聚一聚啊。」
蘇菲嘆了一口氣。她自己也很清楚這是件強人所難的事情。
話題的最後,堤格爾詢問蘇菲知不知道有關『魔彈之王』的事情。
「抱歉。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蘇菲一臉抱歉地搖了搖頭,不過她跟堤格爾約好了,等到亞斯瓦爾的遠征結束了以後,自己會回去波利西亞調查的。
「我也會順帶調查你的傳家寶哦。不過想一想還真是不可思議呢,擁有著能跟龍具產生共鳴的武器的你,居然會跟身為戰姬的米拉還有我相識。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妳的意思是,我跟堤格爾的相識也是預先就註定好的嗎?」
米拉用帶了點刺的聲音詢問蘇菲。
她跟堤格爾並不是一見鍾情的。如果堤格爾沒有為了與米拉消除隔閡而努力持續搭話的話,如果他沒有在米拉失落的時候向她伸出援手的話,他們一定不會發展成現在這種關係吧。這件事情米拉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怎麼會呢」
蘇菲臉上浮現出能將米拉的怒氣給包容住的和藹笑容。
「我認為那樣很棒啊。我自己也不是受到誰的引導才與妳相識的。之所以能有現在坐在這裡的我們,一定也是大家思考以及行動累積而來的結果吧。沒想到我能夠親眼看見如此動人心弦的瞬間呢。」
「妳都說得讓我有些害羞了。」
米拉尷尬地扭動身體做回椅子上,並將視線轉向堤格爾。她那默默的眼神似乎是在問堤格爾是怎麼想的。
堤格爾坦率地回答道。
「我確確實實是憑自己的意志喜歡上妳的。」
米拉沒有回答他,反而蜷曲起身體。她害羞得面紅耳赤。
蘇菲微笑著說了一句「感謝招待。」,拉夫納格誇張地聳了聳肩,高爾英尼也一邊苦笑一邊說了一句「您明明早就知道了。」。
在這之後,五個人一邊喝著紅茶一邊吃著小餅乾,開始談笑風生。
「話說回來,堤格爾會說亞斯瓦爾語嗎?」
被蘇菲這麼一問後,堤格爾一臉茫然。
「我連早上好都不知道怎麼說呢。」
「是叫morning哦。」
堤格爾眨了眨眼,一本正經地小聲嘟嚷了一句「morning」。
──跟吉斯塔特語以及布琉努語完全不同啊。
「搭上船之後,要不要我簡單地教你兩句啊。還是說,由米拉來教你會比較有幹勁呢。米拉你也會說一點的吧?」
蘇菲饒有趣味地看向米拉。米拉停下正準備拿起紅茶的手,視線迷茫地在蘇菲跟堤格爾之間打轉。
「說、說得也是呢……。如果我有時間的話,嗯,如果有時間的話就那麼做吧。」
這是不想在別人面前對思慕之人表達好感的她,拚盡全力的回答。堤格爾完全沒察覺到米拉此時此刻的心情,還笑著對她說了一句「那就拜託囉」。高爾英尼對這位沒什麼惡意的青年行了一禮。
這一天,堤格爾一行人住在了蘇菲的宅邸。


隔天早上,堤格爾他們一邊守護艾略特乘坐的馬車一邊從王都出發。在路途上,由米拉跟蘇菲輪流看守艾略特,除此之外還有高爾英尼緊隨其後。艾略特雖然沒有攜帶武器,但是也不能因此而輕忽大意。
數天後,進入萊格尼察領內的堤格爾一行人並沒有立刻前往港口都市利普諾,而是先前往了公宮。他們打算先去跟莎夏見面。對米拉跟蘇菲而言,於公於私都應該先去見她。
但是,他們並沒有見到莎夏。
從公宮裡出來傳話的老僕人,恭恭敬敬地低著頭如此說道。
「非常抱歉。亞莉莎德拉大人正在休養中。這幾天亞莉莎德拉大人的睡眠周期突然變得很不穩定……」
米拉跟蘇菲無言地面面相覷,然後搖了搖頭。她們不可能做出將生病的友人叫起來這種事。而且就算莎夏醒來了,也不能保證她的身體狀況是不是真的好到能跟自己等人對話的程度。既然必須趕緊前往亞斯瓦爾,那麼就不能繼續逗留在這裡了。
老僕人將一封書信遞給米拉。
「這是亞莉莎德拉大人吩咐我交給前來此地的戰姬大人們,由她親筆書寫的書信。請收下。」
接過書信的米拉,與蘇菲一起當場讀了起來。
「當妳們讀到這封信的時候,就代表我沒能跟妳們見到面吧。對不起。」
以此為開場白的書信上,寫了莎夏已經命人前往利普諾安排軍艦、船員以及划船手的事情,除此之外她還祝米拉等人一路順風。
「關於堤格爾維爾穆德卿的事情,我從艾蕾那聽到了很多。期待下次能有機會與你見面,希望妳們能幫我轉達給他。」
米拉將書信重新綁好後,露出微笑對老僕人說道。
「你幫我轉達給莎夏。就說讓她好好期待我們的旅行見聞吧。」
堤格爾一行人離開了公宮,朝西邊進發。在路途上,他們順利地與奧爾米茲兵以及波利西亞兵會合。從王都出發的時候,米拉跟蘇菲就派遣了使者前往各自的公國,並且命令他們帶著所需的兵力趕往萊格尼察。
然後時間來到今天早上,堤格爾跟米拉從山丘上眺望著大海。
他們一背對大海,天空、大地以及秋天的氣味便迎面撲鼻而來。


利普諾,是萊格尼察公國的其中一座港口都市。
這座都市既不大也不小,規模可以說是相當適中,從戰姬所在的公宮走路過來只需要四天的路程,騎馬的話只需要兩天,因為兼具著軍用跟商用兩種港口,所以拜訪這座城鎮的商船以及商隊特別的多。
堤格爾跟米拉踏進這座城鎮時,已經是快要中午的時候了。
「出航的準備就交給我。機會難得,你們兩位就去逛逛這座城鎮吧。」
在蘇菲如此的勸說下,堤格爾馬上就明白了她這句話的意思。因為他自己從未見過如此熙來攘往且人種繽紛的都市。
這裡有跟自己二人一樣穿著旅裝的人,帶著侍從看似騎士的男人以及小心地抱著巴拉萊卡琴的吟遊詩人的女人,讓駱駝背著行囊用缰繩牽引的中年商人。
吉斯塔特人跟布琉努人的商人一隻手拿著商品,使用各國的語言進行著交涉,墨吉涅的小丑表演著弄蛇術。有著凶狠表情的薩克坦人賣著羊肉串,在他隔壁的亞斯瓦爾人則賣著烤魚串。兩邊的串燒上都灑滿了鹽,香氣四散而出。
其他還有很多倚靠紙筆來進行交談的人。他們給路人看寫有數字的羊皮紙碎片以及木板,在塗滿蠟的石板上用像是釘子的東西刻上文字。
儘管二人對這些交錯飛舞的語言連一半也沒能聽懂,他們還是每走一步便看一眼,這也導致了他們幾乎沒什麼前進。
「好厲害啊……」
「雖然很不甘心,不過這裡確實比奧爾米兹的還要熱鬧呢。」
堤格爾坦率地稱贊道,米拉一邊皺著眉頭一邊也認同了他的看法。她依舊偽裝成旅人。被布包裹住的拉斐亞斯保持著沉默。
「你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城鎮嗎?」
忽然間,有個聲音從旁向堤格爾搭話。堤格爾轉向聲音來的方向,一位有著長及腰布的红髮少女就站在那邊。上衣的胸口大大地敞開著,長及腳躁的裙子從中間切開,裸露出地那豐滿的大腿。
「我看你一臉稀奇地四處亂看,如果可以的話要不要我幫你介绍一下啊。我可以告訴你哪裡有便宜的旅館以及美味的料理哦。」
比起端正的五宮以及煽情的打扮,她那有著薩克斯坦口音的聲音更加得引人注意,讓堤格爾不由得盯著少女看。來到未知世界的興奮情绪讓堤格爾打算同意她的提議。但是在這之前, 米拉闖入了二人之間。
「對不起。我們已經訂好旅館了。」
留下這麼一句不客氣的話後,米拉便牽起堤格爾的手離開那個地方。推開擁擠的人潮前進了二十幾步後,米拉回頭看向堤格爾。
「這樣不行哦。怎麼能跟著陌生人走呢。」
聽起來就像是母親在勸戒孩子那樣。但是,米拉說的確實有道理。堤格爾道歉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後,米拉直直地朝堤格爾伸出手來。
「在這種地方走散的話,可不好吧。」
米拉雖然是低著頭說的,但是聲音還是因緊張而有些尖銳。堤格爾笑著握住了她的手。
兩人牽著手走在路上,來自前後左右的推擠讓他們的身體自然而然地互相靠近。他們互相依偎著彼此的肩膀,手臂緊緊地貼著對方。
通常在這種時候,堤格爾都會因為透過外套傳來的她那柔軟的身體觸感而感到緊張,但是他現在並沒有那個心情。如果現在停下來的話,就會跟後面的人撞個正著。而且在這種交雜著各國語言和樂器樂聲的場所,他實在是提不起那種興致。
配合著四周人群的步調,兩人一邊逡巡著四周一邊邁步向前。看到那些穿梭在大人間的孩子跟野貓,讓他們不由得感到有些欣慰。
就在堤格爾剛剛習慣這裡的喧鬧時,他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畫著圖像的看板還真多啊」
除了沿路上並排著的路邊攤外,就連酒場、旅館都幾乎掛有畫著圖像的看板。酒場的看板上畫著大大的陶杯,旅館則是畫著床的圖案。
「畢竟這裡充滿著各國的人啊。你在奧爾米茲的城下應該也看過不少吧?」
「聽妳這麼一說,好像是這麼回事啊」
在奧爾米茲的城下,尤其是布琉努人跟墨吉涅人聚集的地區,有很多像是這樣的店家。
「而且用畫像還能讓別人記住自己的店家不是嗎。」
走到中央的某個廣場時,米拉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輕輕地嘆了口氣。
在他們進入城鎮前,還能感受到舒適的涼風,但是城鎮的大街上滿是人群的熱氣。但是,米拉為了隱藏身分不得不繼續穿著外套。她之所以不拜託拉斐亞斯吹出冷氣,應該是她身為戰姬的自尊不允許自己那麼做吧。
──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嗎。
看著頂著酷暑的米拉,堤格爾意識到自己該做些什麼才行。
順帶一提,堤格爾穿著平時常穿的麻衣以及褲子。他沒有遮住自己的臉,在肩膀上披著外套。畢竟堤格爾跟米拉不同,並非什麼名人。
有沒有什麼賣冷飲的店家呢,四處巡視的堤格爾看見了某樣東西。
裁縫店的店門前正展示著一件白色的衣服。那是一件沒有袖口,長及膝蓋附近的連衣裙。胸口處綁著小小的緞帶,連衣裙的下擺縫著青色的花紋。有著同樣顏色的帽子也一併展示在店門前,這兩件商品似乎是一套的。
「米拉,妳要不要穿穿看那件衣服啊」
聽到堤格耳的話後,米拉看向那件衣服。她一眼就看上了它,不過隨即就把臉沉了下來。
「那種衣服不適合我啦」
「絕沒有那種事。我啊,想要看看穿上那件衣服的妳哦。看起來很涼爽,而且我認為妳穿上後絕對沒有人會認出妳是戰姬的」
米拉被說得啞口無言。確實正如堤格爾所說,沒有人會想到戰機會穿那種衣服。而且米拉也喜歡白色,帽子看起來也很輕便。
最重要的是,堤格爾說那很適合自己。
「……好吧。反正一件衣服也不會增添多少行李。」
承受不住堤格爾的熱情,米拉答應了。兩人走向裁縫店,買了那件衣服。在店內深處的一間小更衣室內,米拉迅速地換上那件衣服。
布料比看起來的還要牢固許多,不過從肩膀、胸口以及背部那些裸露出來的部位感受到的通風感卻讓米拉怎樣都無法冷靜下來。她甚至覺得這套連衣裙太輕了一點。為了帶上帽子,她還必須把頭髮給放下來,這些都讓她感到十分的不安。
米拉看向鏡中的自己。不由自主地縮起身子。
光是想像自己要以這副模樣站在堤格爾面前,就讓她羞恥不已。
──妳在驚慌失措些什麼啊米拉。這樣下去不就要跟那次喬裝去奧爾米茲的城下時一樣了嗎。
就在米拉說服自己時,她注意到了一件事。
──這可是堤格爾久違一次所選的衣服哦。
三年前,堤格爾邀請自己偷偷前往城下的時後,他也為自己準備了衣服。不知從何時起,米拉開始注意起了自己的儀容打扮。不論是堤格爾回去阿爾薩斯時,還是他再次來到奧爾米茲時,米拉都是靠自己來挑選衣服的。
米拉一邊挺起胸膛一邊走出更衣室。在店門前與店主談笑著的堤格爾看見米拉後便走了過去。臉上滿是喜悅的色彩。
「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適合妳呢。」
他的這些話讓米拉不由得露出笑顏。為了掩飾自己的害羞,米拉還用帽子蓋住了自己的臉。一陣涼爽的風從她的雙腿間吹拂而過。
在離開裁縫店之後,堤格爾指向一間酒場。
「就當作是休息,我們一起去那間店吃飯吧?」
在一扇大門的上面,掛著一張畫有仰頭的魚以及傾斜的酒瓶的看板。堤格爾雖然看過很多看板上畫著魚的店家,但是這麼有趣的看板還是第一次看到。
「說得也是。我們還是先吃點東西來果腹吧。也不知道進到港口之後有沒有地方能吃飯。」
進入酒場後,他們看到店內十分的熱鬧,作為服務生的少女們慌忙地穿梭在客人間。飄散四處的料理香味刺激著堤格爾二人的食慾,他們找了一張角落的桌子坐了下來。堤格爾拿出五枚銅幣遞給了前來點餐的少女。
「用這四枚銅幣幫我準備果汁以及一些吃的。」
「多謝惠顧」,少女用布琉努語冷淡地說道,偷偷地把那一枚銅幣滑進裙子裡,然後快步走去廚房。米拉一邊拿掉帽子一邊苦笑了起來。
「你還真是機靈呢。」
「拉娜大人在外國人的店裡也經常這麼做哦。小心一點總是好事嘛。」
米拉的母親拉娜經常帶堤格爾去逛奧爾米茲的城下,她有時候會給服務員跟店主小費來讓他們認真工作。
「我用這一枚銅幣買來了安心以及效率。雖然記下來後很多事都會方便許多,但是你千萬要小心,因為這一招不是在任何場合對誰都有效的。所以要好好看清對方是不是那樣的人哦」
「安心跟效率嗎。確實很像是母親大人會說的話呢」
米拉聳了聳肩後,便一臉稀奇地環顧店內。堤格爾也跟著她的視線看去。
牆壁上裝飾著海豹的毛皮、大人頭部大小的貝殼以及某種野獸的牙齒。除此之外,還貼著一張褪色了的大陸地圖,上面還有像是使用了墨水塗鴉。
天花板上懸吊著的煤油燈有著堤格爾從未見過的設計。不知是薩克斯坦還是亞斯瓦爾所做的。結帳台的旁邊還放著一個裝滿水的大玻璃壺,有好幾隻色彩繽紛的魚兒正在裡面游著泳。
──畢竟阿爾薩斯和奧爾米茲都沒有這種氛圍的店啊。
僅僅是看著魚游泳就讓人心情愉悅了起來。
堤格爾以店內各式各樣的物品為話題與米拉閒聊了起來,緊接著料理就被送了過來。大到連盤子都裝不下的鹽烤魚、使用像是野菜的東西製成的冷湯以及肉跟馬鈴薯做成的炒菜擺滿了整張桌子。果汁則是由榨乾柑橘類的果實後再加入蜂蜜所製成的。
「每一道看起來都很好吃啊,不過……」
米拉游離著視線。她似乎是對第一道該吃什麼感到了迷茫。堤格爾拿起叉子,插起鹽烤魚然後放進口中。魚皮烤得香氣四溢,鹽巴使用的恰到好處。魚肉十分的軟爛,在口中四散開來。
「真好吃」
堤格爾想不到其他能用來形容這道料理的詞語。其中最讓他驚豔的是鹽巴。這跟自己所知道的鹽巴完全不同。他試著將魚皮跟魚肉同時放進口中後,鹽巴與魚肉間便產生出一股絕妙的風味。
堤格爾接著喝湯。他咬了咬他認為是野草的東西後,便睜大了雙眼。儘管它十分的有嚼勁,但是表面卻異常的平滑。這是他第一次嚐到口感。
「這叫做海帶哦」
米拉一邊喝著湯一邊說道。堤格爾露出欽佩的表情。
「原來還有這種食物啊。」
「雖然我也不瞭解詳細的情況,不過據說是漁夫在捕魚的食後順帶採集的哦。」
湯裡面也放有貝肉,貝肉可以說是越嚼越有味道。果汁在蜂蜜的幫助下,也好好的將酸味跟甜味給溶入在了一起。
二人一邊感到滿足一邊將手伸向炒菜。
「這應該是鳥肉吧,不過到底是什麼鳥的呢?」
堤格爾一邊咀嚼著肉一邊歪著腦袋。

「不是有鳥飛在海上嗎,應該是那種鳥的肉吧?」
「先前蘇菲曾說過,海鳥的肉十分的難吃哦。看起來也不像從是其他國家運來的。也存在著不是鳥肉的可能性吧……」
米拉的視線轉向在水槽裡游泳的魚以及牆上的海豹毛皮。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這座城鎮的人們每天都吃著這樣的食物嗎?」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麼豬肉跟山鳥肉反而會顯得很稀奇吧。」
或許真是那樣也說不定,堤格爾如此想著。利普諾的周邊雖然有山丘,但是卻沒有山跟森林。即使把肉從遠方運送過來,應該也只會是能夠長期保存的煙燻肉或是鹽漬肉吧。
──每片土地都有每片土地的優點,這應該就是這片臨海的土地的優點了吧。
堤格爾吞下肉後,咬了一口馬鈴薯。
「馬鈴薯的味道倒是挺普通的啊」
「是啊。這應該跟我們知道的那個馬鈴薯是一樣的吧」
兩人四目相對後,總覺得有些好笑而笑了起來。就在這時,兩人的耳朵聽見了鄰桌船員們的對話。
「話說,你聽說那件事了嗎。聽說吉斯塔特要跟亞斯瓦爾打起來囉。」
「哈,又來了啊。不過兩國本來就經常起小衝突不是嗎。」
「據我聽說啊,亞斯瓦爾不知為何攻打了萊德梅里茲哦。國王大人十分的憤怒,還說絕對不會輕饒亞斯瓦爾,甚至還命令萊格尼察跟路伯修去攻打亞斯瓦爾呢。」
「對了,我好像也聽過萊德梅里茲的好幾座城鎮被不知哪國的軍隊襲擊的事情啊。但是既然要打的話,就不能等到春天再打嗎。」
「可不是嗎。明明春天才剛和墨吉涅打過一場,國王大人也真是好戰啊。」
二人再次四目相對。堤格爾小聲問道。
「奧爾米茲跟波利西亞的士兵來到這座小鎮的事情,不是有事前通知過了嗎?」
「畢竟作為攻打他國的兵力來說實在是太少了,應該被民眾誤以為是來警備沿海以及討伐盜賊之類的吧。蘇菲也許從一開始就考慮過這些了……」
就是米拉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般搖了搖頭,然後露出了笑容。
「堤格爾,別人特地準備的料理都要冷掉了哦。趕快吃吧。」
察覺到她不想在這裡繼續說下去,堤格爾也笑著點了點頭。就算壓低了聲音,也不能在這種會被他人聽見的地方談這種事情。


吃完飯後走出店家的兩人手牽手走向港口。街上擁擠的情況減輕了不少,現在他們已經可以肩並肩走在路上了。
靠近港口後,有著被太陽曬黑的肌膚以及魁梧身材的船員們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堤格爾就像是在聞著什麼般,鼻子微微抖動著。
「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啊」
「應該是,海水的味道吧」
兩人從蘇菲那裡聽說過,海水有一股獨特的味道。
走出街道。堤格爾跟米拉一邊沐浴在海風下,一邊瞪大雙眼呆立在原地。
在海鳥翱翔的天空下,有好幾艘船並排在港口。
堤格爾二人至今為止看過的船隻,充其量只是為了渡過寬廣的河川以及湖泊所製成的。那些船隻的全長也頂多二十阿爾昔(約二十公尺)左右的程度。
但是,並排在眼前的這些船隻,從船尾到船頭有四十阿爾昔的長度。堤格爾雖然知道運行在海上的槳帆船以及帆船的存在,也透過圖像以及模型確認過其形狀,但是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實物,眼前的這一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是這種船的話,感覺確實能僅花十天就橫跨布琉努啊……」
在即將出港的船隻旁,船員們慌忙地四處走動,為搬運貨物以及出發做準備。他們那激動的怒吼聲就連這邊都聽得見。除此之外,在歸港後將客人以及貨物全部卸下的船隻旁,船員們正在把酒言歡,並用石頭烤盤烤著貝類以及魚。還有不少船員相約去嫖娼。
轉眼一看,還能發現商人們正鋪著地毯以及厚布,賣著各式各樣的東西。
既有剛剛進貨的絲綢、麻布、銀製品以及武器,還有為接下來即將乘船的船客準備的食物以及葡萄酒。四處都生氣勃勃的,如果逛完這些攤位的話,太陽恐怕都要下山了吧。
堤格爾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些攤販,在米拉用力地揪住他的手後,他才總算回過了神來。
「該走囉,堤格爾。我們也搭的不是商船,而是軍艦哦。」
出航的準備應該也差不多結束了。現在該先去與蘇飛會合。
兩人邁步向前。但是,連十步都還沒走到,堤格爾就又停下腳步。他一邊指著一個攤販,一邊一臉抱歉地對米拉笑了笑。
「抱歉。能不能讓我看看那一個攤販呢?」
「有什麼看上眼的東西嗎?」
堤格爾對一臉詫異的米拉點了點頭,然後便牽著她的手走向攤販。
那是一間對寶石進行加工的店家。雖然使用的寶石都很小,但是價格很合理而且手藝相當的不錯。堤格爾買了一枚鑲有紅寶石的銀戒。
離開攤販來到人煙較為稀少的地方後,堤格爾轉過身來看向米拉。他的臉頰因害羞而染紅,在深吸了一口氣後,將戒指給遞出。
「──妳能戴上嗎?」
米拉以略顯驚訝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堤格爾手上拿著的戒指。接著眼珠子往上飄看向思慕之人,戰戰兢兢地說道。
「你能幫我戴嗎?」
米拉這出乎意料的請託讓堤格爾不由得面紅耳赤,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米拉將左手抬起,堤格爾輕輕地將戒指戴上去。她喜出望外地凝視著手上閃耀著光芒的戒指,問了堤格爾一個單純的問題。
「你為什麼選這個顏色呢?」
由於身為戰姬的立場,米拉經常收到各式各樣的禮物,不過那些飾品大多都是青色以及白色的。很少有人送她紅色的飾品。
「這個嘛……」
堤格爾的視線,轉向米拉拿著的拉斐亞斯。她這件有著『破邪的穿角』異名的龍具雖然被布給包裹住,但是堤格爾還是能憑藉自己的記憶立刻想起這件龍具上的裝飾的細節部分。
「拉斐亞斯的刀刃中央,不是埋著一塊紅玉嗎」
米拉低下頭來,悄悄地用右手包住左手。她十分的清楚,不能讓堤格爾看見自己臉上現在的表情。她之所以將雙手給重疊在一起,是為了抑制住自己現在就想投奔堤格爾懷裡的心情。就連舌頭都不聽使喚的米拉,簡短地說了一句感謝的話語。
「我會,好好珍惜的」
米拉的嗓音有些尖銳。先不提她的態度如何,她的思念有好好地傳遞過來。堤格爾將手放到米拉的肩膀上將她抱了過來,然後迅速地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雖說這裡人煙稀少,但也不代表能完全不管他人的視線。就算是堤格爾也無法做出除此之外的舉動。


堤格爾二人一邊聽著海浪聲一邊走向港口,不久後他們便看見排得整整齊齊的軍艦。
軍艦的大小跟剛剛看過的商船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唯二明顯不同的地方,就是備有兩根桅杆以及在船身上畫有的象徵萊格尼察的圖像。那是一幅金色刀刃以及朱紅色刀刃交錯的圖案,這代表著統領這個國家的戰姬所使用的龍具是一把雙刀。
在眼前最近的軍艦上,看見拿著黃金錫杖的蘇菲的身影後,堤格爾便呼聲叫她。她一邊壓住她那隨海風飄動的金髮,一邊看向這邊。展露笑顏用力地揮舞著手臂。
堤格爾跟米拉避開正在運送木桶跟木箱的船員們,一邊跑向那艘軍艦。抵達了蘇菲所在的軍艦後,甲板上的船員們從木製的樓梯走了下來。向船員們打了聲招呼後,二人便登上了樓梯。
登上甲板後,從鞋底船來搖搖晃晃的感覺。瞳孔中透露出些許驚訝以及興趣的堤格爾注視著腳下。
──如果沒有事先聽蘇菲說過的話,我應該會感到更驚訝吧。
那位蘇菲,現在與一位老年男子一起走了過來。
男子戴著黑帽,穿著以紅色為基調的上衣,拿著一根鐵製的拐杖。由於身形矮小,身高甚至不及堤格爾的胸口。不論是黑色的頭髮還是覆蓋住鼻樑的黑色大鬍鬚都混雜著灰色的毛髮。然而他那冷靜的態度卻讓他看上去意外地有威嚴。
堤格爾和米拉都端正好姿勢。蘇菲介紹起這位男子。
「這位是擔任這支艦隊的總指揮官的波尼爾殿下哦。船隻的事情全部交給他來處裡也沒問題。過去我也曾有過一次受他照顧的經驗,那次也是多虧了波尼爾殿下才讓我順利達成任務的呢。」
「能得到蘇菲大人如此的讚賞,實在是讓我愧不敢當啊。不過正如蘇菲大人所言,海上的事情全部都交給這艘『龍炎號』以及我就行了。我願賭上亞莉莎德拉大人以及我自身的名譽。」
他說的龍炎號似乎是這艘船的名字。堤格爾二人對彎下腰來行禮的波尼爾報上各自的名字,然後跟他握了握手。
「到亞斯瓦爾前要受你照顧了。」
米拉這麼一說後,波尼爾便一邊抖動著鬍鬚一邊豁達地回應道。
「不對吧,你們不只要去亞斯瓦爾,還要回來吉斯塔特不是嗎。」
四人都笑了起來。「確實是呢」,米拉點頭同意道。
蘇菲重新觀察了米拉的打扮後,便開心地笑了笑。
「很適合妳哦,那件衣服。我要不要也讓堤格爾幫我挑件衣服呢?」
「……妳怎麼知道是堤格爾挑的?」
「因為你平時不是都不怎麼穿這種衣服嗎。我可是一直都覺得那樣很浪費妳那副好身材哦。」
無法反駁的米拉沉默不語,蘇菲詢問堤格爾。
「港口都市怎麼樣啊?」
「我只能說十分的驚人吧。」
堤格爾以一副感慨不已的面容吐露出灼熱的吐息。
「或許我這麼說有些誇張,不過這裡的東西多到讓我不禁懷疑是不是全世界的東西都在這裡呢。」
「雖然還沒到那種地步,不過也確實差不多吧。畢竟不只面朝北海的四個國家,就連像雅法那種遙遠國度的人們也會來到這座港口呢」
「聽妳這麼說,船員跟划船手也都是來自不同國家的嗎?」
「不是哦。」
委婉地搖頭否定的人,是身為船長的波尼爾。
「除非是經過他人介紹能夠信任其為人與品性的人,要不然大部分的船員跟划船手都是挑選萊格尼察人。畢竟不這麼做的話,就無法確保他們能不能當作戰力來使用呢。」
「是擔心他們會不會在緊要關頭背叛嗎?」
米拉詢問道。波尼爾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除此之外,祖國相同的人比較容易團結,而且也能有效地避免滋生糾紛。操作船隻畢竟是集體作業,就算只有一部分人撒手不幹了也會導致船隻無法前進呢。話雖如此──」
波尼爾突然露出嚴肅的表情,繼續說道。
「雖說他們都是萊格尼察的人,但是還是不能太疏忽大意哦。船員們是由我親自挑選的所以能夠放心,不過划船手可都是些很愛吵架、很愛起糾紛跟耍小聰明的人。這一點就跟在陸地上的那些士兵們一樣呢。」
「感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的」
堤格爾坦率地點了點頭。就在他說話的期間,也能聽見遠處像是划船手的男人們在大聲喧嘩著。看來划船手中確實是有很多血氣方剛的人。
突然間,堤格爾聽見呼喚自己的聲音,於是他便將視線轉向那邊。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走了過來。二人跟蘇菲一樣,老早就登上了這艘船。
由於至今為止的旅程,拉夫納格的整張臉都被太陽給曬黑了。另一方面,高爾英尼則是與從奧爾米茲出發時沒什麼區別,臉上依舊掛著和藹的微笑。就算海風迎面吹來,他也那經梳理過的灰色頭髮依舊沒有一點凌亂的跡象。
「少主,你能平安來到這裡真是太好了。我還擔心著,少主你會不會迷路啊,或是被人潮給推擠出城鎮外面呢。」
拉夫納格雖然笑著這麼說,但是堤格爾只當是玩笑話聽聽而已。如果一人去逛城鎮的話,自己確實有可能無法準時抵達港口。
高爾英尼對米拉行了一禮後,便看著主人的打扮高興地點了點頭。
「看來您收到了一件不錯的禮物啊。話說回來,您也差不多該解放拉斐亞斯了吧」
他十分的清楚,米拉不會自己穿上這樣的衣服。米拉雖然對他想說些什麼,不過還是優先取下纏繞住拉斐亞斯的布。
被稱作『破邪的穿角』的槍之龍具,一邊閃爍著槍尖埋藏的紅玉表達自己的喜悅,一邊颳起一陣寒氣到米拉身上。
「好了,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啊。是要去船裡面四處走走呢? 還是在船艙休息呢? 還是說──要跟我去做一些愉快的事情呢?」
蘇菲微微地探出身子,將臉靠向堤格爾。堤格爾沒有回答她,滿臉通紅的同時拼命地後仰著上半身。對堤格爾的反應感到有趣的蘇菲正打算更進一步時,像是突然注意到了什麼般看向旁邊。堤格爾,以及對友人的行為感到吃驚而打算制止的米拉,都跟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一名前後都被船員們看守的男子,登上了木製的樓梯。
男子為了隱藏自己的身分披著一件骯髒的外套、戴著頭巾。登上甲板後他便脫掉那惱人的頭巾。年齡大約二十五歲左右。他雖然有一副端正的五官,但是他的目光中卻閃爍著一絲傲慢。從外套縫隙中看見的絲綢衣上也滿是金線編織成的裝飾。
男子抬頭仰望起天空,然後伸開雙臂露出滿意的笑容。
「天色不錯。看來今天很適合出港啊。」
男子名叫艾略特。是亞斯瓦爾王國的第二王子。他轉頭看向蘇菲後,嘻皮笑臉地衝著蘇菲笑。
「終於要出發了啊,蘇菲殿下。」
「是啊。比起這個,能請殿下您把臉給遮住嗎。如果發生了什麼事可就不得了了哦。」
蘇菲露出商業微笑如此回答。艾略特對此嗤之以鼻,不過還是重新將頭巾給戴了上去。他將視線轉向米拉,沒品地吹起口哨。
「那邊那位楚楚可憐的少女難道是琉德米拉殿下嗎。因為妳穿的不是平時的旅裝,害我都差點沒認出來呢。如果白雪的妖精真的存在的話,應該就會長得像妳這樣吧。」
「謝謝你的稱讚,殿下。」
米拉這邊也露出了早就料到的笑容,簡短地表達謝意。艾略特露出輕蔑的笑容看向兩位戰姬。
「勉強自己笑應該很累吧。妳們還是再坦率一點吧。我可是個心胸寬廣的男人。就算當上了亞斯瓦爾的國王,也不會馬上就跟妳們翻臉的。」
「感謝您的這份心意。不過我們也有自己的立場,並不能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而且我們是真的擔心著殿下您的安危。」
蘇菲恭恭敬敬地低下頭。艾略特雖然用力地咋了一聲,但是馬上就整理好情緒對蘇菲點了點頭。
「立場有時還真是相當麻煩的東西啊。不過也沒差啦,只要有吉斯塔特的協力的話,統一現在的亞斯瓦爾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傑梅因那傢伙,如果知道此事的話一定會害怕得閉門不出吧。如何啊,兩位。現在就讓我們來提前慶──」
「非常抱歉,殿下。我和琉德米拉接下來要一起去跟船長商量事情。還請殿下先回去房間歇息一會吧。我已經派出了負責看守的士兵,請您放心。」
蘇菲笑容滿面地拒絕了艾略特的邀約。艾略特雖然氣得滿臉通紅,但依舊不肯罷休。他若無其事地轉移視線,狠瞪了一眼堤格爾。
「你小子,是叫什麼來著?」
「我叫堤格爾維爾穆德。是服侍布琉努王國的馮倫伯爵家的長子。」
他為什麼會向自己搭話呢。堤格爾雖然對此感到驚訝,但依舊盡自己所能恭敬地回答他的問題。雖然堤格爾並不想跟他多說什麼,但也不能因此敗壞米拉跟蘇菲的名譽。
「還真不像布琉努人會取的名字啊……。馮倫家什麼的我聽都沒聽過。話說,你是長男嗎?」
先不說感想如何,艾略特提出的新問題出乎了堤格爾的意料外,讓堤格爾不由得回答了一句「是的」。緊接著,亞斯瓦爾的第二王子的嘴角因憎惡
而扭曲變形了起來。
「我最討厭的就是名為長男的生物了。那些傢伙明明都很無能,卻理所當然地以為會由自己繼承父母的衣缽。就憑自己比其他人早出生這一點。」
艾略特的說法以及說話內容引起了堤格爾的反感,於是堤格爾也回瞪了他一眼。
「我所認識的長男們,每個人都為了不辱沒父親以及祖先的名聲而盡自己所能鍛鍊著自己。」
「哼。只認識那種長男的你還真是好命啊。雖然我不知道連劍都不帶的你能做些什麼,不過你就好好的為我拼命吧。」
艾略特對堤格爾頭以可憐又輕蔑的眼神。波尼爾用眼神對船員們發出指令。在船元們的看守下,艾略特桀驁不馴地離開了甲板。
「非常抱歉。我應該馬上把他帶去船艙的。」
波尼爾深深地低下頭來致歉。蘇菲安慰了他。
「沒這回事,波尼爾殿下。這點小事不要緊的。他畢竟也是一國的王子嘛。」
「看來真的很討厭哥哥啊,那位王子大人。」
拉夫納格臭大罵一頓。高爾英尼搖了搖頭。
「並不只是如此。那位王子應該已經看出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和琉德米拉大人以及蘇菲大人十分親密的事情了吧。我認為他是為了觀察兩人的反應,才特地去激怒堤格爾維爾穆德卿的。」
「真是位讓人大意不得的王子啊。看來他不打算就這樣老老實實地待著了吧。」
米拉不快地嘟起嘴來。話雖如此,對艾略特而言,如果現在不對米拉還有蘇菲宣揚一下主權的話,他應該也無法安心下來吧。
「戰鬥,已經開始了哦。我們也要更加繃緊神經才行。」
蘇菲特地用嚴肅的表情如此說道。不過,她馬上就表情和緩地接著說了一句「讓我們一起加油吧」。堤格爾跟米拉笑著點頭回應她。
在這之後不久,波尼爾從一名船員那接到出航的準備已經結束了的報告。奧爾米茲跟波利西亞的士兵們似乎已經全部上船的樣子。
波尼爾從容不迫地點了點頭後,便告知堤格爾等人。
「我們的目的地是名為多尼斯地港口都市。都市在亞斯瓦爾島的東南方,以一座巨大的燈塔而聞名。從多尼斯前往布琉努只需短短一天的時間。拜訪這座城鎮的商船很多,應該很適合作為與梅傑因王子戰鬥的重要據點吧。」
然後,他便命令船員們準備出港。
從船隻左右邊延伸出去的好幾十支船槳掀起浪花,讓寬廣的海面上下起伏。船隻開始動了起來。
離開港口後,船員們便將閉合的船帆給張開。在隨風飄舞的船帆上,也描繪著跟船身一樣一幅金色刀刃以及朱紅色刀刃交錯的圖案。在桅杆上畫有相同圖案的萊格尼察軍旗也隨風飄揚著。
其他的軍艦也一個個開始動了起來。緊跟著在海面上描繪出一道白色波浪的軌跡的龍炎號。
「我們不會沿著大陸沿岸前進,在日出的期間我們會直直地朝西方前進,日落後停泊在沿途的小島上。畢竟在吉斯塔特跟亞斯瓦爾的中間,有十幾座能讓十艘船隻左右的船隊停靠過的小島。那麼,我就去巡邏船內了,如果有事的話,無需客氣儘管跟我說。」
波尼爾行了一禮後,便跟著船員們一同離去。堤格爾目送他的背影,然後用略顯困擾的表情朝米拉笑了笑。
「我總感覺沒法踩穩腳步啊,米拉妳呢?」
自己站著的地方載浮載沉反覆不斷的這種感覺,讓堤格爾不由得感到困惑。如果是在這種環境下的話,他擔心自己就算拿起弓來也無法好好地進行瞄準。
「我也有同感哦。不過,到亞斯瓦爾島前一定能習慣的吧。」
「如果米莉茲在場的話,明明只需要一瞬間就能到達亞斯瓦爾了呢。」
堤格爾不由得抱怨道。米莉茲能夠使出一瞬間到達遠方的龍技。堤格爾跟米拉有好幾次都受到她這股力量的幫助。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很久沒看過這麼軟弱的堤格爾,米拉的臉上浮現出惡作劇般的笑容。
「有我在你身邊還不夠嗎?」
堤格爾慌慌張張地搖了搖頭。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妳看,在我不在的時候,她不是來過一趟奧爾米茲嗎。我是想說還沒有跟她道過謝才……」
雖然不知道目的是什麼,不過米莉茲似乎去過堤格爾的故鄉阿爾薩斯一趟的樣子。「這是從侍女的蒂塔小姐那收到的。似乎是護身符哦。」她捎來了這樣的口信,然後將小型熊玩偶放在了堤格爾的房間裡。這隻只有手掌大小的熊玩偶,堤格爾小心地帶了過來。
「好好好。就當是那樣吧。」
米拉誇張地聳了聳肩。在這之後,當他們二人注意到蘇菲三人正笑嘻嘻地看著自己二人時,便面紅耳赤了起來。


在吉斯塔特王國的王都席雷吉亞,有一塊集中諸侯的宅邸的區域。
統治奧斯特羅德公國的戰姬的宅邸,也在那其中。
在宅邸的待客室內,兩位女性隔著玻璃製成的小桌子相視而坐。
其中一位是有著嬌小的身材、穿著在吉斯塔特不常見的衣服的黑髮少女。與袖口分開的上衣、像是包覆住腹部般的腰帶、纏住腰部的裙擺以及穿著會露出腳趾的涼鞋,就是她身上的打扮。
在少女所坐的沙發旁,有一把跟她身高差不多高的長柄大鐮刀豎立在那裡。由真紅與漆黑所構成的刀刃,同時散發出一股神秘與不詳的氣息。
少女用幾乎沒有感情的面容盯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女性。從她那放在膝上握緊的雙拳,可以發現她有些緊張。
她的名字是米莉茲·格林卡。有著『虛影的幻姬』以及『鐮之舞姬』這些別名的戰姬,是奧斯特羅德公國的主人。
「看來奧斯特羅德的統治沒出什麼大問題呢。真是可喜可賀啊。」
另一名女性,朝米莉茲笑了笑。她是一位有著長及肩膀的亮澤黑髮的美麗女性。年齡比十五歲的米莉茲要大上七歲。從胸口戴有薔薇的紫色禮服上,可以看出她作為女性的身材曲線以及優美的四肢。僅僅是把放在桌上的銀杯拿到手中再放到嘴邊的這一系列行為舉止,就讓米莉茲不由得為她的優雅而感嘆。
凡倫蒂娜是她的名字。她既是奧斯特羅德上一代的戰姬,也是米莉茲的老師。現在與某位王族共結連理後,就住在了王都。
到處都在謠傳,她透過與國內外的諸侯以及良家婦女們的交流,從街談巷議到宮廷背後那些黑暗的醜聞等等她什麼都知道。被凡倫蒂娜握住把柄而哭泣著尋求原諒的貴族,光是米莉茲知道的就有大約十個左右了。
米莉茲並不清楚這些傳聞是真的還是假的。以前,她從戰戰兢兢地試著詢問凡倫蒂娜,而凡倫蒂娜是這麼回答的。
「如果我真的知道了那麼多秘密的話,那我早就是一具屍體囉,米莉茲。」
她說得很有道理。但是,就在她這麼說完後,她又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告訴米莉茲有關王都發生的事情以及王宮的人際關係等等的事情。
「話說回來,妳說有事想跟我談,是什麼事呢?」
在凡倫蒂娜的詢問下,米莉茲坦率地說出自己的疑問。
「蒂娜姊姊大人妳為什麼要讓琉德米拉姊姊大人跟蘇菲亞大人前往亞斯瓦爾呢?」
「這我不是已經跟妳說過了嗎。這樣不僅能露出破綻迷惑墨吉涅,也能同時讓萊格尼察跟路伯修準備第二陣啊。」
「是的,這一點我已經很清楚了。不過,我總感覺姊姊大人妳不只是因為這個才……」
由於沒有任何的根據,米莉茲支支吾吾地說道。凡倫蒂娜的紫色瞳孔閃耀著光芒,為了遮住自己那樂在其中的笑容,她用手摀住了嘴角。
「正確答案,米莉茲。除了墨吉涅之外,我還一個想讓他看到這邊破綻的人在哦。」
米莉茲不了解師傅所說的意思,歪起了她的小腦袋。凡倫蒂娜也不賣關子,直接告訴她答案。
「內奸哦。」
米莉茲瞪大了雙眼。
米莉茲確實聽說過,今年春天對墨吉涅進行的遠征,有人洩露了布琉努軍以及吉斯塔特軍的行蹤給敵人。就連內奸的事情她也一併聽說了。
「琉德米拉跟蘇菲亞離開了各自的公國。而且還是前往無法馬上回來的異國土地。就算已經將牽制墨吉涅軍的職責交給艾蕾歐諾拉以及巴魯夏伯爵了,她們兩個也並非萬能的。應該會沒有時間去處理內奸的事情吧。」
「也就是說,姊姊大人是為了讓內奸行動起來才……?」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不讓亞斯瓦爾的內亂持續下去,以及以萬全的準備來對待渡海的遠征也都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好了,接下來就輪到妳出場囉。」
凡倫蒂娜收起臉上的笑容,直勾勾地盯著米莉茲。關於她要讓自己做什麼事情,米莉茲已經明白了。
「姊姊大人是要我前去奧爾米茲跟波利西亞,找出內奸對吧。」
米莉茲的龍具艾薩帝斯,擁有能一瞬間進行空間轉移的力量。只要她有這個想法的話,不論是從王都前往奧爾米茲或是波利西亞都是有可能的。不過,由於這樣很消耗體力,如果不是緊急情況的話,她是不會濫用這份力量的。
果然,凡倫蒂娜點了點頭。
「墨吉涅人很討厭寒冬。應該到冬天結束之前都不會行動吧」
「也就是說,內奸會在秋天到冬天的這段期間內蒐集必要的情報,然後通知墨吉涅他們嗎。」
只要對方動起來,這邊也就能越容易早出他來。
「我知道了,蒂娜姊姊大人。就讓我盡一點綿薄之力吧。」
聽到米莉茲這番話,凡倫蒂娜愁眉苦臉了起來。
「關於這件事,妳知道最為重要的是什麼嗎?」
米莉茲眨了好幾次眼睛來回應這唐突的提問。她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就是妳自己哦,米莉茲。雖然這話由讓妳去做這件事的我來說有些奇怪」
凡倫蒂娜的視線看向了在米莉茲身旁豎立著的大鐮刀。
「絕對不能勉強自己。為了逃跑而使用龍具也是可以的。」
米莉茲以嚴肅的表情用力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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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光華的耀姬


以龍炎號為旗艦的十艘吉斯塔特軍艦,迎來了自利普諾出發以來的第三個早晨。
天侯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也沒有發生任何重大的問題,航行可以說是十分的順利。由於順風的緣故,調整船帆種類以及角度的船員們比起划船手還要更加的忙碌。
堤格爾、米拉以及蘇菲三人為了不妨礙船員們工作,所以在甲板上的角落鋪上毛織品,坐在上面享用今天的早餐。擺在毛織品上的有葡萄酒、麵包、烤蠶豆、裝在青銅杯子裡的熱湯。他們吃著與船員們一樣的餐點。
米拉的拉斐亞斯跟蘇菲的薩特豎立在旁邊的牆上。就算龍具真的不小心掉進了海裡,只要戰姬們呼喚龍具的話,它們也會自動回到她們的手裡,所以不太需要擔心這種事情發生。
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並不在這裡。雖然他們二人與堤格爾住在同一間房間裡,但是當米拉她們去邀請堤格爾吃早餐時,他們二人還在睡覺。
「像這樣在船上生活兩天後,有什麼感想嗎?」
蘇菲一邊小心翼翼地喝著散發著熱氣的熱湯一邊詢問道。
「海上吹來的風比想像中還要黏糊糊這件事吧。」
這麼回答的人是米拉。之前堤格爾送給她的那件白色衣服她只穿到了出港當天的黃昏左右,在那之後她就穿回了平時的軍服。除了不想在士兵跟船員們的面前穿成那樣外,雖說是客套話,但是來自艾略特的稱讚似乎讓她感到十分的不愉快,這些是堤格爾偷偷地從蘇菲那問出來的。
「我也嚇了一跳啊。不過也多虧這樣,讓我能比平時還要專心地去保養弓箭。」
堤格爾一邊咬著麵包一邊表達同意。堤格爾的黑弓具有能與龍具進行共鳴的不可思議的力量,不知道是由何物製成的這把弓,甚至沒有進行保養的必要。但是,這把弓既是馮倫家珍貴的傳家寶,同時也是拯救過堤格爾無數次性命的好搭檔。
「堤格爾呢,有甚麼新發現嗎?」
「雖然不知道這能不能算是新發現啦,不過帶我去看划船手的寢室時,我真的震驚到了。」
在蘇菲的詢問下,堤格爾一邊在腦中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一邊回答道。
划船手們休息的地方在船的最底層,那裡是個寬廣的空間,但是什麼都沒有,天花板也很低。他們在牆壁的兩頭掛上繩索,把一塊大布的兩邊綁在繩索上,躺在吊掛著的布裡面。堤格爾也試著使用了一次,布會隨著船隻的晃動而跟著晃動,讓堤格爾睡得十分的舒服。習慣以後應該會更加舒適吧。
順帶一提,在不同樓層的奧爾米茲跟波利西亞的士兵們也同樣使用了一塊大布來休息。這比起睡在固定的床上還要舒適許多。
「我倒是對房間的椅子、桌子還有床能牢牢地固定在地板上這件事感到很驚訝啊。」
米拉如此說道。順帶一提,她跟蘇菲二人使用著同一個房間。
「對了蘇菲,我想起來自己有件事想問妳了。」
用熱湯將口中剩餘的麵包給灌進去後,堤格爾詢問道。
「這艘船的船頭有一個像是龍一樣的裝飾對吧。那到底代表著什麼意思呢? 其他船的船頭也有五花八門的裝飾,但是看起來好像也沒有規律的樣子啊……」
正確來說,是將龍的頭部裝飾在船頭才對。蘇菲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是為了躲避海龍所做的裝飾哦」
「海龍?」
「嗯。正如其名,是棲息在海裡的龍哦。據說海龍比船的桅杆還要大上數倍,有著尖銳的爪牙以及堅固的鱗片,會從海中冒出來襲擊船隻,還會將人活活吞下去哦。──你們瞧」
蘇菲若無其事地將視線轉向海上。堤格爾跟米拉也反射性地跟著她的視線看去。海面上除了起了一些風浪外,完全沒有生物的氣息。從遠處倒是有傳來海鳥優閒自在的鳴囀聲。
「蘇菲!」
米拉一臉憤怒地瞪了友人一眼。蘇菲噗哧一笑。
「我不是故意要嚇你們啦。不過,海龍是真的存在的。畢竟我也有親眼看過海龍哦。不過那個時候牠只在遠處游著泳,並沒有朝這邊游過來就是了。」
伴隨著嘎吱嘎吱的聲響,船隻晃動了起來。蘇菲一邊眺望著大海一邊繼續說道。
「這是我從波尼爾殿下那裡聽來的……。很久以前,在生活在這片海域以捕捉魚類以及珊瑚為生的人們面前,海龍突然出現了。海龍破壞了船隻、吃掉了漁夫,就算想要討伐牠也只會徒增傷亡。毫無辦法的人們被逼到了走頭無路的境地。就在這時,有人想到了辦法。只要準備雌性的海龍來吸引海龍的注意力的話,就能趁著這段期間來捕魚跟珊瑚了。」
「……也就是說,那個裝飾是雌性的海龍嗎?」
米拉一臉愕然地問道。堤格爾對此與其說是感到驚愕,不如說是完全無法理解的樣子。他完全沒有考慮過龍有沒有可能分雌雄這樣的事情。
「工匠們似乎抱著這個想法來製作的哦。據說還有其他設計也是因此而來的呢。其他船隻的船頭裝飾,只是船長跟船員們的個人興趣而已吧。軍艦大多都是裝飾著戰神特里格拉夫的雕像,有些商船為了祈求順風而裝飾風與暴雨女神依莉絲的雕像,也有些商船為了祈求買賣順利而裝飾富貴之神達基的雕像呢。」

布琉努跟吉斯塔特信奉著相同的神明。堤格爾他們也都知道這些神明的名字以及其中所蘊含的意思。
在話題告一個段落的時候,蘇菲像是突然想起般看向堤格爾。
「對了,關於亞斯瓦爾的事情你大概知道到甚麼程度呢?」
「那個啊……」,堤格爾一邊苦笑一邊撓了撓自己的紅髮。
「其中我幾乎什麼都不知道啊。雖然米拉有教過我一些亞斯瓦爾語就是了。」
亞斯瓦爾被稱作『霧與森林的王國』。有著名為長弓的強力弓箭。聽米拉說,還有一座被稱作大燈台的巨大燈塔在的樣子。這些便是堤格爾所知道的全部了。
關於亞斯瓦爾語,堤格爾只知道一些簡單用來打招呼的單詞。他現在才好不容易學會怎麼點水跟麵包,真是前途多舛啊。
蘇菲並沒有因此感到驚訝,反而露出和藹的微笑。
「老實承認自己不知道也是很了不起的事哦。那麼就由我來介紹吧。」
如同在講給孩子聽一般,頭髮隨風搖曳的蘇菲開始說明。
大約三百年前,在大陸西北邊的亞斯瓦爾島上,有五個部族在爭奪著統治權。在森林、河川以及丘陵上,到處都流著人們的血。由於從西海不斷吹拂而來的熱風,島嶼的中央以南經常起霧,但即便是在霧氣中他們依舊揮舞著劍和槍相互廝殺。
不只是這五個部族間互相戰鬥而已。大陸的諸國為了獲得這座島嶼,也會派遣士兵跟船隻攻佔這座島嶼,海賊也經常騷擾島嶼沿岸的地區。
大大地改變了這個狀況的人,是亞斯瓦爾的初代國王亞特留斯。
亞特留斯是一名隨處可見的戰士,但是他時不時會夢見自己化作一頭紅色的龍。
紅龍是統帥五部族之王的象徵。他堅信著這個夢是神的啟示。
「在我仰望的天空上,有紅龍的翅膀。」
雖然有很多人因此嘲笑他,但仍有十二名同伴願意追隨他。
在這之後,亞特留斯奔往數不甚數的戰場,戰無不勝。據說他總是跑在同伴們的前面揮劍殺敵。他不只讓各部族歸順於他,還掃蕩了海盜、擊退了侵略而來的諸國軍隊。也就是在這時,他獲得了在武勳詩中『其刀刃,由閃電所鍛製而成』如此被謳歌的寶劍『王者之劍』。跟隨著他的十二名同伴,日後則被稱作為圓桌的騎士。
「……總感覺跟布琉努和吉斯塔特的神話有點類似啊。」
這是堤格爾聽完後心中的感想。在布琉努的建國神話中,初代國王夏立爾也是在聖窟宮受到啟示後才開始戰鬥的。吉斯塔特那邊的情況則是在互相爭奪的眾多部族面前,出現一名自稱黑龍的化身的男子,他率領著跟隨他的人們建立起了國家。
「是啊。因為布琉努、吉斯塔特和亞斯瓦爾這三個國家很近,所以這些神話在流傳下來的過程中可能就對彼此造成了一些影響吧。」
蘇菲用如同守望著弟弟的溫柔姊姊的表情回答堤格爾。名為亞特留斯的男子透過不斷的勝利,最終成為統帥五部族之王這部分應該是真的。但是,除此之外的部分還有待商榷。蘇菲很清楚當故事或逸聞透過人傳達至遠方時,經常會根據當地的風俗習慣來進行改編。
「在亞斯瓦爾那,亞特留斯跟圓桌騎士變成了人們信仰的對象。人們將亞特留斯獲得的勝利全部都歸功於神的加護,而圓桌騎士則是被認為有著天使的加護。」
「天使?」,米拉對這從未聽過的詞語感到奇怪。
「天使就相當於是歸順神明的精靈哦。」
蘇菲回答完米拉的問題後,便繼續說下去。
亞特留斯死後,亞斯瓦爾王國由他的子孫來統治。寶劍『王者之劍』則根據亞特留斯的遺言,被埋至遠離王都科爾切斯特的山林深處。
雖然偶爾會出一些小糾紛但是並沒有發出大規模的戰爭,王國就這樣謳歌著和平將近一百五十年的時間,但是這份安寧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戰亂而劃下了休止符。
位於大陸的加帝斯王國派遣大量的艦隊,渡海侵略亞斯瓦爾。
即便頑強地抵抗著加帝斯王國的艦隊,亞斯瓦爾還是敗戰連連,最終有將近一半的島嶼被掠奪了過去。國王臥病在床,捨棄王國而準備逃跑的人相繼出現,眼看王國的命運即將到了盡頭。
但就在這時,有一名英雄登場了。
她就是日後被稱作『霸王』的瑟菲莉亞公主。
瑟菲莉亞公主不僅有著稀世的美貌,同時還是名優秀的戰士。在被絕望所壟罩的王宮內,她依舊保持著堅毅的態度,訓斥那些毫無幹勁的重臣以及將軍。然後自己拿著劍投奔戰場,將侵占整座島嶼的加帝斯軍一個接著一個給打倒。
「鎧甲即為我的夫軍,戰場便是我的宮殿。」
據說這是瑟菲莉亞的口頭禪。
她也把自己的劍稱作『王者之劍』。由於這把劍在她死後就遺失了,所以沒有人知道她這麼說是為了表示自己了繼承亞特留斯的遺志,還是她真的拿到了那把本該埋藏於山林深處的寶劍。這件事到現在依舊成謎。
有好幾位傑出的將領被討伐的加帝斯軍被逼得只能撤離亞斯瓦爾島。亞斯瓦爾王對此感到十分的歡喜,但是他還是經不起疾病的折磨,不久後便撒手人寰了。
經過一年的協商之後,瑟菲莉亞登基成為亞斯瓦爾王國的第一任女王。這件事對不認同公主擁有王位繼承權的鄰近諸國,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但是,在這之後瑟菲莉亞的行動讓他們更加的驚訝。她發揮她那作為統治者的非凡才華凝聚起重臣們的心,剿滅海盜來安定國內的局勢,而且還轉而出兵攻打加帝斯王國。
雖說加帝斯王國一年前因戰敗而被逼得撤離亞斯瓦爾島,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已經沒有能力對付亞斯瓦爾王國。然而,加帝斯王國最終還是滅亡了,其中大部分的領土都歸亞斯瓦爾王國所有。
在大陸上擁有自己的領土,這件事就連初代國王亞特留斯都沒能達成。瑟菲莉亞完成亞特留斯生前的這一宿願,並因此而被讚頌為『霸王』。
「我們所熟知的亞斯瓦爾的領土,基本上都是瑟菲莉亞攻打下來的哦。她一生未婚,把與父親的血緣相近的人定為繼承人後,就這麼死去了。」
「但瑟菲莉亞應該也有戀人吧?」
米拉歪頭納悶著。蘇菲也聳了聳肩。
「嗯。關於她有戀人的傳聞確實是有很多。像是服侍著她的臣子、旅行的吟遊詩人、流浪的騎士還有親信的獵人等等……。但這些都只是當時的謠言跟後人的創作而已。就算其中有真的好了,不經過嚴密的調查根本分辨不出來哪個是真的啊。」
用葡萄酒潤了潤喉後,蘇菲便輕嘆了一口氣並露出微笑。
「那亞斯瓦爾的歷史就先講到這吧。在瑟菲莉亞死後,亞斯瓦爾就沒有發生什麼大規模的事件一直到了現在……應該就這些了吧」
「當前的局勢是國王臥病在床,傑梅因王子統治著亞斯瓦爾在大陸上的領土,艾略特則是統治著亞斯瓦爾的島嶼。這些應該沒錯吧?」
米拉再次確認道。蘇菲歪著頭想了想,然後搖了搖她那淡金色的頭髮。
「等我們抵達亞斯瓦爾後,或許勢力版圖已經有所變化了也不一定。除了兩位王子以外,撒迦利亞王還有一個子嗣哦。」
「妳是指桂妮薇亞公主嗎。但我聽說她為了躲避爭權奪利而隱居起來了啊。」
「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亞斯瓦爾是認同女王登基的國家哦。最後由誰登上王座都不奇怪。關於公主的人品我已經去問過艾略特了,艾略特說她只對圓桌騎士的淵源之地感興趣,是一個十分無聊的女人。」
「看來他們的感情很不好啊。」
米拉臉上浮現出挖苦的笑容。堤格爾一臉不可思議地詢問道。
「那個叫圓桌騎士的淵源之地的地方,有很多嗎?」
「嗯。圓桌騎士總共有十二人,而且每人都不只一個地方。在亞斯瓦爾的版圖擴張到大陸上後,還增加了不少地方呢。這裡曾是圓桌騎士的誰誰誰拜訪過,並從怪物手中保護人民的地方啦,像這種傳聞到處都是。」
蘇菲苦笑著回答道。從信仰著亞特留斯以及圓桌騎士的亞斯瓦爾來看,在大陸上設置這些淵源之地也是很正常的。而且確實有流傳下圓桌騎士們由於外交的原因或是其他理由來到大陸的紀錄。這些淵源之地也不全都是假的。
「原來如此。」,堤格爾雖然點了點頭,但心中某處卻產生了奇怪的感覺。如果蘇菲說的是真的,那麼桂妮薇亞現在應該還在亞斯瓦爾四處遊歷。這樣的話,她不是能夠比艾略特以及傑梅因更能掌握亞斯瓦爾現在的局勢嗎。
──是我想太多了嗎。
堤格爾搖了搖頭,否定自己的想像。她畢竟也是位公主,就算她真的還在亞斯瓦爾,應該也會使用馬車之類的交通工具來代步吧。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親眼見到她呢。
「怎麼了嗎,堤格爾? 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米拉一臉詫異地看向這邊。堤格爾笑著回答了一句「沒什麼啦。」。
還有另一件讓堤格爾掛心的事情。堤格爾感覺自己在好幾年前就聽過桂妮薇亞這個名字。但他卻想不起來自己是何時何地聽誰說的。應該不是米拉跟蘇菲所說的,難道是自己在奧爾米茲遇見的某位亞斯瓦爾人說的嗎?她畢竟是一國的公主,就算意外地成為了話題也並不奇怪。
「話說回來,蘇菲妳認為哪一位王子比較有優勢呢?」
在堤格爾的詢問後,蘇菲臉色複雜地說道。
「從兵力以及支持者的數量來看,我認為傑梅因王子比較有優勢。但是艾略特也手握王都科爾切斯特跟撒迦利亞王。」
「也就是說,傑梅因王子不會傻呼呼地對亞斯瓦爾島出手吧」,米拉說道。
「就是這樣。如果胡亂進攻導致父王死在戰亂中的話,王子的評價就要跌落谷底了。就算他們已經決定好要殺死父親,但也不能就這樣放著父親不管。也難怪他在看到我們的時候,完全不會感到害怕呢。」
蘇菲一邊看著船艙一邊說出最後一句話,因為艾略特就在船艙中的一個房間裡。米拉也一臉不悅地將視線轉向船艙。
「艾略特的情況怎麼樣了?」
「雖然有些吵鬧,不過並沒有出什麼大問題。在他出來甲板放風的時候,也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哦。」
為了不讓艾略特搞壞身體,蘇菲每天都會讓艾略特從船艙出來放風一次。理所當然地,艾略特並沒有被允許能夠自由行動,蘇菲派出看守人員跟著他,而且只准他在甲板上走動四半刻鐘的時間。蘇菲還特地命令看守的人不准理會艾略特的搭話。
「不過也才過了兩天。我預測在抵達亞斯瓦爾島前,他應該會來找我們談判吧。──那麼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吧。」
蘇菲站起身來輕輕地伸著懶腰。在他們談話的期間,早餐已經全部都被裝進了他們的胃袋裡。


吃完早餐的堤格爾三人時而看著船員們工作,時而站在船邊眺望著大海,直到他們聽見了一陣喧嘩聲。他們朝著聲音的起源地走去。現在雖然還不到中午,但太陽已經高高地懸掛在了天空上。
他們離開船的中央,走到前方寬廣的甲板上。
在被日光照射的甲板上,船員、划船手跟士兵們都按自己的喜好消磨時間。有人鋪著毛毯躺在甲板上,有人彈著巴拉萊卡琴,有人用短劍在木塊上雕刻著什麼,有人四處找他人攀談,也有人興高采烈地打著賭。
到處都是歡笑聲,甲板上喧鬧得像是塞滿客人的酒場一般。待在角落的人一邊放鬆著身體一邊窺探著船員們的情況。
「你們怎麼聚在一塊啊? 出了什麼事嗎?」
堤格爾對這位年老的船長行了一禮後,便老實地說出自己的疑問。
「這些人是在休息嗎? 我並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只是因為昨天跟前天都沒看到這幅景象才……」
「你不用那麼慌張啦。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波尼爾露出微笑抬頭仰望天空,隨後又將視線轉向隨風飄揚的船帆
「如你說見,今天的天氣非常的晴朗。像這樣的日子,不是會讓人很想輕鬆自在的度過嗎。所以趁著太陽出來的這段時間,我讓划船手跟士兵們輪流出來甲板上放風。」
「確實,一直被關在同一個地方會讓人緊張的喘不過氣來呢。」
米拉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尤其是數量較多的划船手跟士兵們。他們晚上一起睡在除了寬廣以外一無所有的最底層。雖然這件事從船的結構上來看也是無可厚非的,但是也正因如此,才該給與他們像這樣喘口氣的時間。
「並不只是因為這個原因。」
波尼爾輕輕地搖了搖頭,一邊眺望著一望無際的蔚然海洋一邊繼續說道。
「琉德米拉大人跟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因為才出海兩天,所以對海上的很多事物都還感到很新鮮吧。在海面搖曳著的魚影、波浪的些微變化以及在天空翱翔的海鳥是不是都讓你們感到心跳加速呢。但是,這些對船員以及划船手而言都是已經看膩的風景。」
波尼爾那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微笑,然後將視線轉回船員們身上。
「曾有人說過對於船員而言最大的敵人就是無聊。你們知道當他們無聊到極點的時候,會做出什麼事來嗎?」
兩人搖了搖頭。波尼爾以讓人覺得誇張過頭的嚴肅表情回答道。
「去廚房偷些食物來吃還算小事,他們甚至會吵架、偷竊或是謀劃暴動。由於他們都是群血氣方剛的傢伙,所以比平常人更容易累積怨憤。所以像今天這樣的好日子,我都會放他們出來盡情狂歡一番。」
兩人不禁不寒而慄。但是波尼爾所說的確實也有一定的道理。
「就跟對待軍隊一樣呢。我也會想盡千方百計來消除士兵們的不滿。」
米拉在行軍中會適時更換士兵們的伙食,只要不影響行軍也允許士兵們說悄悄話或開彼此玩笑,因為米拉知道這麼做能讓他們的心情稍微放鬆一點。
更何況,米拉就因此栽過跟頭。以前,米拉曾跟艾蕾所指揮的萊德梅里茲軍進行過一次聯合軍演,但彼此的士兵互相惡言相向,最終差點爆發流血衝突。米拉跟艾蕾費盡千辛萬苦才阻止了自己手下的士兵。
堤格爾以略為羨慕的眼神看向跟船員們打成一片的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他雖然也想加入到他們之中,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堤格爾現在不只是一名邊境小貴族的兒子,還是戰姬的客將。自己過去的話一定會引起船員們的害怕以及顧慮。在拉夫納格他們準備好自己能出面的場合前,他應該在這裡等著。
忽然間,堤格爾看了蘇菲一眼。她跟自己還有米拉不同,已經搭過好幾次船了。
無聊的時候,她是怎麼打發時間的呢?還是說,有著淵博知識的蘇菲,並不會有感到厭倦的時候嗎?
「怎麼了嗎?」
「啊,不是……」
撓了撓紅髮的堤格爾,將自己所想之事告訴蘇菲。聽完的蘇菲,就像是想到該怎麼來戲弄他般,將一根手指抵在嘴邊。
「堤格爾,你等等要不要來我們的房間啊?」
「誒」,發出驚慌失措的聲音的人是米拉。蘇菲噗哧一笑。
「沒事的啦。妳也可以一起來啊。那麼波尼爾殿下,回頭見囉。」
對老年的船長揮了揮手後,蘇菲拉著堤格爾的手跑了出去。堤格爾沒有理由掙脫蘇菲的手,也只能跟她過去一趟了。沒有辦法的堤格爾,一邊跑著一邊回過頭朝波尼爾輕輕地揮了揮手。米拉一邊嘟著嘴,一邊邁大步在兩人的身後追趕。


米拉跟蘇菲的房間在船頭的船艙中,比堤格爾他們的房間還要稍微窄一點。
房間內有並列的兩張床、桌子以及兩張椅子。煤油燈鑲嵌在牆壁的鐵環上,房間的角落放著兩箱一摟粗的木箱。裡面似乎放著她們的行李。
蘇菲一邊心情愉悅地哼著小曲,一邊翻找自己的行李。她將自己的龍具立在牆邊。堤格爾環視房間一周後,便詢問站在身旁的米拉。
「米拉妳睡的床是前面的這張嗎? 還是說是裡面那張?」
「前面的這張哦,你問這個要幹嘛?」
「我想馬上坐坐看……」
雖然堤格爾是基於只有兩張椅子才這麼說的,可是米拉立刻滿臉通紅地擋在他的面前。米拉手中的拉斐亞斯讀懂使用者的意圖發散出寒氣。
「絕對不行!」
就在這時,蘇菲抱著各式各樣的東西朝這邊走了過來。她將四盞銀杯放在桌上,然後還準備了四個皮袋,並把皮袋的內容物各自注入到不同的銀杯中。從顏色來看似乎是葡萄酒的樣子。
「來玩個小遊戲吧。」
蘇菲一邊坐到椅子上,一邊露出笑容抬頭看向堤格爾。
「你來猜猜,這些銀杯中的葡萄酒各自屬於哪個國家吧。」
「確實是挺有趣的呢。」
米拉臉上露出微笑。站在她身旁的堤格爾,目不轉睛地看著四種不同的葡萄酒。
其中既有接近深紅色、色彩鮮艷的葡萄酒,也有比起紅色更接近黑色的葡萄酒。除此之外還有能隱約看見杯底的淡色葡萄酒。
──雖然我覺得顏色較濃的是布琉努的葡萄酒……。
他不敢輕易斷定。因為以前父親曾這麼說過。布琉努的葡萄酒,根據地點的不同有著不同的香氣以及味道。堤格爾所知道的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喝喝看也可以吧?」,米拉一邊將拉斐亞斯立在牆邊一邊說道。
「當然啊。但是,別把堤格爾的分也給喝了哦?」
「我才不會喝光呢。」
米拉用一隻手拿起銀杯,然後將臉湊近。聞了聞香氣後,她便十分篤定地回答道。
「這一杯是妳的公國──波利西亞的葡萄酒吧。」
「哎,竟然聞一聞就猜出來了,還真是厲害呢。」
「畢竟已經聞過很多次了嘛。波利西亞的葡萄酒的香氣比奧爾米茲的還要濃厚一點。」
聽到米拉這番話後,堤格爾將裝有波利西亞的葡萄酒的銀杯拿了起來。因為他無法僅憑香氣就判斷出來,所以試著喝了一口。感嘆地「嗯」了一聲後,總算是信服了。蘇菲拜訪奧爾米茲時帶來的作為伴手禮的葡萄酒,確實是這個味道。
在這段期間內,米拉已經伸手拿起了第二杯葡萄酒。因為她這次無法僅憑香氣就判斷出來,所以就喝了一小口。
「這杯是亞斯瓦爾的葡萄酒吧。因為比吉斯塔特的葡萄酒還要辛辣,所以我特別有印象。」
「啊啦啊啦,這樣下去就要全部答對了呢。」
蘇菲鼓掌稱讚友人。米拉露出有些得意的臉,伸手拿氣第三盞銀杯。裡面裝的是顏色最為濃厚,甚至有些接近黑色的葡萄酒。
將臉湊近銀杯聞了聞香味後,米拉皺起了眉頭。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葡萄酒的表面。然後再度聞了一次香味。她板起臉來,然後傾斜銀杯。
下個瞬間,米拉將葡萄酒從口中噴出。無數的飛沫灑到了蘇菲身上。堤格爾一邊驚訝得瞪大雙眼,一邊趕忙去扶住眼看就要跌倒、不停地咳嗽的米拉。
「怎麼了嗎,米拉。妳還好吧?」
米拉沒有回答堤格爾,而是用滿溢著驚愕以及困惑的臉盯著蘇菲。
「這杯裡面到底裝了什麼啊。 這真的是葡萄酒嗎?」
「毫無疑問是葡萄酒哦。」
拿起一塊厚布擦拭沾在臉跟頭髮上的葡萄酒後,蘇菲一邊遞給米拉一杯水,一邊露出惡作劇成功的孩子般的笑容。蘇菲用她那綠寶石般的瞳孔看向堤格爾。
「雖然我也能直接跟你們講正確答案……。不過在那之前,堤格爾你要不要也喝喝看啊?」
「那當然。」
與其說是為了替思慕之人復仇,倒不如說是他自己對葡萄酒的味道到底有多難喝也很感興趣,於是堤格爾點了點頭,然後從眼角滲出淚水的米拉那接過銀杯。
他也試著聞了聞香味,但果然還是無法分辨出來。他鼓起勇氣喝了一口後,一股刺鼻的辛辣便從舌尖傳了過來,隨後溫暖了全身。他慢慢地嚥下葡萄酒。
「這是放了胡椒……還有生薑的葡萄酒吧? 在布琉努的中央有賣。」
「沒想到你能答對呢,堤格爾。」
感到欽佩的蘇菲瞪大雙眼。米拉一臉愕然地看著二人。
「難道說你有喝過嗎?」
堤格爾點了點頭。好幾年前的時候,父親的親友馬斯哈說他拿到了很有意思的葡萄酒,於是便帶來了過來。「因為那片土地無法醞釀出好喝的葡萄酒,所以似乎特地加入胡椒等等調味料來讓它不那麼難入口。」,他是這麼說的。
「這種酒似乎很受船員們的歡迎哦。他們說喝這個比喝火酒還要能提起力氣。」
「作為提振精神的飲品的話確實是不錯啦……」
對蘇菲回以無力的笑容後,堤格爾便看向了第四盞銀杯。雖說是兩個人一起挑戰的,但他們已經答對了三題。就這樣在這裡結束稍微有些可惜。
堤格爾抓起最後的銀杯,一飲而盡。流入口中的液體的味道,讓他不由得皺起臉來。
「這個葡萄酒裡面還混著火酒吧?」
「嗯,沒錯哦。你知道是哪裡的葡萄酒跟火酒嗎?」
堤格爾看著歪著小腦袋饒有趣味地問道的蘇菲,然後搖了搖頭。
「這是亞斯瓦爾的葡萄酒,跟萊格尼察的火酒哦。據說在這片北部的海域很容易就能拿到手,而且這兩種酒的相性很不錯,就是對不常喝的人有些辛辣就是了。」
「話說回來,真虧妳能弄來這麼多種的葡萄酒啊。」
米拉一邊慢慢地喝著水,一邊用半驚愕半欽佩的表情如此說道。
「我只帶了波利西亞的葡萄酒而已。不過,是一整桶哦。」
「妳是用那桶一點一點地跟船員們交換的吧。」
堤格爾小聲低語道。這是蘇菲經常慣用的手法。
「並不是由我直接去交涉的哦。我拜託波尼爾殿下介紹一些跟他比較熟的船員。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也無法拿到這麼有趣的葡萄酒呢。」
確實,應該沒有船員膽子大到敢用加入胡椒的葡萄酒跟戰姬進行交換。
「那妳該早點說啊。這樣的話我也能……」
蘇菲對著愁眉苦臉的米拉搖了搖頭。
「我勸初次航海的妳還是別這麼做比較好哦。作為仲介的船長跟船員都不了解妳的喜好以及容忍範圍。妳也不想換道一些會嚇到自己的東西吧?」
「那麼,蘇菲妳是從第幾次航海開始做這種事的呢?」
堤格爾詢問後,蘇菲一邊喝了一口亞斯瓦爾產的葡萄酒,一邊回答道。
「第三次哦。第一次出航的時候我什麼都不懂,也就什麼也沒做了。第二次的時候船長是波尼爾殿下,我就請他幫我一個小忙。讓我變裝成吟遊詩人,去船員跟划船守門的前面彈奏古斯里琴。不過說實話,我彈的並不怎麼好就是了。」
似乎是想起了當時的情況,用雙手拿著銀杯的蘇菲偷偷地笑了出來。
「我聽說手頭寬裕的商船會雇用吟遊詩人或舞女來排解船員們的無聊,所以就試著模仿看看了。拜此所賜,我從他們那裡聽到了很多的事情,就連他們帶了什麼東西上船都知道了。」
「然後呢,下一次出航我就開始跟他們交換物資了。這也不是那種別人能教懂的事情。所以抱歉囉,米拉。」
總算心服的米拉,低下了頭。蘇菲一邊搖了搖已經空了的銀杯一邊露出微笑。
「我最喜歡米拉妳這一點了。那麼接下來,我就給猜中葡萄酒的堤格爾一些獎勵吧。」
將另外三盞銀杯瞬間喝光後,蘇菲就像沒事人一樣站了起來。這令堤格爾驚嘆不已。雖說只剩一些,但是加入胡椒的葡萄酒以及混著火酒的葡萄酒還有不少留在杯中。這對她而言似乎就跟普通的葡萄酒沒兩樣。
蘇菲再次走向自己放行裡的箱子,這次她拿著一束羊皮紙走了回來。她將其中一張羊皮紙從中拿出,然後說了一句「請吧」就遞給了堤格爾。
「這個是……?」
羊皮紙上描繪著用細緻筆觸畫成的,像是在荷袋上插著好幾根笛子的圖畫。但是,堤格爾並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蘇菲露出微笑。
「上面畫的是亞斯瓦爾的樂器哦。這是一名划船手帶著的物品。」
「這是樂器……?」
從旁窺探的米拉,也不禁感到驚訝。仔細一看,圖畫上面還寫著一些簡單的說明。似乎只要吹奏其中一根插在荷袋上的笛子,就會從其他的笛子那發出聲音。
「比起用嘴巴說明,還是讓你們看一張圖比較好懂吧。」
蘇菲從那束羊皮紙中抽出另一張羊皮紙遞給了堤格爾。上面描繪著一個拄著拐杖的老男人,在他的腳下還有一隻條紋花樣的貓咪。
「這難道是波尼爾殿下嗎?」
「嗯。雖然由我自己來說有點怪,不過畫得很不錯吧? 在我第一次見到波尼爾殿下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船上養貓咪了呢。據說是用來捉老鼠用的。」
「妳還是那麼擅長畫畫啊。我都覺得畫得有些太過帥氣了哦。」
米拉以調侃的視線看向蘇菲後,蘇菲馬上對她回以爽朗的笑容。
「想把傑出的男性畫得帥氣一點也是很正常的吧。對了,米拉,堤格爾。機會難得,能不能讓我也幫你們一起畫一張啊? 或是選一個人畫一張也行哦。」
綠寶石的瞳孔閃閃發光的蘇菲,熱情地請求二人。堤格爾心想這點要求應該沒什麼問題,正打算點頭答應時,米拉出面阻止了他。
「你可不能隨便答應哦,堤格爾。在蘇菲畫畫的時候,你可是連一根寒毛都不能動的。那可是比你想像中還要累人的事哦。」
「這麼嚴格的嗎?」
堤格爾的臉上浮現出猶豫的神色。在狩獵的時候,他也曾有過好幾次必須潛伏在樹蔭以及樹叢間,長時間都不能有任何動靜的經驗,所以他很清楚那樣會消耗多大的體力。蘇菲見狀笑著說道。
「沒有米拉說的那麼誇張啦。只要你別改變姿勢的話,不管是打哈欠還是哼歌都隨便你哦。」
就在說到這裡時,蘇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般輕輕地拍了拍手。
「米拉。我想到了一個不會對妳造成負擔的方法,妳要試試看嗎?」
「……願聞其詳。」
皺著眉頭、抱起手腕的米拉詢問蘇菲後,蘇菲將視線轉向床上。
「妳只需要躺在那張床上就行囉。但是,不准穿衣服跟內衣。」
這出乎意料的回答讓米拉瞪大了雙眼,她驚愕地張大嘴巴看著友人。不久後便滿臉通紅地大聲罵道。
「妳、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需要那麼驚訝吧。妳應該也看過那些描繪著全裸女性的畫啊。如果這樣會讓妳太害羞的話,借妳一條毛巾遮住身體也是可以的哦。」
米拉雖然遲疑了一下,不過馬上用力地搖了搖頭,像是在拒絕蘇菲的提議。於是蘇菲便將視線轉向堤格爾身上。
「堤格爾呢? 你就不想看看米拉裸畫嗎?」
堤格爾雖然想立刻回答「當然想啊」,但在感受到一股帶有強烈怒火的視線正盯著自己的臉後,他怎麼樣也說不出口。不過,其實在他的腦海裡已經逐漸浮現出,米拉一臉害臊地看著這邊的身影了。
「真是的,玩笑也有分能開跟不能開的吧。」
「我才沒開玩笑呢。如果米拉也有一點繪畫天賦就好了,這樣的話我就能拜託妳來畫看看我的裸畫了呢。」
堤格爾的腦海中浮現出新的畫面,但在被米拉瞪了一眼後,這個想像立刻就煙消雲散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要蒙混過去,堤格爾也看了看其他蘇菲手上抱著的羊皮紙。其中既有長著一顆大頭跟接近十隻腳的奇特生物的圖畫,也有畫著某種果類以及各式各樣貝殼這類的圖畫。就連畫著船跟人的圖畫都有。

堤格爾跟米拉看得十分得入迷,在將全部的圖畫看完後,他們一同發出了感嘆地嘆息。
「蘇菲還真是厲害啊。」
看來她真的很喜歡畫畫啊。但是,這真的只是她的興趣而已嗎,堤格爾心中不由得感到納悶。他總覺得畫畫不只是蘇菲在搭船期間的消遣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從堤格爾的表情,看出這位青年現在正在思考著什麼。蘇菲拿起靠在牆上的薩德,自然而然地牽起堤格爾的手。
「米拉,把堤格爾借我一下吧。」
蘇菲閉上一隻眼睛看向皺起眉頭的米拉。米拉從她的這個舉動隱約察覺到她想說的事情,於是便露出一副真拿妳沒辦法的表情坐到了床上。
「可別拖得太久哦。」
說完這句話後,思慕之人和友人便在她的目送下離開了。


在蘇菲的帶領下,堤格爾來到了甲板上。抬頭仰望的話,就能看到太陽已經升至中天的位置。
從至今為止的航海過程,堤格爾他們已經明白船上的日曬有多麼的毒辣,所以二人決定靠在陰涼的船艙牆壁上。
「──堤格爾。我這只是假設哦。」
蘇菲用準備揭曉祕密的表情以及聲音如此說道。
「假設三年前你沒有與拉娜大人相遇的話,你認為自己現在會過著怎麼樣的人生呢?」
「這個嘛……」
盤起胳膊,堤格爾抬頭看向雲朵散去的蒼天。
「我應該會宅在阿爾薩斯閉門不出吧,然後一心只考慮著繼承父業的事情。」
對於那時候的自己,阿爾薩斯就已經足夠寬廣了。因為自己也有過跨越孚日山脈以及拜訪王都尼斯的經驗,所以他知道阿爾薩斯以外的世界也十分的寬廣這件事,但他認為那些事情根本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他去過父親的親友們的領地吧。
「確實很像堤格爾你的作風呢。」
蘇菲噗哧一笑,然後凝視起自己手中拿著的黃金錫杖。
「如果沒有跟薩德相遇、沒有成為戰姬的話,我應該會成為一名旅行的神官吧。因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我就得一直待在養育自己的小鎮上,然後在憧憬著那遙遠的世界的同時結束我的一生了。」
「遙遠的世界……?」
堤格爾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蘇菲那綠寶石的瞳孔,蘇菲點了點頭。
「我啊,雖然在內心想著這種事情,但其實是一個會與男孩子在城鎮內四處打鬧的熊孩子哦。與附近的孩子一起從祖父大人那裡學習使用棍棒的戰鬥方法,從身為騎士的父親那裡學習鍛鍊身體的方法,每天都會留下新的傷口。」
堤格爾一臉震驚地盯著蘇菲。他完全無法想像,現在行為舉止那麼文靜的她曾經有那樣的一面。看著青年的反應,光華的耀姬的臉上浮現出了微笑。
「我呢,因為只能從旅行商人跟吟遊詩人那增添見聞,所以很想出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趟。其他的孩子則是長得越大就越發沒有那樣的想法了。不過我認為這很正常。畢竟出去旅行這種事,無法輕易地就被認同。況且我也沒有甚麼特別的目的,僅僅是想親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已……」
「蘇菲也有變得跟他們一樣嗎?」
堤格爾以和藹的聲音詢問後,蘇菲便裝可愛地吐了吐舌頭。
「表面上裝裝而已哦。我的心裡可是一直在想像那遙遠的世界是長什麼樣的呢。就像剛剛說的那樣,我可是很認真地想著要不要當神官的哦。」
「為什麼妳沒有成為神官呢?」
「因為我發現,就算成為了神官也只能去吉斯塔特跟布琉努這兩個國家。」
吉斯塔特跟布琉努信仰著相同的神明。但是,其他的國家卻不一樣。亞斯瓦爾信奉著亞特留斯跟圓桌騎士,墨吉涅則信奉著以烏魯夫拉為首的神祉們。吉斯塔特的神官並沒有前往布琉努以外的國家的理由。
「堤格爾你知道嗎? 以前吉斯塔特是沒有馬鈴薯的哦。」
忽然間,蘇菲轉換了話題。儘管感到疑惑,堤格爾還是搖了搖頭催促著她繼續說下去。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馬鈴薯是從以前就種植於吉斯塔特的,而且也沒有聽過任何否認這個說法的看法。
「據我的調查,是一位從遙遠東方而來的旅人,在定居吉斯塔特後,才將帶著的馬鈴薯培育在這裡的哦。這已經是據今兩百年前的事情了。」
「原來是這樣啊……」
「我也想做做看那位旅人做過的事情。」
這出乎意料外的話語,讓堤格爾不由得注視起蘇菲的側臉。她抱緊黃金錫杖,直直地凝視著前方。但是堤格爾清楚,她的眼睛不是在看著大海,還是在看著更為遙遠的地方。
「我所統治的波利西亞,離布琉努跟亞斯瓦爾很遠。雖然離墨吉涅很近,但如果想靠那個國家的產品來蓬勃發展的話,就必須跟米拉的奧爾米茲競爭了。就算把跟米拉的友情放到一旁,這也不是個多好的方法。」
奧爾米茲不只離墨吉涅很近,也很靠近布琉努。
「就算東方的騎馬民族會帶來物資,也比不過奧爾嘉所統治的布列斯特。我作為戰姬,到底能為波利西亞做些什麼呢? 就連武術我也遠遠不及其他的戰姬。 在我思考數日的最後,得出了出去旅行的結論。」
堤格爾沒有插嘴,靜靜地側耳傾聽。蘇菲繼續說道。
「就像是過去的那位旅人將馬鈴薯帶來吉斯塔特那般。不對,我想做得事情並沒有到那麼偉大的程度。我只是想為養育我的波利西亞盡自己的一份心力。讓這片土地變得比以前還要富足。 這就是我的想法。」
沉默,宣告了話題的結束。
堤格爾以充滿著驚訝以及些許尊敬的眼神盯著蘇菲。
堤格爾知道她作為外交的使者被派遣去吉斯塔特內外的事,但沒想到這居然是她自己所期望的。不為別的,就為了波利西亞。
她之所以畫了那麼多的圖畫,除了因為喜歡畫畫外,她還同時想著能不能將自己在異國土地的所見所聞活用在自己公國的發展。
「──蘇菲!」
不知道過了多久後。堤格爾將心中湧現出的思緒化作言語,呼聲叫她。
「我想要成為妳的助力。雖然不知道憑我的力量能做到多少,但是──」
「不行哦」,裙襬隨風起舞的蘇菲,將身體轉向堤格爾。
「你可不能這麼隨便地就說出這種話來哦。這樣會讓米拉不安的不是嗎?」
就像以前那樣,她用手指輕輕地戳了戳堤格爾的鼻子。蘇菲對著一言不發沉默著的堤格爾微微一笑。那是一個既讓人感到溫暖又滿溢著歡喜的笑容。
「謝謝你。雖然我想著總有一天一定會對你述說這一切,不過能現在就說出來真的是太好了。 你的那份心意,讓我開心到都快流淚了呢。」
「你太誇張了。」
僅僅是說出這隻言片語,就讓堤格爾拚盡了全力。他害羞不已,就連臉頰都有些燥熱。
「話說回來,為什麼特地來到這裡說呢?」
堤格爾笨拙地轉移話題。他不認為這些被米拉聽到會有什麼問題。但是她並沒有阻止自己離開,代表說這些話米拉應該也聽過了才對吧。
蘇菲的臉頰不由得染上一抹紅霞,接著視線開始游離不定。
「那是因為,這些話我之前已經跟米拉說過了啊。 讓她再聽一次總感覺有些……」
確實是挺讓人害臊的話題。兩人無聲地對彼此笑了笑。
──我也必須學習更多知識,讓自己面對新事物的時候不會只是感到新奇而已。
這不單單是為了蘇菲,也是為了自己還有米拉。
「吶,堤格爾。」
將自己的龍具反手握住,蘇菲靠向船邊。
「回到吉斯塔特之後,你還是來我的公國一趟吧? 一個月太短了所以你還是來個半年……不對,一年左右吧。在那段時間內,我會盡我所能地將自己的知識傳授給你的。」
「額,這個嘛……」
額頭上滲出汗水的堤格爾說話變得有些吞吞吐吐的。他想起在夏日即將結束之時,自己在奧爾米茲對米拉說出這番話後她的表情。雖然他清楚這裡自己該拒絕,但蘇菲卻搶先一步嘟起嘴來說出「你不是說過要當我的助力嗎……」。
「你們在說什麼啊?」
救命稻草伴隨著與午間完全不合的寒氣出現了。放眼望去,米拉正站在船艙出入口的地方。她伸直著背脊,手握拉斐亞斯,青瞳中滿是怒火。
堤格爾無言地退後了幾步,反觀蘇菲依舊泰然自若。不僅如此,她還歪著她那小腦袋,裝出一副可愛的樣子懇求道。
「米拉,能不能稍微把堤格爾借我一下呢。不會很久的啦,也就兩年左右的時間。」
這不是反而增加了一年嗎? 對於蘇菲這大膽的行為,堤格爾除了感到戰慄不已外,甚至反倒有些欽佩起來了。
緊接著,代表著米拉拒絕的怒吼聲便響徹了整片蒼天。


從堤格爾他們搭船以來,已經過了六天。
今天早上,堤格爾、米拉、蘇菲、拉夫納格以及高爾英尼被叫到位於船艙的船長室,由波尼爾對他們進行說明。
「航行十分的順利。如果今天也是順風的話,應該明天早上就能看見亞斯瓦爾島了吧。我預估在那種情況下中午的時候就能抵達多尼斯的港口。」
「我總覺得這陣順風有點太強了點呢。」
米拉一邊撥開擋住臉的頭法,一邊有些厭惡地說道。正如她所說,今天的風勢十分的強烈,甚至到讓船隻產生劇烈搖晃的程度。不過,船員們都以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做著自己的工作,看來這對已經習慣的人真的不算是多大的風勢吧。
「八天嗎。 考慮到距離的話,還真是個讓人感到漫長而短暫的海上旅行啊。」
高爾英尼感慨地說道。拉夫納格也一臉高興地點了點頭。
「能夠跟如預定計畫一樣準時抵達真是太好了。 我也開始有些想念陸地了呢。」
「畢竟回到陸地的話,就不會再有海水淋得全身都是的事發生了嘛。」
堤格爾聳了聳肩。昨天,堤格爾跟拉夫納格在船邊討論問題時,突然一陣強風襲來讓船身產生傾斜,導致一陣海浪越過船緣撲向了二人。主從一起被海水澆灌,全身都溼透了。
「可不能掉以輕心哦,堤格爾。」
米拉以尖銳的聲音斥責他。接著便將視線轉向攤開在桌上的海圖上。
「多達十艘船隻的艦隊已經來到這麼近的地方了。亞斯瓦爾那邊一定也注意到了我們才對。不論什麼時候發生戰鬥也不奇怪。所以啊,你一定要盡量待在我的身邊哦。」
聽到米拉最後的話後,蘇菲跟高爾英尼苦笑了起來。
「謝謝。那麼就拜託妳囉。」
堤格爾對米拉笑了笑,但他的臉上還是透露出了些許的不安。
堤格爾還沒有熟悉船隻的晃動。他雖然已經能筆直地走在船上,也不會在暈船了,但是從腳下傳來的這種載浮載沉的感覺還沒有完全消除。
「艾略特的狀況呢?」
「從今早傳來的報告來看,似乎很有精神的樣子哦。或許真的有可能被米拉妳給說中了呢。」
對於米拉的質問,蘇菲以冷淡的口吻回答道。
從利普諾出發後過了幾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艾略特察覺到快要抵達亞斯瓦爾了,他明顯變得朝氣蓬勃了起來。昨天的時候,他甚至與在甲板上偶然遭遇的蘇菲開朗地搭話,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將自己的手伸向她的屁股。
當然,蘇菲並不容許這種事情,在要碰到她前就將艾略特的手腕給擰了下來,把他按倒在了甲板上。聽到這件事的米拉,以一副愕然的表情說「明明可以把他的右手給砍下來的」。
波尼爾一臉凜然地繼續說道。
「船員、划船手以及士兵們都沒有異常。每隻船上雖然都有因腹痛、跌倒這些受傷以及宿醉而倒下的人,但是還不到會對整體的行動造成干擾的程度。還留有四天份的糧食跟水。雖然目前狀況還算不錯,但我認為還不能太過樂觀。」
直到抵達城鎮進入港口錢都不能安心。這是波尼爾的信條,堤格爾他們十分清楚這件事。年老的船長經歷過很多那種明明港口都市就在眼前了,卻有船員們發起暴動、海盜襲擊而來以及船底破了個大洞導致沉船的經驗。
「進入多尼斯後,先一邊休息一邊收集情報。如果判斷出必須立刻與傑梅因王子進行決戰,就立刻前往大陸。如果還沒到那種程度的話,就先前往王都科爾切斯特。」
蘇菲一邊在海圖上用手指比劃,一邊確認行動方針。
「現在是最容易疏忽大意的時刻哦。一起繃緊神經吧。」
巡視著眾人的蘇菲股起勁來說道,堤格爾等人無言地點了點頭。


堤格爾等人接到這個報告的時候,時間才剛過了中午。
本該在桅杆上負責警戒的船員奔至在甲板上談笑風生的堤格爾、米拉、蘇菲以及波尼爾的所在地。
「前方出現三艘船隻。船帆上畫有紅龍的圖案。」
紅龍是亞斯瓦爾王國的象徵。同時也作為他們的軍旗來使用。
堤格爾等人面面相覷。米拉用肩膀扛起拉斐亞斯,臉上浮現出大膽無畏地笑容。
「到底是艾略特的部下,還是傑梅因的部下呢?」
「還是先看看情況吧。只有三艘的話,有可能不是為了戰鬥而來的也說不定。」
蘇菲如此如此說道後,堤格爾一行人便出發前往船頭。他們看到在數百阿爾昔遠的地方有三道船影。
「有人站在最前面那艘船的船頭上。」
這些人之中眼睛最好的堤格爾,訝異地眨著眼睛。那是名年輕的男子。年齡大約二十歲後半左右,身上穿著以黑色為基調的衣服。
兩艘船漸漸地縮短距離,不久後,距離間隔縮短到只有五十阿爾昔的程度。
正如堤格爾所言,有一名青年站在來船的船頭。他背上揹著弓,左腰上掛著一把彎曲的劍,右腰上掛著箭筒。他跳到裝飾在船頭的女神像上,朝這邊大聲呼喊道。
「我叫塔拉多。是侍奉於傑梅因王子的人。你們看起來似乎是來自吉斯塔特的船隊啊。」
「由我出去應對。堤格爾也一起過來吧。米拉跟波尼爾殿下留在這裡待機。」
沒必要告訴對方這裡有兩位戰姬。況且如果波尼爾受傷的話,會讓這個艦隊陷入混亂之中。而且,考慮到船隻與船隻彼此對立的距離的話,弓箭才是最為有利的武器。
握緊薩德,搖了搖禮服的裙襬後,蘇菲便向前走去。堤格爾將箭筒掛在腰上,左手拿著黑弓,肩並肩地走在她的身旁。
兩人登上龍的裝飾品的時候,船隻彼此的距離已經縮短到只剩十阿爾昔(約十公尺)左右的程度了。這是就算因為波浪而撞在一起也不奇怪的距離。
蘇菲吸了一口氣,然後用響亮的聲音呼喚對方。
「初次見面。我是蘇菲亞·歐貝達斯。是吉斯塔特的戰姬。」
「喔喔,果然啊。能夠跟享有一騎當千的武勇以及絕塵的美貌的戰姬見面是我的榮幸。話說回來,戰姬殿下來道亞斯瓦爾王國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即便聽到蘇菲的名字,塔拉多也沒有半點膽怯的樣子。他的目光中閃爍著光芒,高興地提出新的質問。蘇菲以笑臉回答道。
「為了幫第二王子艾略特殿下取得亞斯瓦爾的王座。塔拉多卿,如果你想要的話,讓你親自看看殿下一眼也不是不行的哦。」
塔拉多並沒有理會蘇菲這明顯的挑撥。
「雖然我很想要接受美女的邀約,不過這裡還是容我拒絕吧。如果與艾略特見面的話,那麼就不得不提著他的頭顱回去傑梅因殿下的身邊了。要不我這裡也提出一個提案吧,現在就一起前去傑梅因殿下的身邊如何啊。我認為這是獲得亞斯瓦爾的和平以及你們的勝利,最短也是最好的方法哦。」
「真是讓人感興趣的提議啊,不過也請你容我們拒絕。我們所追求的勝利跟你們所追求的勝利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東西。請你向傑梅因王子傳話。不久後我們就會親自去見他了。」
蘇菲一邊壓住隨風搖曳著金髮,一邊和藹可親地說道。塔拉多雖然笑著點了點頭,但是下一個瞬間立刻拿起揹著的弓,放出箭矢。他似乎打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的樣子,這一連串的動作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成分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突如其來了,蘇菲就連躲避箭矢的動作都沒有,呆立在原地。
但是,這隻箭矢卻沒有射中蘇菲。堤格爾從旁迅速地伸出手來,抓住了箭矢。然後用十分流暢的動作將箭矢放到黑弓上。這一切都發生在見到塔拉多的一時半刻之間。
放出的箭矢沒有射向塔拉多,而是越過他的頭部,朝亞斯瓦爾船的桅杆陰影處飛去。頓時傳來一道短暫的悲鳴聲。躲在陰影處的男子的左手臂被箭矢給射穿,本來已經放在弓弦上的箭矢也因此掉落了下來。
堤格爾一邊看著男子壓著左手臂,一邊略微地皺起眉頭。不過,青年還是立刻將新的箭矢從腰際的劍筒中拔出,放在黑弓上。這次他瞄準的目標是塔拉多。
塔拉多不管對著自己的箭矢,毫不畏懼地笑了起來。
「你還真厲害啊。怎麼發現的?」
隱藏在桅杆陰影處的似乎是亞斯瓦爾的士兵的樣子。堤格爾不快地回答道。
「有人的氣息。」
「原來如此。你很不錯啊。對了,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吧。告訴我吧?」
「……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
儘管對裝作熟人來搭話的塔拉多感到驚愕,堤格爾還是報上了名字。當然他並沒有把弓箭給放下來。是不是應該立刻把這個男人給射倒呢。他雖然這麼想著,但一想到這個男人還有其他隱藏的手段沒有使出來,就不敢輕舉妄動。
「呼姆,堤格爾維爾穆德嗎。要不要來當我的部下啊? 我可是很歡迎的哦。」
「非常的遺憾──」
用黃金錫杖輕輕地戳了戳龍的頭部,伴隨著一道清爽的音色,蘇菲插嘴說道。
「堤格爾是我很重要的人。就算是亞斯瓦爾舉國上下也比不上他一人哦。」
這番堤格爾做夢也想不到的大膽發言,讓他產生了動搖。他拿弓的手雖然沒有產生晃動,但卻漲紅著臉。塔拉多誇張地聳了聳肩。
「那還真是遺憾啊。那就再會了,戰姬殿下、堤格爾。」
不知是否因為蘇菲這麼稱呼自己,塔拉多用愛稱來稱呼堤格爾。他回過頭去對屬下的士兵們發出指令。完全沒有堤防堤格爾的箭矢的意思。
堤格爾對著塔拉多的背呼喊他。
「你不認為我會射出箭矢嗎?」
將身體的一部分轉向堤格爾後,塔拉多盤起胳膊高聲笑道。
「因為你是一個溫柔的人啊。」
堤格爾的嘴巴扭曲變形了起來。他用視線向蘇菲確認後,看到她搖了搖頭。抑制住內心的些許焦慮後,堤格爾便將弓給放了下來。
──溫柔的人,嗎。
他是在看到自己沒有解決隱藏在桅杆陰影處的士兵後,才這麼說的吧。

──還是說,他準確地看穿了我瞄準的地方嗎?
堤格爾所瞄準的位置,並不是亞斯瓦爾士兵的左手臂,而是他所拿著的弓上的弦。如果是位於陸地上的話,堤格爾放出的箭矢一定不會傷到他吧。
但是,在箭矢射出的瞬間,船隻產生了些許的晃動。腳下稍微下沉了一點。
不能以還沒習慣晃動來當作藉口,堤格爾是這麼想的。那確實是自己射偏了。
「作為回禮,我告訴你們一件有趣的事吧。」
從逐漸遠去的亞斯瓦爾船那邊,傳來塔拉多大聲呼喊的聲音。
「名為萊斯特的男子發動叛亂,佔領了多尼斯的港口都市。你們要小心點哦!」
堤格爾跟蘇菲不由得面面相覷。
他們無法判斷他是不是在說謊。當知道位於萊德梅里茲的艾略特戰敗後,對艾略特已經不抱有希望的人展開獨自的行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蘇菲妳怎麼看?」
堤格爾以將信將疑地表情詢問後,蘇菲的視線在天空上徬徨不定。
「這個嘛。傑梅因王子為了讓名為萊斯特的男子與艾略特決裂,進而說出與事實大相逕庭的話來勸誘他,是存在這種可能性的,但……」
說到這裡時,她便搖了搖頭。
「關於萊斯特的為人,以及那個男人與艾略特是什麼關係都不知道的現在,很難得出什麼像樣的結論。之後再去問問艾略特吧。」
堤格爾點了點頭後,便將視線轉回逐漸遠去的亞斯瓦爾船。
「讓那傢伙走真的好嗎?」
「從他只射一支箭矢這一點來看,他應該不是真的想要殺掉我吧。而且也不能保證傑梅因王子的軍隊只有那些而已。我們現在該做的是探查四周以及討論今後的方針哦。」
確實很有道理。兩人準備從船頭離開。
忽然間,堤格爾被蘇菲從後方抱住。
「我還沒向你救我這事道謝呢。謝謝你,堤格爾。」
「不是,那個……。我幫助蘇菲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堤格爾雖然這麼回答她,但是不論是逗弄著臉頰的金髮的香味還是從背後傳來的兩顆碩大果實的柔軟觸感都讓他感到緊張不已,導致聲音有些尖銳變形了。似乎是對他的這個反應感到開心,她用注入力量的手臂將堤格爾給抱得更緊了。
「你這樣說的話,我對你道謝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蘇菲將自己的臉靠向堤格爾的臉。由於無法從她的身上掙脫,堤格爾一臉困惑地站在原地,但此時他的右手突然傳來奇怪的觸感,當他理解發生什麼事時,身體內部已經變得燥熱不已。蘇菲用自己的嘴唇含住堤格爾的耳朵,然後用舌頭輕輕地舔了舔,最後還對其吹了一口氣。
因為蘇菲終於鬆開了擁抱,堤格爾便一邊踉踉蹌蹌地一邊慌張地從她的身邊離開。
「妳,妳做……」
由於太過興奮,堤格爾只說出了這些話。蘇菲的臉上浮現出至今為止堤格爾從未看過的妖豔笑容,不過片刻後就表情和緩無憂無慮地說道。
「找一天對米拉試試看吧。我認為一定會效果拔群的哦。」
就在這時,有一道突如其來的風從旁邊吹來,造成船隻劇烈的晃動。兩人雖然都快跌倒了,但還是透過支撐住彼此的身體勉強地站在了原地。撞至船頭的浪花,響起一道清亮的水聲,海水的飛沫四處飛散。響起一道小小的悲鳴聲。


被海水淋得滿頭都是的蘇菲,不得已只得去擦拭身體跟換衣服。
──不行,不行。現在可不是發楞的時候哦。
跟堤格爾不同,蘇菲已經很習慣乘船了。如果是平時的她的話,就算面對那種情況也能迅速地向後避開海水才對。她是因為太想逗弄害臊的堤格爾了才沒躲開的。
在自己的房間裡,蘇菲立刻將身上溼答答的衣服給脫掉,露出她那嬌豔的身體。以她的身高來看,她那飽經鍛鍊的手臂以及大腿都十分的纖細,但胸部跟屁股比同年齡的女性還要大上許多。雖然她小時候也曾有過十分在意這件事的時候,但一聽說祖母跟母親也都是這樣後,她就輕鬆了許多。
她的腳下放著裝滿熱水的提桶。這是米拉一邊苦笑一邊幫她準備的。
──開玩笑的結果就是使用珍貴的水嗎,還真有些過意不去呢。
蘇菲十分的清楚水在海上旅行中有多麼的重要。如果在海上用光水的話,就沒有除了下雨以外獲得水的途徑了。用擰乾熱水的布擦拭完身體後,蘇菲跪坐在提桶前面,用熱水一點一點的沖洗著頭髮。
忽然間,她腦中突然浮現出剛剛的光景。那是將飛馳而來的箭矢抓住,救下自己的堤格爾的身姿。用手輕輕地撫摸悸動的胸口後,蘇菲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變得有些燥熱。
就算堤格爾沒有行動,想必那隻箭矢也射不到自己吧。因為薩德會守護她的身體。箭矢毫無疑問會被看不見的牆壁給彈開。
不過也正因如此,她才對堤格爾的行動感到高興,才會覺得他那麼的惹人憐愛。
將頭髮洗乾淨變得神清氣爽的蘇菲,突然聽到一道開門聲。為了以防萬一,蘇菲事先在房間的中間加上一道簾幕,不過她也因此無法判斷出進來的人是誰。但是,救在蘇菲打算向那個誰搭話之前,對方率先呼喊道。
「妳沒事嗎? 蘇菲。」
「熱水夠嗎? 如果還要的話一定要說。」
是堤格爾跟米拉。順帶一提,堤格爾並沒有像蘇菲那樣身上淋到那麼多海水。
「謝謝你們啊。」
蘇菲一邊向他們道謝,一邊躲在簾幕後面露出宛如惡作劇的孩子般的微笑。
「米拉,妳能幫我泡杯紅茶嗎? 對了,堤格爾就留在原地吧。我有話要對你說。」
「……知道了,我馬上就帶過來。」
儘管口吻有些訝異,米拉還是聽從了蘇菲的請求。之後各別傳來一道開門以及關門的聲音。堤格爾詢問道「找我有什麼事嗎?」。
「過來這裡一下。」
過了一個呼吸間隔的時間後,一道腳步聲逐漸逼近過來。她憑藉堤格爾的氣息就知道他正站在簾幕的前方。
──他現在有在緊張嗎?
就像她對米拉說的那樣,她是真心支持著堤格爾跟米拉的戀情的。不過在另一方面,她心中同時也有想戲弄一下堤格爾那樣小孩子氣的慾望,以及覺得如果對象是他的話讓他稍微看到一點自己的肌膚也無所謂的心情。不過她當然會遮住自己的重要部位就是了。
「堤格爾,再過來一點。」
她越過簾幕小聲地低語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得不夠清楚,她發現堤格爾挺出了身子。
正當蘇菲準備展開下一個行動時,船隻晃動了。提桶中的熱水撒了出來。撒出的熱水讓蘇菲腳下一滑。逼得她只能猛地抓住簾幕,但簾幕並無法支撐住她身體的重量。
發出一聲「呀」的悲鳴後,蘇菲滑倒了。
正當準備起身時,從她的肌膚傳來有人在吞口水的氣息。蘇菲現在正以屁股面向堤格爾的姿勢趴在地上。蘇菲意識到他的視線正盯著自己的屁股看,於是便漲紅著臉。
「抱、抱歉!」
堤格爾大聲地謝罪,當他準備向前走去幫她起身時,才發現自己的行動有問題而停下腳步,慌慌張張地走出了房間。看來他也相當地驚慌失措啊。
蘇菲就像是對堤格爾的聲音起了回應般站起身子後,便將簾幕卷到身上蹲坐在地。儘管溼透的頭髮蓋在她的臉上,她也沒有心情去撥開。
──被看到了啊……。
屁股以及其附近的部位。她之前想著被看到肌膚也無所謂,並非謊言。但是,這不是比被從正面看到裸體還要羞恥的多嗎?看來自己暫時是沒有勇氣與堤格爾正面對視了。
站在房間外面的堤格爾也感到困惑不已。
一閉上眼,蘇菲她那圓潤白皙的屁股以及兩腿深處的某個部位便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讓身體的一部份不由得起了灼熱的反應。雖然去甲板上吹吹風能夠讓他稍微冷靜下來一點,但他也不想別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他只能默念從米拉那學到的亞斯瓦爾語,來抑制住自己那顆躁動不已的心。


落日的陽光將天空染成朱紅色,在海面上形成黃金般耀眼的光芒。吉斯塔特為了躲避風浪,停泊在一座無名的小島上。
堤格爾、米拉、蘇菲以及波尼爾四人聚集在船長室。
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因為要去看船員跟划船手們的狀況而不在這裡。傑梅因王子的軍隊出現的消息,不只在船內傳了開來也一並傳到了其他的船上。儘管沒有那麼緊張的必要,但他們也不希望因此造成混亂。
「發生叛亂,多尼斯被佔領,讓事情變得麻煩起來了啊。」
波尼爾愁眉苦臉地搖晃著鬍鬚。在四人圍繞的桌子上,攤開著描繪著亞斯瓦爾島的地圖。雖然沒有畫得多詳細,不過上面好歹還是標有多尼斯的名字。蘇菲詢問米拉。
「萊斯特是個怎樣的男人?」
在四人聚集於此前,米拉伴隨著年老的親信一同去拜訪了艾略特的房間,向他詢問萊斯特的事情。像是在說連討論的價值都沒有般,米拉搖了搖頭。
「是個很危險的男人。艾略特是這麼說的。年齡大約三十五歲左右。雖然他做為一名戰士跟一軍的指揮官都十分的優秀,但每當去討伐盜賊時,都會順帶襲擊沿途的村莊以及小鎮,如果判斷對方會在戰場上對自己造成阻礙,甚至連同伴也會襲擊,也因此撒迦利亞王與其他的將軍都很討厭他,避之唯恐不及。越說越讓人不爽啊……」
米拉雖然用力地皺著眉頭,還是將抑制住自己的情感繼續說道。
萊斯特有著殘暴的秉性,據說他會做出將抓捕而來的盜賊刺成一串掛在沿途的街道上,或是將他們關在獵人的小屋放火給燒死等等行為,還將這些視為是理所當然的。就連襲擊亞斯瓦爾島沿岸的海賊們也懼怕著萊斯特。
「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會歸順於艾略特呢?」
看到歪著腦袋的蘇菲,米拉說了一句「誰知道呢」後,便聳了聳肩。
「艾略特也說他不知道哦。似乎是在即將與傑梅因王子發生衝突時,萊斯特那邊主動說要成為他的同伴的。艾略特雖然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不過一想到他一旦成為敵人就會變得很麻煩,不得已才接受了他。」
堤格爾等人面面相覷。雖然完全相信艾略特的話也很危險,但是這樣的人物確實是有可能看到第二王子敗北後,便決定佔領多尼斯。
「情報還是不夠,這是我的想法。」
兩位戰姬這麼說以後,堤格爾看向波尼爾。
「波尼爾殿下。假設萊斯特真的占領了多尼斯,情況不適合我們接近那裡的時候,還有沒有其他離多尼斯很近的港口都市呢?」
「拉艾德吧。」
似乎是已經想過可能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波尼爾立即回答道,然後指向地圖上的一點。它似乎是在多尼斯北部的港口都市。
「那麼,明天就盡可能德靠近多尼斯,根據情況再來決定要不要去拉艾德吧。」
「我認為這是不錯的想法。在這裡提起艾略特殿下的名號入港似乎也沒什麼用,而且憑藉我等的兵力攻打港口都市還是會有些許不安啊。」
這哪只是些許的不安。雖說米拉跟蘇菲在場,但憑藉加上划船手才終於達到兩千的兵力攻打城鎮,根本只能說是有勇無謀的行徑。
米拉跟蘇菲也滿意地點頭同意,結束了這個話題。


黑暗在天空展開羽翼,無數的星斗閃爍著光芒。
堤格爾獨自站在船頭,沐浴在夜風中。他的手上握著黑弓,腰繫掛著箭筒。因為他待在甲板才四半刻鐘左右,所以還感覺不太到夜晚的低溫。眼睛也才剛習慣黑暗而已。
他只聽得到波浪的聲音。在日落前還待在甲板上吵吵鬧鬧的船員跟划船手們似乎都已經回去被窩裡了。他們應該也預感到明天開始會變得十分忙碌吧。
在遙遠的遠方,堤格爾看見了一顆如同麥粒般的紅色光點。那似乎就是波尼爾先前說的,位於多尼爾的大燈塔的燈光的樣子。實際上距離前面那棟建築物的光源還有大約三十貝魯斯塔(約三十公里)左右的距離。在這片黑暗中,那道光既不會特別亮眼也不會特別模糊,只是靜靜地閃爍著。
將視線從燈塔的光源上移開,堤格爾定睛凝視著被黑暗所壟罩的海洋。
他舉起黑弓,沒有放上箭矢就拉開弓弦。透過從指尖傳來的觸感來判斷拉弓的強度,在腦海中描繪起箭矢的軌跡。將從腳下傳來的船隻的晃動也計算在內,謹慎地進行調整。
堤格爾無法原諒今天射歪的自己。
如果打心底想跟米拉共結連理,真心想將箭矢射達蒼冰星的話,那麼就不該因為船隻的晃動這種小事而將箭矢給射歪。
自己難道不是因為能待在米拉的身邊,對她也愛慕著自己這件事感到安心,所以才得意忘形了嗎。至少自己是這麼想的。
名為塔拉多的男子的存在,也帶給了堤格爾警覺性。他瞄準蘇菲的那一箭,在空中描繪出一道完美的曲線。他無疑也是一位優秀的弓箭手。
──我不會輸的。
在這片黑暗中,響起了好幾次弓弦的聲音。他正在心中描繪出實際放出箭矢後所描繪出的軌跡。即便這裡胡亂射箭,也只是浪費箭矢罷了。
就這樣過去半刻鐘左右的時間後,堤格爾已經滿頭大汗。當他總算要將手伸向腰際的箭筒時,他突然停止了動作。因為他聽見從背後傳來複數的腳步聲。
難道是船員們來巡邏了嗎?堤格爾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回頭,但當他感受到那些人明顯的惡意後,便不由自主地擺好了架式。
在距離十幾步間隔的地方,站著三名男子。一個人拿著煤油燈,另外兩個則將棍棒扛在肩上。
堤格爾皺起眉頭。拿著煤油燈的人正是艾略特。沒有被允許展開自由行動的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呢?
艾略特身上穿著滿是金絲裝飾的絲綢衣,戴在他雙手上鑲有寶石的戒指發出好幾道耀眼的光芒,在煤油燈的燈光反射下閃耀著多彩光芒的裝飾品中,只有果實製成的項鍊散發出奇妙的樸素感。
站在艾略特左右的男人們,每個都比堤格爾還要高,有著一副魁梧的身材,穿著磨損的簡陋衣物。他們應該是划船手吧。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著要怎麼勒索堤格爾,他們的臉上都浮現出殘暴的笑容。
──是愛吵架、愛起糾紛跟耍小聰明的人嗎……。
想起波尼爾曾說過的話後,堤格爾如此推測道。
艾略特被捕獲的時候,穿在他身上的裝飾品幾乎都被取了下來,等到他願意組成同盟後再將這些還給他,堤格爾曾聽米拉說過這件事。恐怕,艾略特是使用了那枚戒指來攏絡划船手們的吧。他一定是趁著出來甲板放風的時候,挑選出會聽他命令的人來的吧。
「哎呀,真是巧啊。你是叫什麼名字來著的?」
兩眼一邊閃爍著敵意以及惡意的同時,艾略特呼聲叫道。堤格爾放緊手上的黑弓,以冷靜的態度來應對他。
「你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嗎? 你這愚蠢的長男。」
「不把別人跟長男扯在一塊的話,你就不敢罵別人笨蛋了嗎?」
堤格爾一邊對他投以辛辣的諷刺,一邊思考道。艾略特似乎準備加害自己的樣子,但還不清楚他的目的。於是堤格爾直率地提出自己的疑問。
「你有什麼目的?」
「把你當作人質來用啊。」
艾略特桀敖不馴地大聲放話。他的視線轉向十分遙遠的紅色光點。
「那是大燈塔的燈光。只要來到這裡的話,就連我都能搭乘小船前往亞斯瓦爾島了。戰姬們似乎都挺中意你這傢伙的啊,那麼就讓你好好地來為我效力吧。」
艾略特所說的小船,是指用繩子繫在船邊內側的那幾艘船。
有著能夠乘坐五、六人的大小,是在下海、拯救落海者或是沉船時用來逃生使用的船隻。
「雖然我比較想抓一個戰姬來當人質啦……」
艾略特只把話說到了這裡。因為堤格爾射出的箭矢掠過了他的手腕。伴隨著短暫的呻吟聲他手上的煤油燈掉了下去,滾在甲板上。
「接下來我會瞄準手臂跟腳。」
將新的箭矢搭到弓上拉緊弓弦後,堤格爾冷淡地知會道。
艾略特一邊摀著右手,一邊動搖不已地盯著堤格爾。但是,他沒有因此放棄。他咬牙切齒地對兩位划船手發出「給我上」的命令。他們雖然一瞬間被堤格爾的氣勢給嚇得呆立在原地,但馬上重振精神向前踏步。
堤格爾瞄準著右側的划船手的腳,但就在準備射出箭矢的前一刻停止了動作。他感受到一些奇怪的感覺,於是便定睛凝視起艾略特他們背後的那片黑暗。
──有什麼在動……?
就在堤格爾這麼想的時候,一道撕裂大氣的尖銳聲響傳到了堤格爾的耳邊。緊接著便有人發出「喀」的悲鳴聲,划船手中的一人倒下了。他的背被刺入像是短劍的東西。
他們似乎既不是艾略特的同伴,也不是吉斯塔特的士兵。堤格爾改變了瞄準的對象。他朝黑暗深處放出箭矢。正當他認為會有人倒下的時候,一道沉悶的聲音響起。堤格爾一邊從箭筒中拔出新的箭矢,一邊絞盡腦汁思考。
──難道說,是刺客嗎?
他想起在蘇菲的宅邸聽到的事情。梅傑因打算在艾略特還在吉斯塔特的這段期間暗殺他,蘇菲如此推測道。從現在來看這個推測無疑是正確的。
剎那間,黑暗深處有什麼東西發出了光芒。正準備將箭矢搭在弓上的堤格爾,立刻滾到了甲板上。有一道像是短劍的黑影從他的頭上掠過。
──得趕緊找出敵人的位置。
堤格爾扭動身體,將箭矢搭到黑弓上。雖然是有些不好使力的姿勢,但由於敵人就在相當近的地方,所以並不會造成大礙。
放開弓弦,放射出的箭矢命中了滾在甲板上的煤油燈的青銅製握把上。受到些微衝擊的煤油燈稍微改變了照射的方向,將黑暗的一隅給照亮了。從中浮現出四道全身包裹著黑衣的人影。其中一人的肩膀上還插著一支弓箭。
身著彷彿能融入暗夜般的服裝的他們,無疑就是刺客了。
兩名刺客射出短劍。其中一把射向堤格爾,另一把則瞄準呆立不動的划船手。堤格爾再次滾到甲板上來躲過這擊,划船手則被短劍刺入腹部,咕咚一聲地仰天倒下了。緊接著,別的刺客也拔出短劍襲擊艾略特。
艾略特到這時也終於理解了情況。盯著刺客,擺好架式。刺客在確認艾略特的手上沒有拿著武器後,便朝著他直直刺過去。
然而,刺客的刀刃並沒有刺中艾略特。
「蠢貨嗎!」
艾略特用左手將逼迫而來的短劍給打掉。在間不容髮的時間內,用右拳打向刺客的臉。那是戴著好幾枚鑲嵌著寶石的戒指的手。刺客跌倒至甲板上。
就在堤格爾稍為安心下來的時候,從遠方萌發出一道朱色的柔光。大概是在船尾附近。緊接著他便聽到有人大喊著「有火!」的聲音。
──難道說他們還放了火嗎?
堤格爾咬緊牙齦。即便放聲大叫,也不會有人來這裡幫忙。可是現在還有三名刺客沒有解決。
艾略特一邊戒備著刺客們一邊朝這邊走來。堤格爾也站起身來,不得已只要站到他的旁邊。
「他們的目標是我吧? 沒錯吧,布琉努人的長男。」
看來他似乎是真的忘記堤格爾的名字了。堤格爾以粗魯的口吻回應道。
「你退下。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戰姬殿下們會很困擾的。」
他之所以斷斷續續地說完這句話,是因為他把原本準備稱呼米拉她們愛稱的話,吞回了嘴裡。
「不開玩笑了。我是叫我站在弓兵的後面嗎!」
艾略特雖然是一個有著很多缺點的男人,但並非是膽小鬼。兩人手上各自拿著武器,與刺客們對峙了起來。緊張的氣氛籠罩了這整個地方。
「──哎呀哎呀,這裡是怎麼啦?」
但是,這緊張的氣氛只維持僅僅一個呼吸左右的時候,就被一道輕鬆自在的聲音給吹散開來了。伴隨著一道金色的光華,一名女性出現在了刺客們的身後。
她有著長及腰際的淡金色頭髮。綠寶石的瞳孔。身著綠色及白色交織而成的禮服,手上握有黃金錫杖。她就是有著異名『光華的耀姬』的,蘇菲亞·歐貝達斯。
刺客們回過身去,臉上難掩驚訝地盯著蘇菲。在她出現以前,他們完全沒有感受到她的存在。
蘇菲收起微笑後,無言地朝著刺客們瞥了一眼。她那出奇不意的登場再加上從容冷靜的態度,讓刺客們提高了自己的警覺心。他們背對堤格爾二人,一齊撲向蘇菲。
一道金色的光輝橫掃黑暗,在一瞬間描繪出複數的軌跡。蘇菲使用薩德使出一記橫掃將刺客們一一打倒,猛烈地擊向甲板。那是不容許任何迴避以及攻擊的,如同閃光般的一擊。要不是腳骨折了,要不是下顎碎裂了,刺客們都無法再度站起身來。被箭矢刺穿肩膀的那名刺客也早已失去意識。
「雖然我早就知道了,不過還真的是強得離譜啊……」
艾略特發出痛苦的呻吟。他想起了在他淪為俘虜的那場湯沃魯特的戰役中,蘇菲揮砍著薩德將亞斯瓦爾的士兵一一沉入血泊中的畫面。平時他都不會對戰士留有什麼印象,真該說她不愧為戰績嗎。
沒有任何的大意,蘇菲一個一個地觀察著刺客們。突然有一人抬起頭來,將含在口中的毒針吹向蘇菲的臉。然而,那根毒針卻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給彈開改變了軌跡,發出一道小小的聲音便落到甲板上。
蘇菲用錫杖的前端輕輕地敲打刺客的頭部,讓他昏睡過去了。
讓刺客們全部變老實以後,蘇菲朝這邊走了過來。她瞥了艾略特一眼後,便一臉嚴肅地詢問堤格爾。
「你能向我說明一下發生了什麼事嗎?」
堤格爾將自己的推測以及眼前發生的事情全部告知蘇菲。艾略特似乎也死了心,沒有想再次逃跑的跡象。
語畢,蘇菲表情和緩地露出微笑。
「立大功囉,堤格爾。」
「之所以能立功是因為蘇菲妳來了。比起這個……」
堤格爾以擔心的視線看向現在依舊搖曳著火焰的船尾。
「米拉已經去那邊了沒問題的。馬上就會被撲滅囉。」
聽到蘇菲的話後,堤格爾安心地嘆了口氣。只要有米拉的拉斐亞斯在場,這種程度的火炎馬上就會停下來了吧。
不久後,堤格爾看見波尼爾戴著數名船員走了過來。從蘇菲那聽到事情緣由的老年船長,皺著眉頭向堤格爾低頭致歉。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由於我的過失而讓你遭遇危險,真的非常抱歉。」
波尼爾縮起原本就十分矮小的身體,一副深惡痛絕的表情顫抖著肩膀。
划船手中出現叛徒、放任艾略特脫逃、沒有注意到刺客入侵。他就算因為這接二連三的失態而丟失船長的地位也並不奇怪。
堤格爾跟蘇菲面面相覷。他們沒有要責備波尼爾的意思,但也不能不讓他負起一點責任來。
「波尼爾殿下。」
堤格爾將手放到波尼爾的肩上,用飽含信賴的平穩語調說道。
「從利普諾出發那天,你這麼跟我說過吧。你們不只要去亞斯瓦爾,還要回來吉斯塔特不是嗎。這趟海上旅程連一半都還沒結束。關於責任的問題,我認為回到吉斯塔特後再討論也不遲。」
另一方面,蘇菲以嚴肅的表情盯著波尼爾。跟身為米拉客將的堤格爾不同,她是這個軍隊的指揮官。就算要放他一馬,也必須走流程來才行。
「關於艾略特殿下的事情,我也有一份責任。在這個階段就將裝飾品還回去是我的失策。如果沒有這些地話,他就沒有東西能夠來攏絡划船手了吧。」
決定將裝飾品還給艾略特的人,並不是蘇菲跟米拉。而是吉斯塔特王以及王宮的重臣們。但是,蘇菲他們也確實小瞧了艾略特。
「就算如此,波尼爾殿下。還是得不得不過問你的失態。」
我這就給予你三種懲罰,蘇菲如是說道。支付五百枚金幣當作罰金。波尼爾需要負起責任來,為死去的那兩名划船手哀弔。支付一部分龍炎號的修繕費。
「本來的話,應該要剝奪你身為船長的地位才行。但是,我認為也應該尊重抓住艾略特殿下,並且與刺客們交戰的堤格爾維爾穆德卿的意見。現在先把暫時保留這三樣懲罰。──一切都看你的表現而定了。」
「對於如此寬容的處置,在下感戴莫名……」
將拐杖放在甲板上,波尼爾向蘇菲屈膝跪地。嗓音因淚水而數次哽咽。


堤格爾他們走到船尾後,看到米拉正在對船員跟士兵發出指示,將燃燒過的船艙進行處理。注意到自己一行人後,她便立刻奔跑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消滅火災而四處奔走的原因,跑到跟前的米拉頭髮凌亂,臉上跟衣服也滿是焦炭。抑制住自己想要抱緊她的衝動,堤格爾溫容地將沾到米拉臉上的煤炭給擦拭掉。
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也在,二人為堤格爾的平安無事感到高興。二人跟著米拉幫忙撲滅船艙的火勢,但他們同時也發現到哪都找不到堤格爾的蹤影。堤格爾說了一句「抱歉」向二人致歉。
彼此迅速地報備自己那邊發生的事情,再加上蘇菲跟波尼爾訊問艾略特後,總算明白了幾件事。
在船尾放火的人,是艾略特。他使用放在禁閉著自己的房間內的煤油燈跟毛巾,設下了過去一段時間就會自動起火的機關。
然後趁著吉斯塔特軍被船尾的火災吸引注意力的這個間隙,打算使用準備在船頭附近的小船脫身。
「在我們抵達多尼斯之前,你別想再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了。」
米拉以滿是憤怒的表情這麼告知艾略特。如果說堤格爾沒有待在船頭的話,艾略特現在應該已經悠哉悠哉地逃跑了吧。
雖然船尾的船艙有將近兩成的部分被燒毀,但用來支撐航海還是沒有問題的。知道此事的波尼爾以及每個人都放心了。
堤格爾他們也搞清楚了,刺客們是潛伏在其他船上而不是這艘龍炎號上的事實。因為有船員發現在接近龍炎號船尾的海面上,有一艘來自其他船隻的小船用繩子繫到龍炎號上。
「他們應該是潛伏在這支艦隊中警備最弱的船上,然後一直等待著時機到來吧。在即將抵達亞斯瓦爾島的前一天,船員跟划船手的注意力到集中在亞斯瓦爾島上,他們應該是打算裝作艾略特的同伴,把他引誘去比較好下手的地方來處理掉吧。」
蘇菲如此推測道。
在這之後,波尼爾訊問他們,雖然證實了蘇菲的推測是正確的,但還是不知道他們的雇主到底是誰。這群刺客似乎不打算再因為訊問而吐露任何實情。於是波尼爾在割開他們的舌頭、手腳的肌腱後,便將他們丟進了大海中。
這匆匆忙忙的一夜,終於在此拉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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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混迷之島


在龍炎號的船長室內,四名男女圍著一張桌子。他們分別是堤格爾、米拉、蘇菲以及波尼爾。
在桌子上除了放著米拉按人數泡好的紅茶外,還有一張海圖以及數張羊皮紙。
現在是艾略特逃亡未遂以及遭受刺客襲擊的隔天早晨。今天的天氣依舊是那麼的晴朗,在強烈的陽光照耀下,海風格外地涼爽。直至剛剛為止,吉斯塔特軍都以乘風破浪之勢朝著西方邁進,但現在卻收起船帆停止了前進。
「在四半刻鐘之前,遇到了一艘自稱從亞斯瓦爾島逃出來的商船。」
波尼爾先是拿起一張羊皮紙,接著神情緊張地巡視堤格爾等人。
「根據商船船長的證詞,佔領了港口都市多尼斯的萊斯特,似乎也襲擊了周邊的村莊以及小鎮。他甚至還將沿岸那些兇惡的海賊們納入手下,藉此來擴張勢力。也因此,船長才決定即刻逃離亞斯瓦爾島。」
「這已經是第三艘了啊……」
米拉一邊喝著紅茶,一邊將目光轉向桌上的羊皮紙。
自從天亮以來才過去不到一刻半鐘左右的時間,但是吉斯塔特軍已經碰見兩艘自稱是從亞斯瓦爾逃離出來的商船了。這些羊皮紙上,都記載著他們從那些商船的船長那聽來的消息。現在看來萊斯特的暴虐無道,已然是不爭的事實了。
堤格爾詢問波尼爾。
「直至昨天以前,就算看到遠處的商船,也沒有能夠跟其接觸的機會。為什麼到了今天,卻能碰到這麼多艘船呢?」
「關於這個問題,我能想到以下幾個原因。」
波尼爾一邊撫著下巴的鬍子,一邊點了點頭。
「第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們來到了距離亞斯瓦爾島很近的地方。關於這一點看看海圖就能明白了,我們現在的所在地也離大陸很近。商船在大多數的場合下,都會選擇沿著海岸前進,而這也正大大地增加了與他們碰頭的機會。」
「其他還有什麼理由嗎?」
提出這個疑問的人是米拉。年邁船長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了起來。
「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就算在陸地上,商隊在附近沒有山賊的情況下,也會盡可能地避開軍隊吧。」
米拉跟堤格爾臉上露出能夠理解的表情。確認到這一點後,波尼爾接著說道。
「軍隊會讓商隊看看武裝的眾多士兵們,然後說出你們以為是多虧了誰你們才能順利出海之類的話,索求金錢跟糧食…。這種手段在海上也是成立的。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下,商船都會避開軍艦。更別提我們這種有十艘軍艦的艦隊了。雖然還不算太多,但也比鯊魚群還要恐怖得多了。」
「正如波尼爾殿下所說的。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在短短一刻半鐘的時間內,碰到了三次商船。不論是哪位船長都說他們是從亞斯瓦爾逃出來的。你明白這代表什麼嗎?」
蘇菲接著波尼爾的話說了下去。表情嚴肅的堤格爾點了點頭。
「這也就是說,他們為了逃離亞斯瓦爾島而拼盡了全力對吧。」
他們已經沒有閒功夫去躲避吉斯塔特軍了。
「我這有一則關於萊斯特的,讓人難以置信的傳聞。」
咳了一聲嗽後,波尼爾以帶著些許困惑的眼眸看向堤格爾等人。
「據說那個男人,馴服了海龍。一頭海龍潛伏於多尼斯的港口,將那些準備逃跑的船隻以及準備入港的船隻,一個接著一個給擊沉了。」
堤格爾一言不發,默默地盯著波尼爾。當然,堤格爾並不認為他的這番話只是空穴來風。但要堤格爾就這樣去想像海龍在港口的景象也很困難。
──蘇菲曾說過海龍比船的桅杆還要大上幾倍。
如此巨大的生物在海中暴走的話,不管是怎麼樣的船也不可能承受得住吧。
「如果只有一個人、兩個人看到的話,我也會認為對方是看錯的,但是每艘商船的船長都說自己有看到。我認為就算不是海龍,也有什麼正待在多尼斯的港口那邊。」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只能先把拉艾德當作據點來用了啊。」
米拉一臉沉悶地盯著海圖。要與萊斯特交戰的話,首先必須先蒐集情報才行。他們的兵力有多少呢? 還有其他同夥嗎? 糧食跟武器準備的充足嗎? 他們真的馴服了海龍嗎? 在不知道這些情報的情況下,並不適合去戰鬥。
現在海上的情報蒐集做得還不夠徹底,也還有糧食跟水這些物資的補給問題。暫時必須先去拉艾德站穩腳跟才行。
「關於這件事……」
波尼爾以支支吾吾的口吻說道。視線落在手中的羊皮紙上。
「第三艘船的船長說自己在這幾天的時間裡,有看見好幾艘布琉努的軍艦朝北方前進。在拉艾德附近,很有可能有布琉努軍在。」
「誒?」,米拉發出了這個有些呆滯的聲音。蘇菲則是嘆了口氣。
「終於連布琉努都加入戰局了啊。看來已經被搶下先手了呢。」
從布琉努的北邊坐船出發前往多尼斯,只需一天的日程。然後布琉努也知道了艾略特敗給吉斯塔特軍的事情。想趁著這陣混亂將多尼斯打下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堤格爾正一臉困混的盯著海圖。
雖然這是稀鬆平常的小事,但他從沒想過母國會干涉亞斯瓦爾的內政問題。自己現在到底該怎麼做呢? 腦袋無法好好地運轉。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
就在他束手無策之時,被米拉以敬稱稱呼自己。抬起頭來後,她正一反常態地以嚴肅的表情看著自己。
「如果我們必須與布琉努軍戰鬥的話,你就得跟拉夫納格殿下一起待在船艙裡,一步也不能出來。可以吧? 這是我作為這個軍隊的指揮官的命令哦。」
「米拉……」
堤格爾雖然想反駁她,但也想不到自己該說什麼才好。況且,現在還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會跟布琉努軍交戰啊。
「再怎麼說妳也太急囉,米拉。」
蘇菲一臉愕然地勸誡友人。
「布琉努也有可能是為了追趕逃跑的海盜才來到這附近的不是嗎? 確實也有他們的目標是多尼斯的可能性,但現在可還不能妄下定論哦。」
米拉雖然皺著眉頭,但還是擺著一副苦瓜臉同意了蘇菲這番話。
「首先先去看看多尼斯的情況吧。一切得從這裡開始。」
像是在調解般的波尼爾如此說道,他這番話也讓室內鬱悶的氣氛稍微和緩了下來。堤格爾以一副爽朗的表情朝米拉笑了笑。
「能不能再給我一杯紅茶呢?」
「你願意仔細品嘗的話,我才幫你泡。水可是很重要的資源哦。」
米拉也歪著腦袋,開玩笑地回答道。窸窸窣窣的歡笑聲包圍了整間船長室。


當他們看見港口都市多尼斯時,已經快到中午了。
這座城鎮東到南邊濱臨著大海,北到西邊則構築了城牆。在城牆外面只有過去曾是牧地的平坦草原,以及整備到一半的街道而已。
儘管港灣的入口狹窄,但腹地卻十分的廣闊。腹地是隨著城鎮的繁榮,而漸漸地擴展開來的。
港口的一端豎立著一座灰色的巨塔。那便是大燈塔。基底由大理石構築而成,實際高度約四十阿爾昔(約四十公尺)有餘。這樣的燈塔是其他國家所沒有的。既是多尼爾獨有的建築物,也是亞斯瓦爾住民們的驕傲。
吉斯塔特軍現正航行於離那座大燈塔有些距離的海上。
站在龍炎號船頭的堤格爾他們,一臉敬佩地凝視著大燈塔。
「真虧他們能建造出那樣的建築物啊……」
堤格爾只能發出這樣的感想。站在他旁邊的米拉說道。
「據說那座燈塔發出的燈光,甚至能從大陸上看到哦。拜此所賜,布琉努跟薩克斯坦的商船變得經常出入這座城鎮,城鎮也因此繁榮起來囉。」
「那座燈塔的塔頂,到底是燒著多大的火呢。既然能從三十貝魯斯特遠的地方看到,我認為應該相當的不得了吧。」
拉夫納格抱起雙臂發出感嘆的嘆息。回答這個問題的是蘇菲。
「雖然我也是聽說的,但據說是使用鏡子反射在火爐中燃燒的火焰,照射出連遠處都能清楚看見的耀眼紅光的哦。也就是說火勢本身並不大吧?」
「哈。換言之,那面鏡子應該也很大吧?」
拉夫納格以一副完全無法理解的樣子,歪著腦袋。
就在他們正如此談笑風生時,波尼爾出現了。
「西方出現亞斯瓦爾軍的艦隊。似乎是傑梅因王子的軍隊。」
「按照原定計畫,先觀察情況吧。」
蘇菲從容不迫地回答道。自昨天塔拉多出現了以後,波尼爾就會定期進行偵查。派遣出士兵人數以及貨物都較少的輕型艦。在判斷出他們的目的地是多尼斯後,蘇菲並不著急,擺出一副慎重的態度。
「就讓他們來幫我們確認一下海龍是否真的存在吧。如果海龍真的在場,那麼他們被襲擊後應該會馬上團滅吧。」
沒有人對她的提議抱持反對意見。自看見多尼斯以來,吉斯塔特軍就以謹慎到讓人急不可耐的速度,朝港灣前進。
不久之後,西方的海域出現五艘船隻。他們似乎正打算進入多尼斯的港灣。
忽然間,一道紅色的光芒映入視野角落,於是堤格爾便將視線轉向那邊。最初他還以為那是大燈塔頂層的燈光,但大燈塔卻還是跟剛剛一樣毫無變化,靜靜地佇立在那邊。
──是我看錯了嗎……。蘇菲確實也說過,燈塔只會在夜晚點亮燈光。
就在堤格爾這麼想時,他聽見從旁邊傳來的驚呼聲,於是便將視線重新轉回港灣的入口處。
打頭陣的船隻發生了劇烈的晃動。在堤格爾眼裡看來就像是一陣大浪把船隻打得搖搖晃晃一般。堤格爾用手臂遮住陽光,定睛一看。
一隻紅色細長的生物,正用身體衝撞著船的腹部。若是那艘船的大小跟龍炎號所差無幾的話,就代表著那隻生物有著相當龐大的軀體。
不知是不是船腹被捅破了個洞,那艘船開始下沉了。由於這事發生在幾百阿爾昔遠的地方,所以堤格爾他們聽不見任何的聲音及聲響。不過也有可能是被風浪的聲音所抵消了。因為聽不見任何的聲音,反而給這幅光景增添了一層超乎現實的感覺。
潛伏在海中的生物,毫無留情地襲擊準備逃走的其他四艘船。有一艘被翻了個底朝天,還有一艘跟第一艘船同樣被破壞了船腹後,便沉船了。剩下的兩艘則在陷入混亂後彼此相撞,就在他們動彈不得時被那隻生物給擊沉了。
「緊急情況,趕快逃離這裡。改變航向,朝北邊的拉艾德出發。」
語畢後,波尼爾便加快腳步跑離堤格爾等人。
堤格爾等人一言不發,臉色鐵青地盯著多尼斯的港灣,不久後便折返回船艙。總感覺從船上呼嘯而過的海風特別的寒冷。
「堤格爾,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站在旁邊的蘇菲,以模糊不清的口吻向他搭話。
「我也有些不確定……。剛剛大燈塔上是不是有閃過一道紅光呢?」
堤格爾以驚訝的眼神看向蘇菲。原來看到那個的人不只有自己啊。
「你覺得那是什麼呢?」
「不知道哦」,蘇菲搖了搖頭。
「也有可能只是在掃除或是調整……。抱歉,問了你一個奇怪的問題。就連我都有些嚇到了呢。──那麼,回頭見囉。」
她在露出爽朗的笑容後,便加快腳步與米拉並肩而行。米拉在對堤格爾輕輕地揮一揮手後,便與蘇菲一同離去了。她們在這之後準備搭乘小船前往其他船上,去鼓勵其他的船長跟船員們。這是她們在今早決定的事情。
雖然她們本來只打算跟船員們說不必擔心萊斯特跟布琉努軍的事情,但現在卻不得不告訴他們關於海龍的事。考慮到她們二人現在的心情,堤格爾不由得嘆了口氣。
「少主,我們先回房間休息吧。船員們也要開始忙了。」
被拉夫納格拍了拍肩膀後,堤格爾重新振作了起來。確實,自己可不能一直意志消沉下去。等到米拉她們做完工作回來時,自己得用爽朗的笑容去迎接她們才行。
堤格爾一邊跟著拉夫納格以及高爾英尼三人走在船上,一邊詢問年長的親信。
「話說回來,你們跟船員以及划船手的關係好像變得很好的樣子啊。」
「是啊。在我請他們喝了加入胡椒的葡萄酒以及加入魚露的火酒後,便愉快地跟他們玩起了遊戲。高爾英尼卿甚至還連贏了十把國際象棋呢。」
被拉夫納格提及的高爾英尼,臉上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
「每當船產生劇烈的晃動後,還得將散落的棋子給重新擺好,真的是費了我好大的勁呢。但是,我認為我們之所以能跟他們處的那麼好,有很大一部份的原因是因為我們在萊德梅里茲擊退亞斯瓦爾軍這件事的關係哦。」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堤格爾一臉詫異地詢問道。高爾英尼微微地點了點頭。
「你們還記得波尼爾殿下曾說過,不論是船員還是划船手都是萊格尼察的居民這件事嗎? 萊格尼察跟萊德梅里茲之間雖然還夾著一個王家的直轄地,但他們彼此還是互為鄰居的關係。」
「嗯。我聽蘇菲說亞莉莎德拉殿下跟艾蕾的關係十分的友好。據說在萊格尼察南部與萊德梅里茲北部相接壤的地方,村莊跟小鎮之間的交流十分的頻繁……」
說到這裡時,提格爾總算是察覺到這是怎麼一回事,於是不由得感嘆了一句「對啊」。
「他們很同情萊德梅里茲的處境,於是對同亞斯瓦爾軍戰鬥的我們抱有好感,你是想這麼說吧。」
「沒錯。不過當然也不是所有的船員跟划船手都是這樣的,大約有十幾個人一直來問我跟拉夫納格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呢。」
聽到高爾英尼這番話後,堤格爾輕輕地拍了拍拉夫納格的肩膀。
「在短短八天內就與十幾個人交流過,你這不是很厲害嗎。」
「有好幾人甚至叫我『暴牙』來開我玩笑呢。」

手指著突在嘴前的門牙,拉夫納格笑了笑。


隔天早上,因為亞斯瓦爾島沿岸生成的霧氣,吉斯塔特軍出發的時間比預計還要晚一刻鐘。據波尼爾說言,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連續放晴幾天後,就會起霧。畢竟最近幾天天氣一直都很好啊。」
船員們看起來也一副稀鬆平常的樣子,而堤格爾等人則是待在船艙內等待船的發動。因為他們被波尼爾告誡道,沒怎麼經歷過這種事的人,如果在霧氣瀰漫的時候走到甲板上,很容易就會掉落至海裡了。
堤格爾、拉夫納格以及高爾英尼愉快地聊著天南地北的話題,但就在話題告一段落時,老騎士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說道。
「說起霧的話……就不得不提被稱作『紅霧』的男子了,兩位知道我在說誰嗎?」
堤格爾跟拉夫納格搖了搖頭。高爾英尼開始進行說明。
「雖然忘了他叫什麼,不過他是名亞斯瓦爾的將軍。尤其是在海戰方面,擁有著數一數二的實力,據說他曾擊敗過路伯修的前任戰姬。」
從堤格爾主從二人的嘴裡傳出了驚嘆聲。他們今天才剛從米拉她們那裡學到,所謂的海戰除了接近並登陸敵艦,朝敵人揮砍劍刃以及斧頭外。如何讓對手的船無法動彈,以及如何利用數量上的優勢包圍對手的船,也都屬於海戰的範疇。
既然他被稱作名將,應該經常想出超乎常理的奇策吧,在此之上他還戰勝過戰姬,絕非等閒之輩。堤格爾緊張地板著臉問道。
「那麼厲害的人有可能會成為我們的敵人嗎?」
「據說他現在已經隱退了。」
聽到高爾英尼的這番話後,堤格爾鬆了口氣。真希望他能別這樣嚇唬人。身旁的拉夫納格臉上也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霧氣散去後,吉斯塔特軍便出發了。
雖然在中午左右就望見港口都市拉艾德,但吉斯塔特軍卻無法停靠在沿岸旁。因為在港灣的周遭,有一支懸掛著象徵布琉努王國驕傲的紅馬旗的艦隊。
據偵查回來的船上傳來的報告,那支艦隊就是布琉努軍沒錯,而且在城鎮中還懸掛著亞斯瓦爾以及布琉努兩國的軍旗。
堤格爾、米拉、蘇菲以及波尼爾四人在船長室內困惑地面面相覷。
「城鎮中懸掛著兩國的軍旗……。也就是說布琉努跟亞斯瓦爾聯手了吧?」
「至少從城鎮外頭看來,應該就是這樣沒錯吧。現在還不瞭解實際的情況就是了。」
對著蹙眉的米拉,蘇菲慎重地陳述自己的意見。或許布琉努只是做個樣子表達對亞斯瓦爾的尊敬,實際上已經把拉艾德納為己有了也說不定。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內,四人商討著該如何是好時,堤格爾冷不防地提出意見。
「乾脆直接跟他們接觸看看如何啊?」
其他三人帶著尷尬的視線面面相覷。波尼爾開口說道。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你的人脈很廣嗎?」
「……不,正好相反。」
堤格爾一臉抱歉地撓了撓頭髮。布琉努的諸侯跟騎士們都輕蔑著這名青年。對堤格爾抱有好感的,只有名為馬斯哈·羅達特以及雨果·奧傑這兩位父親的友人而已。其他的話,被稱作『黑騎士』的羅蘭也勉強能算在內吧。
「但是,也只能硬著頭皮去談談了。我要去哦。」
這位自告奮勇的人是蘇菲。米拉一臉擔心地看著她。
「太危險了。你寫封信讓別人帶過去還比較……」
「沒事的哦」,蘇菲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妳想想啊。為什麼布琉努軍會在拉艾德呢? 應該是來為攻打多尼斯做準備的吧。雖然不知道布琉努是跟誰聯手的,但他們現在應該也不想隨便樹敵吧。」
確實正如她所言。而且作為外交使者拜訪過布琉努的蘇菲,人脈比起米拉還要廣闊。至於波尼爾,由於必要時得趕緊讓艦隊行動起來,所以必須讓他待在這裡。
蘇菲帶著划船手、船員及極少量的士兵搭上一艘船後,便朝拉艾德進發。
應該是注意到了這邊的動向吧,布琉努軍也派遣艦隊中的一艘船朝這邊前進。
兩艘船慢慢地拉近距離,在離一百阿爾昔(約一百公尺)遠的距離隔海相望。因為若是再繼續靠近的話,便會有相撞的危險了。
站在船頭的蘇菲,在看清出現在布琉努軍艦船頭的男子是誰後,瞪大了雙眼。
高個子的男子有著一副飽經鍛鍊的身材,身上穿著黑衣,戴著黑色鎧甲。在他的那頭黑髮下,有一對寄宿著強烈意志以及平穩鬥志的黑瞳。臉上留有一道大大的傷痕,背上揹負的大劍上滿是奢華的裝飾品。
——難道說,他就是黑騎士嗎……?
蘇菲沒有跟羅蘭見過面。但其名聲早已傳入了她的耳裡。他被譽為布琉努最強的騎士,數次在西邊國境擊退薩克斯坦以及亞斯瓦爾的軍隊,據說在與墨吉涅的那場戰役裡,他還單騎贏過戰象。關於戰勝戰象這件事,若不是從堤格爾跟米拉那親耳聽來的話,想必她也不會信以為真吧。。
——他不僅跟米拉見過面,還和堤格爾很熟絡。
蘇菲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沒有把他們中任何一人帶來。
但是,自己也不能就這樣在這裡折返回去。在露出微笑了一禮後,羅蘭也同樣回了一禮。
蘇菲把一名船員叫來,然後囑咐他去準備小船。
「我去跟他說說話。我可不想隔海對喊,聽錯的話可就不好了呢。」
「但是,這樣不會很危險嗎?」
「沒事的。畢竟對方還沒有魯莽到毫無徵兆就射箭過來啊。」
看著露出慈祥和藹的笑容並開起玩笑的光華的耀姬,船員也只能對她回以一個僵硬的笑容。
將小船垂放至海上後,乘上小船的蘇菲便駛向布琉努的軍艦。羅蘭對船員們發出指示,命令他們降下繩梯。
登上甲板的蘇菲,再次低頭致意。
「初次見面。我是吉斯塔特的戰姬,叫作蘇菲亞·歐貝達斯。」
「歡迎您的到來。我是羅蘭。是侍奉於布琉努國王的騎士,目前正擔當著納瓦拉騎士團團長的職務。」
「果然是這樣啊。我從朋友那聽說過你的事。你還記得今年春天在墨吉涅與你們布琉努軍共同戰鬥的,琉德米拉·露利葉嗎?」
蘇菲綻放笑顏問道後,羅蘭的表情也稍微地和緩了下來。
「那當然。她有著跟傳聞一般厲害的身手呢。不過,其實我也沒怎麼跟她說上話,沒想到她居然還記得像我這般微不足道的一介騎士之流啊。」
蘇菲雖然不知道他這是在謙虛還是真的這麼認為,但看到他並沒有要與自己等人敵對的打算後,總算是安心了下來。
就在蘇菲想著該問些什麼時,一名騎士朝這邊走了過來。年齡目測有二十五歲左右。雖然有著一副瘦長的身材,但看起來不像是弱不經風的樣子。他的嘴角掛著微笑的同時,目光一邊閃爍著警戒著她的光芒。羅蘭向蘇菲介紹他。
「他是身為副團長的奧利維。妳既然特地跑過來一趟了,想必是想問些什麼吧,我希望奧利維也能一同入座,可以嗎?」
「那當然。」
在得知蘇菲是戰姬後,奧利維似乎感到相當的驚訝。
「讓我帶您去船艙吧。既然已經招待戰姬殿下上船了,可不能讓您站著說話啊。」
「感謝您的這番好意。但我們對彼此的事情可都還不太了解哦。」
蘇菲慎重地拒絕了。雖然她不認為他們會把自己禁閉在房間裡。但若是自己不見的話,會讓米拉擔心的。
「那麼,我就把椅子跟飲品拿來這邊吧。請稍待片刻。」
向其中一名船員發出指示後,兩位布琉努的騎士轉身面對蘇菲。
「那麼我先來說明我們這邊的情況吧」,羅蘭說道。
「不,請先讓我來說明我們這邊的情況。」
蘇菲就這樣簡單地說明了,艾略特在她們的船上以及吉斯塔特準備協助他取得這場內亂的勝利這些事情。
羅蘭跟奧利維看起來有些尷尬,面面相覷。奧利維開口說道。
「感謝您願意進行說明。順帶一提,戰姬殿下知道桂妮薇亞公主嗎? 她是艾略特王子的妹妹,同時也是亞斯瓦爾的第一公主。」
蘇菲雙眼圓睜。她從奧利維的這個問題,就猜測出了大致的情形。
「難道說,你們是跟桂妮薇亞公主……。」
「正是如此。桂妮薇亞公主深切期盼著亞斯瓦爾的和平,想要代替兩名兄長達成這個目標。我國深受公主殿下的壯志所感動,於是便答應協助她。」
在有些不快的羅蘭身旁,奧利維以一副裝模作樣的口吻進行說明。不過最後他也只能聳聳肩就這麼算了。
過去半刻鐘左右後,蘇菲回到了龍炎號上。堤格爾跟米拉為她的平安歸來感到高興,慰勞了她一番,但在聽聞事情的緣由後,依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妳說羅蘭卿?」
儘管思想了一些時間,堤格爾依舊感到日暮途窮。沒跟著過去真是太好了的心情,以及跟著過去會不會讓話題往好的方向發展呢的想法,在他的心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我身為布琉努人,是不是該加入布琉努軍呢?
如果是羅蘭的話,只要跟他說一聲或許就能順利加入部隊了也說不定。不過就在想到這裡時,堤格爾遙了搖頭。弓箭手,在布琉努是被輕視的存在。
──雖然羅蘭卿的想法不同……。
拜託他一聲的話,羅蘭一定不會拒絕自己的吧。但是,這樣一定會給他帶來困擾。
三人聚集在鋪著地圖以及海圖的船長室內。拉夫納格、高爾英尼以及波尼爾為了以防萬一而出去外面警戒。
「桂妮薇亞公主不是為了躲避兄弟相爭,而躲到邊境去了嗎?」
像是想再次確認一般,堤格爾問道,米拉也皺起了眉頭。
「她是為了瞞過她那兩位兄長,所以才假裝成那樣的吧。沒想到她居然會去投靠布琉努……。還真是位不得了的策士啊。」
「現在可不是佩服她的時候。佔領了拉艾德這座城鎮,也就意味著桂妮薇亞公主的目標是這座亞斯瓦爾島……也就是艾略特的勢力範圍哦。」
蘇菲一副頭痛的表情如此說道。明明光是要處理傑梅因的軍隊以及萊斯特就夠麻煩了,沒想到還在半路殺出這麼一個程咬金。而且對手還是那位黑騎士。這也就意味著,布琉努捨得投入如此戰力加入這場王位之爭。
「就算如此,布琉努該怎麼去處理西邊國境的防守呢? 知道羅蘭卿離開西邊的消息後,薩克斯坦應該會喜聞樂見地出兵攻打布琉努才對啊……」
對著歪著腦袋感到納悶的蘇菲,堤格爾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他們應該是認為,如果讓布琉努軍登上這座島嶼,就能讓亞斯瓦爾陷入更進一步的混亂之中吧。薩克斯坦比起攻打布琉努,應該更想攻打亞斯瓦爾才對。」
「聽你這麼一說,確實是如此呢。」
總算明白箇中緣由的蘇菲用力地點了點頭。亞斯瓦爾跟薩克斯坦的關係非常的險惡,所以從以前開始就經常發生戰爭。關於這件事,直至堤格爾指出這一點前她都不小心給忘了。看來羅蘭在布琉努軍中的事實確實帶給了她不小的衝擊。
「而且,布琉努的南部還有泰納帝公爵在。我以前有說過吧,公爵馴服了飛龍這事。」
米拉從旁插嘴道。薩克斯坦應該也調查過了這件事。然後,在確認了這件事是事實以後,直到想出應對方法前是不敢貿然對其出手的吧。
不過,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呢? 三人各自呢喃地陷入思考。
(?)「要不要乾脆把艾略特引渡給桂妮薇亞公主呢? 我們就以她必須履行我國與艾略特談妥的條件來談判如何啊?」
對著一臉興致索然的米拉,堤格爾捶了一下膝蓋說了一句「原來還有這個辦法啊」。繼續協助艾略特的話,總感覺心裡有些無法釋懷,他畢竟是放火燒船還打算把自己綁做人質來逃脫的男人。這根本沒什麼好猶豫的。
對於桂妮薇亞而言,不僅能自由處置艾略特的死活,還能不必與吉斯塔特爭鬥,也是個相當好的提議。
「雖然能理解妳的心情,不過這個辦法行不通哦。」
蘇菲一臉遺憾地搖了搖頭。
「我如果是桂妮薇亞公主的話,會在領回艾略特後,立刻封閉吉斯塔特軍進入城鎮的道路,並且命令商家不准販賣糧食跟水給我們。如果我們因為飢餓而襲擊村莊或小鎮的話就把我們當作侵略者來討伐,如果我們就這樣離開亞斯瓦爾島的話對她們也沒有壞處可言。」
「妳說得沒錯,我的想法果然還是太天真了啊……」
米拉不甘心地咬著嘴唇。雖然桂妮薇亞跟布琉努軍掌握著名為拉艾德的據點,但吉斯塔特軍並沒有像那樣的據點。目前還處於在海上徘徊的狀態。
「我們首先最該做的,是把某座小鎮作為自己的據點。糧食跟水都還留有兩天的份量。雖然有波尼爾殿下安撫船員們的情緒,但無法補充資源,就這樣消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哦。」
綠寶石的瞳孔滲出些許的混濁,蘇菲將視線轉向攤在桌上的海圖。堤格爾跟米拉也滿臉複雜地盯著海圖看。
不只多尼斯,就連拉艾德也無法登陸,想必這也是波尼爾始料未及的事吧。不過就算情況如此險峻,也還留有兩天的餘裕。關於這件事必須向他表達感謝才行。
「去跟艾略特談談吧。」
堤格爾像是走到窮途末路般如此說道,米拉跟蘇菲也點頭同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無法容忍自己逃亡失敗,再加上遭遇刺客襲擊這兩件事,艾略特老實地待在了被分派到的船房中。他的房間比以前那間要小上許多,只能讓堤格爾跟蘇菲兩個人進入。
聽到桂妮薇亞與布琉努軍組成同盟將拉艾德佔領這件事後,艾略特驚得目瞪口呆。緊接著,他一邊擺弄著由果實製成的首飾,一邊搖了搖頭。
「你們別開這種惡劣的玩笑了。」
「我們可沒心情跟你開玩笑哦。殿下,可以請您告訴我們,桂妮薇亞公主的品性如何嗎?」
蘇菲不僅表情冰冷,連話語都變得有些嚴厲。艾略特像是不屑一提般回答道。
「這我之前就說過了吧。她是個張口閉口都是圓桌騎士的無聊女人。」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認為她根本不可能與布琉努軍組成同盟哦。」
「那是因為她開給了布琉努不錯的條件。」
「這點應該不容置疑吧。而且她也確實成功讓布琉努行動起來了。目前,桂妮薇亞公主可是比殿下還要領先一步哦。」
蘇菲的這項指責,正巧戳中了艾略特的痛處。他不滿地撅著嘴。過了一段時間後,這次輪到堤格爾問道。
「關於桂妮薇亞公主的事情,你還有沒有其他的──」
「沒有了。」
艾略特搶先一步蓋過了堤格爾要說的話。
「在我的印象裡,那傢伙整天出去到處遊蕩。既沒有受到島之民的支持,也沒有得到大陸之民的支持。也跟貴族諸侯那種人完全無緣。她只是一個把隱居江湖的老人以及偏執的匠人視作圓桌騎士到處轉悠的飯桶而已!」
語畢後,亞斯瓦爾的第二王子深深地嘆了口氣。他似乎完全不想認同,自己一直輕視的妹妹擁有才能這件事。堤格爾跟蘇菲悄悄地四目相對後,蘇菲再次開口問道。
「那麼,您能不能告訴我們可以前往哪座小鎮呢? 既然多尼斯不行,艾略特也不行的話……」
「這樣的話……」,艾略特的視線在空中游移著。
「再往北走一天,就能抵達歐凡斯卡特。雖然城鎮很小,但好好地設有港口。也有足夠的腹地收容這隻船隊。況且交情頗深的鄧斯坦也值得信任。」
艾略特一邊說明,一邊像是想起讓人很懷念的事情般表情變得緩和了下來。


桂妮薇亞·可爾契肯·奧菲莉亞·貝德維爾·亞斯瓦爾,接管了拉艾德鎮長的宅邸,當作自己現在的住宅。她之所以很中意這棟宅邸,是因為這裡蓋在港口的旁邊,只要透過窗戶便能將大海一覽無遺。
桂妮薇亞現正二十歲。其美貌不論男女都為之折服。鵝蛋臉透露出一股賢淑靜雅的氣息,白色的髮飾在她那頭黑髮上尤為惹眼,身著的白色禮服顯露出她作為女性的優美的身體曲線。紅色的瞳孔中,透露出一股嫻靜文雅的氛圍。看著她臉上掛著的甜美笑容,究竟有誰能察覺到她心中懷持的野心呢?
接到吉斯塔特軍出現的報告時,她正在自己的房間內喝著紅茶。除了她以外,還有一位身穿禮服有著一副彪悍身材的老人在房內。老人名叫瓦魯,在今年春天撒迦利亞王臥病在床之前,他一直作為一名騎士在王宮工作著。
「那還真是不得了了呢。」
她以一副口是心非般的沉著表情,將銀杯湊近嘴邊。側眼撇了撇前來報告的納瓦拉騎士團的騎士。
「能讓我聽聽,羅蘭卿對於此事是作何看法的嗎?」
「先向公主殿下稟報此事,而後聽取殿下的意見。團長是這麼說的。」
或許是對一國的公主向自己搭話感到緊張吧,那名騎士伸直脊背,以尖銳的嗓音回答道。桂妮薇亞不由得噗哧一笑。
「我明白了。你向羅蘭卿轉達,讓他日落時過來這裡一趟。」
語畢後,桂妮薇亞便讓騎士退下。確認腳步聲逐漸遠去後,她將銀杯放在桌上嘆了口氣。紅瞳中滿是焦急的神色。
「才剛想著他會被吉斯塔特斬首示眾,沒想到居然又跑了回來……。我還真是小瞧了那個國家的慾望之深啊。」
吉斯塔特決不是出於善意才協助艾略特的,她確信著這一點。既然還特地派遣一支艦隊過來,代表在沒獲得一定利益前他們一定不會輕易返回吧。事情變得麻煩起來了。
「布琉努軍會願意跟吉斯塔特軍打仗嗎?」
她這番話是對靠在牆壁的年邁從者說的。
「比起桂妮薇亞大人,他們應該會更想把機會賭在島之民所支持的艾略特身上吧。」
瓦爾淡淡地回答道。桂妮薇亞不快地嘟起嘴來。無法反駁他才是最讓她感到不甘心的事。跟與大陸之民結盟的傑梅因,以及獲得島之民協助的艾略特比起來,桂妮薇亞沒有任何能稱作後盾的存在。而且資金也不雄厚。
除了在這裡的瓦爾以及十幾名心腹手下外,從前就跟隨她的從者以及侍女,還有些許士兵,就是她所有的戰力了。布琉努雖然派遣羅蘭作為總指揮官帶領四千名士兵以及二十五艘軍艦過來,但這些也只是自己開出讓布琉努商人能在幾座港口擁有優厚待遇以及關稅減免的條件雇來的,類似於傭兵的戰力。
「這樣啊……」
桂妮薇亞蹙著眉頭陷入沉思中。趁著艾略特離開的這段時間,借助布琉努軍的力量一鼓作氣掌握住亞斯瓦爾島的計畫已經失敗了。現在可不是消沉的時候。必須趕緊打出下一手。該與艾略特戰鬥呢,還是與其進行交涉呢?這件事情只能由她一人來決定。
「必須去打探一下吉斯塔特軍的想法。在理解他們的想法之前,先以攻略多尼斯為第一目標來考量吧。」
「除此之外,我等還必須完全掌握這座城鎮才行。若是有準備歸順於艾略特王子的人從中作梗的話,我們就會陷入火燒眉睫的處境了。」
聽到瓦魯這番話後,桂妮薇亞撅起了嘴。
「你是叫我去拜託布琉努軍嗎?」
要讓拉艾德的當權者們歸順於自己,只能借助武力或以金錢賄絡而已。不論是要使用哪種方法,她都必須借助布琉努軍的力量不可。
「殿下」,瓦魯繼續說道。
「你應該還記得,圓桌騎士加雷斯帶著鮑斯一起去進行消滅毒蛇的事蹟吧?」
「……是這樣啊。」
桂妮薇亞嘆了口氣。他說的是圓桌騎士在亞斯瓦爾的其中一則軼聞。
圓桌騎士加雷斯,由於某些緣由得去消滅掉毒蛇。但是他也明白獨自一人很難跟毒蛇戰鬥,所以他在出發前日特地去跟身為同僚的鮑斯打賭,故意輸給了他,並告知他自己手上沒錢了。然後更進一步地告訴他,如果自己死於與毒蛇的戰鬥中就沒法還他錢了,他做得這些都是為了給鮑斯下套。鮑斯絕非貪婪無厭之徒,但卻是個會將借出去的錢財一分不少地取回來的一名騎士。
「布琉努軍已經為了鎮壓這座城鎮而使用了武力。雖然難以叫他們去與吉斯塔特軍戰鬥,但讓他們繼續鎮壓這座城鎮的開銷我們還是負擔得起的。為了讓我們無後顧之憂,花點小錢也是在所難免的。」
「是呢……。正如你說的那樣。」
似乎是受到了鼓勵,桂妮薇亞總算振作起了精神。沒錯。現在可不是在這種地方止步不前的時候。自己已經乘坐上了一艘出港的船,現在只能在看到陸地前繼續前行著,否則等待著自己的將是沉船的命運。
布琉努軍應該也還沒有捨棄自己的打算,這裡必須更近一步地進行投資,讓他們無法輕易地回頭。
「您已經決定好,要拉攏誰了嗎?」
「那當然」,桂妮薇亞笑著點了點頭。
雖說自己剛剛籠統地稱呼他們為當權者,但他們的人數其實並不少。她打算以甘願屈居下位的人為中心,對他們施行柔懷政策。因為這種人是最好賣人情的。而且,這群人中的有能之士比想像中的還要多。她特別喜歡這種人。
瓦爾也是,只有在海上指揮艦隊時才能發揮他那優秀的才華,除此之外的事情就幾乎不會委任給他了。在陸地上指揮士兵時他一定會因忘東忘西而陷入危機,就算拿起武器戰鬥也會馬上起喘吁吁,看起來十分的悽慘。
但是,桂妮薇亞十分地中意他這偏科的才能,積極地勸說他幫助自己。這就是這名沒有答應梅傑因跟艾略特邀約的老將,之所以歸順於她的原委了。
忽然間,桂妮薇亞轉移視線,望向懸掛在牆壁上的一把劍。
那是把造型奇特的劍。
只有一面有刀刃,彎曲的刀身由漆黑以及黃金兩種顏色所構成,與劍柄化作一體的半圓形護手延伸出一條黃金的鎖鏈。不管怎麼看都不是用來進行實際作戰的武器,但那把劍卻纏繞著一股令見者無法轉移視線的不可思議氛圍。
「如果將這把劍的存在詔告天下的話,會不會多少便利些呢?」
對於不由得嘟囔一句的桂妮薇亞,瓦爾嚴肅地勸誡道。
「殿下,您還沒有取得過實績。除了保護身家性命的時候使用外,您不該將它用於其他的用途上。」
「還真是無可奈何啊。」
桂妮薇亞先是嘆了口氣。接著便扭頭看向老將,朝他笑了笑。
「你也來陪我喝紅茶吧。」
陷入長考時泡一杯紅茶,已經是桂妮薇亞的習慣了。若是有些餘裕的話她還會吩咐侍女準備餅乾之類的點心,不過現在有紅茶就已經足夠了。


多尼斯本來應該是一座從早到晚都充滿著朝氣蓬勃的喧鬧聲的港口都市。
雖說刷成白漆的住家櫛比鱗次的風景看起來十分的平凡,但這反而彰顯出停靠在港口的各國商船那鮮豔多彩的顏色,為了從他們這裡獲得物資,也有許多的船隻從亞斯瓦爾島的各地前來這裡。由於十分靠近布琉努,坐擁布琉努北部領地的貴族也頻繁地出入這裡,除此之外這裡與其他的港口都市並無二致。
在賣著銀飾品的小販旁,有人帶來即將出售的羊群,剁著大魚的老闆娘旁,有人擺著一大桶葡萄酒論斤販售。直至太陽下山以前,這裡本該一直喧囂個不停。但是,這些光景都已成了過去式。
自從數天前一位叫萊斯特的男子,率領一千名士兵越過城門進來後,一切都變了。
「我是追隨著艾略特王子的萊斯特。王子雖然在吉斯塔特被抓到了,但我堅信著他必定會回來的。因此我要在這座城鎮等待王子的歸來。」
萊斯特以這段說詞來請求多尼斯的鎮長放自己一行人進入城鎮。耳聞過萊斯特眾多殘虐無道行徑的多尼斯的鎮長,內心雖是拒絕的,但由於他也處於支持艾略特的立場,所以無法拒絕他的請求。但從現在看來,自己不管編造出甚麼理由,都該將他拒之門外的才是。
萊斯特不胖也不瘦,顏值也有達到平均標準,但卻是個兩眼閃爍著狂氣光芒的男子。雖然乍看之下約三十五歲左右,但沒有人知道他的實際年齡。唯一確定的,只有他從十年以前就作為一名士兵參軍這件事。
據說是在七年前,他那殘暴的本性才開始逐漸顯現出來。萊斯特被命令率領一百名士兵去討伐在亞斯瓦爾島北部到處肆虐的盜賊。
萊斯特立刻前往北部,將盜賊之流給討伐殆盡。但是,問題出在那之後。
萊斯特以盜賊的殘黨有可能潛伏起來為理由,依次襲擊了北部的好幾個村莊。他把反抗的人視作盜賊,將他們用繩子吊在樹枝上。侵犯女人,奪取糧食跟財寶,斬殺老人跟小孩,放火燒房子。某位士兵曾報告道「他簡直是把人當作蟲子般來輾殺」。反對此般暴行的士兵們,也被視作為倒戈至山賊那邊,被串刺起來曬在沿途的街道上。
等到萊斯特歸來時,他率領的士兵已經連六十人都不到了。儘管他與盜賊戰鬥的時候只出現五名的死者。
撒迦利亞王雖然打算追究他的罪責,但在聽取幾位重臣的建議以後,決定將他派往國境附近。打算利用其殘酷暴虐的本性來震懾布琉努跟薩克斯坦這些敵人。國王經常為亞斯瓦爾島出身的臣子與大陸出身的臣子之間的對立感到苦惱,這個處置也是妥協下的結果。
在那之後的數年間,萊斯特沒有做出太過引人注目的舉動。他聚集那些跟隨自己的人,以戰爭為藉口襲擊村莊,但由於他也有立下戰功的緣故,就這麼放過了他。甚至還有人傳出有位嚴厲地訓斥了他的部隊長,在隔天早上以頭部被打個稀巴爛的狀態被別人發現的傳聞。
不管怎麼說,鎮長還是做出笑容來迎接進入港口都市多尼斯的雷斯特。
萊斯特雖然桀敖不馴地瞪著鎮長,但卻冷不防地伸出自己的手來。不過他並不是想要握手。他將手放到鎮長的頭上,毫不費勁地就將鎮長的頭給輾爆。非比尋常的握力,再加上超乎常理的暴行,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甚至有人因此發出了悲鳴。保持著冷靜的只有萊斯特一人。
他就這樣將整座城鎮納入麾下,然後開始大肆破壞。
首先,他派遣手下的士兵鎮壓港口跟城牆。然後,將反抗自己的人逮捕起來,一個個給斬首。他將頭顱並排展示於城牆上,將無頭的屍體拋進海中。
「這麼一來,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就能捕捉到大量的大魚了吧。」
萊斯特還更進一步地襲擊了被殺害的人們的親屬。奪去他們全部的財寶,殺光男人跟老人,侵犯女子。其中他特別喜歡侵犯低齡的女孩子。
向萊斯特掀起反旗的人們,全部都被他擊敗了。主謀者被打碎全身上下的骨頭後,便被丟進了飢餓的豬群裡。至於其他的人,他則是準備了一條鋪滿刀刃的荊棘之道,讓他們在扛著同伴的情況下走在上頭。若是想要保護同伴的話,自己就會仰倒在地而死,若是腳步沒踩穩俯身倒地的話,同伴就會死。
也有人在看守的眼皮底下搭船逃走。不過在他們準備出港時,船隻被突然出現的海龍所襲擊,最終沈船了。儘管多尼斯的居民有很多人早以知習海龍是真實存在的生物,但情況真可說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更過分的是,那頭海龍還不會襲擊決定跟隨萊斯特的海賊們。
萊斯特的殘忍暴虐並沒有因此停止。等到在城鎮中的掠奪以及肆虐告一段落後,他便開始襲擊周邊的村莊跟小鎮。放任慾望盡情肆虐,彷彿就像一隻貪得無厭地啃食眼前獵物的一頭猛獸。


人在多尼斯的時候,萊斯特大部分的時間都會待在大燈塔的最上層。
那裡被稱作燈光室,是一個環繞著八根柱子的空間。屋簷下跟柱子上設置著鏡面,中央有一座生火用的巨大爐台。太陽西沉後,燈塔守會使用特別的火種來生火,並利用鏡面來反射出紅光。
爐台已經被撤走了,現在放置在那裡的,是只能用巨大粉色肉塊來形容的東西。肉塊散發出令人感到不祥的紅光,其表面上毫不停歇地鼓動著。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團令人心生嘔吐感的醜陋肉塊。
萊斯特背對著那團肉塊,抱著女人。脫掉鎧甲,將作為武器來使用的纏繞著鎖鏈的棍棒也放到一旁。儘管女子早已失去意識,萊斯特還是忘我地搖擺著腰。他一邊擺動著腰,一邊滿足地眺望著由此處望去的空景跟海景。太陽即將西下,大概在不到半刻鐘的時間裡,天空就會被染成朱紅色,大海也會被染成金黃色吧。
忽然間,萊斯特停止了動作。因為他感受到身後有人的氣息。自從他成為這座城鎮的支配者以來,除了自己以及他帶來的女人外,他禁止任何人進入這個最上層。
朝著氣息來的方向,萊斯特粗魯地大喊道。
「沒想到你也會偷窺啊,一會兒沒見連興趣都變了嗎?」
就像是對他的聲音起反應般,一道黑色的人影出現在肉塊旁。他不是從樓下爬樓梯上來的,而是以從暗影中直接冒出來般的方式現身的。
她是一名以黑色假面覆蓋住整張臉的女性。黑髮長及腰部,身穿著能凸顯出身材曲線的黑衣,上面還披著一件外套。假面只有雙目跟嘴巴的地方有空隙,左半邊刻著一條龍的圖案。
「找到王者之劍了嗎?」
連招呼都不打,假面的女性以無機質的嗓音詢問萊斯特。
「還沒。」
女性先是瞥了眼自己身旁的肉塊,接著便將視線轉向萊斯特的棍棒。
「我可不是免費借給你的。」
「這我當然明白,絲梅。」,萊斯特不耐煩地回應道。
「畢竟妳給了我這麼一個有趣的東西啊。我會把分內之事做完的。但是,能想到的地方我都找過了。要從這裡擴展搜索範圍的話,得花上一點時間。而且也有可能已經被別人給撿走了。」
似乎是對他的回答感到很不滿意,女性──絲梅挖苦道。
「就是因為你老做這種多餘的事情,才會花上這麼多時間吧。」
「這麼愉悅的事情。怎麼能說是多餘呢。」
萊斯特立刻反駁她。以一副這比什麼都還要重要的語氣說道。
「而且啊,王者之劍不是失敗作嗎?為什麼事到如今還要找出來啊?」
對於不滿地發出提問的萊斯特,絲梅只是以平靜的聲音回答他。
「應該說,它曾是失敗作才對。雖然不知道是哪個時代的人類做的,但王者之劍進行了許多的改良。現在的它已經完全不劣於不敗之劍(杜蘭達爾)了。」
杜蘭達爾是布琉努王國的寶劍。現在在羅蘭的手上。
「嗬」,萊斯特的雙眼帶著紅色光輝,愉悅的聲音不由得脫口而出。
「這種事就早點說嘛,真是的。我一定會找出來的。你就當是搭上了一艘大船,安心吧。」
看著他露出與剛剛截然不同的愉快模樣,絲梅輕輕地嘆了口氣。就是因為會變成這樣她才不想說的。
「絲梅啊,你也來學學如何變得愉悅吧。從妳那艱苦的生活方式中──」
雷斯特說到這裡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因為絲梅的氣息已經消失了。被稱作魔物的絲梅,能夠不受空間的限制,自由自在地移動。
「真是的。我真的跟她處不來啊……」
嘆了口氣後,萊斯特看了一眼自己抱著的女子。緊接著感到肚子餓了。
就在這時,女子睜開了眼睛。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能將自己完全吞下的巨大嘴巴以及嘴巴中滿排的獠牙。


正如艾略特所言,歐凡斯卡特雖然只是座小鎮,但確實設有挺寬闊的港口。吉斯塔特軍抵達這座城鎮的時候,已經是自拉艾德出發以後的隔天早晨了。他們沒有遭遇濃霧,在天公作美的情況下,平安地抵達了。
雖然是理所當然的反應,但駐守在歐凡斯卡特的士兵們明顯地警戒著突然出現的吉斯塔特軍。由於實在沒有辦法,堤格爾等人決定使用艾略特這張手牌。
挑選一艘船後,堤格爾等人跟艾略特便搭船駛向港口。這艘船上高舉著黑龍旗,以及象徵亞斯瓦爾軍的紅龍旗。
「嗬。黑與紅兩頭龍並列的景象還真是壯觀啊。」
站在船頭艾略特抬頭仰望兩國軍旗,滿足地笑了笑。
船朝著歐凡斯卡特的港口行駛而去,艾略特在確認聲音能傳達到站在港口的人們時,放聲大喊道。
「我的名字是艾略特! 父親的名字是撒迦利亞! 想必只要是亞斯瓦爾的子民,都能從這兩點猜出我是誰吧。立刻給我把鎮長鄧斯坦給叫來!」
騷動變得越來越大。根本不可能會有人不知道本國國王跟王子的名字。警備著港口的好幾名士兵跑了出去。
堤格爾一行人在碼頭下船後過了約四半刻鐘左右的時間,帶著兩名從者的鎮長現身了。他是一位有著壯實體格的中年男子。想必他就是鄧斯坦了吧。他一看到艾略特的臉,便當場屈膝跪地。
「殿下……! 我雖早已聽聞您前去吉斯塔特的消息,但沒想到您真的平安歸來了啊。」
他那飽含著安心的深深嘆息,似乎是發自內心的。堤格爾、米拉跟蘇菲面面相覷。沒想到就連艾略特這樣的男人,也有為其獻上忠誠,擔心他的人在。
「這不是當然的嘛,鄧斯坦。吉斯塔特還沒傻到會怠慢亞斯瓦爾的王族呢。」
艾略特桀敖不馴地回答道。雖然他可能是想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一番,不過看到他這種態度的米拉都不禁想要上前去嘲諷他兩句了。
緊接著,艾略特開始向鄧斯坦介紹米拉跟蘇菲。
「你雖然知道我為了建立武勳前去吉斯塔特的消息,但這之後的事情應該還沒傳來這吧? 我跟吉斯塔特聯手了。這兩位都是吉斯塔特的戰姬。吉斯塔特也認為大義在我們這邊。」
握緊拳頭,艾略特自心滿滿地宣言道。
「這是何等幸運之事啊。只要有吉斯塔特的協力,傑梅因也會開始考慮乞求殿下的原諒吧。在下也會為了殿下盡我的一份棉薄之力的。」
堤格爾臉上一副傻眼到無法置信的表情,直勾勾地盯著艾略特的背影。侵略萊德梅里茲的你,還真有臉皮說出這種話來啊。雖然他是這麼想的,但在心中不斷勸誡自己只是一介客將,拼命地抑制住了那份衝動。米拉輕輕地拍了拍,糾結不已的思慕之人的背。
「現在就隨他說吧。直到我們這邊做好準備為止。」
補充糧食跟水,還有蒐集情報。可以的話還需要找幾座除歐凡斯卡特外能當作據點來使用的城鎮。並且把他們拉攏至自己這邊。現在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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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共鬪


等到注意到的時候,亞斯瓦爾的第二王子艾略特已經走到了一座小小的中庭。
旁邊的花壇開著鈴蘭、名為白詰草的白花,以及迷迭香和勿忘草這類青花。由於這些都是春天才開的花朵,艾略特立刻就明白了這是一場夢。
「艾略特殿下,您來了啊。」
像是對這道聲音起反應般,他回頭望去。一名少年朝這邊跑了過來。
他的年齡目測約十四、十五歲左右。身材纖細,有著一張中性的臉蛋,有著一頭長及背部的黑髮。由於他那纖細的身材,不認識他的人就算將其誤認為一名少女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一股沉悶的憤怒從胸口一擁而上的同時,艾略特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
「我來找你玩囉,希斯。」
做著夢的艾略特朝少年笑了笑。這位被稱作希斯的少年,臉上浮現出爽朗的笑容低下頭來。
這裡是貝克法多子爵家在亞斯瓦爾島上的一座宅邸。子爵從小時就繼承了領地。城鎮歐凡斯卡特也在他的領地內。
艾略特初次拜訪這座宅邸是在他十二歲的時候,自此以後他便開始頻繁地出入這裡。為了能與希斯見上一面。
作為子爵家的次男出生的這名少年,一言以蔽之十分的貧困。
在亞斯瓦爾這邊,有兩種孕育子嗣的方法。其中一種是將資源全部分給長男。另一種則是先將財產全部分給長男,如果次男跟三男出生的話,再將分給長男的資源一點點地分配給他們。
根據傾向而言,前者大多是大陸出身的人,後者則大多是亞斯瓦爾島出身的人。儘管尊重長男的風氣是從被霸王瑟菲莉亞摧毀的加帝斯王國那傳來的,但就算是在亡國了以後這個深根蒂固的觀念依舊沒得到改善。除此之外,亞斯瓦爾島還有全民都得工作的這種自覺。
撒迦利亞王雖然廣納眾臣的意見決定儘量地保持公平,但在養育子嗣方面依舊是採用近似前者的方案。艾略特雖然衣食無缺,但他還是自兒時起就感受到了兄長傑梅因被特別對待的事實。
現在,以天真無邪的笑容站在艾略特面前的希斯也是如此。
貝克法多子爵家雖然在亞斯瓦爾島上擁有一塊領地,但卻太過偏袒長男了。希斯就連零花錢都沒有,只能靠著在中庭的一隅種植花草,委託從者跟侍女販賣種出來的花草來賺取一些小錢。
在知道這件事後,艾略特變得經常往返這座宅邸。應該他知道如果希斯受王子中意的話,貝克法多子爵也會開始多少照顧次男。就算對方只是第二王子也一樣。
他當然也知道這樣並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他的這種行為就像在餵流浪貓飼料一樣。但儘管如此艾略特依舊得到了滿足,並沒有打算改變自己的做法。
「殿下。這個給你──」
在艾略特面前也有些扭扭捏捏的希斯,似乎打算給艾略特一個驚喜伸出了雙手。在他那小小的手上,有著一條由果實串連而成的首飾。儘管做得相當不錯,艾略特的內心也沒有絲毫的波動。艾略特一臉愕然地問他。
「你是想讓我戴上這個嗎?」
「是的……這是我一心一意為你而做的。」
似乎是對艾略特的回應感到有些害羞,希斯臉頰泛紅低下了頭。
在過去數到五左右的時間後,艾略特就像是從西斯手上奪走般,抓住了首飾。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似乎是經過了仔細的清理,上面沒有任何泥土的味道。
「希斯啊」,艾略特彎下腰來,威嚇他道。
「我想要的是由黃金或白銀製成的首飾。不管得花上多長的時間,我都會等你的。在那之前我就戴著這條首飾將就將就了。」
希斯一下子變得精神煥發。這次則是因為太過高興而滿臉通紅了起來,他反覆地對艾略特低頭致謝,嘴巴裡不斷說著「謝謝您」。艾略特對此感到十分的滿足。
但是自那之後,艾略特就沒有再從希斯那收到過新的首飾了。
因為希斯他,被傑梅因給殺害了。
貝克法多子爵沒有向撒迦利亞王繳納應繳的稅金,貪贓枉法了。雖然被發現了,但撒迦利亞王只是訓斥了他一番,並讓他繳納少量的罰金就這樣饒過了他。
在那之後又過了兩年,貝克法多子爵又一次貪汙了稅金。然後,又被發現了。
傑梅因趕往子爵的宅邸把子爵給綑綁起來,然後將他的家人一個一個給處決了。希斯也在其中。
傑梅因的行動十分的迅速,等到艾略特知曉此事之時一切已經結束了。
在那之後,某樣事實浮出了水面。貝克法多子爵的逃稅也牽扯到了子爵的長男。沒有得到父親重視的希斯,跟此事毫無關聯。
在此事爆發前,艾略特已經十分地討厭傑梅因這個人了。不過,他心中也清楚明白這是沒辦法的。王座由繼承王室血脈的長男來繼承,不管是在亞斯瓦爾還是在鄰近諸國都是十分常見的事情。梅傑因就是因此才受到重視的,他努力地這樣說服自己。
但是,由於這次的事件,艾略特對梅傑因的感情演變成了憎恨。自己的哥哥實際演示了一次,讓他對這種長男至上的風氣感到更加的憤怒。為甚麼,跟此事沒有任何關聯的希斯非死不可呢? 真該去死的,是子爵,還有那個平凡到他連臉都沒記住的長男才是。
若是把傑梅因跟子爵的兒子以島之民的方法來養育的話,會不會能改變些什麼呢? 這一點他並不清楚,但他就是對兄長以及大陸那邊的作法感到十分的不滿。
聽到希斯對自己說「謝謝你」的同時,艾略特從夢中醒來了。
從窗戶灑下的陽光,宣示著早晨的到來。這裡是歐凡斯卡特,鄧斯坦宅邸中的一間房間。昨天他與吉斯塔特軍一同來到了這裡。
艾略特爬起身子,用指尖摸了摸戴在脖子上的果實首飾。


吃完早飯的艾略特,披上外套戴上兜帽後,便獨自一人前往鎮外的公共墓地。鄧斯坦雖然勸他帶個從者再去,但他以立刻就會回來為由拒絕了。儘管知道接下來會變得十分忙碌,但是去掃掃墓的餘裕他還是有的。
街道上喧囂不斷。儘管不去側耳傾聽,也能明白他們正在討論艾略特的話題。畢竟他昨天才那麼浩浩蕩蕩地回來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進入公共墓地後,他走向其中的一個角落。在那裡有著希斯的墳墓。在聽聞希斯被傑梅因斬殺後,感到十分悲傷的鄧斯坦,偷偷地將他的遺體運送至這座城鎮,好好地埋葬了他。久違兩年的墓地,看起來有被好好地清理一番。由於知道這座墳墓存在的只有艾略特跟鄧斯坦二人,所以應該是他進行清理的吧。
站在墓地前,艾略特抬頭挺胸,以桀敖不馴的態度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一定會,確實地殺死傑梅因的。」
這並不是為了希斯,而是為了他自己。但是,他還是想把這件事說給他聽。艾略特如此想道。
「成功了以後──」,他在稍微思考後繼續說道。
「作為勝利的慶祝,我會做一條首飾。一條用滿黃金跟白銀製成的首飾哦。」
抓著果實製成的首飾,輕輕地嘆了口氣後,艾略特便離開了。
離開墓地後,艾略特由於感受到了視線而皺起眉頭。放眼望去,一名男子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年齡目測約四十歲前後。他對這張臉有印象。
──我記得。他是吉斯塔特軍的看守吧。
自己從吉斯塔特軍那逃脫失敗後,再次被監禁之時,是由這名男子擔當自己的看守人。為了防範自己逃跑,他會定期的從門縫窺探房內的情況,所以自己才會記得他。

約兩千名的吉斯塔特士兵,趁著昨天已經全員登陸了歐凡斯卡特這座城鎮。鄧斯坦在與米拉、蘇菲跟波尼爾進行商討後,決定將鎮中的旅館及空的倉庫借給他們,作為吉斯塔特兵的宿舍。就算吉斯塔特兵出現在這裡,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他應該是接到了繼續看守我的命令吧。還真是麻煩啊。
儘管感到憤怒,但也沒時間去管他。艾略特以一副傲慢自大的姿態走了出去。
自己接下來必須讓吉斯塔特軍為自己工作。可沒有時間去搭理區區一名士兵。不論是米拉還是蘇菲,艾略特都打算徹底地利用一番。


自吉斯塔特軍抵達歐凡斯卡特以來,已經過去了三天的時間。
在這幾天裡,艾略特以讓米拉跟蘇菲都感到驚訝的程度,精神飽滿地做著各種準備。
他招集歐凡斯卡特的當權者來介紹給米拉跟蘇菲,派遣士兵作為使者前往鄰近的小鎮,命令他們提供自己自今,並且還準備了好幾封寫有萊斯特的威脅、傑梅因的毒辣以及撒迦利亞的愚昧等內容的信件寄往生活在亞斯瓦爾島的貴族諸侯身邊。
當然,他也沒有疏忽於情報蒐集工作。萊斯特的戰力、布琉努軍的狀況、傑梅因的情況、王都科爾切斯特的動靜以及自己的擁護者的動向等等,他還有很多必須掌握的情報。
蘇菲也幫了他的忙。她作為外交的使者,來過數次這個國度,有不少熟人。再加上,她作為吉斯塔特戰姬的頭銜也十分值得利用。
米拉也跟著艾略特去見那些當權者,告知他們吉斯塔特準備協助艾略特的緣由。雖然這是她為了不讓蘇菲負擔太多才採取的行動,但兩位戰姬同時是艾略特同伴的效果,十分的顯著。再加上,有高爾英尼隨伺在米拉身旁,不讓可疑的傢伙接近她。
波尼爾跟船員們忙於儲積糧食跟水以及船的整修。
堤格爾除了在船上練習射箭外,也開始與拉夫納格跟數名吉斯塔特的士兵去城鎮巡視。
突然之間,有兩千名異國人進入小鎮,並入住於旅館跟空倉庫。難免會跟當地居民起一點糾紛。儘管身為客將的立場不好去做些什麼,但堤格爾還是在當天訓練完後,帶著好幾個人去歐凡斯卡特四處巡逛,想將士兵跟住民的衝突防患於未然,並訓斥那些四處吵鬧的士兵們。
順帶一提,堤格爾跟米拉是睡在特地為他們準備的旅館的。兩人雖然住在單人房,但除此之外的地方就跟一般的士兵們沒兩樣了。
「不過啊,少主。我們還得在這座小鎮逛幾天啊?」
在第四天的中午過後,拉夫納格一邊走在堤格爾旁邊,一邊如此問道。順帶一提,他正吃著從攤販買來的鰻魚串燒。就像馬鈴薯在吉斯塔特是平民美食那般,鰻魚在亞斯瓦爾也十分的暢銷。除了串燒以外,還有上面塗滿燒製魚醬的鰻魚以及鰻魚凍。
「應該到明天或是後天就會有事找我們了吧。」
堤格爾一邊咬了一口魚醬醃製的鰻魚,一邊回答道。堤格爾手上的食物,是作為調解糾紛的謝禮送給他的。他認為鰻魚肉本身清淡的味道跟魚醬的搭配十分出色。
「拖得越久,桂妮薇亞公主跟萊斯特的事情都會變得更難處理。一邊立足根基,一邊勉而行之。這就是我們現在面臨的狀況。」
關於目前獲得的情報,他已經請教過米拉跟蘇菲了。
根據情報指出,布琉努軍的兵力大約四千上下。是這邊的兩倍。他們目前還在拉艾德按兵不動。「他們應該也在為蒐集情報跟招募同伴四處奔走吧」,米拉是這麼說的。
萊斯特軍的兵力大約兩千上下。據說他們的兵力最初只有一千,在強迫多尼斯的守備兵力加入他們,以及邀請海賊跟盜賊入夥後,才達到了這個數量。如果光看這一點的話吉斯塔特確實是有一戰之力,但多尼斯的港口還潛伏著海龍。「現在還不能輕舉妄動」,這是蘇菲說的。
說到底,他們這邊也不只有吉斯塔特軍。還有回應艾略特的號召的,亞斯瓦爾的諸侯正率領私兵趕來這邊。等到他們到齊了以後,應該就會開始行動了吧。
「還要坐船啊」,拉夫納格皺起眉頭。
「抵達這座城鎮後,我還想著總算能站在結實的地面上,睡在不會搖晃的床上了,結果由於身體已經習慣晃動了總是冷靜不下來,我還為此煩惱不已呢。等到晃動的感覺總算消失了又要……」
「放棄吧。我也是那樣的。」
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說給自己聽的,堤格爾拍了拍年長親信的肩膀。
堤格爾、米拉跟蘇菲三人被叫去艾略特的住宅,已經是隔天早上的事了。


艾略特在辦公室迎接堤格爾三人。他在白色絲綢衣搭配了一件海色的外套,額頭上戴著黃金製的王冠,雙手的手指上也戴著好幾枚黃金製成的戒指。
在艾略特與堤格爾三人之間的辦公桌上,攤開著一張描繪著亞斯瓦爾島的地圖,地圖旁邊則是堆滿著文書。
「今天是有事想拜託你們,才叫你們來的。」
聽到他以一副不符合他行事作風的鄭重口吻如此拜託道,堤格爾三人提高了警惕。米拉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艾略特將視線落在了地圖上。
「這座城鎮歐凡斯卡特東西受敵。東海上有海賊,西邊則有巴哈姆要塞。海賊們號稱自己是萊斯特的部下,四處騷擾沿岸地區。歐凡斯卡特,在我們到來之前似乎也遭遇過了幾次襲擊。這是一座正如你們所見的小城鎮,儘管只有三、四艘船的海賊,但也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請務必讓我領教一下吉斯塔特軍的力量。」
「你說要我們展示力量,也就是說不必完全掃蕩海賊也沒問題嗎?」
米拉一邊看著地圖上的歐凡斯卡特,一邊詢問道。雖然她對艾略特十分的厭惡,但還是不得不考量一下,站在她身旁的戀人的心情。堤格爾絕對無法容忍繼續放任海賊不管。這也是米拉喜歡他的一點。
而且,藉由討伐海賊一事來宣傳他們也不是件壞事。這麼做能獲得亞斯瓦爾住民的支持。若是有一天自己等人與艾略特對立了起來,趁著這個時候預先找出能夠獲得糧食跟水的渠道也是很重要的。
「沒錯。畢竟也不能花太多時間在這上面。只要暫時擊退他們就行了。」
「我明白了。就讓我們為殿下以及這座小鎮的和平,盡一份棉薄之力吧。」
因為蘇菲也沒有要反對的樣子,所以米拉便笑容滿面地接下了討伐海賊的委託。
「非常感謝,戰姬殿下。下一個是──」
艾略特放在地圖上的手指,移動向歐凡斯卡特的左側。
「巴哈姆要塞,位於歐凡斯卡特向西出發三天路程的地方。守備兵力將近一千。儘管向我宣誓了忠臣,但他們仍稱呼自己是萊斯特的同伴。我希望能由堤格爾維爾穆德卿攻陷這座要塞。」
「……由我?」
驚愕與警惕油然而生,堤格爾皺起了眉頭。這種事情不是該叫米拉或蘇菲去做的嗎,為什麼反而叫自己去呢?她們兩人臉上也擺出一副不滿的表情。
「你知道為什麼嗎?」
艾略特的雙眼中,閃爍著挑釁與嘲弄交雜在一起光芒。儘管感到很火大,堤格爾還是開始埋頭苦思。按照他的這個說法,他應該不是為了故意找自己麻煩的,也就是說,這是為了與傑梅因或桂妮薇亞戰鬥所必要的一步。
堤格爾觀察亞斯瓦爾島的地圖。他到底是為什麼,才派自己攻下這座要塞的呢?
「……協助殿下的人中有布琉努的貴族。你是想要把這件事宣傳開來吧?」
聽到堤格爾這番話後,艾略特揚起嘴角,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容。
「你說的沒錯。真是的,如果桂妮薇亞那傢伙沒要把布琉努軍什麼的給帶來的話,我也不必做這樣的事了啊。」
艾略特火大地破口大罵後,用手指敲了敲地圖上的巴雷姆。
「藉由儘快討伐背叛者,來對其他的不安定份子進行牽制。而且,巴雷姆旁的街道,是聯繫著亞斯瓦島北部、王都科爾切斯特、拉艾德以及多尼斯的交通要衝。可不能放任桂妮薇亞或萊斯特率先攻佔那裡。」
堤格爾總算是明白了。儘管從要塞的規模來看,很難把其當作軍事要衝來使用。但是,這一點對於桂妮薇亞以及萊斯特也是一樣的。正因為如此,才必須在其他人掠奪之前搶先確保住。堤格爾將視線從地圖上移開,抬起頭來。
「你打算借我多少士兵呢?既然你派遣吉斯塔特軍去討伐海賊,那麼你應該為我準備了亞斯瓦爾的士兵吧?」
只能硬著頭皮幹了。堤格爾在心中默念道。
儘管很火大,但艾略特的考量十分合理。雖然對率領布琉努軍的羅蘭感到很抱歉,但既然他已經決定幫助米拉她們,就沒有什麼猶豫的必要了。況且,布琉努軍應該不會立刻就相信吧。居然有擅長使弓的布琉努人存在。
「一千五百。巴哈姆只是座小型要塞。這些應該足夠了吧。」
「希望你能幫我準備武器、糧食以及攻城用的兵器。當然,還有這裡到巴哈姆的地圖。」
堤格爾簡潔地闡述自己的要求。儘管艾略特不太可能在這種事上偷工減料,他還是認為事先確認是有必要的。我會幫你準備那些東西的,亞斯瓦爾的第二王子如此回答道。
「我知道了。我會在日落前啟程的。」
「啊啊。越早出發越好。那就拜託你囉。」
然後三人就離開了辦公室。


看到堤格爾三人從艾略特的住宅出來後,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以一副安心的表情跑到他們的跟前。五人一同步行於街道上,在路旁的攤販買了克瓦斯(果酒的一種),朝人煙稀少的廣場走去。這畢竟不是能在大街上談的事情。
「也就是說,少主接下了這個委託嗎?」
單手拿著裝滿克瓦斯的陶杯,拉夫納格一邊倚靠在身旁的樹木上,一邊蹙起眉頭。堤格爾點了點頭。
「是啊。今天就要從這座小鎮出發囉。」
「這樣啊,如果能夠藉由攻陷要塞來宣揚少主的威名以及實力的話──」
「桂妮薇亞公主就會開始不信任布琉努,你是這麼想的吧? 但她只要詢問布琉努軍,就能明白我只是一位不值一提的邊境小貴族的兒子這件事。就算這樣的人出現在吉斯塔特軍裡,她也沒有理由去懷疑布琉努。我真的搞不清楚,為什麼艾略特沒有想到這麼簡單的道理。」
「畢竟他國之人在那麼近距離的地方看見了你的射箭技術啊。」
米拉露出微笑後,蘇菲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再加上,你身為戰姬的客將還跟戰姬們那麼的親密。就算把你當成重要人物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高爾英尼憋著笑,拉夫納格聳了聳肩。堤格爾咳了咳嗽後,便繼續說道。
「問題在於,如果沒攻打下要塞的話該怎麼辦。艾略特會藉此事貶低我,最後甚至會傷及米拉妳們的名譽。為了能夠取回主導權。」
「以一千五百名士兵攻打有一千名守備兵力的要塞嗎,確實是相當的微妙啊。」
米拉焦躁地脫口而出。
「就算我們或堤格爾成功了,也無法當作是艾略特個人的武勳。不如說,艾略特希望我們犯下無法挽回的失態。他還真是愛打小算盤啊。」
「不過啊,巴哈姆要塞不是一定得打下來的嗎?」
拉夫納格一副無法理解地歪著腦袋。高爾英尼開始進行說明。
「這項工作,不一定非得由堤格爾維爾穆德卿來完成。那位王子心中的理想構圖是,在堤格爾維爾穆德卿苦戰之際,由自己率領第二陣來攻陷要塞吧。」
拉夫納格露出一副氣憤不已的表情。蘇菲看著堤格爾說道。
「在明知如此的情況下接下委託,也就是說你是有勝算吧?」
「這個我還沒想到。」
堤格爾臉上浮現出思考著如何惡作劇般的孩童般的笑容。
「當時的我,只想著要讓那傢伙大吃一驚而已。」
除了米拉的三人一同笑了起來,只有米拉一人以一副擔心的表情盯著堤格爾。率先注意到她這個視線的人,是高爾英尼。
「抱歉。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做,請容我先一步告退。」
由於他這可疑到不行的舉動,蘇菲跟拉夫納格也注意到了這件事。
「啊啦啊啦,人家也想起自己有事忘了做呢。──米拉,回頭見囉。」
蘇菲搖晃著裙襬,小跑步離開現場。拉夫納格背對堤格爾二人後,便一言不發瀟灑地走開。
兩人以一副愕然的面孔,目送高爾英尼三人離去。理解那三人意圖的米拉,嘴巴中不由得吐露出「你們也做得自然一點啊……」這種奢侈的抱怨。
堤格爾迅速地回顧四周,確認過沒有人在看著自己二人後,便跑向米拉身邊。難得他們的一片心意。如果不好好活用的話,之後應該會惹他們生氣的吧。
米拉歪著她的小腦袋盯著堤格爾,然後一邊倚靠到青年的身上一邊閉上眼睛。
堤格爾抱緊著她,兩人的雙唇交疊在了一起。


在米拉接下討伐海賊的委託的隔天早上,吉斯塔特軍就從歐凡斯卡特出發了。他們沒有留下任何一艘船在港口,動員了全部的軍艦。
「海賊們的根據地,據我們於歐凡斯卡特調查的結果,發現有不少的地方。絕不能讓他們逃走了,就由我們吉斯塔特軍來將他們全數殲滅。」
在即將啟航的船頭上,琉德米拉·露利葉面朝聚集於港口的住民們大聲呼喊道。由於吉斯塔特軍的到來,住民們總算是能安心地來到港口附近。她的這場演講起到了相當不錯的效果。
然後在太陽還沒完全升起之前,吉斯塔特軍便朝大海進發,消失於地平線之上。
四艘海賊船在隔天出現於歐凡斯卡特的海域上。他們朝停靠於港口的船隻射放火矢造成混亂,奪取值錢的物品,抓取俘虜後迅速地撤離就是海賊的行事作風。
會成為海賊們的俘虜對象的人,大致上分為兩類。要馬就是做為奴隸來販售,不然就是作為槳帆船的划船手來被任意驅使。若對象是年輕姑娘,還會在販售之前遭受他們的凌辱。
海賊們展露出他們那赤裸裸的獸慾注視著街道。在吉斯塔特軍已經遠去的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們了。
然而,他們在進入港口時便遭受了出其不意的奇襲。從港口的某艘小船上出現了大量的士兵,他們一同朝海賊船放箭。好幾十支箭矢遮蔽了天空,如同箭雨般朝海賊們射去。這使得海賊們產生了混亂及動搖。士兵們蹲坐在小船下,舉起貼滿被水浸濕的厚重皮革盾牌,從火矢中保護他們自己。
但是,僅靠箭雨依舊沒能阻止他們前進的步伐。四艘海賊船距離港口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似乎是撞到了什麼,海賊船的前進停止了。朝海面一看,有好幾十艘以凍結的狀態連接在一起的小船漂浮在水面上。就是它們擋住了海賊船的去路。
「怎麼了? 不更靠過來一點的話,可是掠奪不了任何東西的哦。」
從停靠在港口中的一艘商船上,出現了手持拉斐亞斯的米拉的身影。
海賊們明白自己上當了。正當他們準備落荒而逃時,其他的商船陸續動了起來,湧向海賊船。其中一艘船的船頭上,有著蘇菲的身影。
「雖然是很簡單的手法,但卻十分的有效呢。」
昨天,啟程離開歐凡斯卡特的十艘軍艦,沒有任何的士兵乘坐上去。船上只有便裝成士兵的船員跟划船手而已。米拉也在出海之後搭上小船,迂迴一大圈後回來小鎮。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海賊們誤以為吉斯塔特軍已經走了。
每一艘海賊船都裝設有衝角。若是讓他們動起來的話,應該會朝這邊猛衝亂撞吧。但是,被連結的小船阻擋去路的海賊們無法做到這一點。
海賊們不得已只好調頭就走,轉身逃離。但是,已經太遲了。在他們東跑西竄的期間,已經跳到連結的小船上的米拉,滑行於小船上來接近他們。
「──將天空刺穿凍裂!」
必殺的龍技,將其中一艘海賊船給凍結吹飛。
在這段期間裡,蘇菲所乘坐的商船巧妙地與其他吉斯塔特士兵們所乘坐的船隻進行連繫行動,從正面將海賊們給團團包圍住。其中一名士兵準備了帶鉤的梯子,並掛到了海賊船的船緣上。
「米拉妳先休息吧。這裡就交給我了。」
蘇菲手持黃金錫杖,落落大方地渡過梯子走向海賊船。海賊們看見蘇菲的打扮,放聲嘲笑。她身上穿著的服裝完全不像是一名戰士。揮砍錫杖那種東西到底能做到什麼,他們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不過,他們馬上就知曉了蘇菲的強大之處。蘇菲一揮舞錫杖,海賊們就被接連放倒。渡過梯子的吉斯塔特兵們,也將海賊們一一斬殺。雖然也有人瞄準蘇菲丟出斧頭跟射出弓箭,但在她打倒海賊們的同時,那些瞄準自己而來的飛行道具也一個個被彈開,然後掉落下去。
之後就只是單純的掃蕩戰。沒有任何的海賊能夠阻擋手持薩德向前邁進的蘇菲。吉斯塔特兵們也跟隨蘇菲自豪地揮砍著劍跟槍,勇猛果敢地與海賊戰鬥。另外兩艘海賊船也沒過多久便落入了同樣的下場。
戰鬥在中午前就結束了。
投降、活下來的海賊人數連一百五十人都不到,其中大多還受著傷。蘇菲她們用繩子及鎖鏈將他們給捆起來後,便引渡給了鄧斯坦,由他來進行裁決。他們最後的下場恐怕就是被處以極刑,或是做為奴隸被賣給墨吉涅商人吧。
但是,在這之前蘇菲有事得先訊問他們,並且根據詢問的結果得知了兩件事。
其中一件事是,他們並不是打著萊斯特的名義來進行海賊活動的,而是真的跟隨了他。另外一件事是,還有一團同樣跟隨了萊斯特的海賊,現正前往港口都市拉艾德。
「這或許是個與布琉努軍交涉的好機會呢。」
訊問完後,蘇菲一邊看著漂浮在港灣的船隻殘骸,一邊獨自嘟嚷道。萊斯特正以驚人的速度擴張自己的勢力。就連有著距多尼斯兩天船程的歐凡斯卡特,也在他的射程範圍內。
如果不趕緊將戰力整合在一起就這樣坐以待斃的話,或許一切就都太遲了。


巴哈姆是座建在山上的要塞。
城牆再加上南北的兩座哨塔,給人一種小而堅實的印象。附近只有兩條街道,沒有城鎮或是村落。
堤格爾作為總指揮官率領一千五百名亞斯瓦爾軍的將士,如預期般於歐凡斯卡特出發的三天後抵達這裡。看到他們高舉的布琉努跟亞斯瓦爾的軍旗後,守城的士兵們發出刺耳的辱罵聲。
「敵人的士氣十分高昂啊。」
騎著馬在堤格爾身旁如此說道的人,是統帥著亞斯瓦爾兵,一位名為漢米許的男子。他有著一副健壯的肉體,不過最引人注目之處還是屬他那比左手臂還要粗上一倍的右手臂。背上背著的長弓便是他的武器。
長弓比起堤格爾視為傳家寶的黑弓還要大。必須有著驚人的臂力才能拉開弓弦,據說其箭矢甚至能射到四百阿爾昔遠的地方。經常使用長弓的人,右手臂的肌肉自然比較的發達,所以才會有這麼一副從旁人來看如此不自然的身材。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打算如何來攻陷這座要塞呢?」
漢米許的態度十分的客氣,不只是對堤格爾就連對拉夫納格也十分的彬彬有禮。據說艾略特所言他是自己的兒時玩伴,但堤格爾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
「今天先看看情況吧。」
聽到堤格爾的回答,漢米許嚴肅地皺起眉頭。
「你是有何打算嗎? 我想艾略特殿下應該也對你說過,不能在這件事上花上太多時間吧。」
「這我知道。我並沒有故意拖延的打算。總之今天現在這裡安營紮寨,讓士兵們好好的休息吧。當然也要小心對面發起奇襲。」
將安營紮寨的事拜託給漢米許後,堤格爾跟拉夫納格慢悠悠地騎著馬靠近要塞。不過,他們也不會接近到目測有五阿爾錫以內的範圍。在來到這裡之前,他們已經親眼見識過長弓的厲害,那還真是令人咋舌的飛行距離啊。
若是敵軍中也有使用長弓的好手,那麼靠近到四百阿爾昔以內的距離就意味著死亡。由於自己也很擅長使弓的緣故,堤格爾特別地慎重。
「我記得奧爾米茲的戰姬特別善於守城啊。」
堤格爾一邊凝望著遠處的要塞,一邊以一副坦然自若的口吻繼續說道。
「米拉跟蘇菲教會了我很多。據說攻城可是心理戰哦。」
「什麼意思啊,這是?」
「就是攻擊方該如何來挫折防守方的銳氣。不論是籌備大軍、展開不給敵人任何喘息時間的強攻,還是收買啦……。有很多的手段。」
堤格爾抬頭仰望天空。看著稀稀落落的團團白雲,皺起眉頭。
「可是啊,少主」,拉夫納格一臉困惑地說道。
「從這麼遠的地方觀察敵軍,不是獲得不了任何情報嗎……。不對,若是少主的話確實是可能從這麼遠的地方觀察要塞的情況。」
「你這也太高看我了吧」,提格爾聳了聳肩。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從這裡看出些什麼的。頂多只能知道有多少士兵站在城牆上。但是,敵人也跟我們一樣。我認為他們甚至看不出我們長怎麼樣呢。」
騎馬前進的堤格爾,一邊觀察四周的地形,一邊不急不徐地沉著思考。
就在剛過中午的時候,堤格爾跟拉夫納格回到了營地。漢米許出來迎接二人。漢米許一邊帶領他們前往總指揮官專用的帳篷,一邊詢問道。
「觀察的怎麼樣呢,要塞的情況。」
「或許是知道我們來了吧。士氣十分高昂。」
然後在進入帳篷後,堤格爾以一副滿是緊張及苦惱的表情如此說道。
「我想要在明天早上發起進攻。」
在過去數到二的時間後,堤格爾補充說明道。
「編制三支五百人組成的部隊,竭盡全力……不管會造成多少傷亡,跟他們硬碰硬。」
堤格爾的嗓音中混雜著些許無奈。若自己率領的不是亞斯瓦爾兵,而是身為同鄉的阿爾薩斯的士兵們的話,自己能不能想到去用這個方法呢?
但是,既然已經說出了口,就不能再把話給收回來了。果然啊,聽到堤格爾提出的策略,漢米許感嘆地嘆了口氣。
「確實,我也認為這是最好的方法。就這麼辦吧。」
「非常感謝。由我來率領第一陣,然後我希望能由漢米許卿你來第二陣跟第三陣。」
對於亞斯瓦爾兵而言,雖說是艾略特的命令,但要讓一位他們一無所知的布琉努人來指揮他們,還是多少會讓他們感到抗拒以及不安的吧。但是,若由漢米許來指揮的話他們應該能安心才是。而且堤格爾也必須給漢米許一個面子。至於第一陣的士兵則交由堤格爾自己打頭陣,藉此來維持他們的鬥志。


天亮後,堤格爾一行人的巴哈姆攻略戰便開始了。
「上啊!」
堤格爾一邊舉起黑弓搭上箭矢,一邊騎著馬奔馳在最前線。拚盡全力跟著他的拉夫納格,用兩手拿著一面大大的盾牌。這面盾牌是用來保護他自己跟堤格爾的。
既然指揮官都親自打頭陣了,自己就沒有理由不服從他的命令。亞斯瓦爾兵一同發出吶喊聲朝要塞突擊。緊接著搭上了雲梯。
巴哈姆要塞的城主名叫肯尼斯。今年三十三歲。是位不論好壞都單純明瞭的男人。他之所以成為了艾略特的同伴,是因為自己出身於亞斯瓦爾島,他之所以背叛的理由,是因為他聽說艾略特戰敗給了吉斯塔特軍。
「真沒想到他是個那麼靠不住的傢伙。趁現在趕快跟他斷絕往來吧。」
於是乎,當他得知亞斯瓦爾軍從歐凡斯卡特出發朝這邊進軍時,便立刻封鎖城門。他一邊說著因為艾略特很弱所以他的手下一定也很弱,一邊鼓舞守城的士兵們。
巴哈姆的士兵們從城牆上朝突擊而來的亞斯瓦爾兵射箭,澆下燒滾的熱水以及熱油。將攀爬上來的士兵們給打落,揮砍著兵器來破壞雲梯。
堤格爾在拉夫納格的保護下,朝城牆上射箭。將巴哈姆兵給一一射倒。吶喊聲四處響起,巴哈姆兵們的動作遲緩了下來。不過他們依舊拼命地奮戰著,絕不讓亞斯瓦爾兵越雷池一步。不久後,堤格爾下達了撤退的指令。將手邊殘留著箭矢一一射出,來掩護士兵們撤退。
緊接著,作為替換的第二陣一擁而上。不過,巴哈姆兵們也立刻進行了替換,留下還有力氣的人站在城牆上。城牆四周再次展開了攻防戰。
就在這時,堤格爾親眼目睹了自遠方射來的漢米許的長弓威力,並因此感到驚訝不已。他用他那健壯的手腕拉緊弓弦射出的箭矢,直接貫穿了亞斯瓦爾兵的臉,箭頭甚至從頭後方跑了出來。這股力量絕不普通。
──這個國家裡都是一些厲害的弓箭手啊。
漢米許一邊指揮著士兵們,一邊用長弓射倒了十人以上的巴哈姆兵。但是,巴哈姆兵還是承受住了這波猛攻,還將緊接而來的第三陣的攻擊也給擊退了。
在快要到中午的時候,亞斯瓦爾軍已經筋疲力竭,離開了要塞。巴哈姆兵們以滿是汗水跟血漬的臉,高聲喝采。
「再繼續攻打過來啊! 作為交換我會讓你們這些傢伙的屍體越疊越高的!」
亞斯瓦爾軍一邊忍受著他們的嘲笑,一邊將同伴的屍體拖回營地。
當天夜晚,肯尼斯悄悄地派出士兵出去偵查。為了確認敵人的傷亡情況以及士氣。
「火把跟帳篷的數量都沒有很多。我推斷敵人受到了相當沉重的打擊。」
肯尼斯滿足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在敵軍補充士兵之前,都不能再發起像今天這樣的強攻了吧。而且主動權也來到了他們這邊。
「就讓我來教教你們,輕率的行動會招致什麼後果吧。」
此時的肯尼斯還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地踏進了敵人的陷阱裡這件事。


隔天清晨,霧氣瀰漫。
巴哈姆要塞被濃霧壟罩,不過守城的士兵們早已對此習以為常。他們甚至還在想著,能不能利用這片霧氣來攻打敵人。他們準備了比晚間還多的松明,慌忙地在城牆上巡視四周。
就在這十,一支箭矢射到了城牆上。箭上繫著一小張羊皮紙。這支箭矢,馬上就被送到了身為要塞指揮官的肯尼斯身邊。
肯尼斯打開來看後,發現這是佔領了多尼斯的萊斯特所寫的書信。
自己一行人馬上就會趕到附近。艾略特的士兵似乎打算於今晚撤退。希望你能趁著夜色協助我討伐敵軍……。書信上寫著類似於此的內容。
肯尼斯派遣偵察隊,刺探亞斯瓦爾軍的動向。據報告來看,亞斯瓦爾兵似乎確實在為撤退做準備。
肯尼斯聚集隊長級別的人物,讓他們一起看這封信。
「多尼斯兵真的在附近嗎? 這封信會不會是敵人的計謀呢?」
「但是,艾略特的軍隊確實在為撤退做準備。這不是很奇怪嗎? 昨天明明還那麼積極地發起攻擊,現在就撤退。該不會他們已經知道多尼斯的軍隊正朝這邊趕來了吧?」
「若是多尼斯兵真的來了,而我們沒有出手協助他們的話,真不知道他們會怎麼處置我們。」
其中一名騎士的這番發言,讓在場的好幾人變得臉色鐵青。他們當然也很清楚,萊斯特這怪物有多麼的瘋狂。若是他們在這時緊閉城門沒有行動的話,應該會被他視作為敵人吧。
「就算不與多尼斯兵會合,僅憑我們應該也能夠從落荒而逃的艾略特的軍隊背後捅他們一刀不是嗎?」
就在這時,肯尼斯說出自己的看法。
「各位,你們回想一下敵人昨天的行動。為什麼,他們敢那麼果斷地攻打過來呢?」
「難道不是因為他們想搶先萊斯特卿一步攻下這裡嗎?」
其中一名騎士陳述了自己的意見。肯尼斯搖了搖頭。
「敵軍的數量大約一千五百上下。如果我是敵軍的指揮官的話,會先去擊敗據說正朝這邊趕來的萊斯特卿的軍隊。畢竟野戰比起攻城還要有勝算啊。敵軍之所以沒有那麼做,是因為萊斯特卿的軍隊根本打一開始就不存在。」
「也就是說,這封信是偽造的嗎?」
看著驚訝的騎士們,肯尼斯點點頭表示同意。
「敵人的目的是把我們引出這座要塞外。成功的話就能趁機闖入這座要塞裡。我推測他們現在應該分成了兩個小隊。裝作要發起襲擊的小隊以及裝作被襲擊的小隊。以此來將我們騙得團團轉。」
「原來如此啊。我險些就被他們給騙了呢。」
「那麼就把這封信給撕碎扔掉吧,然後一起在城牆上俯瞰那群傢伙悔恨的樣子。」
對著這群點著頭如此說道的騎士們,肯尼斯笑著說道。
「這裡不是該選擇將計就計嗎?」
肯尼斯向他們說明自己的想法。敵軍正期待著自己一行人向亞斯瓦爾軍發起攻擊。如果一切正如他所料的話,敵軍中偽裝成多尼斯軍的別動隊會中途朝他們發起進攻,然後與會合的亞斯瓦爾軍──也就是敵軍的本隊發起反擊,形成兩面夾擊之勢吧。
「攻擊那些扮作多尼斯軍的傢伙。敵軍應該不會想得到我們會朝他們發起攻擊吧。打他們個出其不意。」
肯尼斯之所以這麼的積極,是因為他確信自己已經看穿敵軍的策略,心中甚至萌生出僅僅這樣的話自己的武勳會不會不夠呢的不安。
萊斯特支持的人明明也是艾略特,但卻立刻背叛了他。或許對那個男人而言,背叛這種行為本身就沒有多大的價值吧。肯尼斯是這麼想的。那麼自己只能準備更大的武勳,來讓萊斯特接納自己。
恐怕其他的騎士們心中也有類似的情感吧。沒有任何人反對肯尼斯的想法,就這樣採用了這個計策。
之後又過去了約莫半刻鐘,霧氣才終於散去,但兩軍都沒有採取任何的行動。


等到天黑以後,亞斯瓦爾軍收起帳棚開始撤退。
緊接著,數百名士兵就像是等待多時般從南方出現了。多尼斯軍,不,他們是偽裝成多尼斯軍的亞斯瓦爾軍的別動隊。
他們發出怒號,衝向亞斯瓦爾軍的本隊。本隊似乎也放棄了逃跑,整頓陣容擺出迎擊的架式。
在城牆上俯瞰這幅光景的肯尼斯,不由得會心一笑。一切都正如他所料。他向士兵們下達出擊的命令,讓他們打開城門。
「五百應該就足夠了吧。為了以防萬一,剩下的人留守要塞。」
肯尼斯率領巴哈姆軍,連隊列都沒調整就貿然前進。衝向亞斯瓦爾軍的別動隊。這樣敵軍就會被嚇得驚慌失措了吧。如此想道的肯尼斯,臉上滿是驚愕的表情。別動隊當即改變了行軍方向,朝巴哈姆兵們直衝而來。
──難道說……。
他們已經率先預想到我們會將計就計了嗎? 中了陷阱的人是我們嗎?
儘管肯尼斯察覺到自己的計策失敗了,但事到如今也已經無法停下腳步,或是原路返回。既然如此,那只能進一步弄亂隊列,故意露出破綻給敵軍。給予敵軍一記猛擊打亂陣行,然後強行突破了。
兩軍於正面互相碰撞。槍與盾產生劇烈碰撞,鮮血染紅大地,人與馬的悲鳴交錯響起。亞斯瓦爾軍的別動隊承受住了巴哈姆兵的攻擊。然後,裝作落荒而逃的亞斯瓦爾軍的本隊,已經繞到了巴哈姆兵的側面。
「趕快後撤!」
肯尼斯一邊揮砍著劍,一邊拼命地發號司令。
只要回到要塞的話,就能寄希望於友軍的援護。
「別著急!」
在多尼斯這麼大喊後,他的喉嚨立刻被一支箭矢所貫穿。射出這支箭的人,正是堤格爾。
失去指揮官的巴哈姆兵們,遭受了亞斯瓦爾兵的猛烈襲擊。漢米許沒有阻止他們。首先得先讓他們知道背叛自己的下場。因為若不這麼做,就無法做其他諸侯跟騎士們的表率了。接受投降也是之後的事了。而且,還得趁現在氣勢正旺攻下城門。
巴哈姆兵身陷混亂與驚慌之中,就連逃跑都辦不到,只能在被槍給刺殺、劍給斬殺後癱倒在地,就連草地都被他們的血液所浸濕。
留在要塞內的巴哈姆兵們,急忙地準備關上城門。但是,他們遭受了潛藏於要塞內部的亞斯瓦爾兵們的襲擊。雖然人數不多,但他們只需在同伴趕來前的期間內鎮壓住城門就足夠了。
然後亞斯瓦爾軍完全地鎮壓住了城門,而後從黑夜中傳來「我們投降!」的大喊聲。漢米許雖然下達指令讓士兵們停止戰鬥,但戰鬥時的興奮以及狂躁再加上身處於黑暗之中這些要素,讓他無法控制住情況。等到劍戟的聲響終於停下來時,已經過去約莫四半刻鐘的時間了。
巴哈姆兵們陸續丟下武器,聽從亞斯瓦爾軍的指示聚集於中庭。漢米許告訴他們自己原諒他們。
「但是,下次發生戰鬥時,你們必須衝在最前線突擊敵陣。你們應該也想恢復你們那因背叛而被玷汙的名譽吧。」
在這之後,漢米許下令士兵們幫傷者包紮以及埋葬死者。亞斯瓦爾軍中也出現了死者。在要塞附近延伸出去的街道旁,士兵們為戰友挖掘墓穴。
在下完指令後,漢米許便去與堤格爾會合。
「真是精采的一戰啊,堤格爾維爾穆德卿。」
「不,能贏都是多虧了漢米許卿的指揮。」
堤格爾這番話並不是在謙虛。若是沒有漢米許的話,堤格爾的計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計策中最為重要的一環是讓他們自己打開城門。如果只放出多尼斯兵趕來的情報的話,肯尼斯一定會起疑心然後繼續固守要塞。而且,若是對面有人能認得出萊斯特的筆跡的話,這個計策就會當場被看穿了。
於是乎,堤格爾選擇使用故意被發現的計策。第一天就發起激烈的攻勢,然後射入信件,故意讓他們起疑。肯尼斯決定主動發起進攻。與其說是正如他所料,不如說該是幸運吧。
「我並不只是指計策這方面而已」,漢米許搖了搖頭。
「雖然是一把有著奇妙造型的弓……。但確實讓箭矢飛到兩百五十阿爾昔遠的距離,而且還準確地擊倒目標。殿下他曾說過你是一位令人生畏的弓箭手,我現在總算明白原因了。有機會的話,請務必與我切磋一番。」
雖然說得有些結結巴巴的,但漢米許還是說到了最後,並向堤格爾伸出手。堤格爾面露苦笑,握住他的手。
就這樣,巴哈姆要塞成為了艾略特陣營的據點。


龜守於巴哈姆的士兵們中,喪命的還不滿一百人。出去戰鬥的士兵們中,則是有大約九百名傷亡。另一方面,亞斯瓦爾軍的死者只有五十上下。
「接下來是攻打多尼斯呢,還是拉艾德呢。」
隔天清晨,漢米許一邊站在城牆上眺望遠處的風景,一邊如此說道。他已經派出了傳令兵去告知艾略特成功攻下要塞的事情。接下來,在他過來或下達新的指令前,只要待在這座要塞裡就行了。糧食之類的也十分的充足。
站在他身旁的堤格爾,抓準這個機會詢問他一件自己很在意的事情。
「漢米許卿,你認為艾略特王子跟桂妮薇亞公主有可能並肩作戰嗎?」
在堤格爾說完話之前,漢米許就面露苦澀了起來。
「如果我問了什麼不該問的事的話,我先抱歉。」
他心想著自己問了一個不太好回答的問題才這麼說的,不過漢米許卻搖了搖頭。
「不會,你不需要為此抱歉。不過,我勸你還是別在殿下面前提起此事為好。雖然不是什麼值得大肆宣傳的事情,但那兩人之間的關係絕對稱不上有多好。」
堤格爾臉上埋上了一層陰霾。那麼討厭長男的艾略特,確實有可能也同樣討厭長女。於是他換了個問題。
「關於艾略特王子今後會怎麼行動,漢米許卿有何頭緒嗎?」
「比起等待時機,殿下更加喜歡倚靠積極地行動來打開局面。他現在應該是把如何討伐萊斯特擺在第一優先的吧。」
若是跟桂妮薇亞戰鬥的話,就必須與布琉努軍交手。萊斯特雖強,但也比布琉努軍好對付多了。況且只要奪回多尼斯的話,就能對身處於亞斯瓦爾島的布琉努軍進行孤立作戰了。當然,他應該也不會認為能那麼輕易就封鎖對方的行動吧,不過只要能讓對方產生這樣的想法,就多少有一些與對方談判的資本了。
既然如此,另一個問題也隨之浮出水面,那就是到底該如何攻下多尼斯呢。
「雖然這可能是個奇怪的問題……」
說著這樣的開場白,漢米許以慎重的口吻繼續說道。
「你聽說過,海龍出沒於多尼斯的港口的傳聞嗎?」
「那並非只是傳聞。」
堤格爾搖了搖頭。他曾親眼目睹過。傑梅因的五艘軍艦,在沒有任何像樣的抵抗下,就被海龍迅速擊沉的景象。
「從這座要塞出發南下攻打多尼斯,或許就是最穩妥的方案吧。不對,應該說已經沒有其他的方法了……」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內,兩人互相商量著該如何行動比較好,但最終也只得出了這些都得由艾略特來決定的結論,不由得相視而笑。此時拉夫納格也加了進來,三人一同閒聊家常。由於傷員的包紮以及死者的埋葬都已經處理好了,所以他們才有此餘裕。
「我一直很在意一件事,為什麼亞斯瓦爾人那麼喜歡吃鰻魚呢?」
聽到拉夫納格的問題,漢米許歪著他那粗大的腦袋沉思道。
「不是因為到處都能捕獲到嗎? 你們這些布琉努人也很喜歡吃葡萄吧?」
真不知道他是真的這麼想還是在開玩笑才這麼說的。
如此和諧的氣氛也只持續到了中午。為了以防萬一漢米許朝周圍派出的其中一名偵查兵回來了,緊接著便開始報告道。
「萊斯特的軍隊正從南方趕來。數量大約五百上下……! 萊斯特也在!」
堤格爾、拉夫納格以及漢米許不由得面面相覷。
由於這座要塞位於山谷間,所以就算站在城牆上也還看不到多尼斯軍的身影。但是,他們也不認為偵查兵會看錯五百多名的士兵。
「萊斯特為什麼會來這樣啊……」
漢米許發出低沉的呢喃。堤格爾陳述自己對此的看法。
「應該是聽說巴哈姆要塞打算配合自己,所以才來看看情況的吧。在我看來他是個當機立斷的男人……。這樣也就能理解,他為什麼帶了五百這個數量的士兵了。」
萊斯特手下的士兵大約有兩千左右。留下一千五百在多尼斯,帶著剩下的士兵過來的這個想法,確實很符合他的風格。沒想到,萊斯特也會考量兵力足不足夠的問題啊。
──不過這麼一來的話,就無法回去歐凡斯卡特了啊。
堤格爾輕輕地嘆了口氣。既然敵人正朝這邊趕來,那麼自己就不能離開這座要塞。雖說如此,這邊的兵力不僅超過了兩千。士氣也很高昂。投降的巴哈姆兵們也會為了挽回汙名而奮勇戰鬥吧。
「……這或許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在思索片刻後,漢米許忽然說道。
「只要能在這裡討伐萊斯特的話,奪還多尼斯也就簡單了。」
他的雙眼中閃爍著戰意的光芒。堤格爾雖感到一絲絲的不安,但只知道萊斯特傳聞的他也不好提出反對。況且他們也無法從要塞中出去。他與拉夫納格互相點了點頭後,決定謹慎地來處理這件事。


即將到達中午的時候,他們出現在了巴哈姆要塞的南方。正如偵查兵的報告那樣,數量大約五百左右。那是一支混雜著騎士跟士兵的集團,武裝也是零零散散的。就算說他們是山賊團也會有人相信的吧。
堤格爾從城牆上一臉愕然地俯瞰著萊斯特軍,但目光卻被吸引到一個策馬狂奔而來的男人身上,緊張地繃緊著臉。
年齡目測約三十五歲。頂著一頭禿頭。不瘦也不胖,身上的打扮看起來不像傳言般那麼具有威脅性。但是,那名男子臉上浮現出的笑容卻令人毛骨悚然,從其全身上下散發出的氣場,也感受得到他那瘋狂的一鳞半爪。
「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堤格爾不由得脫口而出。額頭上滲出冷汗。他到底是個多麼勇猛且強大的戰士呢?拉夫納格似乎也對萊斯特感到恐懼,血色漸漸從臉上消逝。
就在這時,堤格爾身邊的漢米許站了起來。手上拿著長弓。
「那個男人就是萊斯特。沒想到他真的來了啊……」
漢米許向待在城門邊的士兵們下達命令。城門敞開,巴哈姆兵們一個接著一個走了出去。數量大約三百左右。考量到敵軍的數量,他判斷這樣就足以與其一戰了。
──但是,真的沒有問題嗎?
看著騎在馬上悠悠哉哉的萊斯特,堤格爾總感覺有些不安。萊斯特的態度並不像是一名準備上戰場的騎士。難道說他設了什麼陷阱嗎?
漢米許舉起長弓搭上箭矢,拉緊弓弦。就在這時,萊斯特抬起頭來看向了這邊。嘴角露出扭曲的笑容。堤格爾感受到一股惡寒直上脊背。
「快趴下,拉夫納格!」
堤格爾一邊呼喊親信,一邊朝漢米許撲了過去。在他射出箭矢的瞬間,將他拉倒至地板上。緊接著,有一個不明物體從他們倆的頭上以驚人的速度飛了過去。
那是塊只有小孩子拳頭大小的石頭。在飛過城牆不久後,它便以一道曲線落在了要塞的前庭。堤格爾、拉夫納格跟漢米許都戰慄不已。剛剛,若不是堤格爾將漢米許給拉倒的話,現在那顆石頭已經將他的臉給打碎了吧。
「怎麼可能……」
漢米許呻吟道。這堵城牆的高度可是有八十切爾(約八十公尺)。就算是臂力很大的人,也得費盡全力才能把石頭給投上來。就算投了上來,也不可能維持住速度。
但是,瞄準漢米許的臉面丟來的石頭具備著驚人的速度。
堤格爾一邊躲在城牆下,一邊慎重地偷瞄外邊。萊斯特一邊賞玩著手上的石頭,一邊露出驕傲自滿的笑容看向這邊。
──不會有錯。是那傢伙投過來的。
在臥倒時,堤格爾看見了。萊斯特以幾乎沒什麼花力氣的動作,揮舞著手臂。萊斯特投出的石子將漢米許射出的箭矢給粉碎,然後順勢射向他的臉。
──這樣根本就沒辦法射他。
堤格爾倒吸一口涼氣。比起自己射出的箭矢,萊斯特投擲石子的速度一定比較快。不先拉開距離來射箭的話,自己一定會先被擊倒。
忽然間,如野獸般的咆嘯使大氣產生劇烈地震動。這是萊斯特發出的怒號。萊斯特就像是在催促士兵們般策馬奔馳,朝巴哈姆兵們發起突擊。他的手上握著一根纏繞著鎖鏈的多節棍棒。
萊斯特一邊拉近距離一邊扔出石子。石子命中目標,兩名巴哈姆兵臉部噴湧鮮血,當場倒地。萊斯特闖進巴哈姆兵之中。
鮮血噴湧而出。這既是蹂躪,也是單方面的殺戮。
萊斯特揮舞棍棒,將手邊的巴哈姆兵們依序打倒。接下棍棒一記揮擊的士兵們,不是頭蓋骨連同頭盔一同被壓扁,就是骨頭連同鎧甲一同被打碎,然後便癱倒在地。雖然也有嘗試進行反擊的士兵,但他們槍刃以及劍刃都被萊斯特的棍棒所粉碎,完全打不到他。
就在這時,他所率領的多尼斯兵發起勇猛的進攻。形勢變得一邊倒,巴哈姆兵瞬間就敗退了。他們起身逃跑、丟掉武器、流著眼淚,爭先恐後地四散而逃。
堤格爾與漢米許配合著呼吸同時站了起來,立刻射出箭矢。他們的目標當然就是萊斯特了。但是,這次偷襲也沒有成功。萊斯特一邊痛毆那些倉皇逃竄的巴哈姆兵,一邊像是順帶去做般揮舞棍棒,將兩支箭矢給吹飛。他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城牆上的他們。
大約三百名的巴哈姆兵,與其說是被多尼斯軍給擊敗,不如說是被萊斯特一人給擊垮還比較貼切一點吧。就算勇敢的士兵們將萊斯特層層包圍猛撲上去,但還是萊斯特的棍棒那邊更快一點。巴哈姆兵還是敗下了陣來。
──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人啊!
堤格爾也不知道現在到底該怎麼辦,以箭矢搭上黑弓的姿勢站了起來。
此時一陣馬蹄聲轟轟作響,放眼望去,在東方草原上有一面黑龍旗正屹立不搖地隨風飄揚。是吉斯塔特軍。其數量大約四百、五百左右。
而且,策馬跑在最前頭的還是『凍漣的雪姬』琉德米拉·露利葉。
──已經討伐完海賊了嗎!
對此感到震驚的同時,堤格爾心中還湧上一股「她因牽掛自己而趕來」的喜悅。
「戰姬嗎?果然來了啊。」
看見米拉後,萊斯特笑了笑。米拉一邊朝萊斯特奔去,一邊以詫異的目光看像自己手持的拉斐亞斯。她的龍具,似乎出了什麼異常的狀況。
萊斯特發出吼叫。他猛然地策馬奔馳並襲向米拉。就像是受到了騎手狂氣的感染般,馬匹也暴躁了起來,萊斯特一下就拉近了與米拉的距離。米拉隱藏自己的不安,咬緊牙關迎擊萊斯特。堤格爾也忍不下去了,將箭矢射向萊斯特。
刺耳的金屬音響徹四周。萊斯特,用捆著鎖鏈的棍棒打出的一擊,米拉以拉斐亞斯將其給擋住了。但是,她的馬匹無法承受住這股衝擊,失去了平衡。一邊拐著腳一邊翻倒在地。米拉在牠倒地之前便先行跳開,降落在地面上。
抬頭仰望萊斯特的戰姬那青瞳中滿是恐懼與不解,從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一絲餘裕。
「……是這樣啊。」
萊斯特似乎對剛剛那一擊感到相當滿足,調回馬頭背深離去。他也不管手下的那些士兵們,沒有發出任何指令就策馬奔馳。朝向來的地方,也就是南邊離開。米拉呆呆地目送萊斯特的背影離去。
堤格爾以一副無以言表的不安神情凝視著萊斯特。在米拉跟萊斯特激烈搏鬥的瞬間,堤格爾的箭矢射向了他的頭部。
但是,這必殺的一箭卻被萊斯特隨隨便便地用左手給打落了。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階段,多尼斯兵們總算察覺到指揮官已經不在的事實。明明正處於優勢,但他們卻像被發現的小偷般慌忙逃竄。吉斯塔特兵發起追擊。指揮行動的人似乎是高爾英尼的樣子。
米拉依舊在原地呆立不動。
「米拉!」,伴隨著呼喊聲,堤格爾從城牆上跑了下去。他在要塞內四處奔走,趕忙從城門出去。看到滿臉大汗且氣喘吁吁的戀人後,米拉似乎總算是振作了起來。
「你平安無事啊。而且,巴哈姆指的就是這座要塞了吧。你這不是做得不錯嘛。」
她直率地讚揚戀人所獲得的武勳。堤格爾則一臉嚴肅地盯著她看。
「比起這個,剛剛到底發出了什麼啊?」
堤格爾決不會看漏她的任何表情變化。米拉一瞬間被問得啞口無言,然後以除了堤格爾外誰都聽不見的音量,小聲嘟嚷道。
「當我站在那個男人的面前時,拉斐亞斯突然變奇怪了……」

米拉顫抖著嗓音。這種事她還是第一次遇到,是足以讓她產生恐慌的大事件。
「拉斐亞斯突然間,變回了一般的長槍……。那個男人一走後又變了回來,拉斐亞斯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為了給予她勇氣,堤格爾輕輕地抱住米拉的肩膀。堤格爾也無法根據她剛剛的說明,找出到底出了什麼狀況。既然如此,那麼他現在所能做的也就這樣了。戰鬥也悄悄結束了。以多尼斯軍單方面逃跑的形式。
──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才……。
突然出現在這裡大鬧了一番,然後就這麼回去了。完全搞不懂他的意圖。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因為這座原本打算加入他陣營的要塞落入了敵人手中而打退堂鼓的樣子。
不久後,拉夫納格跟漢米許走了過來,四人互相確認彼此的情況。巴哈姆兵的戰死者超過五十人,而且還有一件更加嚴重的事情發生了。其他的士兵們畏懼起萊斯特,哭訴自己不想與之一戰。
也只能允許了吧,堤格爾跟漢米許互相點頭示意。
過去約莫半刻鐘後,堤格爾詢問總算冷靜下來的米拉。「話說回來,妳為什麼過來了呢?」
「我說服了艾略特。」
米拉以漢米許聽不見的低語聲,神色自若地說道。
「我跟他說若是在巴哈姆要塞發生戰鬥的話,或許會有其他根據情況來奪走勝果的人出現。但是,作為我行動的代價,他委託蘇菲留守在歐凡斯卡特。」
蘇菲似乎也有事想在歐凡斯卡特處理,所以很高興地就接下了留守的任務,不過這份恩情還是遲早得還給她的吧。
「託妳的福,我們得救了。」
假如妳沒有及時趕到的話,我說不定已經死了。堤格爾想盡辦法把這句話給吞回去後,朝米拉笑了笑。


就在堤格爾他們從敵人手中守下巴哈姆要塞之時。
在港口都市拉艾德中,擔任布琉努軍指揮官的羅蘭站在了港口。他默默地凝視著沐浴在午後陽光下的大海。身著黑衣與黑色鎧甲,揹著寶劍杜蘭達爾。這副打扮不管怎麼看都相當的熱才是,但他卻以一副涼爽的表情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他被傳喚到王都尼斯,被法隆王告知那驚人的決定,已經是大約一個月前的事了。王命令他協助桂妮薇亞公主取得亞斯瓦爾的王位。
亞斯瓦爾跟布琉努不同,認同女王的即位。然後,桂妮薇亞身為撒迦利亞王的女兒的同時,還是第一公主。
「謹遵陛下的旨意。」
抑制住心中的不滿,羅蘭編織出這樣的一句話。
──是因為進攻墨尼涅失敗所造成的嗎?
籌備超過兩萬的士兵,與吉斯塔特組成同盟並要求他門派出一萬的士兵,而且還準備了作為最後王牌的龍所發起的大規模侵略作戰,因為許多因素而失敗了。布琉努軍無法成功與吉斯塔特軍會合,最終只能選擇撤退。
不光是身為總指揮官的泰納帝公爵的名譽,就連同意這次遠征的法隆王的威嚴也受到了極大的損害。是不是因為想藉著這次的成功來抹去那次的失敗,所以國王才批准了桂妮薇亞的請求呢?
羅蘭雖是這麼想的,不過隨後再次接到了國王傳喚,這才知曉了事情的緣由。
這次遠征表面的目的是將力量借給桂妮薇亞,以此來加強布琉努於亞斯瓦爾境內的立場。關於這點,與協助了艾略特的吉斯塔特並無二致。但是,法隆還掌握了另一項情報。
「據說亞斯瓦爾的商人,頻繁出入嘉奴隆公爵的領地。」
「您的意思是說,公爵他與亞斯瓦爾有私通?」
「不是」,法隆王搖了搖頭。
「嘉奴隆公是一位善於算計的男人。像這樣的事情,他不會親自去做,而是借他人之手達成。這充其量只能表示,亞斯瓦爾的誰被他所利用了吧。所以,我才想拜託卿。」
「讓我來干預內亂嗎?」
聽到他這簡短的詢問後,法隆王點了點頭。
「本來的話,這種發生在比布琉努北部更北邊的事情,應該以嘉奴隆公的中心,由他來處理會比較好吧。但是,我反而命令卿擔當這支遠征軍的總指揮官。藉此來刺探嘉奴隆公的舉動。」
「由我來刺探嘉奴隆公嗎?」
「不,這件事我交給泰納帝公去處理了。他對此似乎也是幹勁十足啊。」
「原來如此」,羅蘭表示了贊同。他知道泰納帝公和嘉奴隆公之間交情險惡這件事。既然國王默許了他,那他一定也會竭盡全力吧。
羅蘭對這件事也消極地表示了贊同。嘉奴隆,跟泰納帝一樣輕視著國王這件事,羅蘭是知道的。能讓這兩個人互相狗咬狗,那可說是求之不得啊。就算布琉努會因此事衰落一段時間,那也只要自己更加努力就行了。
「還有啊……」
法隆王笑著說道。他似乎還其他的理由。羅蘭一臉嚴肅地洗耳恭聽。
「卿應該還沒看過海洋吧?」
「……是的。」
羅蘭的回答稍微慢了一拍。
「去看看海吧,羅蘭。卿一定會有所收穫的。」
在這之後一個月的期間,法隆王與嘉奴隆公編製了一艘船隊。布琉努軍的數量大約四千左右。其中還包括納瓦拉騎士團的五百名將士,人數雖少但卻是鬥志、實力都出類拔萃的一隊。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很難發揮出原本的實力吧。
其中一個原因是,沒有馬匹。就算包含替補在內,也只有五十頭的馬匹能供人騎乘。這種情況下,只能讓騎士徒步進行移動並戰鬥了。
另外一個原因是他從這幾天的海上旅行才得知的,那就是船隻搖晃地比他預想的還嚴重這件事。
慣於騎馬的騎士們對晃動很是適應。但是,這也只代表了他們不會暈船,羅蘭得出了要在甲板上揮劍與敵人作戰還是十分的困難的結論。
在四處打聽下,亞斯瓦爾軍似乎在船上都是使用弩或長弓的。這樣確實比較有利。就算最終成功地接近敵艦,進入用劍交鋒的戰鬥,那也要花上不少時間啊。
──選擇不打海戰的方式如何呢?
如果是在不會搖晃的陸地上的話,布琉努的騎士也能發揮平時的力量。
撒迦利亞王所在的王都科爾切斯特以及傑梅因所位於的大陸的領土,都不是漂浮於海上的。大海充其量也只是他們移動時所使用的手段。
──但是,不論我怎麼想,最終做決定的還是桂妮絲雅公主啊。
在想到這裡時,他的頭痛起來了。他明白想太多也沒有意義。
自從將這座名為拉艾德的港口都市作為據點後,桂妮薇亞絲毫沒有移動的打算。作為親友的副團長奧利維則是說「她似乎為了讓鄰近的貴族諸侯叛變而寫信給他們,還網羅了各地的情報,做了各式各樣的準備」。
──對於萊斯特的暴行,她似乎也不是沒有任何的想法啊。
羅蘭雖然盡量不去想他的事情,但還是感到相當氣憤。向萊斯特這樣的男人,是羅蘭生平最為討厭的。這樣的人就待在搭船一天就能趕到的地方,虐待著當地那麼多的人們,可是自己卻無法離開這座城鎮。他搖了搖頭後,便將這個想法封存進了意識的角落。
敵人不只有萊斯特跟傑梅因。還有吉斯塔特軍跟艾略特。鞏固好立足點十分的重要。但是,因為這件事而命令自己一行人在這種地方連續待機好幾天什麼的,確實是讓人感到疲倦不已。
很多的騎士跟士兵們都去海裡游泳,或是前往酒場之類的地方適度地休養生息,但羅蘭對放鬆這種事情不是很在行。他之所以像這樣站在海邊,也是因為他身為總指揮官的責任感,以及這裡比較適合想事情的緣故,除此之外,他還有一樣連法隆王都沒說過的秘密。
──日落後,就去拜訪桂妮薇亞公主吧。
就在他這麼想道的時候。羅蘭看到海面上出現了船隊的身影。
定睛一視後,他看見從一艘船上升起冉冉黑煙,以及閃爍的火炎。
海賊出現了。


羅蘭的行動非常迅速。他正好待在港口可說是十分的幸運。
命令那些待在港口的少數士兵們跟隨他後,羅蘭命令一艘船停下來讓自己等人乘坐上去。就這樣,他們朝海賊船進發。划船手們各個面露難色,但在看到羅蘭落落大方拿出的數枚金幣後,全都下定了決心。
船隻直直地朝海賊船駛去。海賊船有兩艘。他們從左右兩邊包圍商船封鎖行動後,便從兩側接連不斷的登陸這艘船。
──有將近二十艘布琉努的軍艦停靠在港口。現在還是午間。為什麼,他們只開了兩艘船來呢?
他作為戰士的理性不停地思索著,導出了他門市來挑釁以及試驗的結論。他們是打算測試這邊能以多快的速度行動,以及會怎麼來應對的吧。
──也就是說對逃跑很有自信吧。但是,我不會讓你門逃走的。
必須徹底擊潰他們,不能由得他們回去通風報信。
海賊們當然也注意到了羅蘭他們。但是,海賊們在得知羅蘭一行人連十人都不到後,便一邊嘲笑著一邊迎擊他們。
「好了,該怎麼做呢。」
羅蘭在思考著如何登上敵艦,不過兩艘海賊船在判斷了商船已經失去逃跑的勇氣後,便將目標改成了這邊。他們同樣從兩邊包夾,並搭起梯子以及投擲出繫著繩子的鉤爪。
「萬分感謝。省去了我不少功夫。」
羅蘭感覺得到,自己體內的血液在沸騰著。若是因此被想成是一個好戰的人也是沒辦法的,畢竟他到今天之前一直都閒得發慌啊。他為握住不敗之劍(杜蘭達爾)的雙手注入力量。
「你們負責左側的對手。右側有我一人足以。」
聽到羅蘭這番話,騎士們露出了苦笑。明明他說出要獨自一人與好幾十名海賊團夥戰鬥這種荒唐的事情,卻沒有任何人出面阻止他。
羅蘭跑至右舷後,揮舞大劍將繩索一一砍斷。現在正爬在繩索上準備登陸的海賊們,發出了憤怒的叫喊聲。
其中一名海賊朝他投放斧頭。在微微前傾身體躲過後,羅蘭跳到其中一個梯子上,一口氣衝了過去。將正站在梯子上面的海賊給斬殺。當那名海賊的鮮血四濺至海面上十,羅蘭已經登陸上海賊船了。
「嗬。還算有點本事嘛。」
海賊們露出兇惡的笑容,展開半圓形將羅蘭包圍住。武器大多是柴刀、斧頭以及棍棒一類。儘管親眼目睹羅蘭那壓倒性的劍技,他們依舊確信著自己有著人數上的優勢。
羅蘭無言地左右逡巡一遍。
──三十有餘。這群人中擔任隊長的是……。
觀察了他們的表情以體格後,他找到了目標人物。踩踏甲板衝上前去。粗長的刀身撕裂海風,一顆頭顱伴隨著一長條血線於空中飛舞。別說是反擊了,就連反應時間都不留給對方。
伴隨著一道沉悶的聲響,頭顱掉到了甲板上。海賊們各個都嚇了一跳,發出吶喊聲,朝羅蘭猛撲過去。黑騎士早已擺好架式。用大劍由左而右揮出一記橫掃後,血液在空中四處飛濺開來。三名海賊被砍下了頭顱以及手的一部份,悲慘地倒下了。其他的海賊們倒吸一口涼氣後不由得停下了腳步。眼睛裡滿是害怕的神色。
羅蘭沒有錯過這次機會。他向前踏步,朝右邊跟左邊揮砍寶劍。噴濺出來的血液染紅甲板,桅杆上血液斑斑。
「這種程度的晃動還不礙事。」
就連數到十的時間都不用,十名海賊就化作成了滿是鮮血的肉塊。剩下的海賊中有一半嚇得動彈不得,另一半則是自暴自棄地朝羅蘭發起進攻。
羅蘭扭動身體避開棍棒的揮擊,與海賊進行肉搏戰。他用鐵拳揍向海賊的臉,抓住跌倒的海賊脖子,朝其他海賊扔了過去。把從旁逼近的柴刀用大劍彈開,間不容髮地揮出第二擊將其斬殺。此時有一名海賊朝他投魚網。由於沒有躲避的時間,網子就這樣從頭到腳蓋住羅蘭。看起來就像是黑騎士被封鎖住行動了。
海賊們大聲叫好。在魚網中,羅蘭扭動身體試圖掙脫。但是,網子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掙脫的東西,海賊們再次將羅蘭給團團包圍住。
剎那間,一道強而有力的吆喝以及甲板踩踏聲迴盪在他們的耳中。
身上還纏著網子的羅蘭,將大劍舉至腰部附近,朝著眼前的海賊猛衝過去。他剛剛看起來像是在掙扎的動作,都是為了擺出這個姿勢。杜蘭迪爾的刀鋒輕而易舉地刺穿網子,貫穿海賊的腹部,直至他的身後。
羅蘭一邊劇烈地扭動身體,一邊用力斜著拔出大劍。海賊的屍體從刀身上脫落,一骨碌就倒下了。海賊們嚇得話都說不出來,臉色鐵青地盯著黑騎士。對他們而言,現在的羅蘭簡直只能用人間噩夢來形容。
羅蘭用手抓住網子的破口,以杜蘭達爾斬斷網子。取回自由後,他直勾勾地盯著海賊。下達一句簡短的命令。
「給我跳下去。」
這並不是因為他大發慈悲。而是因為海賊船還有一艘。他不能在這邊拖上太久的時間。海賊們一臉困惑地面面相覷,最終在有一、兩個人率先跨過船緣跳向大海後,其他的海賊們也爭先恐後地跳了下去。
片刻過後,甲板上已經沒有任何人了。確認完畢後,羅蘭回頭看向另一艘海賊船。與他雙目相對的海賊們,都嚇得哆嗦了一下。
羅蘭快步跑上梯子,回到己方軍艦上。然後毫無減速地朝海賊船疾馳而去。成功阻止海賊們登陸的騎士們發出了歡呼聲,而海賊們則是發出了怒吼聲。
──人數與我們這邊大致相同嗎?眼前的這些應該就是全部了吧。
他們是為了掠奪才來的。一定會全員出動。
就在這時,從海賊船上飛來了好幾支箭矢及粗箭。騎士們舉起盾牌,羅蘭也把杜蘭達爾當作盾牌來擋住箭雨。
「快撤! 把梯子給扔了!」
其中一名海賊如此吶喊道。他似乎是認為現在只能撤退了。但是,已經太遲了。羅蘭已經跳上手邊的梯子,衝向了海賊船。身材尤為魁梧的一名海賊,舉起雙刃斧猛力擊向梯子。伴隨一道粉碎聲,海賊那頭的梯子粉碎得一乾二淨。但是,羅蘭已經早一步蹬向梯子跳躍出去。以肩膀扛著大劍的姿勢。
乘載著重力的這一擊,將手持斧頭的海賊從頭部到腹部給一刀兩斷。鮮血如泉水般四處噴濺,也噴到了羅蘭的臉跟鎧甲上。海賊的屍體朝後方傾倒,咚的一聲倒在甲板上。
將大劍從屍體上拔出後,羅蘭將視線轉向海賊們。為首的三人將武器丟至甲板上屈膝跪地。低下頭顱,拼命求饒。
羅蘭的回答則十分冷酷。
「我會把你們引渡至拉艾德的。你們該屈膝求饒的對象,是那座小鎮的居民吧。」
「等、等一下啊……! 鎮上的居民根本不可能會原諒我們的。我們會被殺死的!」
「這就叫惡有惡報吧。」
說到這裡時,羅蘭感受到了他人的視線。不是從他手下的騎士那傳來的。而是從大海的另一頭。
放眼望去,是桂妮薇亞的身影。她乘坐著小船抬頭仰望這邊。她的臉上沒有一絲恐懼及厭惡,反而神采奕奕的,猶如親眼目睹騎士的活躍而興奮不已的孩童般。
「還真是位血氣方剛的公主殿下啊。」
羅蘭皺起眉頭。還有十幾個海賊漂泊於這片海域中。當然,桂妮薇亞並非獨自前來,還有兩位男性在船上陪同她。他們分別是有著『紅霧』異名的瓦魯,以及一位男性划船手。她這樣也太疏忽大意了吧,羅蘭如此想道。他回頭看向騎士們,給他們一個去保護桂妮薇亞的眼神及手勢。
就在這時,海賊們粗魯地大喊大叫,一同朝羅蘭鋪了上去。若是被引渡給拉艾德的居民們,他們一定會被處以極刑。比起那樣,還不如在這裡拚上性命賭上一把。
羅蘭以肩膀扛著滿是鮮血的杜蘭達爾,重新面向海賊們。大劍以無與倫比的速度發出撕裂空氣的聲音後,眨眼之間三名海賊便倒在了血泊中。羅蘭再度葬送五名海賊的性命後,剩下的海賊們的戰意頓時跌落至谷底。他們丟下武器背對羅蘭,一個接著一個跳進大海中。羅蘭的臉色頓時慌張了起來。
他跑至甲板邊緣,俯瞰大海。正如他所預料那般,注意到桂妮薇亞的海賊們,朝著她所乘坐的小船遊了過去。應該是打算把她當作人質吧。
「真是會給別人添麻煩啊……」
發了一句牢騷後,羅蘭立刻朝騎士們放聲大喊道。
「放下小船! 快點!」
以羅蘭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放著她不管。而且在布琉努的戰略上,若是不確保她的平安無事也會造成不少的困擾。
騎士們趕忙從海賊船與己方軍艦間投放小船。羅蘭採上船緣一躍而下。降落在了小船上。盛大的水柱噴湧而出。遠超想像的劇烈晃動,讓羅蘭不由得彎下腰來。
──河川跟湖水的晃動根本無法跟這相提並論啊。
他的臉上流露出些許的緊張。當然,他並沒有在海上划小船的經驗。但是,現在可能有時間給自己猶豫不決了。羅蘭抬頭望向己方軍艦,命令騎士們準備划槳。他接住了丟下來的划槳,開始拼命划船。
看到羅蘭的身影後,浮游於海面的海賊們慌忙地遠離他。羅蘭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筆直地駛向桂妮薇亞身邊。
桂妮薇亞所乘坐的小船四周,有大量的海賊們蜂擁而至。瓦魯拼命地揮砍著劍來擊退海賊們。
由於瓦魯的劍技精湛,所以就算是以屈膝跪在船底的不安定姿勢,也依舊能將海賊給一擊斬殺。小船的周圍被海賊們的鮮血所染紅。但是,他不一會兒就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距離他們所在的小船,還有將近三十阿爾昔(約三十公尺)的距離。羅蘭在感受到一股違和感後,望向自己腳下。頓時瞠目結舌。
有海水從小船的底部冒了出來。是因為自己跳下來時的衝擊導致的呢,還是在那之前就已經破了呢。遇到如此狀況就算是羅蘭也不由得感到焦躁不安。他雖然咬緊著牙齦拼命划槳,但隨著海水的漸漸流入,小船的前進速度變得越來越緩慢。
在距離桂妮薇亞他們大約十阿爾昔遠的地方,小船的一半終於還是沉入了大海中。羅蘭深深地吸了口氣後,便丟下了船槳。
身著鎧甲、揹著大劍的身體根本不可能跳得上桂妮薇亞他們的船。他們那邊也還在拼命地對付盜賊,看起來根本沒有閒功夫把小船划過來這邊。
羅蘭的判斷相當果斷。他後退兩三步作為助跑的跑道,把船頭當作跳台一躍而上。將大劍高舉過頭,斬殺那名正準備抓住桂妮薇亞她們小船的盜賊。那名盜賊連反應時間都沒有,被一刀從後腦勺砍到屁股。發出短短的悲鳴後,便沉入了海中。
然後,羅蘭也跟著他一邊打著水花一邊沉入了海中。


在又黑又冷的海水中,羅蘭一反常態地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好。這樣下去會沉下去的……。
自幼時期,羅蘭就不擅長游泳。不知道為何就是浮不出水面。就算拼命地划水也無法前進。知道此事的只有奧利維一人,這件事他就連法隆王都沒說過。他之所以每天盯著大海,也是為了克服自己的恐水症。
只要能夠換氣,那些能站著的淺川就都沒什麼問題。而且,布琉努的大地上大多都是平坦的草原,渡過河川時因為能騎在馬匹上,或是抓著馬匹渡過河流,所以他並不怕自己不會游泳這件事會暴露。而且他也模有在沼澤地或湖泊上與敵軍交戰過。
羅蘭至今也試著練習游泳很多次了。但都進展的不太順利。就連幫他練習的奧利維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我本想著待在船上不動的話就沒事了,看來還是太天真了啊。
多虧他那飽經鍛鍊的肉體,他目前還有辦法呼吸。更重要的是,他還沒有失去冷靜。羅蘭以左手臂抱住杜蘭達爾後,慎重地扯開鎧甲上的金屬鈕扣。
──就算我會葬身大海,也不能讓這把從陛下那借來的寶劍跟我一起陪葬。但是,到底該怎麼做呢?
被扒開金屬鈕扣的鎧甲,一聲不響地沉入海中。護腕也是。
但就算如此,羅蘭的身體也依舊沒有任何上浮的跡象。不如說,反而慢慢地沉了下去。就連呼吸都開始變得難受了起來。
──必須堅持住。看到我沒有把臉露出海面的話,一定會有某位騎士來幫我的。
千萬不要自亂陣腳,他對自己這麼說道。他閉上雙眼,靜靜地等待救援。
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他雖然感覺已經過去二十秒了,但或許實際上連十五秒都還沒到呢。跟待在地面上時不同,感覺變得有些模糊。還是說,自己現在真的十分的不安和害怕呢?
意識變得有些模糊。或許已經來不及了吧。
──拜託你了,奧利維。
他在心中向摯友懇求道。
──你至少要把杜蘭達爾給打撈起來啊。一定要守住這把寶劍……。
就在這時,羅蘭的肌膚感受到了水波的晃動。是有人來救自己了嗎?
從眼皮的縫隙照入金黃色的光。與此同時,有什麼東西抵在了自己的背後。似乎是有人從背後抱住了自己。
這到底是什麽光芒,對此感到不可思議的羅蘭微微地睜開了雙眼。緊接著,眼前出現一條閃耀著黃金色光芒的鎖鏈。自己難道看到了幻覺嗎?就在他這麼想道時,從身體傳來類似於鎖鍊捆棒的觸感。
自己正在被拉上去。全身上下傳來這個感覺的同時,羅蘭的意識也逐漸地遠去了。


等到醒過來時,羅蘭已經躺在了一張床上。首先映入視野的,是似曽相識的黯色天花板,以及懸吊於上的煤油燈那搖曳的黃色燈光。
額頭發熱,身體疲倦。還有一股不可思議的重量壓在右半身。伴隨著柔軟旦溫暖的觸感。
他扭頭看向那邊後才發現,一位有著一頭烏黒長髮的女子正貼在自己身上。這意想不到的情況,嚇得羅蘭扭動起身子。由於他的這番動靜,女子醒了過來。伴隨著一道小小的吐息,她缓缓地睜開雙眼。自己與抬起頭來的她四目相對。
「你终於醒来啦,羅蘭卿。」
羅蘭终於認出了這位女子的身分,正是桂妮薇亞。
「妳 、妳這是在做什麼啊,桂妮薇亞殿下!」
羅蘭的嗓音有些顏抖。這名被譽為忠勇無雙的骑士,像個少年般驚慌失措。不論是身體還是腦袋都熱昏了。黑騎士完全無法理解,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做什麼?」,桂妮薇亞微微起身。她那頭黑色長髪緊挨著白皙的肌膚。她身上只穿著一塊薄薄的內衣布料。幾乎跟裸體沒有多少區別。
「我在用自己的身體,來溫暖凍僵的你啊。這可是亞斯瓦爾島的漁夫在跌落海中時,用來救命手段之一哦。」
「落海……。」
因為這句話,羅蘭總算是想起了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
「難道說,把在下拉上去的人是桂妮薇亞殿下嗎?」
「是啊。因為你死都不肯放開那把劍,害我拉的好辛苦呢。」
桂妮薇亞的視線朝牆壁的方向移去。跟著她的視線看去的羅蘭,在看見杜蘭達爾豎立在那裡後,發出了既感動又安心的嘆息。
在冷靜下來後,羅蘭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他的身上只穿的一件褲子。羅蘭拿起放在腳下的一條毛巾,一邊游移視線一邊塞給桂妮薇亞。
「非常感謝您的救命之恩。但是,為什麼,妳會做出跳海這種無謀之舉呢? 再加上,還、還這樣……。」
羅蘭之所以沒有繼續說下去,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現在的這個情況。羅蘭也不是那種愛講話的人,所以他懂得詞彙量並不怎麼豐富。
「在下認為,做這種事情,那個,對妳應該沒什麼好處才對……。」
然而,滿臉通紅的他所說出這番話,卻傷到了桂妮薇亞的自尊心。
「──羅蘭卿。」
這冰冷的嗓音,讓羅蘭不由自主地望向她。用毛巾遮住身體的桂妮薇亞,正橫眉冷眼地瞪視著自己。
「羅蘭卿,我本以為您這樣的人物應該是能理解我目前的處境的。但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啊。」
「……請問您這是什麼意思呢?」
羅蘭蹙起眉頭。他完全搞不清楚,桂妮薇亞為何突然發怒。一道如同雷光般的光芒,從桂妮薇亞的雙眸中一閃而過。
「沒有兵權的我要想在這場戰鬥中取勝,就必須得仰仗布琉努不可。身為軍隊指揮官的你若是在此殞命,想必布琉努軍一定會選擇撤退回去或是原地待命吧。最壞的情況下你們會改變合作的對象,把我當作政治材料來使用。到那時不管我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你的死去也就意味著我的死亡。我為此賭上性命及尊嚴,真就有那麼的奇怪嗎!」
被大聲訓斥的羅蘭,一臉吃驚地凝視著桂妮薇亞。儘管黑騎士不懂政治,也能夠理解她所想表達的意思。就連寄宿於她胸口中的那股炙熱情感也一並傳給了黑騎士。
當然,這些話也有可能不全是她真心話。但是,應該也差不了多少了。羅蘭端坐起身子,深深低下頭。若是討厭的對象,就算是大貴族他都不會對其低頭,但是這裡確實是自己理虧了人家。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用手制止反射性戒備起來的桂妮薇亞後,羅蘭站起身來。將門扉微微打開。站在那裡的是他的親友奧利維。
「原來你沒死成啊。」
看著羅蘭的臉,奧利維安心地露出微笑。羅蘭笑著回了他一句。
「畢竟死後世界的風景可不怎麼好看啊。」
在這之後,羅蘭詢問他,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以及海賊們後續的狀況。
「你只睡了一晚。外面已經是早上了。抓到的海賊有十二、三人左右,其他的則是被他們給逃了。然後啊──那群傢伙還說自己是萊斯特的手下。」
羅蘭神情緊張了起來。他們果然是來試探的。不過,萊斯特似乎只是派他們來調查布琉努軍到底有多強而已。
「話說回來,桂妮薇亞公主人呢?」
奧利維突然低聲問道。羅蘭思索片刻後回答道。
「剛剛起來。我現在正被她訓斥著呢。」
「那還真是不得了啊,她比看上去還要有膽量呢。」
奧利维像是故意般睜大雙眼,笑了起來:
「你應該已經聽她說過了吧,把溺水的你拉起來的正是桂妮薇亞公主。她親自跳進海裡去救你。甚至還主麵出要為你取暖。」
羅蘭點了點頭:奧利维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捉弄。
「她可不好對付哦。」
正當羅蘭打算問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時,奧利维搶先繼續說下去。
「對了,你們有什麼需要的嗎?你幫我也順便問一下她吧。」
羅蘭沒有辦法只好回頭看向桂妮薇亞,將奧利维的話覆述給她一遍。
「那麽,我要換洗衣物以及紅茶。羅蘭卿,你喝過亞斯瓦爾產的紅茶嗎?」
「在下對紅茶的香氣跟做法一竅不通。」
羅蘭雖然打算拒絕,但桂妮薇亞卻開心地拍了拍手。
「那就由我來為你泡吧。沒想到自己居然能為那位黒騎士親手泡上第一杯紅茶呢。」
「這是在下的榮幸……」
羅蘭只得低頭致謝。然後向奧利维傳達她的要求。在親友離去後,他關上大門面向桂妮薇亞。
「雖然問得有些晚了,請問殿下您有受傷嗎?」
「多虧了羅蘭卿的活躍,我並沒有受傷哦。瓦魯跟划船手也是。」
「那就太好了。」
羅蘭這麼說後,桂妮薇亞眯起雙眼噗嗤一笑。
「這麼說起來,沒想到天下無敵的黒騎士殿下意外的也有弱點呢。居然不會遊泳什麼的。」
「……过然被您給發現了嗎。」
對於救命恩人的這番玩笑話,羅蘭只得露出苦笑來應對。
「在下從以前開始就不怎麼擅長游泳。不過小溪之類的。」
「在你待在亞斯瓦爾的這段期間,要不要我來教你啊?」
「承蒙您的這番好意,但在下實在愧不敢當。」
羅蘭鄭重地拒絕後,便一本正經地凝視著桂妮薇亞。
「殿下。在下非常感謝您的救命之恩。而且,還讓在下聽見了殿下您的真心話。但在下希望您別再做出這麼危險的舉動了。在下身為布琉努的騎士。就算是想報答殿下的這份恩情,也會受到各方面的限制。」
桂妮薇亞泱泱不樂地正打算說些什麼時,奧利維回來了。進入房中的他看見公主的表情後,知道自己必須立刻出面進行調解。
「殿下,我們這種才疏學淺之人,並不像諸侯們那般擅長斟酌遣詞用句。再加上,羅蘭才剛剛醒來,身體狀況還沒調適好。他的發言若有冒犯殿下的地方。還望殿下您能饒恕他。」
桂妮薇亞嘟著嘴以一副懷疑的眼神看向他。
「你雖自稱才疏學淺,但那張嘴倒是說的挺溜的嘛。不過,也行吧。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饒過他這一次。羅蘭卿,你可得竭盡全力幫我奪得亞斯瓦爾的王座哦。我稍微出去晃晃。」
語畢後,桂妮薇亞穿起替換衣物,揮揮外套的衣袖就走出房間了。在她關上房門後,奧利維面朝羅蘭聳了聳肩。羅蘭則是低頭向親友致歉。
「抱歉。我似乎又惹她生氣了。」
雖說只需數日就能回到布琉努,但這裡毫無疑問是異國的土地。考慮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左右騎士們的性命,他應該更加謹慎來發言的才是。
「不,你是正確的。」
奧利維笑著搖了搖頭。
「團長所說的必須是正確的。如若不是如此,會引起騎士們的不安的。詳細的情況我已經聽其他人說了,居然只帶著一個護衛就奔赴戰場,錯的人是那位公主才對。真希望你那苦口婆心的勸導能幫她啊……」
「要不要根據狀況考慮返回布琉努呢?」
看穿奧利維的考量,羅蘭以確認的語氣問道。金髮的副團長眼神一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或者是把那位公主殿下關進小房間裡……對了,在攻下多尼斯之前都別放她出來怎麼樣啊?」
羅蘭有些愁眉苦臉。這確實也是一種做法。布琉努雖打著為了桂妮薇亞的大義口號,但還是必須優先確保布琉努自身的利益。但是,羅蘭並不喜歡這種做法。他認為這並不是法隆王的想法。
她說她是為了自己才救下羅蘭的。就算她所說的是事實,在戰場上跳進海裡拉上像自己這樣一個大男人,自己不也該認同她這勇敢的行動嗎?
「差不多也該決定今後該如何行動了吧……」
奧利維一邊將裝水的陶杯遞給羅蘭,一邊繼續說道。
「在那昏睡的這段期間,吉斯塔特那邊派了使者過來。他們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合作攻下多尼斯,在討伐完傑梅因之前共同使用那裡。」
「他們現在在哪裡?」
「似乎在一座名叫歐凡斯卡特的城鎮。從這裡往北走只需一天就能抵達。雖然他們總算獲得了根據地,但似乎在攻略多尼斯上遇到了難題啊。當然,他們也打著該怎麼利用我們的小算盤吧。」
「拒絕的話,就必須同時與多尼斯的萊斯特以及吉斯塔特軍交戰嗎……」
羅蘭陷入了沉思。他從軍隊中認識蘇菲的人那聽說,她並不是那種會肆意使喚人民的人物。跟她說過話的羅蘭,也是這麼認為的。
然後,根據布琉努軍派出的偵查兵那傳來的報告,佔領著多尼斯的萊斯特正做著等同於盜賊般的暴行。多尼斯的百姓每天都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
就算不考慮萊斯特那殘暴的行徑,他還背叛了自己的主子。那邊值得信任已是不言而喻之事。
「奧利維,若真的需要跟其中一邊組成同盟,我想選擇吉斯塔特軍。」
「也是啊。萊斯特那臭名昭彰的聲望,真的是太容易樹敵了。」
奧利維如此說著,贊同了羅蘭的建議。


高舉著吉斯塔特黑龍旗的船隊出現於拉艾德的海邊,已經是當天中午過後的事了。接到報告的布琉努軍,立刻集結至港口。
羅蘭身穿鎧甲,揹著寶劍。騎士們也穿著皮革甲,右手拿著斧頭或小刀,左手拿著圓形的盾牌。根據現在的狀況來看,他們有可能是想趁著自己這邊大意發起奇襲,所以必須謹慎對待。
大部分的船隻都停留在海邊,只有一艘船朝著港口前進。羅蘭雖然還沒解除警戒,但在看清站在船頭的那兩人的身影後,便皺起眉頭。其中一位是他之前見過的蘇菲亞·歐貝達斯,另一位則是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
羅蘭把奧利維叫來後,命令他解除警戒狀態。
「那名紅髮的青年,是在與墨吉涅的戰鬥中幫助過我的弓箭手。雖然,我並不清楚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吉斯塔特軍那邊,不過他們似乎是想藉此來表達自己沒有戰鬥的想法吧。」
不久後,船入港了。在船緣跟碼頭邊搭起階梯後,堤格爾牽著蘇菲的手一起走了下來。兩人將黑弓跟錫杖交給騎士們代為保管,站在羅蘭的面前。
「許久不見,羅蘭卿。」
看著恭恭敬敬低頭行禮的堤格爾,羅蘭的表情也稍微和緩了下來。
「沒想到能與閣下在這麼遙遠的異國土地偶遇啊。春天是在墨吉涅,現在則是在亞斯瓦爾。這麼說起來的話,當時你也與吉斯塔特的戰姬一起行動呢。」
「我也感到十分驚訝,我心中還想著總有一天能再見到你就太好了。但願,我們能像那時一般,一同抵禦共同的敵人啊。」
他的這番話,讓黑騎士凝視起青年的臉。乍看之下,雖然與春天見面時沒有多少變化,但羅蘭卻感受得到,堤格爾似乎又更上一層樓了。他的瞳孔及態度中毫無敵意,有得只有一片赤誠之心。
「在這邊站著說話也不太好。讓我來帶路吧。葡萄酒我們還是招待得起的。」
「要是有布琉努產的葡萄酒的話,就容我不客氣囉。」
蘇菲如此回答道。堤格爾臉上露出苦笑。
「確實,亞斯瓦爾的葡萄酒太辛辣了呢。麥酒跟蜂蜜酒倒是還不錯就是了。」
「我個人是認為蒸餾酒也不差啊。等到事情談妥後,在由我來一一為你們介紹吧。」
羅蘭從旁打斷後,堤格爾跟蘇菲對其表示謝意。


羅蘭跟奧利維帶著二人,來到港口附近的一間旅店的房間內。旅店周邊由一支騎士組成的部隊嚴格把守。這既是為了保護堤格爾二人,也是為了不讓他們藉機逃跑。
中間隔著一張大橡樹桌,堤格爾跟蘇菲與羅蘭他們對視而坐。奧利維按人數將葡萄酒注入銀杯中。
「那麼,請問你們有何貴幹呢?」,羅蘭說道。
「那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蘇菲筆直地凝視著羅蘭。
「你們要不要該我們聯手,一起攻下多尼斯呢?」
羅蘭皺起眉頭。提案本身並不壞。如果吉斯塔特軍會盡全力奮戰的話,布琉努軍身上的負擔也會減輕不少。
「這是出自艾略特王子的提案嗎? 還是說是戰姬殿下的想法呢?」
奧利維確認道。蘇菲對此付之一笑。
「想出這個方案的人是我,不過已經得到了艾略特殿下的許諾。」
「願聞其詳。」
「前幾天,我們作為據點的歐凡斯卡特,遭受了四艘海賊船的襲擊。捕捉回來的海賊們,聲稱自己是萊斯特的手下。」
羅蘭跟奧利維一邊輕輕點頭,內心一邊驚訝不已。
「那群海賊們,還說他們的同伴接下來準備襲擊拉艾德……」
「我們確實是被襲擊了。不過敵艦只有兩艘。」
羅蘭對著投來試探般視線的蘇菲,道出了事實。
「原來如此。萊斯特將海賊們納入手下,準備一邊觀察這邊的情況,一邊更進一步擴張自己的勢力嗎……」
「沒錯。如果不趁著現在討伐他,事態將發展至我們無法處理的地步。這是我們得出的見解。」
蘇菲信心十足地點了點頭。
「我們已經明白了你的想法。但是,你們真的只是因為這樣才提出共鬪的嗎? 其他的理由呢?」
奧利維詢問道。這是他基於絕不只是因為如此才發出的疑問,回答這個問題的人不是蘇菲,而是堤格爾。從青年的瞳孔中散發出按耐不住的滿腔怒火。
「你們知道萊斯特他到底做了些什麼嗎? 那個男人殘忍地折磨多尼斯的住民、襲擊周邊的村莊與小鎮、甚至還將海賊納入麾下,讓許許多多的人們為此受苦。」
「這我們當然清楚。但是……難道閣下想說因為萊斯特是個壞人你才想討伐他的嗎?」
被奧利維這麼一問後,堤格爾沉默了片刻。然後冷靜地回答道。
「雖然無法說明詳細的情況,不過吉斯塔特這邊也有自己的一些企圖。想必桂妮薇亞公主,也有她自己的考量吧。但是,我還是想要問問那位公主殿下。妳到底是為了什麼才來爭奪王座的呢?為了完成妳的願望,難道就能放任萊斯特那樣的男人不管嗎?」
羅蘭輕輕地點了點頭。在他身旁的奧利維則是半吃驚半感慨的狀態。因為他從堤格爾的表情及話語中,感受到了堤格爾的那份真誠。若這名青年是處於毫無立場的情況下還好說,但他有著身為戰姬的客將這樣的身分。他的這番發言讓人能給予他不小的評價。
「討伐惡黨,執行正義,跟取得王座有什麼關聯呢?」
奧利維以一副饒有趣味的樣子詢問他。堤格爾露出苦笑。
「如果我說的話聽起來有些自以為是,那我先道歉。父親以及對我很重要的那些人曾教過我,只說些漂亮話是不足以統治領地的。但是,就連吉斯塔特也認為不該容忍那個男人繼續胡作非為下去,對我的想法表示贊同。」
奧利維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但是,他的目光中卻流露出一絲暖意。
「吉斯塔特,或許是想利用你的那份正義感不是嗎?」
「確實是有這個可能。」
堤格爾點了點頭,像是把該講的話都講完了般,閉上嘴巴。
「原來如此,我明白你們的想法了。由於做出決斷的人是桂妮薇亞殿下,所以我無法說出讓你們好好期待之類的話。不過,我真心高興自己能與閣下相遇。」
奧利維一邊這麼說道,一邊在內心思考該如何說服桂妮薇亞。
憑自己的力量取勝,向亞斯瓦爾的諸侯們展示出自己有著能夠成為下一代統治者的力量。這便是桂妮薇亞的想法。
但是,展露出身為統治者的姿態,對於她來說也是有必要的。
桂妮薇亞目前只有布琉努軍這一項戰力。如果她能明白自己這邊對此事幹勁十足的話,想必她也不會拒絕的吧。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羅蘭開口說道。黑騎士的目光轉向堤格爾身上。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為何會與吉斯塔特軍一同行動呢?」
雖然偏離了正題,不過奧利維也十分地在意這件事情。堤格爾似乎也感到有些驚訝,不過馬上就冷靜下來堂堂正正地回答道。
「由於一些原因,我從夏天開始就滯留在吉斯塔特的奧爾米茲公國。我沒有假借陛下威名的意思,不過陛下是知曉此事的。」
畢竟是法隆王親自委任自己的。但是,堤格爾並沒有說出這件事。畢竟他還不清楚,羅蘭他們對這件事了解到什麼樣的一個程度。如果有一天真相揭曉了,他判斷他們並不會因此而責備自己。
「在奧爾米茲滯留的這段期間,我獲得了與攻打萊德梅里茲公國的亞斯瓦爾軍戰鬥的機會。在那以後,我也被邀請來參加了這次的遠征。」
「正是堤格爾維爾穆德卿,抓到了攻打萊德梅里茲的艾略特殿下。」
蘇菲從旁插嘴道。羅蘭簡短地「嗬」了一聲。
「吉斯塔特應該會正確地評判閣下的戰功吧。這不是很好嗎。」
「沒想到,最後真的變成了羅蘭卿之前所說的那樣。」
撓了撓暗紅色的頭髮,堤格爾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堤格爾曾被羅蘭建議「你沒有前往其他國家的打算嗎?」。堤格爾回答自己熱愛著故鄉,並將自己想在布琉努建立功勳的想法告訴他。
「沒事,畢竟人生就是這麼的無常啊。我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造訪亞斯瓦爾。根據閣下剛剛的說法,閣下應該是自己選擇要參與這場戰鬥的吧。我認為這個想法很好。」
「非常感謝。」
堤格爾面紅耳熱地回答道。接著他挺出身子,傾訴自己的想法。
「羅蘭卿,我深知自己這樣有些厚顏無恥,但我真的想與你一同──」
「就像奧利維剛剛說的,做出決斷的人是桂妮薇亞殿下。並不是我。」
語畢後,羅蘭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繼續說道。
「我向閣下發出加入布琉努軍的邀請,會不會造成你的困擾呢?」
中間夾著大約三秒左右的沉默後,堤格爾微微地點了點頭。羅蘭立刻後悔了。布琉努軍並不認同這名青年的射箭技術。這是連自己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他明明知道這件事,卻還對此插嘴。
「抱歉。閣下就忘了我剛剛那句話吧。」
「……你願意邀請我,我真的很高興。」
搖了搖頭、面露微笑的堤格爾如此回答道。


向桂妮薇亞提議與吉斯塔特軍共同戰鬥後,她露骨地皺起眉頭。
「我不要。」
羅蘭跟奧利維一言不發地面面相覷。桂妮薇亞更進一步地反對道。
「就靠我跟布流努來攻下多尼斯,讓哥哥失去容身之所。這樣一定會出現想協助我的人們。這一點我之前應該以就說過了吧。為什麼事到如今還……」
「簡單來說,現在的情況已經大大的改變了。」
奧利維以冷靜的口吻進行說明。吉斯塔特軍已經取得了名為歐凡斯卡特的根據地。甚至還從叛徒手中奪回巴哈姆要塞來展示自身的存在感。萊斯特也正靠著將海賊納入麾下來擴張勢力。
桂妮薇亞應該也很清楚這代表著什麼意思。她畢竟有親自去收集情報。奧莉薇如此想道。給她一點時間的話,她一定也會回心轉意的吧。
就在這時,將說明的工作交給奧利維的羅蘭開口說道。
「桂妮薇亞殿下,你對於多尼斯的人民有什麼想法呢?」
黑騎士銳利的目光,彷彿要將桂妮薇亞刺穿般。他似乎是想藉此來測試她的資質。
「因為萊斯特那個男人,那裡的人們正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為了盡早取回多尼斯的和平跟安寧。所以你讓我與哥哥合作?」
「至少在艾略特的軍隊中,有人是這麼想的。我對此也表示贊同。」
羅蘭板著臉繼續說道。
「我能夠理解你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妳要繼續按兵不動的話,那我也沒轍。畢竟亞斯瓦爾並非我的國家,而是妳的國家。但是──」
「我明白了。」
打斷羅蘭的這番話,桂妮薇亞以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嘆了口氣。
「只要攻下多尼斯,人民什麼的怎麼樣都好。這麼想的人,你們應該是最討厭的吧。但是,首先必須去確認哥哥的想法。雖然我見都不想見他,不過我會暫時忍耐一下的。」
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哥哥的厭惡之情,她不滿地抱怨道。


艾略特現在,就在停泊在拉艾德海邊的吉斯塔特軍的船隊中。他之所以不選擇留守歐凡斯卡特而是選擇同行,是因為待在吉斯塔特軍的身邊比較能讓他安心。
關於蘇菲提出的與布琉努軍協同作戰的提案,他高興地贊同了。雖然安頓手中的歐凡斯卡特跟巴哈姆要塞很重要,但他也感覺到必須盡早討伐萊斯特。不這麼做的話,亞斯瓦爾島早晚會被萊斯特蠶食殆盡的。
兩軍使者在夜間頻繁往復,亞斯瓦爾的第二王子跟第一公主最終於黎明時在龍岩號那被陽光傾注的甲板上見面。是桂妮薇亞做出的讓步。
艾略特的身後跟著堤格爾、米拉以及蘇菲,桂妮薇亞的身後則是跟著羅蘭、奧利維以及瓦爾。
艾略特自傲地看著妹妹,與此相對,桂妮薇亞則是以一副冷淡的目光回應哥哥。
「妳還真是做了些多餘的事情啊,桂妮薇亞。妳就老老實實地去圓桌騎士的起源之地周遊一圈不好嗎。」
「艾略特兄長大人才是,真虧你敢這麼厚顏無恥的活下來啊。都打了那麼一場悽慘的敗仗了,如果你能就這樣乾乾脆脆地死在吉斯塔特的話,我還打算對你另眼相看呢。看來你還是那麼的喜歡黃金啊。」
「裝什麼裝啊妳。妳這在國內找不到同伴,對布琉努搖尾乞憐的傢伙!」
「我才不想被一個受吉斯塔特的憐憫才苟延殘喘活下來的人這麼說呢!」
兩人連招呼都不打,就開始瞪視彼此並大吵了一架。堤格爾跟羅蘭傻眼地面面相覷。他們默默察覺到彼此的辛苦之處,無可奈何地展開行動。
「艾略特殿下,即便您在這裡爭吵也只會正中傑梅因王子的下懷而已。」
「桂妮薇亞殿下,妳就是為了說這些,才答應與哥哥見面的嗎?」
堤格爾跟羅蘭,分別開始說服艾略特以及桂妮薇亞。王子跟公主以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停下了這場唇槍舌戰。
片刻過後,桂妮薇亞率先開口。以一副正經的表情凝視著哥哥。
「能讓我聽聽嗎?兄長大人,準備將這座島發展成什麼樣貌呢?」
「這還用說嗎?」
回答之時,艾略特的手不自覺地擺弄起脖子上的首飾。
「我要把至今為止偏袒大陸之民的那份,還給島之民。讓這裡變成一個正經的國家……」
艾略特無法將話給說到最後。因為桂妮薇亞露出一副明顯很失望的表情。
「詢問兄長大人的我真是個笨蛋。都抓住吉斯塔特軍這種大靠山了,我還期待著你能說出些更有趣的答案呢。」
「……既然妳這麼說,那麼妳這傢伙又有什麼想法啊!」
艾略特一臉怒火中燒的樣子詢問她。桂妮薇亞則是挺起胸膛。
「跟現在完全不一樣的,嶄新國度。」
艾略特對此嗤之以鼻。
「這確實像是只會白日做夢的妳說出口的話啊。妳就是用妳那具肉體來勾搭上布琉努的吧,妳這妓女!」
雖說她是自己的親妹妹,但這番謾罵也依舊惡毒過頭了吧。羅蘭跟瓦魯雖皺起眉頭,但桂妮薇亞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一般,對此毫無反應。
「隨你怎麼說。我也已經看膩了兄長大人的這副嘴臉了,差不多該讓我們進入正題了吧。」
聽到她這番話,同行者們總算是安心了下來。
共鬪的盟約,沒有經歷什麼波折就成功締結下來。
為了攻打多尼斯,彼此都必須出兵,攻下的多尼斯則是供雙方共同使用。簡單扼要地來說差不多就是這樣,不過在這段過程中,不論是艾略特還是桂妮薇亞都沒有在像剛剛那樣固執己見。彷彿他們剛剛的不和都是演出來的一般。
當然,兩人也各自心懷鬼胎。
在艾略特眼裡看來,自己可以將討伐萊斯特以及攻下多尼斯作為自己的軍功,藉此來拉攏亞斯瓦爾的貴族諸侯,桂妮薇亞就算做出同樣的事情效果也會減少。就算僅憑這一點,也必須趕緊締結同盟,趁早開始多尼斯的攻略戰。
另一方面,桂妮薇亞惦記的,則是拉艾德離多尼斯比較近這件事。
視情況而定,隨著萊斯特的勢力逐漸擴大,他有很大的可能性來騷擾自己與布琉努軍。儘管不是最好的手段,但對桂妮薇亞而言只要共鬪成立了,就能將吉斯塔特軍扯進這場與萊斯特的戰鬥。
艾略特跟桂妮薇亞再次向六名同行者確認共鬪的內容以及成立的事實。吉斯塔特或布琉努對此都沒有提出異議。
「我有一件事想要問妳。」
艾略特呼聲叫住,共鬪成立後打算直接離開的桂妮薇亞。桂妮薇亞回過頭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猶豫片刻後,艾略特站上前來說道。
「妳對是誰殺害弟弟跟妹妹們有頭緒嗎?」
桂妮薇亞皺起眉頭。
「那不是傑梅因兄長大人幹的嗎?艾略特兄長大人,你一直都是這麼主張的不是嗎?」
「我現在也還是這麼想的。畢竟那傢伙真的幹得出這種事來。只是,我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他讓我跟妳活下來了呢?」
在桂妮薇亞皺起眉頭的那一瞬間,她立刻理解哥哥這番話其中的意思。
傑梅因若是真想將王位據為己有的話,那麼就該應先解決艾略特跟桂妮薇亞不是嗎?他先去殺害年齡較小的弟妹並不符合常理。
如果是想讓艾略特背上殺害弟妹的黑鍋的話,那他就不該裝成是病死,而是裝成是艾略特所做的才是。
也就是說,殺害了自己弟弟妹妹的人的目的,是讓傑梅因跟艾略特互相鬥爭,讓亞斯瓦爾陷入混亂之中不是嗎?他之所以沒有解決掉桂妮薇亞,是因為在這之前艾略特就發起行動,將亞斯瓦爾給一分為二了不是嗎?
「我也不清楚。不過就算我知道也沒有告訴你的義務就是了。」
桂妮薇亞搖了搖頭。儘管內心感到震驚,仍對此表示認同。
「不過,我今後會更加防範小心的。兄長大人也是,祝你在與傑梅因兄長大人互相較勁之前保重自己的身體。」
「真是個愛耍嘴皮子的傢伙啊妳。可別被布琉努給利用了啊。那樣會給我添麻煩的。」
這對兄妹就這樣背對彼此,就此分別。


在共鬪成立後,羅蘭再次叫來堤格爾問他要不要一起喝酒。堤格爾雖然高興地答應了,但米拉跟蘇菲卻慎重地拒絕了。如果像她們這樣有立場的人混進去的話,就連選擇話題都必須小心僅剩不可了。
「你可別喝多了哦」,米拉這麼說道。「好好地玩個痛快吧」,蘇菲則是這麼說的。兩人一同目送跟著羅蘭跟奧利維的堤格爾離去。
羅蘭他們把堤格爾帶到布琉努軍船隊中的旗艦中。名字似乎叫『喜洋號』(Joyeuse)。就某種意義上而言,這裡可以說是最安全的地方也不為過吧。
在清晨的藍天白雲下,他們放置對應人數的椅子在甲板上。堤格爾跟奧利維先是重新互相做自我介紹,接著三人就舉起盛滿布琉努產的葡萄酒的銀杯,互相乾杯慶祝。
「讓我們再次慶祝彼此的再會、共鬪的成立以及堤格爾維爾穆德立下的戰功吧!」
「要慶祝的事有這麼多,還真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啊。」
堤格爾一邊喝著葡萄酒,一邊稍微補充說明自己之所以在吉斯塔特的原因。不過他並沒有提到內奸的事情。而是說了法隆王來造訪阿爾薩斯這件事。這些話跟羅蘭以及他所信賴的副團長說應該沒什麼問題,他是如此判斷的。
「陛下說,羅蘭卿說了我很多的好話……。真的非常感謝你。」
堤格爾低頭致謝。他總算是找到機會向羅蘭表達自己的謝意。
「實在是非常抱歉。雖然聽起來可能像在找藉口,但我絕不是明知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才向陛下秉告此事的。」
在有些不好意思的羅蘭身旁,奧利維正朝著堤格爾笑了笑。
「這個男人啊,平時都不怎麼會稱讚別人。偶爾做一次的話,陛下也難免會反應過度。他並沒有惡意,你就原諒他吧。」
堤格爾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然後點了點頭。
「這哪有什麼原不原諒的問題。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我是打從心底感謝羅蘭卿的。我在三年前也曾受過奧爾米茲的人們的照顧,所以心中想著要與他們在見上一面。這只是加快了我的行程而已。」
堤格爾告訴羅蘭他在奧爾米茲有什麼樣的見聞,而羅蘭他們也告訴堤格爾西方國境的情況以及布琉努國內流傳的傳言。
堤格爾苦笑著說出自己這次是第一次搭船,所以根本無法習慣船隻的晃動。羅蘭露出一副複雜的表情,奧莉薇則是拼命的在憋笑。
就在三人正說到興頭上時,一名女性走了過來。她身著白色絲綢製成的禮服,是一名有著一頭烏黑長髮的漂亮女性。她正是桂妮薇亞。
她雖然是來找羅蘭的,但卻將視線轉向堤格爾。
「我記得你是跟隨著艾略特的……」
「他是馮倫伯爵家的堤格爾維爾穆德卿。今年春天,我曾與他在墨吉涅一同戰鬥。」
羅蘭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介紹堤格爾。堤格爾在內心感謝著他的這份好意。為了不讓羅蘭他們蒙羞,堤格爾也不失禮節地向桂妮薇亞打招呼。
「馮倫伯爵家……」
桂妮薇亞摀住嘴巴,瞳孔中透露出些許驚訝。
堤格爾不由得感到納悶。難道說,她在哪裡聽過馮倫家的家名嗎?馮隆家不僅在布琉努的貴族中算是沒沒無聞的一族,跟亞斯瓦爾的王侯貴族應該也沒有任何交流才對啊。
不過,桂妮薇亞接下來的問題卻著實讓堤格爾感到震驚。
「烏魯斯卿,是你的父親嗎?」
「殿下認識父親……?」
「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在我拜訪布琉努之時,曾跟他說過話。烏魯斯卿難道沒有跟你說過這件事嗎?」
堤格爾這時才總算想起,「啊」了一聲。他想起來了。在奧爾米茲的一年生活結束後,回到阿爾薩斯時,堤格爾跟父親聊了很多。父親同時也告訴了堤格爾,在他不在的這一年間到底發生了哪些事情。其中,確實包含了他與桂妮薇亞公主見了一面這件事。
「有的……。我確實是從父親那聽過殿下的事情。不過,父親他只跟我說過,他與殿下見過一面,並說過一些話而已,所以我就……」
這是事實。他努力搜尋記憶,也只記得父親說過自己與一名稀客見過面,就連名字他都不怎麼能記起來了。
「烏魯斯卿確實是會那麼做呢。」
桂妮薇亞梳著她那頭黑髮,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安心吧。烏魯斯卿並沒有做過什麼失禮的事。不僅如此,他還教會了我很重要的事情。他還有精神嗎?」
「嗯。父親雖然得過一些小感冒,不過整體來說還是很健康的。等到回去故鄉的那天,我一定會把殿下的事情告知父親的。」

堤格爾一邊放下心來,一邊回答道。父親跟這位公主之間,到底發生過些什麼呢?


太陽西沉之時,出來迎接返回宅邸的桂妮薇亞的人,是老僕瓦爾。在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後,他注意到了年輕主子的表情變化。
「是遇到了什麼好事嗎?」
「是啊。遇到了一場不期而遇的邂逅呢。」
桂妮薇亞這麼回答瓦爾,然後進入自己的房間。
「長男嘛。確實是挺像烏爾斯卿的。但是,我對比我年幼的有些……」
桂妮薇亞一邊自顧自的評價起提格爾,一邊在床上滾來滾去。雖然這般不檢點的行為舉止根本不像個公主,但這對於習慣旅行的她而言卻是稀疏平常之事。
──這就叫奇巧因缘嗎?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裡和他相遇。
作為第一公主出生的桂妮薇亞,在王宮中過著無拘無束的生活。父親跟母親也很溫柔。她雖然很討厭兩個哥哥──傑梅因跟艾略特捉弄自己,不過對這二人並沒有那種銘心刻苦的恨意。
她平時最喜歡聽的,就是圓桌騎士以及霸王瑟菲莉亞的逸聞。尤其是霸王本身的存在,讓亞斯瓦爾成為一個不同於其他國家的特別國度,她也對自己身為繼承了瑟菲莉亞血脈的公主一事引以為豪。
她開始對自己所身處的環境感到不滿,是在她七歲那年。
她注意到了,明明有好幾名部下開始跟隨傑梅因,而自己卻一個部下也沒有。那群部下,是有權勢的貴族諸侯們推薦給他的。他們開始教育傑梅因學習成為下任國王所需學會的各種知識。
另一方面,教育桂妮薇亞的,只有她媽媽一人。
「為什麼是媽媽妳來教我呢?」
媽媽嘴上一邊說著「因為就是這樣啊」,一邊朝她笑了笑。
不久後,她才知道了其中的原因,因為她的母親是在大陸那邊養育長大的貴族的女兒。所以母親也自然而然地繼承了,由長男來繼承一切,這個大陸出身的人都共同擁有的觀念。然後,在這樣的思維模式下,公主自然就不算在王位繼承權的對象之中了。
「我們的國家,應該是認同女王即位的吧。那麼為什麼,差別待遇會這麼大呢?」
桂妮薇亞雖沒有將這番話說出口過,但她對此抱著很大的不滿。沒有任何人對此表達疑問一事,讓她更加的惱火。
在這之後,她開始觀察自己與哥哥的不同之處。前去拜訪哥哥的貴族諸侯,會送他各式各樣的禮物,還會對他提出建言。就連艾略特哥哥那邊,也會有亞斯瓦爾島出身的貴族諸侯去拜訪他。
另一方面,來拜訪自己的人,除去母親外就剩下在王宮工作的侍女們。
桂妮薇亞應該也擁有王位繼承權才是。但是,這也僅僅是形同虛設般的東西,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她心裡很清楚,就算去拜託父親也沒辦法改變這一點。
父親他,是一個會關心貴族諸侯感受的國王。父親調停了在王宮工作的官僚們與統治國內領地的諸侯們之間的對立,以及島之民與大陸之民之間的對立,不僅跟鄰近的諸國處得很好,也不忘擴張本國的勢力範圍。就算除去他對女兒的袒護,他也是名優秀的國王。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為了維持平衡,他知道自己不能去答應女兒的要求。
亞斯瓦爾總有一天會由傑梅因來繼承吧。傑梅因如果出事了,那就由艾略特頂替他。根本不會有輪到自己的一天。正因為大家都是這麼想的,所以才都不關注自己。母親雖然溫柔。但她教育自己的,都是一些在自己出嫁時,為了不玷汙亞斯瓦爾王家的名譽而學習的禮儀及教養。
絕望的處境。自己做不了任何事情。甚至沒有任何同伴。有權勢的諸侯都去跟隨傑梅因或是艾略特。根本沒有人想接近自己。
自那時起,桂妮薇亞開始選擇逃避。待在王宮的話,她就不得不面對那些接踵而至的提親。就算能拒絕那些她不滿意的對象,但桂妮薇亞卻沒有主動選擇對象的權利。而且,一直拒絕的話也會出問題。
於是乎,桂妮薇亞假借自己想走訪圓桌騎士的起源之地,帶著一些隨護人員就開始周遊國內。當然,這也是因為,她真的很喜歡自小時起從媽媽那聽來的圓桌騎士的故事。如果自己不好好記錄旅行見聞就回去的話,一定會被人懷疑自己是在逃避吧。這麼想道後,桂妮薇亞開始拼命學習關於圓桌騎士的知識。她積極地向當地的老人及熟知圓桌騎士的吟遊詩人打探消息。
隨著時間流逝。她不再為旅費苦惱。習慣了酷暑及寒冬、昆蟲及野獸的鳴囀聲,能夠無拘無束的樂在其中。
隨著旅行持續下去,她的身體也自然而然得到鍛鍊。畢竟圓桌騎士的起源之地,有很多地方是無法搭馬車抵達的。雖然也有幾次搞壞身體臥病在床的經驗,不過桂妮薇亞的身體也漸漸地習慣了旅行。
十八歲的某天,桂妮薇亞被父王傳喚過去。
「難道說,妳是不想要結婚嗎?」
父親露出苦笑詢問道,桂妮薇亞同樣也回以苦笑。
「雖然我並不討厭結婚,但我想要自己選擇對象。我討厭那些只看中我身為第一王女地位的男士們。父親大人,應該也不想迎接那樣的男士進入王宮吧?」
「像妳這個年紀的姑娘,為了能盡快找到對象,可都是會稍微忍耐、耐心等待對象的啊。再這樣下去,當心沒人娶妳哦。」
「如果真變成那樣,那我就竭盡一生周遊圓桌騎士的起源之地吧。我就這樣獨自生活應該也不會給你添麻煩吧。」
「我還想著妳總有一天會老實起來,所以才放任妳不管的啊。不過,妳那些關於國內大小事的報告確實是幫了我大忙。先不管這個了──」
撒迦利亞國王笑著繼續說道。他決定派遣大使團前往布琉努。妳要不要也跟著一起去呢,他是這麼說的。
──父親大人也真是的……。
桂妮薇亞明白父親的意圖。
關於派遣大使團一事,桂妮薇亞也聽過了不少傳聞。由於他們與鄰國薩克斯坦正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況,所以必須防範布琉努從中干涉。
而且,趁著這個機會,也能讓桂妮薇亞從國外的貴族中挑選對象。
既然國內的諸侯中並沒有符合桂妮薇亞標準的對象,那麼就從布琉努的諸侯中挑選,想必布琉努貴族中沒有人會拒絕來自第一公主的提親吧。
「明白了。畢竟我也沒有去過布琉努呢,我會好好期待的哦。」
桂妮薇亞就這樣答應了下來。


根據派遣前往布琉努的大使團的路程說明,他們首先必須從王都科爾切斯特前往港口都市多尼斯,然後再從那裡搭船出發前往布琉努北部的港口都市,一邊通過數個貴族的領地一邊沿著街道南下,目的地是王都尼斯。因為這趟旅行準備了好幾輛的馬車,所以只需要耗費十天就能抵達王都。
在旅行途中,大使團在名為奧特的地方留宿一晚。統治這片土地的人是馬斯哈·羅達特伯爵,他既是烏爾斯的親友,也十分的疼愛堤格爾。
大使團拜訪奧特之時,烏魯斯恰巧在馬斯哈的宅邸內。烏魯斯在數天前拜訪這名親友時,像往常一樣一邊喝著酒一邊與他談笑風生,作為聽取烏魯斯的旅行見聞的代替,正在興頭上的他邀請烏魯斯一同來見見亞斯瓦爾人。烏魯斯對此頗感興趣,而且他也想幫親友做事前準備,所以就答應了他的邀約。
就這樣,兩人見到了桂妮薇亞。
吃完晚飯過後,因為桂妮薇亞說想聽聽布琉努的事情,所以就由馬斯哈跟烏魯斯來說給她聽。
馬斯哈一邊喝著桂妮薇亞事先準備的亞斯瓦爾紅茶,一邊述說各式各樣的話題。從王都的傳聞到邊境流傳的民間故事,珍奇的食物到不可思議的生物,他知道各式各樣的知識,讓她一點都不會感到無聊。烏魯斯則居中調解,控制住場面。
等到話題告一個段落時,就像是突然想到般,桂妮薇亞出聲詢問。布琉努軍的諸侯是怎麼樣來教育孩子的呢?
「如果這個問題冒犯到你們的話,那我先道歉。不過,我真的很在意,我國跟布琉努在處理這件事上是否有所不同,如若不同又是不同在哪裡呢……」
馬斯哈跟烏爾斯頓時四目相對,好心的為她解釋。考慮到桂妮薇亞的年齡,想必有很多的人跟她提過親。所以,她才想知道貴族的孩子是如何被扶養長大的吧。
因為馬斯哈自己也有兩個兒子,所以他就大大方方地說出了自己的做法。桂妮薇亞向他道完謝後,接著也詢問了烏魯斯的做法。
烏魯斯簡單扼要地進行說明,以一副坦然自若的語調說道「因為我兒子很擅長狩獵,所以不論是捕捉野兔、山豬、野鹿還是山鳥都是手到擒來之事」,桂妮薇亞對他的這一段話起了反應。
「令郎是一名弓箭手嗎? 明明是布琉努人?」
糟糕了,烏魯斯如此想道。如果只是野兔和山豬,還能說是用槍獵捕而來的來蒙混過關,但是這個說法並不適用於野鹿及山鳥。於是他點了點頭。
「沒錯。因為我兒子最擅長射箭了。」
一陣尷尬的沉默瀰漫於三人之間。桂妮薇亞驚訝得目瞪口呆,直直盯著烏魯斯看。
「那個……令郎有因此事而被他人厭惡、避諱嗎?」「有哦。」
烏魯斯簡短的回答道。即使他在這裡否定這件事,桂妮薇亞只要去問其他的布琉努貴族,也一定馬上就能知道真相的。畢竟她接下來還要前往王都尼斯。
「既然這樣的話,你為什麼不叫令郎捨棄弓箭,學習劍技跟槍術呢?」
就算她是鄰國的公主,但也不能這麼的多管閒事吧。馬斯哈皺起眉頭正準備喝斥她時,烏魯斯委婉地舉起手來制止他,回答桂妮薇亞的這個問題。
「就如同我剛剛所言,因為兒子他最擅長使用的就是弓箭。雖然這麼問有些失禮,但是殿下,妳認為自己能做得跟妳的父王撒迦利亞陛下一樣好嗎?」
「必須得要做到一樣好,這就是你想說的嗎?」
受到刺激的情緒有些亢奮起來,桂妮薇亞言語之中帶著一絲挑釁詢問道。但是,烏魯斯卻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這話並不是這個意思。當然,我認為那一定是做不到的。我也一樣,不是用跟父親一樣的方法來統治我的領地──阿爾薩斯的。」
為了組織自己的語言,在過去約莫兩秒的時間後,烏魯斯才繼續說道。
「我認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做事方法。我的兒子擅長射箭、熱愛射箭。就某種程度上來說,糾正缺點是有其必要性的。但是我的方針是,正視自己的缺點,鍛鍊自己所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的領地不僅狹小,就連人材也是寥寥無幾。畢竟世上可不存在什麼事都辦得到的人啊。」
「……就算這樣,會讓令郎陷入不幸之中也是嗎?」
「不瞞您說,我確實也想過自己有沒有做錯。但是,世事難料,這是我最近才有的體悟。我並不打算藉此主張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不過這確實堅定了我繼續這麼做下去的決心。」
他告訴桂妮薇亞,造訪阿爾薩斯的斯帕特拉娜,想把堤格爾帶去奧爾米茲這件事。如果說烏爾斯強行讓兒子放棄弓箭,拉娜並沒有見識到堤格爾那非比尋常的射箭技術的話,那她還有說出那樣的話來嗎?
當然,這時的烏爾斯還並不知道,前往奧爾米茲這件事對堤格爾而言到底是好是壞。不過,他信任著拉娜以及堤格爾。


從布琉努歸來的桂妮薇亞,花了好幾天待在王宮內自己的房間裡。
眾多的邂逅,讓她既驚訝又有些小鹿亂撞。
但是,其中最具衝擊性的,還是她與烏魯斯那段簡短的對談。
──我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沒有可靠的同伴。
有權勢的諸侯們都去跟隨傑梅因跟艾略特了。就算跟其他的人聯手,也比不上哥哥他們。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的。
但是,這或許就是她做錯的地方。世上不存在沒有缺點的人。
圓桌騎士們也是如此。如果按照這個想法來看,那麼圓桌騎士就根本不是聚集在始祖亞特留斯身邊的有能之士。而是沒什麼同伴的亞特留斯,重用了這些有著各方面特殊才能的騎士。對他們的缺點則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要在養育我長大的亞斯瓦爾,得到屬於我自己的力量。
她不是因為討厭傑梅因跟艾略特,才打算打敗他們的。她只是不想自己找「因為自兒時起他們兩人身邊就圍著那群有權勢的諸侯們」這樣的藉口來認輸而已。登基成為女王是最理想的情況,就算她最終沒有成為女王,她要成為在這座王宮中能與他們二人對等甚至之上的存在。
下定決心後,桂妮薇亞開始偷偷尋找人才。當她知道瓦爾在今年春天離開宮廷後,她立刻私下去拜訪他的宅邸,並提出讓他跟隨自己的要求。
接連拒絕傑梅因跟艾略特邀約的這名老將,以體力不支和地面戰的失利為理由,拒絕了桂妮薇亞的邀請,但是桂妮薇亞卻只回了他這麼一句話。
「我渴望得到你那份軍艦的指揮能力。關於這一點你還是很有自信的吧。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不過可能要讓你陪我聊聊天就是了。」
瓦爾最後終於答應了她,不過他提出了一個條件。
「我第一次上戰場是在十五歲的時候。在那之後的四十年間,我一直為了這個國家奮戰到了現在。」
「這我知道。」
「為了這個國家,我甚至斬殺過自己的同伴。」
緊接著,瓦爾瞪大雙眼對桂妮薇亞如此說道。
「當我判斷殿下對這個國家已經沒有用處之時,我會親自斬殺妳的。」
這樣也沒問題嗎?瓦爾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補充說明道。桂妮薇亞臉色鐵青,凝視著這名老將。他這句話不單單只是威嚇這麼簡單。
「……可以哦。」
桂妮薇亞花了五秒左右的時間調整呼吸後,這麼回答他。
桂妮薇亞決定暫時隱瞞,瓦爾準備跟隨自己一事。因為瓦爾建議她這樣做比較好。
「我已年老體衰。無法再像從前那般戰鬥。也培育出了很多優秀的指揮官。儘管如此,如若我跟隨了殿下一事被他人知曉,到時定會謠言四起的吧。謠言會招致懷疑,不論做什麼都會遭人防備。遭人防備可是兵家的大忌之一啊。」
「但是,圓桌騎士高文的拿手好戲,不就是故意做出顯眼的舉動引起敵人的防備,然後再趁虛而入嗎?」
從自身的知識裡尋找例外,桂妮薇亞反駁了老將的想法,老將因此面露苦笑。
「高文有一個品行跟能力都值得信任的弟弟。所以他才敢故意引起敵人的防備。殿下要效仿高文的做法也不是不行,但是請妳先找到一個值得妳信任的人。我由於太過顯眼了,所以無法擔任這種角色。」
他說得確實有道理。在兩人交談的最後,為了能從瓦爾那邊聽到更多圓桌騎士的故事,桂妮薇亞排定好行程,定期地來到瓦爾的宅邸。
她的這一步,可以說是相當的成功。桂妮薇亞也成功騙過兩名哥哥,讓他們誤以為自己遭到了瓦爾的拒絕。
然後,瓦爾開始幫桂妮薇亞尋找能幫上忙的人材。雖然他們各有所長,但都是些有著明顯缺點的人,而這也正是桂妮薇亞所要尋找的人材。


當天夜晚,米拉跟著堤格爾一起登門造訪,桂妮薇亞在拉艾德港灣附近的宅邸。「請務必讓我跟兩位戰姬打聲招呼」,這是來自桂妮薇亞的邀約。
既然已經成立了共鬪關係,那麼就沒有拒絕的理由。雖然說是這麼說,但也不能冒著讓兩名戰姬一同前去的風險。再加上,根據堤格爾的描述,他對桂妮薇亞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印象。於是,他們讓蘇菲留守,兩人一起過來。
「歡迎你們的到來。這也是難得的一次機會,就讓我們放下那些繁文縟節吧。其實我一直想找機會跟外國人聊聊天呢。」
桂妮薇亞和藹可親地出來迎接二人,將他們招待至自己的待客室。
「感謝您的此番招待。聽說,桂妮薇亞殿下對圓桌騎士的事蹟十分熟悉。請務必讓我們領教一下。另外,亞特留斯跟瑟菲莉亞也拜託了……」
米拉露出微笑如此說道。如果只是談笑一番的話,還不算有所僭越。堤格爾也順著她的話接著問桂妮薇亞。
「妳沒有跟布琉努軍的各位好好聊過天嗎?」
「是啊。雖然我知道他們也有自己的立場,但是他們老是把『我們是群粗人』這種話掛在嘴邊。我記得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很擅長狩獵吧。請務必讓我聽聽你狩獵的經驗。」
三人坐到沙發上,中間隔著一張桌子。這陣平靜祥和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桂妮薇亞的侍女放在盤子上拿來的東西,讓室內的氣氛一下子發生了改變。盤子上面是紅茶跟餅乾。
「就由我來泡吧。畢竟我是主人嘛。」
「那真是,太感激不盡了。」
米拉以一副緊張的表情答謝道。看著她這樣的反應,堤格爾不由得有些納悶。明明能夠享用紅茶,為什麼她看起來卻一點也不高興呢?
難道是茶葉出了什麼問題嗎?堤格爾不動聲色,試著詢問看看。
「這個茶葉,是產自墨吉涅的嗎?」
「嗯。布琉努跟吉斯塔特也會使用墨吉涅產的茶葉吧。我國雖然也有試著進行栽培這種茶葉,但卻很難栽培成功……」
這件事堤格爾也知道。米拉曾經跟他說過,雖然自己也試過在奧爾米茲栽培這種茶葉,但卻遲遲沒有什麼進展。但是,如果問題不是出在茶葉上的話,那米拉擺出這個態度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這個原因堤格爾馬上就明白了。將紅茶泡到白瓷杯一半左右的桂妮薇亞,用手拿起侍女拿來的另一個瓶子,將內容物注入紅茶中。那是某種白色的液體,薄紅色的紅茶瞬間染上白色,化作為茶色的液體。
米拉睜大雙眼,啞口無言地凝視著紅茶的變化。

「那、那個是……?」
因為米拉依舊沉默不語,堤格爾便戰戰兢兢地詢問道。桂妮薇亞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米拉表情的變化,露出甜美的笑容回答道。
「這是山羊奶。紅茶這種東西,果然還是該加入羊或山羊奶再來喝吧。我聽說大陸那邊也有加入牛奶的紅茶呢。」
「原、原來是山羊奶啊……」
難道是因為懸掛在天花板上的煤油燈,所以米拉才看起那麼的臉色鐵青嗎?感覺她連嗓音都在顫抖。重新打起精神的米拉,以泰然自若的口吻詢問道。
「妳不加果醬嗎?」
桂妮薇亞目瞪口呆地盯著米拉。她似乎是無法立刻明白米拉到底在說些什麼的樣子。等到總算反應過來後,亞斯瓦爾的公主對她回以微笑。
「果醬那種東西不是跟蜂蜜一樣,是用來塗在麵包或餅乾上的調味料嗎? 就算加到紅茶裡也只會糟蹋其香氣跟味道而已。」
堤格爾很清楚,米拉正緊握著放在膝上的雙拳。話雖如此,她仍抑制住心中的激動,嘴角勾起一道笑意。
「我認為,果醬能為紅茶的香氣跟味道增添一份未知樂趣。調整加入的量也是其樂趣所在。不如說,在紅茶裡加入山羊奶,才是讓紅茶這項飲品徹底變質了不是嗎?而且顏色也有點……」
「……變質?」
將白瓷杯湊到嘴邊的桂妮薇亞,停下手上的動作瞪著米拉。
「居然把這股甜味跟溫潤的口感稱作變質……看來戰姬殿下,還不太怎麼會說亞斯瓦爾語呢。」
「難道非得為了那些味道,破壞紅茶自身擁有的那股濃郁的味道跟香氣嗎? 這才是我想說的話。難道我說的話真的有那麼難懂嗎?」
米拉承受著公主的視線,平靜地反駁她。堤格爾沒有往紅茶裡加任何東西,一言不發靜靜地坐在原地。
「哼,說什麼要在紅茶裡加入果醬,擁有這種味覺跟嗅覺的傢伙,還在這邊跟我談香氣跟味道還真是搞笑啊。」
「看著紅茶變得像泥水一樣也沒有任何感覺的那對雙眼,我看才該去看醫生吧? 難道是因為霧氣的關係,才讓你們的審美觀這麼奇怪的嗎?」
忽然間,米拉跟桂妮薇亞同時將視線轉向堤格爾身上。
「堤格爾,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好主意。請務必讓我聽聽,既不是亞斯瓦爾人也不是吉斯塔特人的你的看法吧。」
這種事情隨便怎樣都好啦,堤格爾雖然在心中如此默念道,但他根本不可能把這句話說出口。在心情上他當然是站在米拉這邊的,但既然已經決定協同作戰,那麼這裡也不能惹桂妮薇亞不高興。不然他就太對不起蘇菲跟羅蘭了。
「這是好幾年前發生的事情……。我曾經從一名亞斯瓦爾的旅人那喝過,在溫熱到表面成模的羊奶上加入蜂蜜的飲品。難道那真的是不能喝的東西嗎?」
米拉泡製的紅茶,也會像使用果醬一樣使用蜂蜜。就算不一一點明這點,桂妮薇亞似乎也猜到了個大概。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明白了。這件事就讓我們擇日再談吧。」
「就這麼辦吧。」,米拉也對此表示同意。
就這樣,堤格爾總算避免了共鬪發生決裂的危機,


亞斯瓦爾的王都科爾切斯特,壟罩於不安與恐懼之下。
自今年起,這個國家就沒發生過什麼好事。以寬容待人著稱的撒迦利亞國王臥病在床,四名王子跟公主相繼殞命,傑梅因跟艾略特開始進行王位之爭。
兩位王子的爭鬥,使得國內紛擾不斷。海賊在沿海地區囂張跋扈,山賊在森林跟山野間猖獗橫行。原本預計去討伐他們的騎士跟士兵們,受到王子們的命令。不只如此,甚至還有些擁有領地的貴族開始宣示獨立。這個國家接下來到底會淪落到什麼地步呢?王都的住民因此而心灰意冷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話雖如此,王都現在依舊是一片祥和。這是在王宮中工作的重臣們,拼命嚴加防守下的成果。他們還控制住幾條街道,為保護商隊而努力。
「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
某天,重臣們齊聚一堂進行討論。
「不只是傑梅因王子跟艾略特王子。聽說就連桂妮薇亞公主都參加了這場爭鬥。而且似乎還與布琉努軍組成了同盟。」
「真是個厚顏無恥的女人。雖然艾略特殿下也是如此,不過她到底是提出了多麼誘人的條件才把他們找來的呢。現在我們也只能支持梅傑因王子了不是嗎?就連在這座亞斯瓦爾島上,也開始出現對艾略特王子抱持反感的勢力了。公主殿下也沒有繼承王位的氣量。」
「但是,率領布琉努軍而來的可是那名黑騎士啊。」
帶著恐懼說出的這番話,讓重臣們安靜了下來。他們之中大多數的人都沒有上過戰場。但是,關於羅蘭的強大及恐怖之處,就連他們都耳熟能詳。
他們並沒有討論萊斯特的話題。其中一個原因是,他們對這場發生在遠處的叛亂實在是沒有辦法,另一個原因是,只要說出這個名字,就會聯想到其蠻橫的行逕,所以他們才不想提到他。傑梅因或艾略特總有一天一定會討伐他的吧。
「吉斯塔特似乎派出了兩位戰姬擔任指揮官。其中一位是蘇菲亞·歐貝達斯。」
蘇菲作為外交的使節,曾多次拜訪亞斯瓦爾。重臣中有好幾人都與她交談過。
「另一位呢?」
「似乎叫琉德米拉·露利葉。她並不是萊格尼察或路伯修的戰姬。」
「也就是說,出了什麼事的話,就會派第二陣過來是嗎……」
重臣們的表情上蒙上了一層陰影。他們熟知戰姬的強大之處。雖然米拉跟蘇菲的實力還是未知數,但是如果她們跟萊格尼察或路伯修的戰姬是同等水平的話,那麼他們就必須付出大量的犧牲才能換取勝利了吧。而且,就算贏了也會有新的戰姬馬上出現。
「傑梅因王子身邊,有誰在嗎?」
在這陣沉默下。一名重臣低語說道。
「有一個叫塔拉多的男子,據說他相當的能幹。」
「他能夠與黑騎士或戰姬相抗衡嗎?」
被投以一個這麼壞心眼的問題,那名貴族閉上了嘴。
在這陣尷尬的氣氛下,一名男子詢問眾人。
「陛下的狀況呢……?」
「還是一樣。昏睡的時間比醒著的時間還要長。就算醒了過來,只要稍微動動身體就會感到全身痠痛……。而且啊,你覺得能把國內的這副慘狀向陛下報告嗎?」
撒迦利亞是一名心胸寬廣的國王。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份寬容,才造成了傑梅因那過度殘酷的性格。但是就算如此,重臣們也依舊選擇向國王宣誓敬意及忠誠。
沒有任何一個人,回答他所拋出的這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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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多尼斯攻略戰


攻略多尼斯的戰術立刻就決定好了。
首先,由吉斯塔特軍跟亞斯瓦爾軍分別派出兩千跟一千名士兵攻打多尼斯的北側,西側的城牆則由布琉努軍派出四千名士兵攻打。然後,亞斯瓦爾的十五艘軍艦待在多尼斯的港灣待機。這邊的部隊是用來牽制來自海上的敵人的。再加上,如果作戰進行順利,在敵人搭船準備逃離多尼斯的情況下,這支部隊也肩負著攻擊他們的職責。順帶一提,一千名亞斯瓦爾士兵跟十五艘軍艦,是那些甘願臣服艾略特的人們所帶來的。
吉斯塔特軍的兩千兵力交由米拉來指揮,亞斯瓦爾軍的一千兵力則是交由漢米許來指揮。指揮布琉努軍的理所當然是羅蘭。堤格爾則是待在米拉身邊。
亞斯瓦爾軍的十五艘軍艦,交由歸順桂妮薇亞的瓦魯來指揮。在他所搭乘的旗艦上,除了桂妮薇亞外,蘇菲、波尼爾、艾略特也乘坐在上面。
蘇菲之所以搭乘亞斯瓦爾的軍艦,是因為她個人的要求。據說她的理由是希望能從海上來觀察敵人的動靜。米拉點著頭同意了。
在拉艾德的港口分別之時,蘇菲以一副愧疚的表情這麼向米拉說道。
「抱歉哦,讓米拉妳一個人去戰鬥。」
「沒事,兩名戰姬聚集在同一個戰場上確實是有風險。不過,妳是有什麼其他的考量吧?」
「就一個」,蘇菲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
「是關於海龍的事情哦。待在歐凡斯卡特的時候,我做過了許多的調查……」
蘇菲彙總了那些聲稱自己見過海龍的人們的說詞。她從造訪港口的商人和傭兵那打聽情報,也積極地向艾略特尋求協助。
「有好幾個人說,在海龍出現之時大燈塔的最頂層會發出紅色的光芒。萊斯特很有可能在那上面設了什麼機關。」
如果海龍僅僅是在多尼斯的港灣附近大鬧一番的話,那麼蘇菲也不會這麼在意這件事吧。但是,海龍明顯是聽從萊斯特的指令來行動的。
「還有啊,雖然還只是傳聞,不過有人從海龍那赤紅色的龍鱗,聯想到建國神話中出現的紅龍,甚至還有呼聲認為該讓萊斯特登上王座哦。」
「這還真是個難笑的笑話啊。」
兩位戰姬面面相覷,有氣無力地朝彼此笑了笑。總而言之,要攻打下多尼斯就不得不考慮海龍的存在。趁現在多留意一下應該也沒有什麼壞處。
就這樣,在組成同盟的五天後,多尼斯的西北方向,出現了由吉斯塔特、布琉努以及亞斯瓦爾的士兵所組成的三國聯軍。與此同時,有十五艘亞斯瓦爾的軍艦正在南邊的海上待命著。
萊斯特所率領的多尼斯軍的數量,與之前他們所掌握的約莫兩千這個數字沒有任何出入。雖然這是場攻城戰,不過聯合軍有著壓倒性的兵力優勢,還特地準備了長梯子以及破城槌。勝利無疑已是囊中之物。


在烏雲密布的天空下,秋風帶著一絲涼意吹拂而過。
在多尼斯的西北方向,只有過去曾作為放牧場來使用的平坦草原以及一條街道而已。就算要讓總計七千的士兵們展開陣行也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率領吉斯塔特軍的米拉,一邊抬頭仰望著位於幾百阿爾昔外的城牆,一邊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站在她身旁的堤格爾,小心翼翼地詢問她。
「在想萊斯特的事嗎?」
堤格爾認為米拉應該是想起了在巴哈姆要塞與萊斯特那僅僅一回合的激烈交鋒。似乎是被堤格爾給說中了,米拉肩膀輕微的哆嗦了一下。堤格爾將手掌放到她的背上。
「沒問題的。有我在妳身邊呢。」
堤格爾雖然這麼說,但他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跟萊斯特戰鬥。畢竟對方已經超出了常人的範疇。
不過,他的這番話似乎多少鼓舞了米拉。米拉甩動她那青色的秀髮,振作起精神說了一句「那就拜託你囉」朝堤格爾笑了笑。
戰鬥的號角響起,聯合軍向前邁進。就在行軍至能夠看清城牆上守城士兵的身影時,士兵們接連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聲。
在城牆底下,被桿子串起來的人們沿著牆壁豎立在地面上。在他們的腳下堆疊著被切成碎片的屍體,將本該是綠色的草皮給染成了暗紅色。他們很明顯就是被萊斯特給殺害的人們。
站在城牆上的多尼斯士兵們放聲嘲笑聯合軍。如果說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挑釁聯合軍的話,那麼可以說是相當的成功。因為不論是米拉、漢米許還是羅蘭都一反常態,慷慨激昂大聲命令手下的士兵以及騎士們。
「攻擊!」
多尼斯攻略戰,就此展開。
在北側方面,向前行軍的吉斯塔特兵跟亞斯瓦爾兵一齊朝城牆上放箭。在西側方面,布琉努兵以二十人一組抱著破城槌,朝城門發起衝鋒。
當然,多尼斯的士兵們也拚死應戰。射出箭雨,投擲屍體,將裝滿油的壺、點燃火的松明以及如同孩子頭部大小般的石頭依次投出。油和松明是用來燒毀長梯子以及破城槌的。
不過,這種程度的反擊聯合軍當然也已經事先預料到了,並對此做出了應變措施。他們在破城槌上面鋪滿用水浸濕的皮革,讓火焰很難點燃它。開始攀登長梯子的士兵們,也舉著盾牌慎重地攀爬上去。
聯合軍這邊氣勢洶洶,多尼斯兵們明顯處於劣勢。
其中一名吉斯塔特兵成功登上城牆。但是,在下個瞬間,這名士兵就被人粗暴地抓住頭部,從城牆上被丟了下來。多尼斯兵們頓時歡聲雷動,反觀其中一部分的亞斯瓦爾兵則是發出驚恐的尖叫聲。再次看見那個男人的米拉,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右手拿著被鎖鍊纏住的棍棒的萊斯特,就站在那裡。
堤格爾以一副既緊張又憤怒的表情瞪視著萊斯特,不過他並沒有立刻將箭矢搭上黑弓。因為他從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一股異樣的氛圍。雖然在巴哈姆的時候他也曾感受過這種感覺,不過現在明顯要比當時強烈許多。這種感覺就跟自己在對陣露薩露卡跟列許的時候一模一樣。
──難道說,這傢伙也是魔物嗎?
萊斯特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咆嘯。他從搭在城牆上的長梯子上一躍而下,依序踩扁吉斯塔特兵的頭顱跳了下來。當他順利抵達地面時,每個人都目瞪口呆地凝視著萊斯特。
萊斯特以找到獵物的餓狼般的敏捷速度衝了出去。他隻身一人撲向亞斯瓦爾軍。亞斯瓦爾兵們一齊刺出長槍,他鑽過長槍間的空隙,揮舞起棍棒。其中一名士兵的頭部以上被棍棒給徹底打碎就這麼命喪當場。這是他這場單方面的屠殺的,第一個受害者。
萊斯特一邊闊步向前,一邊縱橫馳騁地揮舞棍棒。每當他揮出一記重槌,每當他向前邁進一步,就有新的屍體堆疊在戰場上。儘管亞斯瓦爾兵們驍勇善戰,但萊斯特卻用棍棒打碎他們的劍身、槍柄,連同盾牌將士兵們打個粉身碎骨。就連長弓射出的箭矢也都被他擊落在地。
亞斯瓦爾兵們的戰役沒過多久的時間就變成了恐懼。他們是知道萊斯特的傳聞的。在用自己的眼睛親眼確認過後,他們的勇氣一瞬間便跌落到了谷底。
恐怖瞬間就蔓延開來,僅僅因為他一人的存在,數以千計的亞斯瓦爾軍便開始潰敗。漢米許雖然拼命地指揮士兵,但也只是無謂之舉。在亞斯瓦爾的士兵們開始後撤到四處逃竄的這段時間裡,地上已經堆疊起好幾十人的屍體。
萊斯特馳騁疆場的身姿帶動起多尼斯兵們的士氣,令聯合軍的士兵們望風而逃。在城牆上攀登的士兵們依序被擊退,就連長梯子也被敵人破壞掉。
萊斯特一邊揮舞著沾滿鮮血的棍棒,一邊繼續前進邁進,但是他感受到了某人正在接近自己的氣息之後,便停下了腳步。在他的視線前方,米拉就站在那裡。米拉將軍隊的指揮權交付予高爾英尼後,便隻身匹馬趕了過來。
「我本想在日後再享受與妳交手的樂趣的,不過既然妳都自己跑過來了,那我可得好好招待妳一番啊。」
米拉雖然猶豫了一下,但那也只持續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凍漣的雪姬』立刻從馬上跳了下來。握緊手中的拉斐亞斯。
萊斯特猛然間拉近距離。米拉將鋒利無比的拉斐亞斯順勢刺出。火光迸裂。萊斯特用綑綁在棍棒上的鎖鏈將槍尖給彈了回去。
「果然,是這個東西把……」
米拉不由得瞪大雙眼。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自己的閃擊被對方輕而易舉地給防下來,另一個原因,是因為米拉又再次感受不到拉斐亞斯的存在了。
──你怎麼了,拉斐亞斯……!
被稱作凍漣的這把龍具並沒有回應米拉的呼喚。就跟在巴哈姆的時候相同。彷彿就像是睡著了一樣。萊斯特趁機襲擊過來。由於來不及迴避,米拉用兩手抓緊拉斐亞斯試著承受住這一擊。
迎面而來的,是超乎尋常的一記猛擊。萊斯特竭盡全力地揮下棍棒,這是一記幾乎要將米拉給打個粉身碎骨的猛烈劈擊。如果米拉手上拿著的不是拉斐亞斯的話,恐怕現在已經斷了兩三根骨頭了吧。雙手麻痺、體力不支的米拉被逼得退後幾步。
──雖然看起來一副粗枝大葉的樣子,但是技術卻這麼的了得。
米拉不禁全身寒毛直豎。萊斯特朝她笑了笑。

「真是頑強啊。」
就在這時,旁邊飛來了一支箭矢。是堤格爾所射出的。剛剛由於萊斯特太接近米拉了,所以他一直找不到機會射箭。萊斯特對此嗤之以鼻,伸出左手,用手指將箭矢彈開。米拉抓住這個短暫的空隙,趁機拉開距離。
萊斯特並沒有展開追擊,而是看著正在後撤的亞斯瓦爾軍。
「今天算是我贏了吧。還是說,你們還想繼續嗎?」
米拉臉色鐵青,無話可說。友軍的撤退也給吉斯塔特軍帶來了動搖。如果他們繼續待在這裡對陣萊斯特的話,恐怕真的就會如字面意思般潰不成軍了。
與此同時,布琉努軍在羅蘭的驍勇善戰下總算是確保了好幾個城牆上的立足點,但聽到撤退的號角聲的他們,不得已只好放棄這些據點從城牆上退下來。畢竟要是沒有友軍的話,他們就會被孤立在戰場上。
──但是,北邊到底出了什麼事呢?
儘管感到些許驚訝,但羅蘭還是命令布琉努軍撤退。
聯合軍在海上的戰場也損失慘重。雖然他們只是待在港灣附近監視著多尼斯的動靜,但突然有兩艘船從港口出來。船上的人毫無疑問都是海賊。
兩艘海賊船朝這邊駛來,喋喋不休地挑釁著他們。擔任指揮的瓦魯雖然命令船員按兵不動,但卻有三艘船沒有服從這個命令。或許是因為瓦魯是桂妮薇亞的手下吧。
三艘軍艦朝海賊船疾駛而去,海賊船趕忙向後撤退。就這樣,在瓦魯制止他們繼續前進之前,那三艘軍艦很快就被引誘至港口附近的地方。緊接著,海龍立刻從海面底下竄了出來。海龍連同逃跑不及的一艘海賊船一起,將四艘船盡數粉碎。
蘇菲站在旗艦的船頭,靜靜地凝視著大燈塔的大燈塔的最頂層。在海龍出現的那一瞬間,她果真看到了最頂層發出了赤紅色的光芒。


聯合軍在遠離多尼斯三貝魯斯特(約三公里)的位置安營紮寨。在天空被夕陽染紅的時候,搭乘軍艦的蘇菲等人從海上駛來,與他們成功會合。
「這是何等的失態啊!」
在得知了戰鬥的結果後,艾略特朝著漢米許破口大罵。亞斯瓦爾軍的死者雖不超過百人,但是比起這個,反而是集體士氣消沉這件事比較嚴重。漢米許做出沒有任何反駁,默默地承受著艾略特的謾罵。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到此感到抱歉,更是因為他完全沒有想到應對措施的緣故。
吉斯塔特軍當中也有人已經得知了萊斯特的可怕之處。雖然他們的士氣還在,但是米拉跟高爾英尼還沒有想出,該怎麼正面來迎戰他的方法。
布琉努軍的氣氛則相對明朗。不過這也只是因為萊斯特沒有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緣故,從前來營地的堤格爾那得知此事的羅蘭,總算是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擊潰我軍中數量最少的亞斯瓦爾軍確實是正確的判斷,不過……單槍匹馬就擊退一千名士兵還是讓人難以置信啊。」
「可是……」
「不,我並沒有要懷疑你的意思。我自己也親自去探訪過了亞斯瓦爾軍的營地,那裡確實是慘不忍睹啊。」
羅蘭搖了搖頭。就連羅蘭也認為,他們短期之內是無法回歸戰場了吧。
「雖然早有耳聞,不過萊斯特納格男人確實是個卓越的戰士。我們得多加小心。」
與羅蘭分別後,堤格爾回到了吉斯塔特軍的營地,米拉、蘇菲、拉夫納格以及高爾英尼正在總指揮官專用的帳棚內等待著他。
在帳篷中,五個人圍成橢圓狀席地而坐。高爾英尼準備了葡萄酒。米拉將多尼斯的地圖攤開,講述今天在戰場上發生的事情。
「死者並不多。吉斯塔特軍大約五十人、亞斯瓦爾軍則大約百人,聽說布琉努軍那連三十人都不到。亞斯瓦爾軍那邊還有許多被同伴誤傷的人。」
但是,她那僵硬的語氣,彷彿就像是在說問題不在這裡一樣。
萊斯特不只是以恐懼支配了多尼斯,就連戰場他同樣也以恐懼來支配。下一次的戰鬥中,如果吉斯塔特軍或布琉努軍也像今天的亞斯瓦爾軍一樣承受他那怒濤般的攻勢的話,那麼聯合軍本身一定會土崩瓦解的吧。
「雖然在巴哈姆要塞的時候也是這樣,不過那個男人真的是太扯了吧。」
拉夫納格不由得唉聲嘆氣。高爾英尼也一臉嚴肅地連連點頭。
「不過,琉德米拉大人的拉斐亞斯到底為何會突然發生異常了呢……」
「那傢伙說不定是個魔物。」
回顧四周,堤格爾難掩緊張之情如此說道。
「雖然有點難以形容,不過今天在戰場上看到萊斯特的時候,我從他身上感受了與其他魔物類似的氛圍。」
「要是真是這樣,那麼那傢伙應該化身為人類潛藏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吧。」
米拉皺起眉頭。不過,如果萊斯特真的是魔物的話,那麼在拉斐亞斯身上發生的異常也能解釋得通了。畢竟戰姬跟魔物們之間,似乎存在著什麼因緣的樣子。

米拉搖了搖頭,然後看向蘇菲。
「抱歉啊。你們那邊似乎也遇到了麻煩事吧。」
「還行啦。只是艾略特跟瓦魯卿互相怒視彼此而已。」
蘇菲露出苦笑。她所說的是沉了三艘軍艦這件事。由於瓦魯有給出適當的命令,所以艾略特似乎也沒有立場來怒罵他一番。
「對了,我也有事情想問你們。」
蘇菲一臉嚴肅地看向地圖。她告訴他們,在海龍出現的同時,大燈塔的最頂層層發出了紅光。
「最頂層或許有能夠操縱海龍的機關嗎‥‥」
堤格爾抱起雙臂。蘇菲點頭表示同意。
「嗯。這些是我從逃至拉艾德的多尼斯的住民那聽來的消息,萊斯特在支配了多尼斯以後,就下令不准任何人進入大燈塔的最上層哦。」
在組成同盟以後,蘇菲獲得了這麼一件令她意想不到的情報。
「也就是說,只要想辦法接近大燈塔,然後去調查最頂層的話……」
蘇菲搖搖頭否定了米拉的提案。
「雖然我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不過萊斯特應該已經想好了被人發現機關時的對策了吧。在這麼戒備森嚴的情況下,你覺得這會有用嗎?」
「蘇菲妳有想到什麼好方法嗎?」
察覺到她似乎有話想說,堤格爾如此問道。將視線轉移回地圖上,蘇菲微微點頭。
「回頭來看今天的這場戰鬥,你們不覺得一切都太順了對方的意嗎?」
「聽妳這麼一說,確實是這麼一回事。」
萊斯特頓挫亞斯瓦爾軍的士氣,逼得吉斯塔特軍跟布琉努只能選擇撤退。在海上,三艘軍艦中了海賊們的挑釁被海龍給擊沉了。萊斯特此時應該正捧腹大笑一番吧。
蘇菲扭過頭來,以綠寶石色的瞳孔看向堤格爾。
「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不都是因為我們必須從陸地攻打多尼斯嗎?」
「大海裡不是有海龍在嗎?實際上,今天也……」
準備反駁她的堤格爾,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他總算是明白她到底想說些什麼了。
「難道說,蘇菲妳想這麼說嗎? 為了逼我們從陸地上進攻,所以萊斯特在讓海龍潛伏在港灣內。」
「確實有這個可能。」
說出這句話的人是米拉。
「從巴哈姆以及今天的戰鬥中,我發現了一件事。萊斯特並不打算指揮士兵。或許他有這個能力不過……」
在巴哈姆的時候他丟下士兵一個人撤退了,今天也是單槍匹馬撲了上來。
「他的這種戰鬥方式,在多尼斯的陸地上比較施展得開。」
「但是,多尼斯的西北邊正好適合散開大軍不是嗎?」
堤格爾說到這裡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這番話的問題所在,不由得將手抵住嘴邊。
萊斯特是個能夠單槍匹馬給眾多的士兵們帶來恐懼的男人。然後,恐懼在戰場上是最容易傳播開來的。既然如此,在他們決定從西北邊攻打多尼斯的那個時間點,萊斯特的計畫就如願完成了。
「我明白蘇菲亞大人您想說什麼了,但既然我們無法處理掉海龍,那也就不太可能改變戰鬥方針不是嗎?」
高爾英尼低聲呢喃道,堤格爾看向擺放在帳篷角落的黑弓。憑藉黑弓的力量能夠打倒海龍嗎?但是,只要海龍逃進海裡,自己就沒辦法瞄準它。而且它還有可能潛伏到船的正下方不是嗎,堤格爾無法繼續想下去了。
「關於這點,我有一個想法。」
蘇菲一邊在地圖上比劃著,一邊進行著說明。聽完後,四人連連叫好。
「的確,不做到這樣確實很難打他個措手不及。」
米拉喃喃自語道。堤格爾對此雖感同身受,但還是難掩不安,情不自禁地看向蘇菲。為了表達自己對這位青年的信任,她朝他微微一笑。
──那傢伙有可能是個魔物,我不也是這麼想的嗎。
在心中這麼說給自己聽之後,堤格爾用力握緊放在膝上的拳頭。
「我贊成。但是,該怎麼向吉斯塔特軍跟亞斯瓦爾軍說明呢?」
「這就交給我來辦吧。我會省略那些麻煩的部分,好好地告訴他們的哦。」
蘇菲臉上熠熠生輝,爽朗地回答道。放在她身旁的黃金錫杖,也散發出一道燦爛的光芒。


自天亮以來,多尼斯的港灣處颳起了一道劇烈的強風。
自那場敗戰以來已經過去了兩天。海面上捲起黑色的波瀾,聚集在海灣的三國聯軍的船隊,由於左右晃動太過嚴重所以為了不撞在一起必須拉開彼此間的距離。兵力大約五千上下。其中吉斯塔特軍大約一千五百,布琉努軍大約兩千八百,亞斯瓦爾軍則大約七百上下。除此之外的士兵,都留在多尼斯的北側待命。這是為了讓敵人認為他們會從陸地上進攻的準備。
船隻的數量超過了三十艘。但是,不論哪艘船都沒有升起船帆。
堤格爾、米拉跟蘇菲站在龍炎號的船頭,凝望著在一貝魯斯特(約一公里)外的多尼斯。或者說得更正確一點,是在凝望著外於港灣角落的大燈塔。三人的臉上滿是緊張與些許的不安,甚至注入了過多的力量在手腕上。
「至今為止我雖然瞄準過各式各樣的東西……」
輕輕地吸了口氣,堤格爾打破了這陣沉默。以一副在開玩笑般的口吻繼續說道。
「但瞄準燈塔還是第一次呢。」
雖然這並沒有什麼好笑的,但米拉跟蘇菲還是幾乎同時哄堂大笑了起來。他的這段話似乎成功的讓兩人心中懷揣的不安一掃而空的樣子。
「蘇菲,我們一定會成功的。不對,是絕對要讓這個計劃成功。」
米拉朝著友人笑了要。「嗯」,蘇菲也同樣對她回以微笑。在使用者的激勵下,拉斐亞斯跟薩德的前端各自纏繞上淡淡的光芒。看到這幅情景的堤格爾,將視線落到了自己的黑弓上。他雖然想發個兩三句牢騷,但沒多久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啊……算了,你還是這樣就好了吧。」
這把弓是馮倫家的傳家寶。要是在故鄉的宅邸突然發出光芒的話,父親跟身為侍女的蒂塔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吧。畢竟它也已經回應過自己的願望了,這裡不該繼續奢望更多才是。
波尼爾一邊拄著拐杖,一邊帶著船員們走了過來。
「來自瓦爾卿的傳話,他說差不多要開始了,叫我們也開始行動。」
「謝謝你,波尼爾殿下。」
蘇菲發自心底表達自己的感謝,深深地低頭致意。堤格爾跟米拉也同樣向他低頭致謝。一想到他們接下來打算做的事情,不管再怎麼向他道謝都是不夠的。
「沒什麼啦,畢竟戰場上到處都充滿危險嘛。而且要我說的話,我還能向別人誇耀自己曾搭過擊殺了海龍的船呢。這對於船員而言,也是至高的榮譽。況且,這艘船可是裝飾著雌海龍的呢。」
波尼爾開懷大笑了起來。船員們雖然也跟著笑了,但笑容中卻帶著些許的僵硬。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吧,堤格爾這麼想道。
龍炎號接下來將要筆直地駛向大燈塔。由堤格爾用弓箭射穿位於大燈塔最頂層的機關,這就是蘇菲的想法。
這甚至連個計策都不算。首先,就算真的射穿了位於大燈塔上的機關,也無法確認海龍會不會襲擊他們。其二,根本沒有任何堤格爾能用弓箭準確射穿機管的保證。
只要走錯了一步,海龍就會立刻朝龍炎號撲來,屆時船隻一定會化作海里的碎藻,連同人類一同被啃食殆盡吧。就算是米拉跟蘇菲,也無法在海面上與海龍這種對手戰鬥。
但是,堤格爾還是贊成了這個提議。蘇菲並沒有親眼目睹過黑弓的『力量』。但是就算這樣,她還是堅信著如果堤格爾的話或許能夠做到。米拉也對自己說了「如果是你的話或許真的能做到呢」。他想要回應的,是兩人對自己的這份信賴。
接近大燈塔這項最危險的任務,波尼爾二話不說便直接接了下來。船員跟划船手們也將停泊在拉艾德的龍炎號駛到了營地附近,並且還將堤格爾他們給載了過來。
「祝你武運昌隆。」
簡短地勉勵自己一句之後,波尼爾便隨著船員們離開了這裡。
位於龍炎號左右邊的船槳舞動起來,翻起了劇烈的浪花。龍炎號一邊承受著強風,一邊朝著大燈塔的方向緩慢前行著。
堤格爾用短劍割開手背,將血滴至左手的手心上。這是使用黑弓的『力量』前必須做的儀式。雖然讓人不禁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不過也多虧如此讓堤格爾有濫用這股力量的念頭。這不是能夠隨便使用的力量。
堤格爾握緊黑弓,閉上眼睛。等到了可以射放箭矢的地方時,米拉跟蘇菲一定會喚醒自己的。現在他必須要全神貫注地感受風向以及船隻的晃動程度。
就在這時,在海上散開陣行的亞斯瓦爾的艦隊中,有五艘船開始朝著港口前進。米拉跟蘇菲只能吞嚥著口水目睹這一切。
五艘船都張開了船帆,儘管左右劇烈地晃動著,但依舊沒有翻覆乘著風勢筆直前進。這在船員們眼裡看來,鐵定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吧。在這種大風大浪的日子裡,為什麼在這麼靠近港口的地方還要特地張開船帆呢?
「真不愧是『紅霧』啊……」
蘇菲感慨萬千喃喃自語道。
沒有任何人乘坐在駛向港口的這五艘船上。他們在把張開船帆之後,全部都從船上下來了。想出這個張開船帆的方法的,是侍奉於桂妮薇亞的瓦魯。
瓦魯深知多尼爾的港灣附近時不時會颳起像今天這樣的強風。而且,他還知道該在什麼時機張開船帆,才能活用這陣強風。
五艘船就這樣來到了港口的附近。就在此時,盛大的水柱噴湧而出。在海裡潛藏的海龍猛地撲向船隻。由於原本就傾斜的十分嚴重了,所以船隻在海龍的撞擊下立刻便逐個翻覆過去。緊接著,從一艘船上燃起了火焰。
就算海龍將船頭咬個粉碎,在船腹鑽開一個大洞,將船尾給徹底吹飛,船隻依舊繼續燃燒著。不久之後,其他艘船也燃燒了起來。這也是瓦魯的計策之一。在船隻裡面堆放裝滿鯨油的木桶,還設置了一個在抵達港口附近時會燃燒起來的機關。
在火炎與菸霧之中,海龍焦急地翻騰波浪。或許,它是對這幾艘船上一個人也沒有這件事起疑心了吧。
趁著這個時候,龍炎號已經大大縮短了自己與大燈塔之間的距離。目測大約五百阿爾昔左右。要讓堤格爾將箭矢射到那裡,還必須前進兩百阿爾昔左右。
「上面果然有光。」
抬頭仰望大燈塔的最頂層,蘇菲小聲嘟嚷道。在海龍即將出現之前,大燈塔才發出了紅光。就像是為了把海龍給喚醒一樣。
米拉突然皺起了眉頭。他們本應筆直地朝燈塔前進的,但現在卻有點往西偏了。於是她抓住船緣,朝後方看去。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他們確實在被風往西吹。
她順勢朝著港口處看去。在火炎跟煙霧深處,海龍扭著頭朝這邊看了過來。似乎是被它給發現了。
「快冷靜下來,米拉。」
蘇菲沉著冷靜地如此說道,溫柔地拍了拍米拉的肩膀。米拉先是看向蘇菲,緊接著將視線轉向堤格爾。堤格爾依然緊閉雙眼,默默地站在原地。
「……說的也是,對不起。」
米拉深吸了一口氣,抬頭望向大燈塔。就算自己在怎麼的緊張,也已經無路可退了。現在自己能做的,只有相信波尼爾他們以及堤格爾了。
海龍立刻朝這邊游了過來。對船的殘骸以及火炎無動於衷。
划船手們拼命地划起船槳,讓龍炎號向前邁進。距離大燈塔,還有約四百阿爾昔的距離。
「──炫目砂粒隱去吾身!」
蘇菲以莊嚴的語氣如此說道,將黃金錫杖高高舉起。伴隨著一道圓環間相互摩擦的純潔音色,錫杖的尖端散落出無數的光之粒。光之粒纏繞在蘇菲、米拉以及堤格爾的全身。這是利用了光線的折射原理,將其他人看不見自己的龍技。
「堤格爾!」
米拉放聲大喊。堤格爾睜開雙目,直直地盯著大燈塔的最頂層,將箭矢搭至黑弓上。
拉緊弓弦之後,從米拉跟蘇菲的龍具上分別溢出了光芒。從拉斐亞斯身上傳來如同靜謐的冷氣般的白色光輝。從薩德身上則傳來如同黎明的陽光般的金色光輝。兩道光芒在空中形成漩渦,聚集到堤格爾手上拿的箭矢的箭頭。
一股非比尋常的重壓湧上全身,堤格爾用力咬緊牙根承受這股巨壓。
強大的力量正在匯聚到自己的弓箭上面。還是一股遠超常人的危險力量。
堤格爾在心中呼喚著拉斐亞斯跟薩德。
──將力量借給除了戰姬以外的人類,絕非你們的本意吧。但是,米拉跟蘇菲都為了我而站在了這裡。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拜託你們了。
將力量借給我吧。在這麼祈願以後,箭頭的光輝又變得更加耀眼了。
海上頓時狂風大起,波濤駭浪將龍的裝飾品給打個稀爛,海水如同雨水般從三人的頭頂上淋了下來。但是,他們三人對此都無動於衷,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海龍切開波浪,筆直地朝這邊衝了過來。在過去十秒鐘左右的時間,它就會撞上這邊了吧。
風使得船隻產生了劇烈的搖晃。彷彿就在等待著這個瞬間到來般,堤格爾放出了箭矢。
一條黑色的閃光貫穿大氣,直直刺向大燈塔的最頂層。然後卻出現了令他們大吃一驚的光景。
從大燈塔的最頂層迸出一道紅色的光芒,擋住了堤格爾射出的箭矢。黑光與紅光相互排斥,迸發出激烈的碰撞。大氣隨之扭曲,捲起一陣狂風巨浪,被抵銷掉的『力量』殘渣化作黑紅色的閃光消散在空中。
米拉跟蘇菲對此瞠目結舌,只有堤格爾一人露出從容的笑容。
「果然被妳給料中了呢。」
他從腰間的箭筒中拔出新的箭矢,搭上弓弦。額頭滲出了疲憊的汗水,手臂也傳來陣陣麻痺。儘管如此,堤格爾還是感受的到,有一股活力從身體的深處湧了出來。絕對不能錯過這次機會。他必須回應米拉、蘇菲以及拉斐亞斯跟薩德的這份心意。
兩把龍具再度將『力量』輸送至箭頭上。
海龍馬上就要撞了過來。不論是頭頂的尖角、閃爍著金色的雙眼還是滿口的尖牙都已經到了清晰可見的程度。
鬆開弓弦。新的箭矢沿著跟第一支箭相同的路徑射了出來,直直地插入第一支箭的箭尾。黑光更進一步加強,逐漸地壓制住了紅光的勢頭。
緊接著,傳來了一道如同雷鳴般的轟鳴聲,大燈塔的最頂層隨之被吹飛。黑光的餘波割裂大氣,沿著水平線噴射出去。大燈塔最頂層屋簷的一小部分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就這樣消失在了城鎮中。
米拉跟蘇菲啞口無言地抬頭仰望著大燈塔,直到黑光漸漸消散了以後,才終於回過神來回頭看向西邊的海域。
海龍的身影從那裡消失了,也沒有潛進船底下的感覺。海龍如字面意思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船艦中央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原本已經停下來的無數支船槳,再次轉動了起來。龍炎號一邊沐浴著海風,一邊改變航向駛向港口。
由於船隻的晃動而失去平衡的堤格爾被兩位戰姬攙扶了起來。
「你就趁著這段短暫的時間,好好休息一下吧。」
蘇菲朝堤格爾露出溫和的微笑。如果堤格爾已經沒有精力繼續戰鬥的話,她本來是想讓他就這麼待在船上的,不過堤格爾的側臉顯露出他並沒有失去鬥志。
米拉也一邊攙扶著堤格爾一邊這麼說道。
「你可千萬別離開我的身邊哦。」
她的這番話除了包含由她自己來守護堤格爾的意思在裡頭,同時也是希望戀人能夠在比誰都還要近的地方,看著自己驍勇善戰的英姿。
看著龍炎號的行動,待在海灣的聯合軍的船隊也一同開始了行動。
接下來,戰場將由海上轉至陸地。


與朝港口飛馳而去的龍炎號相比,多尼斯冰以及海賊們的應對速度完全慢了個半拍。
儘管黑色閃光將大燈塔的最頂層給吹飛,屋簷的殘骸落到了城鎮裡頭,他們也沒做出任何防範準備,僅僅是以充滿疑惑及動搖的面孔凝望著大燈塔。因為在他們眼前發生的這一系列的事情,完全超出了現實的範疇。
將他們拉回現實的,是一句「敵襲!」的吶喊聲。放眼看去,船頭裝飾著龍的一艘船正猛地衝進港口。
「海龍呢!?」
不知是誰如此大喊道。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海龍已經消失不見的事情。
總之必須先迎擊敵人才行。雖然他們拿起武器聚集至碼頭,但臉色立刻變得蒼白了起來。因為那艘衝過來的船絲毫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跡象。


衝進港口的龍炎號,飛馳電製一往無前。維持著高漲情緒的划船手們,彷彿不知疲勞為何物般,奮力地划動著船槳,不論是誰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打算。
「波尼爾殿下真是招集了一群血氣方剛的船員呢。」
蘇菲苦笑著這麼說道後,接著便將薩德高高舉起。
「──閃耀波濤,聚於吾前!」
金色的光芒以她為中心朝四周擴散,展開一道人眼所看不見的障壁。在碼頭上有很多拿著弓箭的敵人。首先,必須得防下這陣箭雨。
在這之後堤格爾他們抓緊了船緣,咬緊牙關。
龍炎號瞄準其中一座木製的棧橋,迎面撞了上去。多尼斯的士兵們則是一齊放箭。但是,本應射到船頭的箭矢卻被一道看不見的牆壁給彈開,最終沒有任何一支箭射到堤格爾他們身上。
伴隨著一道轟然作響的撞擊聲,龍炎號將木製的棧橋給撞個粉碎。被撞碎的木材化作無數的碎片,在空中四處飛散開來。在把好幾個逃得太慢的多尼斯兵以及海賊給撞飛的同時,龍炎號抵達了港口。「還真是亂來啊」,米拉小聲抱怨道。
從衝擊中回過神來的多尼斯兵以及海賊們,一邊大聲辱罵一邊把梯子給拿了過來。
堤格爾則一次性射出兩、三支箭矢將這些人給一次擊倒。雖然敵人的密集程度已經到了就算閉著眼睛也能射中的地步,但堤格爾所瞄準的基本上都是那些一看就是強者或是像指揮官的人物。他想趁現在讓敵人的混亂更進一步擴大。
米拉跟蘇菲拿著龍具,仔細觀察敵人的動向。如果敵人只是普通的人類集團的話,她們應該會選擇英勇地登陸港口,為士兵們開闢出一條道路吧。
但是,敵軍的指揮官擁有神奇的力量。考慮到龍具備封印後自己有可能被孤立的可能性,在這裡等待著友軍的到來明顯才是英明的選擇。
好幾個海賊將龍炎號給團團包圍住,拿著斧頭跟劍砍了過去。就在這時,裝飾在龍炎號船頭的龍,從嘴中吐出了火焰。被火焰給團團包圍的海賊們發出慘叫聲痛苦得滿地打滾。
「原來還有這種機關啊。」
堤格爾望著龍頭,驚訝得瞪大雙眼。就連蘇菲也露出有些驚訝的神情。
「我雖然知道有這個機關,但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呢。」
在船中心處的戰鬥也已經開始了。波尼爾、船員們以及剛登陸上甲板的划船手們,朝搭乘小船從海面靠近過來的敵軍們射下箭雨。甚至還有人將斧頭跟木材給投擲出去。多尼斯的士兵跟海賊們雖然也有積極應戰,但明顯是波尼爾這邊占了上風。
雖然也有敵軍將梯子跟台階給運了過來,準備從船頭那邊登上龍炎號。但是,被譽為一騎當千的戰姬就站在船頭那裡把關,而且還是兩個。
打頭鎮的海賊被米拉一槍刺進咽喉,翻了個跟斗後便癱倒在甲板上。米拉立刻將槍給抽回手中,朝那個海賊身旁的多尼斯兵的頭部狠狠地敲了下去。緊接著再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揮出一記由右至左的橫掃,將數名敵人一同擊倒在地。
也有一些人沒有選擇登上船,而是在船底下投擲點了火的松明以及斧頭,不過米拉卻能一邊擊退敵軍一邊將這些人投擲出來的飛行道具給一一打回。
蘇菲這邊也沒有輸給米拉。她大膽地站在船的邊緣處,揮舞著薩德將敵軍的頭顱、肩膀給打碎,沒有讓任何敵軍跨過雷池一步。她還順帶將梯子跟台階給破壞掉,讓他們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
蘇菲一邊擊退著敵軍,一邊謹慎地觀察敵人的動向。即使萊斯特來到此處令龍具失去力量,也不代表她身為一名戰士所鍛鍊出來的實力也會一並被他給抹去。但就算如此,恐怕一場惡戰是在所難免的吧。
從船的中央傳來了一陣歡呼聲。片刻過後,拉夫納格跟高爾英尼一同喘著氣來到了船頭。止也止不住的汗水從兩人的臉上流了下來,二人手上拿著的斧頭跟劍上沾滿著鮮血。但是,兩人卻看起來毫無倦意,目光中仍充滿著戰意。
「少主! 友軍來了!」
拉夫納格露出虎牙大聲呼喊道。聯合軍的船隊成功進入港口。
作為布琉努軍旗艦的喜洋號,並沒有做出如同龍炎號般魯莽的舉動。
但是,站在喜洋號船頭的羅蘭,卻做出了連戰姬們都不敢做出的舉動。在喜洋號抵達碼頭的那一刻,他立刻起身扛著寶劍,從甲板上一躍而下。黑騎士朝聚集在碼頭的敵兵們的頭上,揮出一記重力加速度的猛烈斬擊。
在這場戰鬥之後,奧利維甚至還開玩笑說「就那麼想快點下船嗎,那傢伙」。
伴隨著一道腥風血雨降落至地面上的羅蘭,靜靜地站起身來。他之所以朝腳下看了一眼,恐怕是對從鞋底傳來的堅固地面的觸感感到有些安心吧。畢竟對那些被自己踩扁、斬殺的海賊們,他連撇都不撇一眼。
默默地環顧了被自己給捲入的敵兵們之後,羅蘭便蹬地衝了出去。向前衝鋒的斬擊與流淌出來的鮮血起了連鎖反應。海賊們的頭顱以及多尼斯兵們的手腕,伴隨著血流在空中飛舞著。羅蘭甚至不給他們任何的反應時間。其中一個海賊發出鬼吼鬼叫朝他衝了過來,但羅蘭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舉起大劍,將他的整張臉都給打爛殺死了他。
「你們的指揮官在哪?」
銳利的目光以及全身上下滿溢而出的鬥氣,帶給了多尼斯兵以及海賊們巨大的壓力。但就算這樣,也沒有任何人開口回答。與其說他們是屈從於萊斯特的淫威之下,倒不如說他們有些自暴自棄了起來,全員一起朝羅蘭撲了上去。
大劍嗡嗡作響。頭部被打碎、身體被切開、腳部被撕扯開來的多尼斯兵以及海賊們淹沒在了血海之中。不論是頭盔、鎧甲還是他們那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鍛鍊出來的健壯身體,在羅蘭面前都一無是處。甚至沒有任何一人能用劍刃傷及到羅蘭。
羅蘭肆意揮舞著杜蘭達爾,在碼頭堆疊起的敵軍屍體讓海風染上了鮮血的味道。由於敵軍噴灑出來的血液,他那黑色鎧甲的表面甚至出現了紅色的斑點。
突然間,羅蘭感受到離自己很遠的地方有海賊正用弓箭瞄準著自己。當他正打算以大劍當作盾牌來擋下這一擊時,那個海賊突然被不知從哪飛來的弓箭給射穿了喉嚨,向後倒下消失在了敵軍當中。
羅蘭微微地轉動視線。他在龍炎號的船頭看見了堤格爾的身影。
龍炎號這邊也準備了梯子,蘇菲跟米拉在船員們的掩護下成功登上碼頭。堤格爾、拉夫納格、高爾英尼緊隨其後跟著下船。
納瓦拉騎士團的騎士們也從喜洋號上走了下來,跟在羅蘭身後。擊退敵軍之後,兩軍順利會合。
堤格爾跟羅蘭默默地對彼此點了點頭。現在只需要這樣就足夠了。
就在這時,其他的軍艦也抵達了碼頭。整座港口都成為了戰場。
多尼斯兵以及海賊們直到現在都還沒從龍炎號突擊而來的衝擊下恢復過來。密集的兵力反而起了反效果。吉斯塔特軍跟亞斯瓦爾軍射下箭雨,布琉努軍則是投擲槍斧,導致他們一個一個接著被擊倒在地。
雖然也有人已經登上了自己的船,但他們卻在不一會兒的功夫裡被兩、三艘軍艦給團團包圍,受到了集火攻擊。
在港口方面,羅蘭、蘇菲以及米拉三人並行而走。不敗之劍、凍漣以及光華反射陽光,發出耀眼的光輝,斬殺一個又一個的敵人,開闢出前方的道路。從三人身後飛來的弓箭則進一步地加速了這陣混亂。
多尼斯兵跟海賊們對黑騎士和戰姬們感到畏懼,只得連連敗退。雖然也有人下令從遠處射箭以及發起反擊。但是,這些人都被黑弓所射出的箭矢給一一擊倒,就此倒地不起。
「只需專注於眼前的戰鬥,原來是一件這麼輕鬆的事情啊。」
再次斬殺敵兵之後,羅蘭發出由衷的讚賞。
位於四人身後的拉夫納格、高爾英尼、亞斯瓦爾兵們以及納瓦拉騎士團的騎士們也在奮勇殺敵。他們將四人所開闢出來的道路,不慌不忙地給進一步擴展開來。
等到堤格爾他們從碼頭進入街道時,海賊們早已失去了戰意。他們爭先恐後地丟掉武器,背對敵人落荒而逃。甚至還有人跳進大海裡。雖然也有不少的多尼斯兵們因為看到她們的這個行徑而感到憤慨,但大多數也做出了跟他們相同的舉動。選擇投降及逃亡的人相繼而出。
這場戰鬥的勝負明顯已經分出來了。


在多尼斯的港口旁林立的建築物,大多都是倉庫或者富商的宅邸。在前往中央廣場的大道上也大多是這樣的架構。
這條大道目前被向前行軍的聯合軍以及節節敗退的多尼斯軍給塞得水洩不通。如果多尼斯軍能夠結然有序地展開行動的話,或許能如同退潮般撤離這條大道,又或是整理好隊列發起頑強的抵抗吧。但是,他們的行動毫無章法,向後撤退的前衛與後衛撞在一起,讓這場混亂更進一步地擴大開來。
在這陣勢頭下,聯合軍抵達了大道中央附近的地方,打頭陣的是羅蘭、米拉以及蘇菲三人,堤格爾則是緊隨其後,無論是誰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打算。就在這時,從多尼斯軍的深處傳來了一股異樣的氣氛。彷彿就像是惡意的集合體。
──這個感覺是……。
堤格爾屏住呼吸,將手伸向腰部的箭筒,用指尖確認箭矢的數目。
米拉的青瞳中也夾雜著些許緊張,舉起拉斐亞斯。她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一邊大聲呼喚羅蘭跟蘇菲。
「萊斯特就在這前面。──羅蘭卿。」
儘管感到有些抱歉,米拉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雖然我不能解釋得太清楚,不過萊斯特擁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跟那傢伙戰鬥的時候,我跟蘇菲可能會派不上用場。」
她不能將龍具的事情隨便地告訴他國的重要人物,而且現在也沒有那個時間。羅蘭雖然抽動了一下眉毛,但也沒有對此深究,點了點頭。
「如果妳們是想把大將的人頭讓給我──」
羅蘭並沒有把這個玩笑給說到最後。因為有東西從多尼斯軍的頭上飛了過來。那是一艘能夠乘坐五、六人的小船。小船就像是被什麼給射了過來般,以驚人的速度飛了過來。
羅蘭立刻揮下杜蘭達爾。伴隨著一陣刺耳的破碎聲,小船被砍成了兩半。殘骸飛向了大道的左右邊。
──這是怎麼做到的?
黑騎士的臉頰上留下一滴汗水。難道是使用了攻擊用的大型弩將小傳給射過來的嗎? 這是他唯一湧現出的想法。
多尼斯軍的後方喧囂不斷。堤格爾等人仔細觀察他們的動向,發現多尼斯兵跟海賊們一同向左右邊退下,一位男子則從中悠然自得地走了過來。
鎧甲包裹住了他那中規中矩的身體。沒戴頭盔,留有長及耳朵的短髮,白眼中散發出一股狂氣。右手上拿著纏著鎖鏈的巨大棍棒,左手上則懸掛著什麼東西。此人正是萊斯特。
「沒想到你們居然能連同大燈塔給一併吹飛啊。托你們的福就連海龍也離去了。看來我還是太小看『弓』的力量了啊。這不是害得我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嘛。」
萊斯特一邊讚揚堤格爾,一邊漫不經心地咬著左手拿著的東西。當堤格爾他們注意到那是何物時,每個人都睜大了雙目。那是一條被從胳膊處連根扯斷的孩子手臂。
「好像是個十歲還是十一歲的小女孩吧。我可是從昨天開始就好好地疼愛了她一番啊,不過還是不小心用力過猛了。等到黎明的時候,腰部以下滿是鮮血的她已經斷氣了啊。」
說到這裡的時候,萊斯特稍微移動了下視線,凝視著羅蘭所拿著的寶劍。
「哦哦,我就想怎麼感覺到了除『槍』、『杖』、『弓』以外的氣息,沒想到連杜蘭達爾也在這裡嗎。也就是說,你這傢伙就是布琉努的黑騎士吧?」
羅蘭不禁皺起眉頭。杜蘭達爾是布琉努王國的寶劍,在羅蘭被法隆王賜與寶劍之前,這把寶劍都還裝飾在王宮的王座之間內。不過,如果萊斯特以前因為一些緣由謁見過法隆王的話,就算看過這把寶劍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但是,他的這個說法總讓自己感覺怪怪的。
萊斯特一邊咬著孩子的手臂,一邊對感到疑惑的羅蘭投以冷笑。
「原來如此,如同傳聞般穿著黑衣以及黑鎧呢。難道說,你連肚子裡面也是黑色的嗎?」
羅蘭默不吭聲,如同滑行般向前衝去。雖然他心中滿是對萊斯特啃食孩子的厭惡感以及憤怒,但依舊保持著警戒心以及恐懼感。
直至今日,羅蘭跟各式各樣的敵人戰鬥過。雖然他曾有過一次,與操縱咒術的敵人進行死鬥的經歷。也與被稱作狂人的戰士交鋒過。在這些脫離常人範疇的敵人之中,他們無疑也只是個人類。
但是,在這樣與萊斯特對峙後,總感覺是某種異形正站在自己面前一般。
這個男人的雙眼中閃爍著與眾不同的狂氣,與人類所能散發出的氣息有明顯的不同。現在必須盡早將他給斬殺才行。
萊斯特用嘴巴叼著孩子的手臂,將綑綁在棍棒上的鎖鏈給解開,纏到了自己的腰上。接著便朝羅蘭那邊走了過去。
在黑騎士的身後,米拉跟蘇菲難掩不安地面面相覷。兩人的龍具在看見萊斯特身影的同時陷入了沉默之中。就算在心中在怎麼的呼喚,拉斐亞斯跟薩德依舊毫無反應。這還是她們在成為戰姬以來第一次碰見這種狀況。
「妳們兩個趕快退下來!」
堤格爾大聲呼喚米拉跟蘇菲。即使失去了龍具的力量,她們兩個依舊還是優秀的戰士。但是,凡事都有個萬一,這裡不是該去逞強的地方。
兩人露出沉痛的面孔退了下來。堤格爾、拉斐亞斯以及拉夫納格三人,站在米拉跟蘇菲的面前保護她們。
在縮短距離的期間,萊斯特還將自己咬過的孩子的手臂朝羅蘭丟了過去。就在羅蘭伸手甩開手臂的時候,萊斯特用棍棒朝他毆打了下來。
一道沉悶的聲音響起,棍棒攔腰而斷。無數的碎木在這兩名戰士之間飛散來開。充滿著鬥志的黑騎士的目光與滿是愉悅之情的萊斯特目光於此相交。為了不讓萊斯特逃走,羅蘭立刻用杜蘭達爾朝他砍了過去。這是一記絲毫沒有任何躲避時間的斬擊。
萊斯特沒有閃躲。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丟掉棍棒的殘骸,以拳頭用力捶向劍身。在這次交鋒之下,率先失去平衡的是羅蘭。羅蘭迅速地跳向旁邊來避免摔倒在地,臉上難掩驚訝之情地看著萊斯特。
這是能夠將對手連同鎧甲一刀兩斷的一擊。而萊斯特居然靠拳頭擋下了這一擊。看到這一幕的人,都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問題了。
「還不錯嘛」,萊斯特看著杜蘭達爾而不是羅蘭,心情愉悅地笑了出來。
「雖然打斷是不太現實的,不過我可是有打歪的自信啊。看來我也還不夠成熟呢。」
羅蘭重新舉起大劍詢問萊斯特。
「剛剛將小船給丟過來的難道就是你嗎?」
「是啊。中央廣場附近剛好有一座造船所呢。而且也沒有什麼其他像樣的東西好丟了。」
如此旁若無人地回答之後,萊斯特轉過身去大喊了一聲「把劍拿來!」。其中一名士兵慌忙地跑了過來,將自己的劍遞了過去。萊斯特審視著拿到手的劍,二話不說砍了過去。那名拿劍過來的士兵一臉愕然地被斬斷了首級。
「還過得去吧。」
毫不在意那名被自己斬首的士兵,萊斯特重新轉向羅蘭。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咆嘯朝他衝了過去。砍出一記由上而下的跳斬。
如果是平時的羅蘭,應該會選擇揮出由下而上的斬擊來將對手斬成兩半吧。但是,此時的黑騎士卻選擇一邊用大劍保護自己一邊急忙躲開這擊。
萊斯特揮舞的這把劍深深地插入地上,承受不住這股力量的劍從劍脊處斷裂開來。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沉默之中。這股力量絕對非比尋常。
「直覺不錯嘛。」
將僅剩下劍柄的這把劍給丟掉之後,萊斯特笑了起來。就在這時,從港口處傳來了一道歡呼聲。聯合軍似乎成功壓制住港口地區了。
明白到這一點的萊斯特,得意洋洋地嘆了口氣。
「唉。我本來還想用這個姿態在稍微玩玩的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著儘管感到背脊一涼也要出聲詢問的羅蘭,萊斯特大大地張開了自己的嘴巴。在嘴巴中並排的並不是人類的牙齒而是無數的獠牙。
萊斯特目帶紅光。肌膚變得異常的白,身體四周升起一股黑色混濁的風。從遠處看見這一幕的堤格爾,腦中想起了瘴氣這個單詞。
在這陣黑色旋風之中,萊斯特的身體猶如吹氣球般慢慢膨脹起來。繫在鎧甲上的鈕扣迸裂開來。繫在腰部的鎖鏈發出嘎嘎的聲響。兩根角從額頭上長了出來。
羅蘭以及蘇菲一臉驚愕地看著萊斯特變化為怪物的這個過程。聯合軍和多尼斯軍的士兵們也發出了零零碎碎的慘叫聲。
雖然堤格爾跟米拉兩人勉強保持了冷靜,但兩人的臉上還是逐漸顯露出了焦慮之色。米拉依舊無法使用拉斐亞斯的力量,就連堤格爾的黑弓也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在心中大聲呼喚時,雖然能夠感受到從黑弓上傳來的微弱暖意,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怪物大聲怒號。用力揮舞他那有著大人身體般大小的雙臂,將周圍的黑色旋風給吹散開來。身體超過三十切特(約三公尺)的巨大生物,此刻就站在那邊。
「你到底是──」,堤格爾一邊讓渾身顫抖的自己振作起來,一邊朝這個怪物大聲喊話。
「什麼人!」
「我是托爾巴蘭。或是叫我妖鬼也行。『弓』啊,你對我的名字有印象嗎?」
臉色露出大膽無畏的笑容,魔物──托爾巴蘭如此回答道。這是在吉斯塔特的傳說中登場過的,以抓走小女孩而聞名的怪物的名字。毫無疑問,他就是露薩露卡跟列許的同伴。
「戰姬們,妳們這是怎麼啦? 我等永生永世的敵人啊。 不過來決一死戰嗎?」
魔物面向米拉跟蘇菲,大肆嘲笑一番。
「我不會立刻殺死妳們的。我會一直玩弄妳們直到妳們被玩壞為止,然後再從頭部將妳們給啃食殆盡。至於是要用這個身體還是用人類的模樣,我就大發慈悲地讓妳們自己來選擇吧。」
托爾巴蘭蹬地朝這邊衝了過來。人群們發出一陣慘叫聲。不論是聯合軍還是多尼斯軍,都丟掉自己的武器、頭盔以及盾牌落荒而逃。兩邊都與位居後方的友軍互相撞在一起,導致場面陷入一陣混亂之中。只有聯合軍中一小部份的人沒有因此而逃跑。
堤格爾將箭矢搭至黑弓上,射了出去。這是支沒有蘊含任何『力量』的,普通的一箭。托爾巴蘭揮了下手臂,將弓箭從天上擊落下來。
「你這是想幹嘛啊?」
堤格爾沒有回答。他剛剛射出的那一箭,其目的並不是想讓托爾巴蘭受傷。
用雙手握緊大劍,羅蘭衝向前去縮短自己與魔物之間的距離。在看見了堤格爾的弓箭之後,他總算是回過神來了。這隻魔物是真實存在的生物,而羅蘭也藉由堤格爾剛剛那一箭,明白了堤格爾有想要與之一戰的想法。羅蘭對托爾巴蘭投以一道銳利的視線。
「你這傢伙,是為了什麼才吃人類的?」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因為這樣很開心啊。」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能明白魔物這句話其中的含意。於是托爾巴蘭繼續說道。
「欺騙。燒火。殺害。破壞。侵犯。啃食。我都是因為這麼做會很開心才做這些事的,要不然你以為呢?」
「我清楚地明白了。──你就是個怪物。」
黑騎士的雙目中燃燒起鬥志的火炎。他理解了這是一個他作為人類所必須打倒的敵人。
托爾巴蘭舉起他那巨大的手臂,朝羅蘭用力敲了下去。羅蘭則立刻朝旁邊跳開。
一道轟鳴聲響起,大地隨之震動凹陷。羅蘭衝出捲起的沙塵中,朝魔物用力砍了上去。將魔物的巨大手臂給切成兩半。黑色的血液頓時噴湧而出,染黑了地面。
──行的通。
儘管羅蘭一瞬間露出了有些放鬆的神情,但也立刻就擺好姿勢,與托爾巴蘭拉開距離。他並沒有鬆懈自己對魔物左手臂的警惕。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讓羅蘭清楚地了解到自己的想法還是太過膚淺了。
魔物劇烈地搖晃頭部,其額頭上的兩根角突然伸長,如同鞭子般朝他襲擊了過來。明白自己已經沒有機會迴避的羅蘭,只得以大劍為盾擋下這一擊。
羅蘭被魔物給打飛。撞上了建設在大道旁的宅邸的牆上,重重地摔倒在地。托爾巴蘭發出吼叫聲,蹬地朝羅蘭撲了上去,並用左手來毆打他。
伴隨著一道彷彿能夠刺破在場所有人耳膜的毆打聲,宅邸的牆壁被打穿了一個大洞。在一陣朦朧的煙土中,妖鬼的身影浮現了出來。
米拉跟蘇菲在原地呆立不動。堤格爾臉色鐵青,呼吸淺而凌亂。一股無以言喻的不安沁入了他的五臟六腑之中。
就算羅蘭是一名十分強大的戰士,但他依舊是一個人類。在被魔物的拳頭一頓猛揍之後,也絕對不可能平安無事的。
堤格爾緊咬嘴唇,飛奔而去。他並不是被眼前的一幕給沖昏了頭。實際情況反而恰恰相反。他邊跑邊朝托爾巴蘭放箭。魔物對此連躲都部朵。不出意料,箭矢在射到托爾巴蘭的身體之後便被彈了開來,落到了地面上。
──快看過來這邊啊!
現在的米拉跟蘇菲並沒有與托爾巴蘭一戰的本錢。拉夫納格他們也會直接被魔物給一拳擊斃吧。但也正因為如此,自己才必須更加努力奮鬥才行。這是無法避免的一戰。自己得盡量為大家爭取逃跑的時間。
──這傢伙是怪物中的怪物。是會讓人想現在立刻逃離他身邊的怪物。但是──。
自己一行人曾將露薩露卡跟列許給打倒過。
既然如此,那麼就應該存在著與這隻魔物戰鬥的方法才是。
──好好觀察他。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
做好身為一名獵人的基本功。這個方法至今為止曾救過了堤格爾好幾次。
但是,此時又出現了一個誤算。米拉跟蘇菲舉起龍具朝魔物的方向衝了過去。身為戰姬的驕傲,讓她們鼓起勇氣來直面托爾巴蘭。
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出聲制止她們了。堤格爾一邊搭上新的箭矢,一邊拉近自己與魔物之間的距離。至少,得讓自己靠近到米拉以及蘇菲附近,要不然自己鐵定不會引起托爾巴蘭的注意吧。
撥開菸土朝這邊走過來的托爾巴蘭,看著堤格爾三人不由得笑了起來。
魔物發出一陣咆嘯。堤格耳整個身體都被這陣咆嘯給吹飛,背部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怎麼了……?
明明身體疼痛不已,但意識卻漸漸變得有些模糊不清。烏雲遍部的天空映照在了自己的視野中。堤格爾得花上一小段時間,才能意識到自己已經摔到在地這件事。
──我剛剛什麼都沒看到。就像是捲進了暴風似的……。不對,是類似的東西。
堤格爾嘆了口氣。口中似乎有些割傷,傳來了血的味道。試著動了動手腳,在確認黑弓沒有離身之後,總算是安心了下來。雙手撐地翻過身來,然後拼命地撐起身子。
放眼望去,米拉跟蘇菲也倒在了不遠處。兩人雖然都還拿著龍具,但似乎都已經失去了意識。
托爾巴蘭悠哉自得地俯視著他們三人,緊接著哄然大笑起來。
「首先,就從弓開始吃起吧。畢竟戰姬們我還想多花點時間來好好疼愛一番呢。」
堤格爾先是憤怒地瞪視著這支魔物,然後在注意到某件事情之後皺起了眉頭。不知從何時起,托爾巴蘭身後的宅邸的屋簷上出現了一個人影。似乎還是名女性的樣子。
難道是那座宅邸的居民嗎,他雖然這麼想道,但立刻就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居民不可能會出現在屋簷上面。在這座小鎮已經淪為戰場的情況下,一樓的牆壁還被托爾巴蘭給破壞掉了。裡面的居民理應已經逃跑了才是。
堤格爾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定睛凝視。在看清那名女性到底是誰的瞬間,堤格爾睜大了雙眼。
──桂妮薇亞公主?
桂妮薇亞身著以白色為基底的禮服,手上拿著像是劍的兵器。
她踹了一下屋簷。伴隨著一道吆喝聲,朝自己正向方的魔物砍了下去。
托爾巴蘭連看都不看一眼,朝桂妮薇亞的方向舉起自己的額頭上的尖角。堤格爾立刻飛奔過去。雖然已經不可能趕得上了,但他還是沒有坐以待斃。
伴隨著一道金屬碰撞的聲響,一幅驚人的光景印入了堤格爾的眼簾中。桂妮薇亞將朝自己襲擊而來的兩根尖角給斬成了兩半,在踢了一下托爾巴蘭的頭之後,腳步輕快平安落地。黑髮隨風飄散的桂妮薇亞,輕聲嘲笑道。
「比我想的還要硬一點啊。」
這出乎意料的展開,讓堤格爾不由得停下腳步,呆站在原地看著桂妮薇亞。托爾巴蘭雖然摀著頭部發出痛苦的慘叫聲,但還是努力地抬起頭來瞪視著她。他那閃耀著紅色光輝的雙眼中,浮現出了驚訝的神色。
「王者之劍……!」
雖然她手上的武器毫無疑問是一把劍沒錯,但卻有著讓人不知該如何描述它的造型。那是一把單面刃的劍,漆黑與黃金的色彩相互交錯,劍刃本身呈現出了一道不可思議的曲線。劍柄就像是要保護手腕一般呈現半圓形狀。並且,從劍柄上面還延伸出一條黃金製成的鎖鏈。

但是,比起造型上的奇特,堤格爾更加在意的是從這把名叫「王者之劍」的劍上傳來的那股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波動。那是一股與拉斐亞斯還有薩安這些龍具截然不同的,異質的力量。
「真虧你這個怪物會認識這把劍啊。」
桂妮薇亞握緊王者之劍,就像是在警戒著托爾巴蘭似的皺起眉頭。彷彿身上的痛楚已經完全消失似的,托爾巴蘭將手從頭上拿開,低聲竊笑道。
「原來如此。原來已經有主人了啊。難怪我怎麼找都找不到。沒想到那傢伙也會提供錯誤的情報啊。」
魔物扭曲著臉部肌肉,露出一個醜陋的微笑。
「杜蘭達爾。王者之劍。『槍』、『杖』還有『弓』。今天還真是個美妙的一天啊。雖然我不像其他的傢伙有收集寶物的興趣……不過就讓我心懷好意地收下吧。」
托爾巴蘭一躍而起。雖然堤格爾認為托爾巴蘭是打算再次揮出一記重捶,但桂妮薇亞卻呆站在原地,抬頭仰望著魔物。看到此情此景的堤格爾,再次飛奔趕往她的身邊。
托爾巴蘭的尖角在空中重新生長出來。魔物以驚人的速度扭動著頭部,用兩根尖角朝桂妮薇亞狠狠地敲下去。這個出乎桂妮薇亞意料的攻擊,讓她的反應慢了一個半拍。而正是在這個瞬間,堤格爾從旁邊飛撲過來抱住了她。
堤格爾抱緊著她,滾落至地面上。桂妮薇亞剛剛還站著地方已經被魔物的兩根尖角給狠狠刺穿,留下了一個巨大且深不見底的洞穴。
「躲得漂亮。」
降落至地面上的托爾巴蘭愉快地笑了笑。堤格爾對此置若罔聞,馬上離開桂妮薇亞的身邊跑了起來。
──王者之劍。我記得,是由閃電緞造而成的一把劍吧?
在這次的海上旅行中蘇菲曾說過,那是亞斯瓦爾傳說中的寶劍。雖然自己並不了解她是如何得到這把劍的。但現在只需要知道,她也能夠和魔物戰鬥這件事就夠了。既然如此,自己就應該就幫助她。而這也一定會順帶幫到米拉跟蘇菲才是。
桂妮薇亞也馬上站起身來,重新與托爾巴蘭對峙。


按照最開始的計畫的話,桂妮薇亞此時應該在亞斯瓦爾軍船隊中的旗艦裡頭才是。她在那裡等待這場戰鬥的結束,等到聯合軍完全掌握多尼斯之後再登上岸,這才是原本的計畫。
但是,她自己卻對此有所不滿。
正確來說,是對此感到很無聊。而且,她自己並不想靠這種方法登上王位的寶座。自己不主動去爭取的話,就無法獲得那些真正珍貴的事物。這就是她的信念。瓦爾之所以成為了自己的左右手,布琉努之所以成為了自己的同伴,都是靠她自己親手去爭取的。
一想到這裡,桂妮薇亞就偷偷躲過周遭眾人的視線,順力地潛伏進了發起突擊的軍艦中。在大燈塔的最頂層被堤格爾給吹飛,海龍被消滅,軍艦順利闖入港灣之後,她就趁著戰場上的這陣混亂跳上了二層樓結構的宅邸上。
就算打倒一、兩個海賊也不是什麼值得向人炫耀的功勳,所以她決定從制高點俯望戰場,盡可能地掌握戰場上的情況。
緊接著,她輕眼目睹了萊斯特幻化為托爾巴蘭的那一瞬間。雖然起初她對魔物的存在感到相當地震驚,但在冷靜下來後心中反而湧現出了一陣怒火。
她絕對不允許,有像那樣的怪物存在於這片土地之上。


托爾巴蘭從全身上下發出衝擊波。桂妮薇亞雖然利用王者之劍擋下了這一擊,但還是被衝擊波給吹飛了出去。
堤格爾雖然也試著引開魔物的注意力,而且也確實成功了幾次,但托爾巴蘭還是把桂妮薇亞追逼至走頭無入的地方了。托爾巴蘭朝膝蓋已經無法動彈的桂妮薇亞身邊靠近,用左手抓住她,將她高高舉起。桂妮薇亞因此而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就在這時,倒在地面上的米拉跟蘇菲站了起來。兩人拿起龍具,徑直刺到托爾巴蘭的身上。她們一直在等待著,托爾巴蘭將視線從她們兩人身上轉移開的這個瞬間。
一道沉悶的聲音響起。妖鬼扭動身軀,用左手臂擋下了米拉跟蘇菲的這次攻擊。
「真是遺憾啊。」
托爾巴蘭揮舞左手臂,將米拉跟蘇菲一掃而開。兩人雖然被逼得後退了幾步,但都沒有因此倒下,反而屹立不搖地瞪視著這頭魔物。
堤格爾皺起眉頭,觀察著托爾巴蘭的行動。托爾巴蘭剛剛的行動,總感覺有哪裡怪怪的。
──他為什麼要用手臂擋下呢?
這或許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動作。但是,先不論杜蘭達爾跟王者之劍那樣能對它造成傷害的武器,已經被封印住力量的龍具所給予的一擊,它為什麼要特地擋下來呢? 明明自己在放箭射它的時候,它連一次都沒有做出過像現在這樣的反應啊?
但是,堤格爾現在也沒有深入探討這一點的時間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去救下桂妮薇亞。
儘管魔物的臉正逐漸逼近自己,桂妮薇亞依舊毫無懼色瞪視著托爾巴蘭,用力地刺出王者之劍。但是,魔物卻擋住了王者之劍的劍身,緊緊地握住了王者之劍。
「好了,妳接下來還有什麼把戲嗎?」
就在托爾巴蘭戲弄著倒吸一口涼氣的桂妮薇亞的這個瞬間。
在魔物跟公主的身邊,捲起了一道龍捲風。有著如同發現獵物的老鷹般的速度以及鋒利的黑影,從旁邊跳了進來。而這個人正是羅蘭。

伴隨著一道怒吼聲,羅蘭揮下了杜蘭達爾。托爾巴蘭雖然也以兩根尖角應戰,但羅蘭還是將其給一擊給打個粉碎,並且扭動手腕用第二擊將魔物的右手臂給斬落在地。
在黑色血液的激流染黑地面的同時,托爾巴蘭放開了桂妮薇亞。它抓起掉落在地面上的右手臂,慌慌張張地向後跳開。
「原來你還活著啊。」
羅蘭沒有回答,彷彿是在保護跌坐在地的桂妮薇亞般,與魔物對峙了起來。羅蘭的左臉上滿是血跡,盔甲也因被壓扁而扭曲變形。儘管雙手雙腳上都有受傷,黑騎士依舊維持著他那堂堂正正的態度,握緊寶劍屹立不搖地站在那裡。
「我不會,現在問妳,為什麼會出現這裡。」
羅蘭背對著桂妮薇亞,編織著想對她說的話語。
「就由我來,守護妳吧。」
「不對哦……。」
桂妮薇亞以王者之劍為杖站起身來。站在了羅蘭的身旁。
「我也要戰鬥。畢竟這可是我自己的戰鬥啊。」
羅蘭皺起眉頭。就在這時,堤格爾一邊警戒著魔物一邊走到了羅蘭的身旁。
「我有一個請求。」
就連慶祝他們平安無事的時間都沒有,堤格爾簡短地拜託道。羅蘭點了點頭。
「你們能不能把綑在那傢伙腰上的鎖鏈給斬斷呢?」
羅蘭的視線轉移到了托爾巴蘭的腰部。那裡確實捆著一條深灰色的鎖鏈。在堤格爾還沒有提起之前,他完全沒有留意到這一點。
那樣做有什麼意義嗎? 羅蘭原本雖然打算這麼問的,但馬上搖了搖頭。在自己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裡,堤格爾也依舊持續地與這隻魔物戰鬥。明明就算他逃離這裡,也不會有任何人責備他的。他的這個決定甚至還救下了自己。自己想要回應他的這份勇氣。
「桂妮薇亞公主。我希望妳能引開那傢伙的注意力。」
羅蘭這麼說道。這樣總比自己叫她不要出手,反而引起她的叛逆隨意行動好多了,羅蘭是這麼認為的。
就在這時,托爾巴蘭當著兩人的面前把被切斷的右手臂壓在了切口上。緊接著,傷口一瞬間就消失不見,右手臂也回到了它的身上。就連尖角也完全了再生。
「你這難纏的怪物!」
在抱怨了一句之後,羅蘭跟桂妮薇亞同時蹬地衝向前去。從左右兩邊朝托爾巴蘭襲擊而去。堤格爾則是繞著一個大弧線跑動起來。
──托爾巴蘭難道是在保護那個鎖鏈嗎?
讓他這麼想的,是在米拉跟蘇菲同時發起突刺的時候。現在回想起來,那隻魔物在變化為人類的時候,也把那條鎖鏈捆在了棍棒上。只有在與羅蘭戰鬥的時候,事先將鎖鏈拿了下來。
應該說,他在那個時間點就感覺到了違和感。如果鎖鏈是為了增強棍棒本身的硬度的話,他根本沒必要解開。也就是說,是有什麼其他的理由讓他必須解開鎖鏈。
──在巴哈姆要塞的一戰中,他與米拉交戰的時候並沒有解開鎖鏈。
恐怕是因為被封印力量的龍具,並沒有辦法對那條鎖鏈造成損傷吧。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
如果被羅蘭跟桂妮薇亞注意到那不是一條普通的鎖鏈,那麼就有可能會被他們兩個瞄準這點來攻擊。這是托爾巴蘭無論如何也必須避免的事態。
桂妮薇亞大步向前邁進。不過,她卻一邊假裝自己要揮下斬擊,一邊繞到魔物的側面去。托爾巴蘭全身上下放出衝擊波。就在這個瞬間,堤格爾射出了箭矢。
桂妮薇亞以王者之劍來撐過這陣衝擊波。緊接著,羅蘭在看到堤格爾朝空中射出的箭矢之後,馬上就名了堤格爾在做些什麼了。
為了牽制住魔物的行動,羅蘭用力地揮舞著大劍。用跳月來躲避托爾巴蘭的角擊,鑽進拳頭的下面向後撤退。緊接著,這次輪到桂妮薇亞朝托爾巴蘭砍了下去。彷彿自己才是這一系列行動的主力似的。
托爾巴蘭的意識瞬間轉向了桂妮薇亞的身上。羅蘭並沒有漏看他這微乎其微的破綻。
伴隨著一道響亮的聲音,他蹬地朝前衝去。將寶劍牢牢地放在腰部附近,羅蘭毫無迷茫地朝托爾巴蘭刺去。與魔物的巨大手臂只有一指之隔,羅蘭用杜蘭達爾直直刺向魔物綑綁著鎖鏈的腹部。伴隨著一道響亮的金屬聲,纏繞在托爾巴蘭腰部的鎖鏈被切割開來。掉落至地面上。
托爾巴蘭隨即發出了衝擊波。羅蘭眼看著就要被這陣衝擊波給吹飛,但他卻搶先一步揮下寶劍,將被切斷的鎖鏈的一頭給綁在了寶劍上。他利用在地面上跌跌撞撞的這陣碰撞,將綁在寶劍前端的鎖鏈給徹底弄個粉碎。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站在遠處目睹著這一切的米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手上拿著的拉斐亞斯,纏繞著白色冷氣發出耀眼的光輝。
「看來,你對我們這些戰姬的事情十分了解啊。」
蘇菲也握緊散發出金色光輝的薩德,直勾勾地盯著這頭魔物。從兩人的龍具上湧現出的光輝,漸漸地集中到堤格爾搭在黑弓上的箭矢的箭頭上。
堤格爾將纏繞著黑光的箭矢射出。但是,托爾巴蘭卻交疊雙手擋在前面,承受住了這一擊。不僅僅是堤格爾,就連米拉跟蘇菲都對此感到瞠目結舌。
藉助了兩把龍具的『力量』所射放出的箭矢的破壞力,兩人是知道的。這樣的一擊,卻被托爾巴蘭一邊後退一邊承受住了。
儘管魔物的右手已經支離破碎。但是托爾巴蘭還是露出了笑容。感覺就像在說「我可還能挺得住哦」的樣子。
就在這時,羅蘭跟桂妮薇亞展開了行動。王者之劍將魔物的左手臂給斬飛出去,杜蘭達爾將托爾巴蘭的腹部給斬裂開來。緊接著,堤格爾的箭矢將魔物的頭顱給徹底打碎,連同後旁宅邸的一部分一起吹飛出去,消失在了天空中。
失去了頭部、左手臂的魔物那龐大的身軀,靜靜地佇立在原地。魔物身體飛快地失去了色彩。化作土塊支離破碎地崩潰了。就像露薩露卡跟列許時那樣。
蘇菲、羅蘭跟桂妮薇亞三人,愕然地注視著這幅光景。
不久後,總算是回過神來的羅蘭深深地吸了口氣,以他的大嗓門放聲呼喊道。
「萊斯特已經被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給討伐了! 萊斯特的部下們,你們已經輸了!」
在反覆如此大喊道以後,從中央廣場附近傳了來像是悲嘆般的聲音。
「這樣就結束……」
將視線轉向市區的蘇菲只說到一半就把話吞了回去,緊接著發出了驚愕的聲音。因為從小鎮的各處升起了濃濃的黑煙。堤格爾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接著堤格爾說道。
「我們可沒有給出放火燒城鎮的指令啊。」
「我們也是。既然如此的話,那就是那隻魔物……?」
這確實像是對暴虐殘忍之事感到愉悅的托爾巴蘭可能會做出來的事。
「分兩組來行動吧。」
蘇菲露出毅然決然的表情如此說道。
「米拉盡可能地去滅火。堤格爾你待在米拉身邊。我現在馬上趕望市區,盡可能地幫助居民避難。」
語畢後,她看向羅蘭跟桂妮薇亞。
「你們能來幫幫忙嗎? 由我來做出能讓鎮民逃跑的通道。羅蘭卿,請你去破壞建築物阻止火勢的蔓延。」
「我明白了。」
羅蘭一邊看著市區一邊簡短地回答道。就算他現在回到本隊去指揮隊伍,也只是浪費時間罷了。況且,他信任著奧利維。現在這個時候,他應該正好好地指揮著隊伍的行動吧。自己必須把在這場戰鬥中最後的工作給做好。
「我該做什麼呢?」,桂妮薇亞問道。
「跟我一起前往市區吧,引導領民離開。把他們帶到港口或是城牆邊上。」
聽到蘇菲的這番話,桂妮薇亞點了點頭以示同意。
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堤格爾一行人立刻採取了行動。
等到他們將火勢給全部撲滅,逮捕及打倒全部的多尼斯兵們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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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在大燈塔的最頂層,大約只剩下了三成左右的地板。不論是屋簷、石柱還是用來點火用的爐灶,都已消失得一乾二淨。這些物品早已被堤格爾射出的箭矢給一掃而空。
坐在殘存的地板上,堤格爾跟米拉凝視著街景。
城鎮的狀況簡直殘不忍賭。照蘇菲的說法,城鎮有三成都被燒毀,超過五百位居民喪命,傷者甚至達到了三千以上。
儘管如此,多尼斯的居民們還是將堤格爾一行人視作解放者來高聲歌頌,並且還接納了他們。從這一點就足以見得,托爾巴蘭的暴行是有多麼的嚴重。
傷者的處理交由居民們來負責,聯合軍的士兵們立刻開始小鎮的復興作業。現在還不知道傑梅因的軍隊何時會到來。他們應該正時刻地關注著多尼斯的狀況。
然後,現在正是奪取多尼斯的絕佳時機。城牆跟城門雖都平安無事,但港口的損壞情況十分嚴重,必須立刻進行修整。但遺憾的是,不論是士兵們還是居民們都早已疲憊不堪。根據情況判斷,堤格爾一行人甚至有可能為了保護居民們遠離戰鬥而選擇向傑梅因投降。只有這個狀況是必須極力避免的。
放眼望去,盡是蒼藍的天空以及碧藍的海洋。
忽然間,堤格爾突然想起自己在利普諾都市周遭的丘陵上,第一次看見海洋時的事情。現在看見的海洋跟那時有所不同,海面上到處漂浮著像是船隻殘骸的木片。
這裡並不是終點。這場戰鬥還會持續下去。
「話說回來,蘇菲做出那樣的事情真的沒有問題嗎?」
米拉一臉擔心地問道。蘇菲將吉斯塔特軍帶來的糧食、水、甚至是藥類,慷慨大方地發配給了多尼斯的居民。而且還是免費的。
雖然獲取居民們的好感也是有必要的,但吉斯塔特軍基本上都得倚靠艾略特來補給物資。一想到有可能被他以這一點來趁虛而入,就有些無法贊同蘇菲的這個想法。
「蘇菲自己也有什麼考量吧。況且我們現在還有借助布琉努軍幫助的手段在。而且亞斯瓦爾軍裡面也還有,像漢米許卿那樣很懂事理的人在。」
在堤格爾這樣安慰過後,米拉不由得露出苦笑點了點頭。
現在還有很多必須去做的事情。兩人僅僅是在這裡休息一下。然後就這麼走下了大燈塔。
回到地面上之後,兩人看見拉夫納格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等到他抵達堤格爾二人的面前時,他先是拼命地調整呼吸。為了讓他能夠冷靜下來,堤格爾開玩笑般說道。
「怎麼啦? 難道傑梅因的軍隊出現了嗎?」
「……艾略特死了。」
堤格爾跟米拉先是一臉愕然地看著他,然後面面相覷了起來。
拉夫納格又再一次,說出了跟剛剛相同的話。兩人頓時啞口無言了。


這名男子名叫法蘭奇。今年似乎四十歲了。
出生於萊格尼察南端的一座小鎮,十五歲時就離鄉背井,於利普諾找了一份船員的工作。趁著結婚的機會曾返回過故鄉的小鎮,在那裡住了將近五年的時間,但最後還是認為自己適合去當船員,所以就放著妻子回到了利普諾。自那以來,他就過著夏秋兩季待在利普諾,冬春兩季回到故鄉生活的日子。
在這次的遠征隊中,法蘭奇作為一名船員搭上了這艘船。然後直到昨天為止,他都盡心盡責地做著船員的工作。本應是這樣才對。
事情發生於堤格爾一行人打倒托爾巴蘭,成功攻下多尼斯之後。艾略特沒有帶著任何隨扈,一人獨自走在市區內毫無人煙的街道上。雖然他攜帶著一把劍,但卻沒穿任何鎧甲,輕裝上陣。
與此相比,法蘭奇身穿鎧甲,手持長槍,隨著攜帶著短劍。
「我曾經有過一個兒子。」
當被問到為何要殺死艾略特的時候,法蘭奇這麼說道。
「我的兒子是一名旅行商人。主要在萊格尼察的南部以及萊德梅里茲的北部附近販賣商品。在亞斯瓦爾那群禽獸攻打萊德梅里茲的時候,他剛好正在那裡工作。」
法蘭奇的兒子被亞斯瓦爾的士兵給殺害。法蘭奇是在妻子寄來的信件上才得知此事的。畢竟在夏季期間,他一直都在利普諾這邊工作。
儘管得知此事,他依舊參加了這次的遠征。不僅是因為他作為一名船員十分的出色,也是因為他已經認識波尼爾很長的一段時間了。而且他也十分地尊敬莎夏這個萊格尼察的主人。他僅僅是在心中念想著,如果能夠接近艾略特的話就好了。
「在歐凡斯卡特的時候,我曾找到過他一次,那一次我忍了下來……」
然後就這麼地忍到了昨天。
但是今天,在看見走在荒蕪的街道上的艾略特時,他一瞬間被憤怒沖昏了腦袋。留有戰鬥痕跡並被燒毀的街道,令他聯想到了自己的兒子。
等到他注意到時,自己已經用短刀朝艾略特的背部狠狠地刺進去了。


從高爾英尼那接到詳細報告的米拉,臉色鐵青地看向堤格爾。
「還不如直接被刺客給殺死呢……」
「法蘭奇就待在營地內。要我帶你們過去嗎?」
這同時也是在問他們該對其降下怎麼樣的懲罰。米拉低聲呢喃。不可能不給他任何處罰。但是,若搞錯了懲罰的輕重,知情者們一定會責備米拉吧。看著陷入煩惱的米拉,堤格爾給出了一個提議。
「法蘭奇,作為萊格尼察的船員的你,由我來代替亞莉莎德拉對你宣告懲罰。你沒意見吧?」
法蘭奇點頭同意的同時,身上壟罩著一股就算叫他去死也會欣然接受的釋然。
「其一,從本日開始將你除去軍籍。其二,命你捨棄法蘭奇這個名字。其三,禁止你接下來的十年踏進自己的故鄉。其四,你必須承認艾略特王子是被刺客給刺殺的。其五,不准你到處亂說是自己殺害了艾略特王子的。」
法蘭奇一臉愕然地看著米拉。米拉則保持則嚴肅的面孔,冷酷無情地宣言道。
「沒錯,對於『沒有將艾略特王子從刺客的手上保護好』的你的懲罰就只有以上這些哦。快走吧。」
在法蘭奇離去之後,米拉向堤格爾道謝。
「謝謝你,堤格爾。」
我們就虛構出一個刺客來怎麼樣啊?這就是堤格爾的提議。實際上,艾略特確實被刺客給襲擊過。而這也是能拯救家破人亡的法蘭奇的唯一方法。而且這麼一來也能留下一些與艾略特的擁護者們談判的餘地。還能藉此召集他們與傑梅因一戰。
「不管怎麼說,這場遠征到目前為止根本就是慘況連連。多尼斯也變成了這副慘樣。也沒辦法就這麼兩手空空地回去吉斯塔特啊。」
「但是這麼一來,就只剩下與桂妮薇亞公主聯手這個選項了。」
為了與傑梅因一戰,必須有個人出面約束諸侯們才行。在最理想的情況下這個人必須是名王族。畢竟王族能從血統以及立場上來力壓這些諸侯們。如果選擇一名貴族當作調解人,無疑會產生糾紛。
「桂妮薇亞公主應該也希望獲得亞斯瓦爾這邊的戰力吧,只要我們主動提出這一點,她應該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才是。站在亞斯瓦爾諸侯們的角度來看,比起加入我們應該會更希望加入桂妮薇亞的麾下吧,我認為他們也會欣然接受的。」
關於艾略特已死這件事,也只能告訴桂妮薇亞了。雖然直到今早眾人都還有看見艾略特的身影,但是突然告訴他們艾略特已死的消息,還是會招來不小的懷疑的,若是真相不幸曝光了,吉斯塔特這邊還有可能遭受責罰。考慮到今後還要受她的照顧,這裡不該選擇對此事避而不談。
桂妮薇亞在多尼斯這邊也找了一間鄰近港口的宅邸,並且定居在那裡。在那裡,她得知了自己的兄長已死的消息。
對此飽受衝擊的她,在高爾英尼敘述詳細的情況離開以後,有約莫一百秒左右的時間一語不發。在這之後,才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種死法確實挺適合兄長大人呢。父親大人一定會為此感傷的吧。」
她僅僅說出寥寥數語,並藉此來替自己轉換心情。
泡了一杯紅茶後,她開始努力地思考事態接下來的發展。


當薩安·泰納帝得知發生於亞斯瓦爾王國的內亂與布琉努有所關聯之時,秋風正伴隨著夏季的餘韻吹拂著涅梅塔庫地區。
這個時期的涅梅塔庫,五穀豐登的小麥田沐浴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金黃色的光芒。當然,領民們此時正忙於小麥的收割工作,但他們臉上除了疲憊外還有一種安心的喜悅。薩安一邊眺望著這樣的風景,一邊從父親手夏的士兵那聽取事情的情況。此時的他剛好做完了騎龍的訓練,正在地面上休息。
「既然你提到了亞斯瓦爾,也就是說是嘉奴隆公爵主導此事的吧?」
腦海裡浮現出嘉奴隆那奇特的面孔,薩安不由得眉頭深鎖。在布琉努的北部具有深遠影響力的馬克西米利安·班奴薩·嘉奴隆,薩安從以前開始就不怎麼擅長應付他。準確來說,是很怕他。
這並不是因為他曾被嘉奴隆做過什麼的緣故。雖然他與嘉奴隆曾在王都尼斯有過數面之緣,但嘉奴隆卻完全不打薩安的存在放在眼裡。
而且,每當與嘉奴隆面對面時,薩安不知為何都會有股自己不是在和人類對峙的感覺。他甚至還一度以為嘉奴隆是不是要殺了自己。但是嘉奴隆不只比自己矮,甚至也沒有任何武術上的成就。
「嘉奴隆公爵雖然對此事並非毫不關心,但我聽說主導此事的人是國王陛下。陛下甚至派遣納瓦拉騎士團的羅蘭卿擔任這次遠征軍的總指揮官一職。」
「羅蘭嗎……」
在聽到黑騎士名字的瞬間,薩安湧起一股強烈的競爭心。
──若是現在的我,是不是也能多少與羅蘭相互競爭呢?
他看向飛龍專用的龍廄。雖然還不能算的上精通,但他最近終於能夠保持從容的態度騎乘飛龍了。不論是飛龍的緊急下降還是扭動身體滑翔於空中,他都能做到保持好自己的姿勢。而且飛龍也漸漸開始聽從薩安的指揮。
──我的這頭飛龍在戰場上是不是也行得通呢,雖然我很想確認這件事,但是……。
薩安咬緊牙關。就算他能做到保持好自己的姿勢,也沒辦法在飛龍上揮舞兵器。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想像不到能夠在騎乘飛龍的狀況下使用的武器。
劍不行。劍刃砍不到人。而且比起用劍還不如直接用飛龍的身體撞上去還比較有效率。
槍也很難使用。雖然比起劍要好多了,但要刺向那些跟自己擦肩而過的敵人必須要有相當的槍術。而且如果不小心插進對方的身體拔不出來,那自己就只能捨棄掉那把槍了。
──既然如此,乾脆使用弓箭或者弩弓之類的……。
薩安搖了搖頭,放棄了這個想法。自己有著身為名門泰納帝家繼承人的立場,居然還想著要使用弓箭這種卑劣的武器,簡直就是恥辱。而且從自由翱翔於天空的飛龍身上瞄準目標什麼的,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既然如此,還不如乾脆就當一個偵查兵呢。
雖然選擇這個職業絕非他的本意,但既然想不到騎乘飛龍時也能使用的武器,那也就沒辦法了。雖然飛龍的巨大身軀十分顯眼,但反過來說也能精準掌握敵軍的數量以及位置。
薩安希望能在實戰中展現自己的這份力量。


當天夜晚,薩安來到了父親的房間。雖然泰納帝公爵在聽說兒子想要前往亞斯瓦爾的願望後相當震驚,但還是搖了搖頭表示反對。
「不管怎麼樣,都不行嗎?」
「薩安,給我好好想想啊。」
泰納帝以說教的語氣如此說道。除了自己的兒子以外,泰納帝從不用這種語氣與他人說話。
「我明白你已經漸漸熟悉騎乘飛龍了。我也為此感到很高興。但是,你也該明白的吧。不論是多麼優秀的馬匹,都趕不上飛龍的速度。而且,那頭飛龍只有你一個人能夠騎乘。」
「這些我都懂,父親大人」,薩安握緊雙拳點了點頭。
「這代表我得不帶任何隨護,單槍匹馬……不對,是只能帶著飛龍飛往戰場。我也明白這不是身為泰納帝家的人該做的行為,但是──」
「我已經說了不行了,薩安。不論你有什麼理由都不行。我認同你的那份勇氣,但這不是你一時心血來潮就能決定的事情。」
薩安將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吞了回去,以懇求的目光看向父親,但是泰納帝卻默默地搖了搖頭。這是叫他出去的意思。薩安因此垂頭喪氣,說了一句「我明白了」後就退下了。
對此感到不滿的薩安離開了宅邸。他的目的地是,飛龍所在的龍廄。
點燃放在入口處準備好的松明以後,他就走了進去。
現在的薩安,已經習慣了走在毫無燈光照亮的龍廄裡,但他還是時不時會踢到木桶之類的東西而被絆倒。雖然點亮燈光會讓飛龍有些不耐煩,但也比發出聲音來激怒牠好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飛龍本來就醒著,就算看到松明的火炎牠也沒有表露出心情煩躁的跡象,只是無言地瞪視著剛進來的薩安。牠究竟在想些什麼呢,薩安對此毫無頭緒。有朝一日自己會不會能夠明白飛龍的想法呢?
「在墨吉涅那時,你這傢伙也沒有派上什麼用場呢。一定跟我一樣感到很無聊吧。」
站在飛龍的面前,薩安握緊拳頭舉首奮臂。
「我絕對要去亞斯瓦爾一趟。必須讓那些傢伙看看我跟你的實力。」
說到這裡的同時,薩安感受到了入口處有人的氣息,於是便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去。是宅邸的人偷偷跟著自己過來的嗎。如果那個人將自己剛剛說的那段話告訴父親,自己會遭受到怎樣的懲罰呢。
不過,在看清站在門口的那人是誰以後,薩安總算是安心了下來。她是擔當這個龍廄管理員一職的侍女,阿魯耶特。
「妳這傢伙,跑了這裡幹嘛啊?」
為了掩飾心中的動搖及不安,薩安裝出一副比平時還要更居高臨下的姿態,但是就算這樣,她對薩安的態度還是跟往常沒有兩樣。以一副無法窺探其心理活動的表情,毫無懼色地凝視著薩安。
「我看到了光。所以就來確認一下。」
她似乎是看到了薩安所點燃的松明之火,所以才來這裡確認情況的。薩安一臉憤怒地說道。
「這裡哪有什麼能偷的東西啊。就算真的有那麼笨的小偷跑來這裡偷東西,也會被飛龍嚇得扭頭就跑吧。」
阿魯耶特對此沒有任何回應,默默地從入口處離開了。雖然薩安還想再繼續教訓她一頓,但也不太好擺出太過強硬的態度,畢竟阿魯耶特在保持龍廄清潔這方面出了很大的一份力。最近,飛龍似乎也習慣了這樣的環境,弄得太髒的話還會惹牠不高興。
輕輕地嘆了口氣後,薩安轉頭看向飛龍。他又再一次對飛龍說「走吧,出發前往亞斯瓦爾」。
從入口處傳來了聲響。放眼望去,阿魯耶特手拿陶杯,朝這邊走了過來。她默默地將陶杯遞給薩安。陶杯裡面裝著水。
「妳這傢伙,絕對是把我當成馬還是什麼動物來看待的吧……」
對於薩安的惡言相向,阿魯耶特歪著腦袋表示不解。薩安從她的手中把陶杯給搶了過來,一飲而盡。冰涼的水滲入體內,竟然令他有股心情舒暢的感覺。


身為泰納帝親信的斯提德來到了泰納帝的房間,就在薩安剛剛退下沒多久之後。泰納帝跟斯提德謹慎堤防周遭,再三確認房間附近是不是沒有他人在場。
「目前我們還沒有找到任何關於那名頻繁來往嘉奴隆公宅邸的商人蹤跡。。但是,被吉斯塔特王國抓為俘虜的艾略特王子,似乎說了是嘉奴隆公爵與他一起合謀攻打吉斯塔特的樣子,看來他們之間確實是有所關聯的。」
「辛苦你了。」
泰納帝坦率地慰勞這位臉色有些差的親信。只要能夠證明艾略特跟嘉奴隆之間的關係,就能把吉斯塔特給更進一步捲進這場鬥爭之中。只要吉斯塔特繼續質疑嘉奴隆,或許就能讓嘉奴隆犯錯也說不定。
「閣下,除此之外我還打聽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不論是多麼旁枝末節的小事都無所謂。說出來聽聽吧。」
看著有些猶疑不定的斯提德,泰納帝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首先是墨吉涅王國那邊……。聽說最近有一名女占卜師受到了墨吉涅王族門的重用。那位女性名叫阿基·妲哈卡,聽說她隨身帶著一副奇怪的面具,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容貌。」
「自稱占卜師的人散發奇特氛圍並不奇怪吧。多勒卡伐克不也是那樣嗎?」
多勒卡伐克,是個從好幾年前就開始侍奉於泰納帝家的占卜師。但是,他不單單只是一個普通的占卜師。在今年春天發動的墨吉涅遠征中,準備了那四頭龍的人正是多勒卡伐克。雖然身形像是個矮小瘦弱的老人,但多勒卡伐克似乎有著馴服龍的能力。
「我沒有想用奇怪這一點來找碴的意思。」
儘管臉上露出一瞬間的苦笑,斯提德還是立刻端正儀態繼續報告道。
「關於我剛剛報告中提及的亞斯瓦爾的艾略特王子,在與嘉奴隆公密談之時,似乎也有一位帶著奇怪假面的女占卜師一同出席的樣子。」
泰納帝的雙目中露出銳利的光芒。
「也就是說,這兩個占卜師是同一個人嗎?」
「這一點還不清楚。但是,考慮到墨吉涅離嘉奴隆公宅邸的距離,很難想像這兩個人會是同一個人。」
泰納帝不由得喃喃自語。還以為總算抓到一點頭緒了呢,看來事情不會發展的那麼順利啊。但是,他沒有選擇毅然捨棄這個情報。
「斯提德,辛苦你了,不過我想要你繼續調查這名占卜師的來歷。就算不是同一個人,這兩個人之間或許也有某種聯繫。你也可以去問問多勒卡伐克的意見。」
「遵命。」
在報告完其他事情之後,斯提德便行禮退下了。
一邊凝視著懸掛在牆壁上的劍,泰納帝一邊思考道。
──要不要派薩安去探查情報呢?
騎乘飛龍徑直飛向北方的話,應該能搶在亞斯瓦爾的內亂結束之前,抵達布琉努軍的所在地吧。
──不行,這樣太過危險了。
出征前往亞斯瓦爾的布琉努軍,大多都是布琉努北部的領地貴族。到處都是嘉奴隆的爪牙。現在嘉奴隆雖然還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領地盧堤迪亞,但也不能因此就放鬆警惕。自己不能派遣會成為下任當家的薩安前往那樣的地方。


在艾略特死去幾天的某天中午,桂妮薇亞造訪了堤格爾一行人居住的地方。堤格爾一行人也跟她一樣,選擇借住在鄰近港口的宅邸裡。多尼斯是個比拉艾德和歐凡斯卡特還要大上數倍的城鎮,還有許多的房屋沒有遭受毀壞。
在待客室內,堤格爾、米拉以及蘇菲三人一同迎接桂妮薇亞的到來。
以隔著桌子面對面的形式,桂妮薇亞坐在沙發上,滿臉笑容問道。
「接下來你們打算作何打算呢,能說出來讓我聽聽看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菲像是在故意裝傻般這麼回答她。於是桂妮薇亞便直切主題說道。
「在艾略特已死的現在,我認為你們只剩下加入我的麾下這麼一個選項吧。如果你們加入的話,我也不是不能把糧食還有水送給你們哦。」
現在吉斯塔特軍最為頭痛的一點恐怕就是這個問題了吧,她是這麼想的。
雖然還沒有公之於眾,但在艾略特死亡的當下吉斯塔特軍就相當於是失去雇主的傭兵。像歐凡斯卡特那樣,對艾略特抱以好感的城鎮,想必今後也會拒絕繼續協助他們吧。就連艾略特募集而來的亞斯瓦爾兵們也是如此。
「感謝您的這份操心。但是,我們這邊並沒有那樣的問題哦。」
聽到蘇菲的這番話,桂妮薇亞不禁眉頭緊蹙。
就在這時,從房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高爾英尼隨後就走了進來。
「蘇菲亞大人,巴納特男爵已到。」
蘇菲先是微微點頭,隨後以從容不迫的語調問道。
「他派來了幾艘船來?」
「三艘」,高爾英尼回答道。
「明白了。我馬上就會過去那邊的,先帶他到其他房間去吧。」
高爾英尼行完禮後便關上了房門。
桂妮薇亞滿臉疑惑地盯著蘇菲。
「巴納特男爵,不是應該追隨著傑梅因兄長大人的嗎……」
「曾經追隨過,這樣說比較正確哦。」
臉上露出和藹的微笑,蘇菲這麼回答道。
「除了巴納特男爵以外。歐魯范、巴佩齊以及布拉納也都決定要協助我們吉斯塔特軍了。他們完全沒有要跟隨梅傑因王子或艾略特王子的意思,反而打算組建諸侯聯合部隊哦。」
桂妮薇亞面色蒼白。這三人是屬於那種中立……或者該說是不想支持梅傑因或艾略特的那類人。也就是說,他們私下偷偷接觸吉斯塔特軍並且達成了協議。
「怎麼會,到底是為什麼……」
「我可是已經來過這個國家好幾次囉。在從吉斯塔特出發之前,我就已經寫信寄給了那些我認識的諸侯們。如果我們攻打下多尼斯的話,希望你們能加入我們。並且向他們保證只要照做的話,我就會保障他們家人的性命安全。」
蘇菲若無其事地回答道。堤格爾跟米拉似乎也是現在才得知此事,同樣以一副驚訝的面孔看向她。蘇菲繼續說道。
「妳覺得作為外交使者的我,在他國會連一個熟人或友人都交不到嗎? 要不然妳以為國王為何特地派我過來呢?」
桂妮薇亞被問得啞口無言,不由得握緊雙拳。一想到從今年春天開始發生於本國的亂象,會有人想去倚靠國外勢力也是在所難免的。但是,她沒想到蘇菲居然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
「那麼桂妮薇亞殿下,我這裡有個提議妳要聽聽嗎。」
蘇菲和藹可親地說道,對堤格爾跟米拉使了個眼色。內容似乎不適合讓他們一起聽的樣子。於是堤格爾跟米拉就先出去房間外面等了。

蘇菲跟桂妮薇亞的商討時間並沒有多久。就連四半刻鐘的一半都不到。緊接著,在請堤格爾跟米拉再度進入房間時,蘇菲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而桂妮薇亞則似乎相當生氣的樣子。


在離多尼斯中央廣場的不遠處,有一座侍奉圓桌騎士加拉哈德的神殿。雖然這是一座遠比其他神殿還要小巧樸色、毫無亮點的神殿,但卻是少數在托爾巴蘭的暴政以及縱火下還能完好無損的,奇蹟般的建築物。
依照蘇菲的委託而來到多尼斯的那些亞斯瓦爾的貴族們,現在都聚集在了這座神殿裡。他們全都是被蘇菲給叫來這裡的。到底有什麼事呢,他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朝位於神殿深處用來向加拉哈德祈禱的大廳邁進。
「──歡迎你們的到來。」
從深處傳來了一道無瑕洪亮的聲音。
在大廳深處稍微高一點的地方,站著一位女性。但她並不是蘇菲。那名女性有著長及腰部的黑髮,身著以白色為基底的禮服,手上還拿著一把有著不可思議造型的單刃劍。
桂妮薇亞將劍刃朝下,兩手交疊握在劍柄上,俯視著諸侯們。這場出其不意的遭遇打得他們有些措手不及,不過他們還是立刻端正好自己的儀態。
「我有話要對你們說。」
宛如一名沙場老將在對一群新兵們訓斥一般。他們完全被桂妮薇亞的氣勢給壓倒。
「接下來我將為了取回亞斯瓦爾的和平,而與傑梅因的軍隊一戰。吉斯塔特軍也認同了我的這個想法,而選擇與我聯手合作……但就在這時,他們提到了你們的事情。」
在一個呼吸的時間過後,桂妮薇亞繼續說道。
「關於諸侯聯合軍的事情我已經聽蘇菲亞殿下說過了。我認為那也是種不錯的選擇。但是,我聽說那是因為你們不想追隨傑梅因跟艾略特才被迫做出的選擇。所以,我想問你們。要不要來追隨我呢?當然,我也會保障你們的身家財產。」
這就是蘇菲向桂妮薇亞提出的提議。
王族血脈相當受大眾敬重。雖然這並不是說亞斯瓦爾的人民們不會追隨諸侯聯合軍,但果然還是公主這邊會讓他們感到比較踏實吧。而且在這場多尼斯攻略戰中,桂妮薇亞已經充分的向民眾們展示自己的實力。
諸侯們在猶豫片刻之後,便屈膝跪地,對其宣示君臣之禮。
公主睥睨著他們,其身姿就宛如霸王轉世一般。



後記


我得了花粉病。
初次見面的讀者你們好啊。對於一直有在追這本書的讀者們已經有三個月不見了吧。
我是川口士。『魔彈之王與凍漣的雪姬』第三卷都拿到手了吧。
這次是以與吉斯塔特隔海相望的吉斯塔特王國為故事舞台。在因緣際會下,堤格爾、米拉以及在第二卷裡也有登場的戰姬蘇菲一同率領船隊前往亞斯瓦爾。意想不到的再會、與異國公主的邂逅、奇妙的因緣巧合、戰鬥等等,希望這些內容能令各位樂在其中。
對了,這卷僅僅只是故事的前中半段,亞斯瓦爾的故事還將繼續在第四卷說下去。應該在秋天左右就能出版了吧,還望各位敬請期待。
話說回來,今年的花粉還真是相當的令我苦惱不已啊(明明到去年以前都不是這樣的),不僅僅是身體狀況就連寫作速度都因此被影響,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與此相關的工作人員們,真的非常抱歉。
不過現在想起來的話,列許第二卷的花粉攻擊恐怕要比我現在得的花粉症要強上好幾百倍吧……。
接下來是謝詞。

描繪這麼多鮮麗多彩的人物們以及亞斯瓦爾的公主桂妮薇亞的美彌月いつか老師,真的非常感謝你! 我覺得這個設計十分符合戰姬們的勁敵這一形象。接下來還要繼續拜託你繪畫出如此出色的桂妮薇亞、蘇菲以及羅蘭等人哦。
編輯的K桑還有途中開始加入檢查工作的T澤桑,真的是非常感謝你們。 雖然短短的三言兩語並不能以表我的心意,但能成功出版真的是多虧了二位的幫助,嗯。
對於參與本作直至上架相關工作的工作人員們,我也要致以深深的感謝。
最後是各位讀者們。非常感謝你們購買此書。橫跨海洋,堤格爾一行人的旅程接下來會如何展開呢,還請各位敬請期待囉。
kakao桑操刀準備的漫畫化也正順利進行中。那方面也請各位多加期待囉。


必須得去準備過冬的物品了呢 川口士


譯者後記
目前已經翻完魔彈之王與凍漣的雪姬(以下簡稱新魔彈)前三卷了。先在這裡祝賀川口士成功開啟魔彈之王平行宇宙。ps:不過其他系列感覺都坑了,腹黑聖女那本不知道何時才會出。
有再追這本書的應該都知道魔彈之王將會繼續開啟別條世界線『聖泉的雙劍』,這一本我大概是不會優先去翻的,因為這一本跟魔彈4一樣會在9/20發售,到時候如果我又出來翻的話一定會先翻本傳。
那麼希望到時候台版出了,各位能去支持一下原作哦。 伊希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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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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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前往
10000
永远的二人 騎士
挺有意思,相当于重新开一把的太阁

2 年前 0 回復

天宇冥殇 平民
感谢大佬翻译,希望这本魔弹之王比前本更好

5 年前 0 回復

s29132846 公爵
羅蘭真心期望這次別死啊上本死的太糟了順便把騎士王女配一起吧 主角後宮夠多別加了

5 年前 0 回復

wgac 侯爵
謝謝大大  真的愈來愈精彩了 比魔彈前傳好看了 期待

5 年前 0 回復

胡琪我爱你 平民
谢谢楼主分享

5 年前 0 回復

chieting 勳爵
這一部沒有認真看.....
但人設跟上一部差了不少......

5 年前 0 回復

qwedfgbnm1 王爵
感謝轉載
怎麼感覺這一次的魔物死的特別快
幾乎一集一位的節奏
期待後續的劇情發展

5 年前 0 回復

咕哒咕哒人类恶 侯爵
一张插图一万积分,过分了

5 年前 0 回復

ThomasJP 子爵
'「如何? 第一次看海有什麼感想嗎?」 從兩人的身後,一名女性騎著馬靠了過來。穿著由綠色跟白色交織而成的禮服,外面還披著一件外套,手上抱著黃金錫杖。她是二人的好友蘇菲。並排在堤格爾的旁邊,她也將視線轉向那汪洋大海。 「天空與海洋的交界線,十分的模糊不清對吧。在那遙遠的前方,就是亞斯瓦爾王國。如果順風的話,搭船似乎只要花七、八天左右的時間呢。」 「居然只需要那麼短的時間嗎!」 蘇菲在馬上彎著身子,輕輕地戳了戳堤格爾的臉頰。米拉嗤之以鼻。 「跟他見面時我會那麼做的。這樣總行了吧。而且那個王子應該也很清楚自己被我們討厭了吧」 「所以才該擺出笑容來啊。這也是為了不讓他看穿我們這邊的意圖哦」 「就是因為妳能笑著說出這種話,所以我才特別怕妳啊……」 '


這段中間有缺漏吧,很明顯是貼吧被吞樓了之類

5 年前 0 回復

ghostjack 公爵
第三章少内容了,“定睛一看”后漏了一大段

5 年前 0 回復

BombTester 公爵
雖然有不少同好認為原作是爛尾,但現實歷史上存在許多比這種所謂爛尾更爛尾百倍的真實情節,所以老實說我並不認為原作爛尾,相反的覺得那是個別有趣味的收尾。而新世界線也有他的好處,至少有米拉的乳量提升加上羅蘭沒那麼早領便當等等,期待後續發展。

5 年前 0 回復

kev90635 勳爵
其實第二部我最驚訝的是薩安這個原本在第一集就葛屁的小角色居然每集都有戲份
感覺作者想把他寫成宿敵的樣子

5 年前 0 回復

FattyCow 王爵
' 风色剑仙 发表于 2019-8-12 09:14 怎么还有个1W分可见内容 贴吧没看到两段中间有内容 '


2個1萬分的都是福利圖,不影響閱讀,
看不到跳過就算了。

新的這部,每卷都會有1、2張福利圖,尺度還不小。

5 年前 0 回復

252073398 侯爵
' FattyCow 发表于 2019-8-12 18:56 上一本就米隆無雙啊,用小刀拿雙殺,整個傻眼, 感覺14卷後半,作者就已經在隨便寫,直奔爛尾去了。 '


上一部跟东家闹翻了,当然想着尽快出坑了

5 年前 0 回復

ThomasJP 子爵
因為貼吧吞樓,內容有些地方感覺不連貫的樣子?

5 年前 0 回復

浪漫发展 侯爵
隐藏了什么东西?要10000分

5 年前 0 回復

Godess 子爵
感谢贴吧译者大佬的翻译!

5 年前 0 回復

萧逸 王爵
感谢翻译大大

5 年前 0 回復

魔法旋风 子爵
感谢LZ的转载 话说我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是新的

5 年前 0 回復

BEN9733 勳爵
感謝大佬,台版也代理了希望不會斷尾

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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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bbb252 皇帝
2021.2.6前的漫画图床全爆了,请去其他地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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