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みかげ]織田信奈的野望全國版6[台/繁]插圖待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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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織田信奈的野望全國版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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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春日みかげ
  插圖:みやま零
  譯者:shaunt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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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打退淺井、朝倉聯合軍,這回則是逃亡至四國的三好三人眾舉兵起事!正當織田軍出兵迎戰時,卻遭到信奉貓咪、笑容的本貓寺從後方狙擊。
  九死一生勉強撤退的織田軍派出了良晴充當和平使者來到本貓寺。等在那裡的,是本貓寺的「逗笑門」與「不笑門」,以及前代當家住持留下來的「不祥預言」。
  良晴最後終於與現任當家住持‧貓耳娘,即顯如見面,並得知狙擊織田家的真相,還有和本貓寺有關的謎團。然而,他隨後遭到激進派信徒監禁,面臨處死的危機……!?作者全面改稿與收錄特別短篇的《織田信奈》完全版第六集正式登場!!

  插圖000

  作者:春日みかげ(Mikage Kasuga)
  《織田信奈的野望 全國版》舊刊大幅翻新!!第六集「本貓寺篇」經過近乎重寫的改稿,內容煥然一新。「野田、福島之戰」爆發、「絕對不能笑的織田信奈」與「八世蓮如的故事」,新展開可說是波濤洶湧。就算是看過舊作的讀者也請務必一讀。

  插圖001

  「搞什麼啊!」

  插圖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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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休將裝了葡萄酒的茶器遞給良晴。
  似乎是說要大家輪流喝下這碗酒。


  卷之一 野田、福島之戰

  「哇哇──哇哇哇──母親大人──」
  那位有著圓滾滾大眼的嬌小女孩名為布袋丸。
  她是出生於京都大谷一間小破廟的庶子。
  布袋丸正拚命追著一位年輕女子。
  那不是一般人類女性。她的頭上長滿短毛、還有一對默耳。
  該名女子是陰陽道興盛之平安王朝時代遭到咒術師下了「貓靈附身」詛咒的山中居民後裔。
  受到「貓靈附身」的家族雖然是人類,但卻天生長著貓耳與貓尾巴。
  被「貓靈附身」的母親所生的布袋丸總有一天也會長出那些部位。
  「布袋丸啊,不可以哭喔。」
  「不要拋下我!布袋丸要和母親大人一起去信太之森!」
  「妳是尊貴的本猫寺第七代當家‧存如大人的親生子。這個世界即將陷入混亂。妳的終生事業就是撫慰人心、將他們的命運導向良善的方向。妳體内所流的『貓靈附身』之血就是為此存在的。」
  「父親大人娶了京都的名門士族為新妻子!他為了在京都的佛教界出人頭地啊!為了過更好的生活!但是卻捨棄了母親大人啊!」
  「……我原本就是被稱為『貓靈附身』、受人鄙視的低賤山野居民。這種身分不配當尊貴僧人的妻子。妳的父親與我只是逢煬作戲罷了……妳是本貓寺當家的親生子,出生高貴,就把我忘了吧。」
  「母親大人!布袋丸身上也流著那低賤的『貓靈附身』之血!布袋丸不要什麼高貴出身!只要有母親大人……」
  「不可以哭,布袋丸。母親有一句家族代代相傳的咒語──難過的時候就笑吧。笑容可以撫慰人心喔。」
  「等等……母親大人!」
  布袋丸這一生再也沒能與母親相會。
  即使布袋丸長大成人後用盡一切手段找尋母親,但還是無法得知她的下落。
  唯有那句別離時母親教給她的咒語,布袋丸直至死亡也絕對不會忘記。
  事實上,布袋丸正是因為堅持相信母親的咒語,所以才在最後獲得了救贖。

  ※

  新的一年到來,戰國時代的日本已經邁入春天。
  不到一年時間,戰國地圖便產生了極大的變化。
  尾張的小大名‧織田信奈在「桶狹間之戰」逼使舉兵上洛的駿河大大名‧今井義元投降,更進一步併吞美濃,與近江的淺井長政展開聯姻同盟,一舉成功上洛。不一會兒功夫,織田信奈便拿下京都,讓今川義元成為傀儡將軍,而且還得到大和御所的姬巫女大人賞識,一躍成為「天下霸主」。
  儘管在進攻越前朝倉之際淺井家突然倒戈,阻斷了織田軍的退路,使織田軍陷入前所未有的絕境;但是在有如傳說的「金崎撤退戰」中擔任殿後軍、謎樣浪人出身的少年武將‧相良良晴奮戰下,信奈奇蹟似地度過九死一生的困境,不僅讓象徵中世紀權威的叡山僧兵臣服於自己之下,最後還在被甲斐的猛將‧武田信玄,以及淺井、朝倉聯軍包夾的慘烈防衛戰中取得勝利。
  可是,武田信玄並沒有輸給信奈。
  她的軍師‧山本勘助突然在戰場上病發身亡。信玄原本發誓要為了勘助在瀨田插上旗幟,卻因為臨時收到消息,說突然從奧州冒出來的「奧州邪氣眼龍」伊達正宗已經發兵攻打關東,所以才暫時和信奈停戰。
  被信奈擊敗的淺井與朝倉也尚未滅亡。他們都還在等待時機,隨時準備東山再起。
  短短不到一年時間,便有如波濤洶湧般發生了以上這些大事。
  可以說是相當轟轟烈烈的一年。

  這個時候,相良良晴軍團正在北近江的虎御前山建築城寨以鞏固防守。
  虎御前山是座標高兩百二十四公尺的小山,眼前是淺井長政固守的小谷城。小谷城是將高出虎御前山好幾倍的小谷山構築成要塞的堅固山城,是在「姊川之戰」敗北的淺井久政、長政父女固守的淺井方根據地。
  小谷城本身就是座不易攻下的要塞,再加上其後方越前的朝倉義景軍依然健在,所以信奈即便在「姊川之戰」獲得勝利,也無法輕易攻下小谷城。
  因此信奈才會將相良良晴與他的軍團配置於小谷城近處的橫山城,並命令良晴軍團推進至小谷城正對面的虎御前山以牽制淺井軍。
  信奈並不是將良晴丟到身為最前線的虎御前山就見死不救了。
  她派遣了丹羽長秀前往虎御前山南方的佐和山城,更安排信奈本軍鎮守南方的安土附近,並在長光寺城配置了柴田勝家的軍隊。倘若淺井軍認真進攻虎御前山的話,就可以一口氣動員所有兵力再次決戰、將其擊敗。這就是信奈採取的作戰策略。
  淺井軍這邊則是在姊川吃了大敗仗,而身為靠山的武田信玄仍被困在關柬,因而不敢輕易再次挑起決戰。再說淺井長政也心無再戰。她大概不想和前妻‧津田信澄(雖然是偽娘)對戰了。
  不過,淺井家和朝倉家互結同盟。從至今的情況,來看,要朝倉義景與信奈和解可以說是天方夜譚。淺井家現在被夾在朝倉‧織田兩家中間,裡外不是人。
  另一方面,信奈也很猶豫到底要不要進攻淺井長政、消滅淺井家。一想到曾經嫁給長政的弟弟‧津田信澄,她就不忍心下手。更何況小谷城的防禦相當堅固。一旦強行攻城的話,織田、淺井兩軍都會造成莫大犧牲,也無法肯定織田軍一定能夠取勝。
  也就是說,雙方缺乏致勝關鍵的近江戰線目前完全處於膠著狀態。
  齋藤道三的七七四十九天法事結束至今,兩方一直沒有正式交戰。
  對自從穿越時空來到戰國時代後幾乎沒有時間休息的良晴而言,這種閒下來的經驗還是第一次。
  「身體都要變鈍啦。今天天氣這麼好,去山腳下的村子找找看有沒有可愛女生好了。」
  結果他就躺在瞭望台上說著這種沒出息的話。
  「哥哥大人!不行喔!在成為一國一城之主前嚴格你禁止找女人。無論如何都想找的話,就由妹妹‧寧寧陪你吧。」
  因為與淺井的戰爭處於膠著狀態,就連年幼的妹妹都跑來這座城寨。
  信奈似乎還偷偷囑咐她說:「為了避免猴子背著我花心……不對,是怕他顧著追女孩子,荒廢了工作,我要妳去監視他。」
  化身為小信奈的寧寧坐在良晴的肚子上,一邊擰著良晴的臉頰一邊開始說教。
  「哥哥大人,你是個有大名資質的人,只是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喜好女色了。公主殿下說了,如果你肯忍耐的話,將來會提拔你成為一國一城之主的!可是,如果跑去玩女人的話,就會立刻將你斬首示眾喔!不想死的話,就給我乖乖工作啦!」
  「是是是!我知道啦!信奈那個傢伙,聖誕節過後,對我的態度越來越明顯了……啊,我到底為什麼會對信奈做出那種事啊?雖然當時是在戰場,大家情緒都很高漲;不過這樣一來就無法挽回啦!太丟臉了,我不敢面對信奈了!」
  光是想起聖誕節晚上的事,良晴就害羞地想要逃跑。
  我無可救藥地喜歡信奈的事情被她發現了。而且更令人意外的是,信奈或許也對我……否則就算是獎賞,也不可能會那麼……陶、陶、陶醉吧……那個吻……她的身體好柔軟、好火燙……可惡!只有在能夠變身成聖誕老人的聖誕夜才能吻她,一年居然只有一次!我不要啊!我等不了這麼久啊!哇~~!
  「哦,哥哥大人,你在聖誕節那天和公主殿下做了什麼嗎?」
  「沒什麼啦!寧寧還是小孩子,沒必要知道。等妳大一點再告訴妳。」
  「哼,人家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人了!你不說的話,我就搔你癢,然後再使出明智大人教我的跨下踢喔。」
  「千萬不要啊!」
  「嗯?哥哥大人,你的跨下怎麼有點硬硬的?到底怎麼了?」
  「不要碰!不要碰啊!跟妳沒關係!我只是一想到聖誕節的事,身體就不自覺發熱而已啦!」
  「難道是在戰場上受傷,所以腫起來了嗎?寧寧來幫你治療。要冷敷嗎?還是用揉的比較好呢?」
  「兩種都出局啦──!喂!寧寧!不准摸!不准摸啊!」
  「哥哥大人,初橘是什麼?猴子語真難懂耶。」
  就在良晴和寧寧打鬧的同時,信奈的親弟弟‧津田信澄在兩人旁一邊寫信一邊喃喃唸說:「如果這種和平的日子能一直維持下去就好了」信澄明明是柴田勝家底下的武士,最近卻老是待在虎御前山的良晴軍裡。
  接著他將那封信交給身穿忍者裝束、躲在地底的蜂須賀五右衛門。
  「實在感激不盡,忍者小姐,麻煩妳這麼多次。請幫我遞信給小谷城的淺井長政。」
  「是給阿市夫人的情書吧,收到。」
  五右衛門沒發出半點聲響便消失了。
  雖然從城寨上可以看到小谷城派出少量部隊朝虎御前山而來,但是那些部隊卻迷失在天才軍師‧竹中半兵衛蓋在虎御前山腳下的「石兵八陣」迷宮。他們左繞右繞之後,不久便放棄,奔出了石兵八陣的出入口逃回小谷城了。
  這是堅守小谷城的淺井軍每天固定一次的偵查行動。
  「哥哥大人,不愧是軍師大人設下的迷宮。今天也不動半點兵力就守住這座城寨了。」
  「明明只要推倒那些石頭就能攻破迷宮了,然而誰也沒發現到這點呢。」
  「嗚嗚。這次我把石頭牢牢埋在土裡了。除非找來大力士,或是動用能夠摧毀建築的特殊兵器,否則不會有問題的。之前被良晴先生破陣時,我真的非常驚訝呢。」
  個子嬌小的軍師‧竹中半兵衛揮著羽毛扇讚嘆說:「能夠在美濃之戰想到破壞整座迷宮的良晴先生真是天下奇才呢。」
  半兵衛因為身體虛弱,所以在戰場上也不穿戴甲胄。她披著淡黃色木棉衣服,冷靜地望著碉堡山下的八陣圖。
  「半兵衛,那只是碰巧的!就跟下將棋快要輸的時候掀翻棋盤是一樣的意思啦。」
  將寧寧當成抱枕的良晴害羞地這麼說道。
  自從和信奈接吻後,開朗的良晴開始經常露出這種害羞表情。
  儘管精明的半兵衛早就察覺到聖誕節當天發生什麼事情,不過因為良晴會害羞,所以她選擇避而不談。
  「不過用將棋來比喻的話,現在織田方和淺井、朝倉都是處於沒完沒了的僵局,必須在各地的反織田勢力重振氣勢前想出打破僵局的方法呢!嗚……」
  「是啊,先不論淺井長政,控制越前的朝倉義景是個問題。那個傢伙大概死也不會向信奈投降,而信奈也絕對不會原諒那個傢伙的。應該說,我也一樣!」
  光是想到那個傢伙就讓我七竅生煙!如果那個傢伙沒有在戰場上忘我地襲擊信奈,我也不會做出這麼難為情的舉動了……良晴抱著寧寧在地板上滾來滾去。
  「朝倉大人不是個追求現世利益的人,所以很難跟他談正常人的道理。是個相當難應付的對手呢。」
  「沒能在姊川將那個傢伙一網打盡,現在出現後果了。他趁那個笨信奈屈服在我的魅力之下而害羞得大吵大鬧時逃走了。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那個因為有縱火癖而越來越沒有男人緣、非常不習慣談戀愛的傲嬌信奈害的。沒有男人緣的女生真是悲哀啊~~」
  「你說都是誰害的?」
  咚的一聲。
  良晴的後腦杓突然被敲了一拳。良晴轉頭一看,只見扮成平民女子模樣的信奈雙手插腰站在身後。
  「哇啊啊,信奈殿下,您什麼時候來的?」
  「公主殿下,這裡很危險的。」
  「嗨,姊姊。上次見面是在道三大人七七四十九天的法會上吧?之後過得如何呢?」
  「多虧這隻猴子多嘴,差透了。」
  「呀啊。」
  信奈立刻伸出兩指插向良晴雙眼。自從道三病死後,她有段時間像變了個人似地憔悴。但是,在七七四十九天的法會上揮別一切後,她現在已經恢復精神了。
  但是,良晴發現……和第一次見面時相比,信奈的氣質似乎成熟不少。
  信奈跨越失去義父‧道三的傷痛後,她的美就越來越超脫凡人了。
  (我居然吻了這個傢伙。真不敢相信,聖誕節那天晚上的事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良晴完全被突然現身的信奈之神聖美貌吸引。
  只能在一年一次的聖誕節夜晚吻她。這怎麼令人受得了。
  兩人四目交接。
  信奈用威風嘹亮的聲音命令良晴。
  「猴子,你過來。」
  「喔、喔。」

  到底有什麼事啊?莫非她想到攻陷小谷城的妙計了?
  這麼心想的良晴和信奈一起進入茶室。
  雖然虎御前山只是座稱不上城池的簡單城寨,但還是在信奈一聲令下裝設了一間小茶室。
  儘管良晴不懂「品茶」這回事,不過只要有茶室,在討論軍事機密時就相當方便。
  然而,信奈要說的事情和良晴所想的有點不一樣。
  「今天呢,我想向你介紹一位茶師。」
  「茶師?」
  這個時候,紙門唰的一聲打開。一名全身穿著漆黑衣裳、頭藏在黑色兜帽裡的少女走進茶室。
  良晴彷彿看到一團漆黑氣息從那名少女的背後陣陣散發出來。
  「她叫千宗易,是堺町商人,也是一名茶師。最近她開始使用千利休當名號喔。」
  「……」
  利休任兜帽蓋住臉部,維持正座姿勢不發一語。
  喔~~這位女孩就是在那個『織田信長公之野望』登場的天下第一茶師‧千利休嗎?不過看起來有點怪怪的,而且她很明顯就是走哥德蘿莉路線嘛……良晴如此心想。話說回來,利休好像很喜歡黑色,不過她給人的印象跟遊戲裡面出現的利休好像又不一樣耶。
  「雖然她沉默寡言,但是泡茶的本領可說是天才啊。利休,可以幫猴子泡一杯茶嗎?」
  「……(點頭)」
  利休在一只有裂痕的黝黑茶碗裡──倒入裝在玻璃瓶裡的南蠻紅葡萄酒。
  「等一下,那個不是抹茶吧?」
  「這是利休流的茶道,你就安靜看下去吧。」
  「……」
  利休將裝了葡萄酒的茶器遞給了良晴。
  似乎是說要大家輪流喝下這碗酒。
  雖說是「大家」,不過在場的也只有三人……接著,利休又撕了幾塊南蠻饅頭──也就是麵包,分給在場的所有人。
  「……」
  似乎是叫良晴他們享用麵包。
  利休自從進來茶室後幾乎沒有說話,但不知道為什麼卻可以瞭解她想表達什麼,真是不可思議。
  「這和弗洛伊斯小姐在教會舉行的彌撒是不是有點像啊?葡萄酒象徵天主的聖血,麵包象徵天主聖體。彌撒似乎就是與大家分享葡萄酒與麵包的儀式耶。」
  「……(點頭)」
  「猜對了,真不愧是未來的猴子。利休一直不斷探求著屬於自我流派的茶道,還將天主教徒儀式融入了茶道。這就是日西合併的嶄新現代茶道喔。」
  「喂喂喂,這跟我知道的利休完全不同耶?利休懷抱的茶道精神不是純日式的『閑寂幽雅』嗎?這根本不是『閑寂幽雅』,而是『歌德蘿莉』啊!」
  「『歌德蘿莉』?雖然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但是這個詞蠻好聽的。那麼將利休的茶道取名為『歌德蘿莉茶』吧!」
  「不不不!我沒有要竄改日本文化史的意思啊。拜託別這麼做啊,信奈。」
  「……(搖頭)」
  利休撫摸著傳回來的茶碗,輕輕地搖了頭。
  「……」
  「咦?妳是指這樣還不算結束,接下來才是茶道的重頭戲?」
  「……(點頭)」
  利休在茶碗中滴了好幾種神祕液體,隨後拿起了茶筅往裡頭充分攪拌。那個茶筅並非竹製,而是金屬製成的。
  砰一聲,茶碗裡面冒出一團煙霧。接著出現在碗裡的是──
  「小金塊!?這……這不是黃金嗎!」
  「……(點頭)」
  「妳在變戲法嗎?」
  「……(搖頭)」
  「如何?很厲害吧!」信奈得意地挺起鼻子。
  「怎麼會是妳在得意啊?」
  「利休在堺町拜南蠻人為師,學會了名為『鍊金術』的南蠻古代異端技術喔。」
  「鍊、鍊金術!?戰國時代的日本不只從國外傳入基督教與火槍,就連那種神祕學文化都傳進來了嗎!?」
  「在唐國也有調配秘藥,以期達到不老不死,或是修煉體內之『氣』以成為不死仙人的煉丹術。這兩者似乎都是相同根源的古代技術喔。只不過,南蠻發展鍊金術、開發秘薬的目的不是為了不老不死,而是為了製造黃金喔。或許南蠻之地不太容易採掘到黃金吧。」
  「啊──東洋的煉丹術得喝下水銀吧。這樣會死人的耶。聽說唐國的歷代皇帝經常早死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水銀中毒啊。」
  「我對不老不死沒有興趣啦。正因為壽命有限,所以人們才會努力活下去啊。不過呢,鍊金術很有用吧?畢竟可以從賤金屬中提煉出純金耶!實在是太棒了!」
  「……信奈,妳露出守財奴的眼神囉?」
  「不過呢,據說南蠻其實已經沒有能夠提煉出黃金的鍊金術士了!然而,天才的利休卻發現了盲點。南蠻鍊金術士沒有成功的原因是實驗用的『容器』品質太差了,而唐國輸入的大名物茶器具有適合作為鍊金術『容器』的靈力喔!南蠻鍊金術之所以失敗,是因為南蠻無法生產可以用來燒製大名物茶器的優質石頭,且燒製茶器的技術也失傳了。所以,我要融合南蠻與東洋兩邊世界的傳統祕密技術,讓鍊金術在這個日本復活喔。」
  「……(點頭)」
  「很厲害吧?儘管現在只能造出一小粒黃金,但只要利休繼續研究茶道的話,總有一天就能夠量產金塊了!這樣不就可以拿來當成天下布武用的軍事經費嗎?所以,我決定對利休的茶器工坊大力投資喔。」
  「……(搖頭)」
  利休的意思似乎是說:成功機率還很低,今天只是運氣好,碰巧成功罷了。
  「這哪裡是茶道了?這已經是黑魔術領域了耶!」良晴忍不住吐槽。
  「信奈,妳不是不信神佛之類的超自然事物嗎?」
  「我當然不信。我頂多只相信金錢的力量罷了!為了達成天下布武,錢再多也不夠用!所以要是能量產黃金的話,我很樂意把你的靈魂賣給南蠻惡魔喔!」
  「妳這個守財奴!別隨便把我的靈魂賣掉啦!」
  「……我的名字是,千‧利‧休。」
  利休終於開口了。
  儘管一身歌德蘿莉的漆黑打扮,不過她的聲音卻出乎意料地稚嫩可愛,音色彷彿動畫角色般輕柔。
  這個時候,良晴忽然「啊」了一聲。
  「千‧利‧休,我明白了!原來她名字的每個字裡都藏了一個十字架啊!所以利休其實是天主教徒啊!」
  「……(點頭)」
  我是為了學習鍊金術才成為天主教徒的──利休似乎想這麼示意。
  「天啊!我今天總算知道了!這才是不為人知的歷史真相啊!可惡,好想把這件事告訴現代人啊!可是卻完全無計可施,真不甘心啊!」如此表示的良晴猛摳著榻榻米。嗯?自己最近的舉動為什麼會跟猴子越來越相像呢?
  「沒想到,在我熟知的歷史裡,不過是一介茶師的千利休竟然是靠著鍊金術力量才成為黃金泡沫時代豐臣秀吉政權的幕後推手嗎?對了,利休明明就喜歡黑色,卻為了秀吉大叔打造一間黃金茶室,而且秀吉大叔還蒐集到不計其數的金塊,可以說是用黃金的力量奪取了整片天下。他那些金塊到底從哪來的──莫非──」
  「……?」
  秀吉是誰?彷彿這麼問著的利休露出疑惑的表情盯著良晴。
  她的歲數應該已經十五出頭了,不過那張藏在兜帽下的臉龐看上去卻意外稚嫩。
  「不過,利休,妳的聲音跟五右衛門相比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都是可愛系動畫角色聲線耶。可以麻煩妳再說句話來聽聽嗎?」
  「猴子,什麼是『動畫角色聲線』啊?」
  「……(生氣)!」
  利休鼓起了臉頰,當場拒絕良晴的請求。
  看來一心想營造魔術師陰沉角色形象的利休相當在意自己有如動畫角色的嗓音。
  因為一直無法發出低沉威嚴的聲音,所以才盡量保持沉默吧?
  「利休對自己的可愛嗓音感到羞恥,所以絕對不會在別人面前笑喔。她堅信,自己身為茶師與鍊金術士,必須給人嚴肅可怕的印象。只要一笑的話,就會失去茶道的力量了。」
  「……(點頭)」
  明明長得這麼可愛,不願意笑真是太可惜了。就像豪盛大叔相信的,只要碰了女人就會失去法力一樣吧。求道者很容易決定禁欲呢──良晴這麼心想。
  「呵呵。謝謝妳,利休。妳給了我和猴子兩人獨處的最佳藉口呢。茶室用在這種地方時真的很方便呢。寧寧待在另一個房間。妳去陪她,別讓她進來這裡喔。」
  「……(點頭)」
  利休默默地離開茶室。就在現場只剩良晴、信奈的一瞬間──
  「我們終於能夠獨處了,良晴。」
  信奈立刻撲了過來,像隻小貓一樣黏在良晴身上。
  良晴一陣驚慌。
  「等一下!信奈!妳吃錯藥嗎?今天不是聖誕節,萬一被家臣團看到這個畫面……」
  「所以我就找利休幫忙把風啊?在蝮蛇四十九日法會結束前,我都一直很克制的。現在應該夠了吧?良晴,摸我的頭啦。」
  「頭、頭?我知道了,妳是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撞到頭,所以才會變得這麼奇怪吧?真是可憐……」
  「才不是!你在胡說什麼啊?難道你真的是笨蛋嗎?叫你摸就摸!」
  「只要摸頭就好了嗎?會不會像神燈一樣跑出什麼東西啊……」
  「嗯~~就是這樣,只要良晴摸我的頭,心情就會平靜下來,感覺會變得輕飄飄的喔。」
  原來如此,在道三老爺子過世後,她一直都覺得寂寞啊。良晴察覺到信奈的心情。
  (反正這裡是茶室,沒人會看見!)
  良晴盡情撫摸信奈的頭。
  近距離看著信奈。她的臉好小,只有良晴的三分之二,搞不好只有一半;但是眼睛卻大得不像話。只要信奈一向他撒嬌,他從現代穿越到戰國時代以來吃足的苦頭都全數煙消雲散,心頭也暖洋洋的。
  插圖004
  另一方面,信奈來到了良晴勉強觸手可及的地方,這反而讓良晴倍感煎熬地若有所思(如果她不是織田家公主、沒有織田信長角色身分的話,我現在就立刻帶她走了。可惡啊!)
  雙方身分過於懸殊,身上的責任也過分重大。信奈無法放棄自己的目標──實現「天下布武」,為戰國亂世帶來和平。因此,兩人在命中註定無法結為連理。他們是在心知肚明的情況下接吻的。這點讓良晴覺得焦慮,信奈應該也是這麼覺得的。
  兩人自然而然用力抱緊對方。
  信奈的指甲刮著良晴的脖子。
  好想吻她,可是如果在這裡吻了她,之後就會這樣子拖拖拉拉下去……這麼一來,遲早會被其他人發現的。如果身為天下霸主的信奈被知道與不知道從哪來的猴子相愛,這樣會嚴重阻礙信奈奪取天下的大計,家臣團說不定也會因為動搖而瓦解的。摟著毫無防備等著自己吻她的嬌小信奈,良晴壓抑著現此的心情。好痛苦,在得知彼此心意後,他更加痛苦了。
  「喂,信、信奈,妳該不會只為了這件事而跑到安土吧?」
  「……當、當然不是啊。我是為了討論今後的方針才來的。」
  信奈似乎也在最後關頭踩了煞車。
  若是因為迷戀良晴而無法取得天下的話,那麼將夢想寄託在自己身上的道三會死不瞑目的。
  這個念頭勉強支撐著如今的信奈。
  「良晴,只要攻陷小谷城、徹底征服整個近江國,這樣就能邁向天下布武之路了。」
  「就是因為攻不下來,所以才會陷入這種沒完沒了的僵局啊。」
  「是啊,我沒辦法殺死淺井長政。我都聽說了,長政其實是女性吧?」
  「妳從哪裡聽說這件事的?」
  「……你養的那隻老是咬舌頭的小忍者偷偷告訴我的。所以,勘十郎和淺井長政是真的算是結婚了。既然都知道事實了,就得在不殺死淺井長政的前提下奪取小谷城了。」
  啊……五右衛門那個傢伙居然這麼多嘴,把這件事告訴了信奈──良晴忍不住咋舌。
  「五右衛門給了我忠告。她說:『人不可能撿起所有散落的果實。總有一添,妳必須在小谷城和淺井長政之尖做出選折』──但是我沒辦法捨棄任何一方。要我殺掉勘十郎心愛的人,這種事……」
  那是五右衛門常說的話。現在到了信奈該做出選擇的時刻嗎?只是她最近變得很溫柔……儘管戀愛中的女人會改變,而且那個對象居然是我,令人開心得要死;不過信奈要是變得太嬌弱的話,就會離統一天下的目標越來越遙遠。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啊──良晴現在正在努力擠出自己微薄的智慧,並祈禱摸摸信奈的頭就能夠想到什麼好方法。
  「我本來已經下定決心,為了天下布武不惜造成任何犧牲。都是你害的,害我開始想要盡量不引發戰爭、盡量不殺人來平定天下了。都是你這隻從未來來的臭猴子擾亂了我的心啦。」
  信奈臉頰泛紅露出微笑,依偎在良晴懷中這麼說著。
  (怎、怎、怎麼會這麼惹人憐愛……信奈,好可愛……我好想進一步抱緊她了!)
  良晴已經快要無法抑制想要親吻信奈微微顫抖的嘴唇,並順勢推倒她的衝動了。
  信奈一定也是期待這樣,所以才會快馬奔來虎御前山茶室的──!
  對啊,反正沒人在看,情況和聖誕節那晚一樣。既然這樣的話!
  「我、我可以吻妳嗎?信奈?」
  「……嗯。」
  信奈溼潤的眼神,輕輕地點了頭。
  就在兩人的雙唇快要交疊之際。

  「明智十兵衛光秀參見信奈殿下!」
  茶室紙門突然被打開。以金桔髮飾為標誌、寬額頭的明智光秀闖進來妨礙了兩人幽會。
  被看到就糟了!
  信奈和良晴急忙改變位置,分別移到茶室的對角線上坐好。
  「十、十兵衛?妳不是在坂本城嗎?怎麼會在這裡?」
  「就、就是說啊!突然出現,嚇到我們了。」
  「從坂本到今濱港口只要搭船就到了。從今濱到虎御前山騎馬也不用花多少時間,只要多多利用琵琶湖的水上交通網,這裡其實很近喔。」
  明智十兵衛光秀是織田家首屈一指的聰明人。
  擁有出身名門‧土岐源氏高貴血統的她在身為齋藤道三侍童時鍛鍊出來的實力,還有自身美貌,除了額頭稍寬外,幾乎就是個完美的少女武將。她也跟京都公家貴族、堺町商人有著深厚交情。信奈將南近江的坂本賜給了她,任命她治理、保護京都的職務。
  唯一可惜的是,她是個喜歡強出頭,而且也不太會察言觀色的女孩。
  這點和凡事低調、不喜歡強出頭,但卻擅於觀察人心的竹中半兵衛恰好相反。
  不過,這位明明不懂得察言觀色的十兵衛光秀最近也開始注意到信奈和良晴的曖味互動。
  這就是所謂的女性直覺吧。
  自從在金崎撤退戰救了瀕死的良晴後,光秀便喜歡上了他;可是不懂得戀愛的光秀到現在都還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心意。不過,畢竟還是戀愛中的少女,所以她對信奈與良晴之間的粉紅色氛圍還是相當敏感的。
  就在這個時候,光秀看到茶室紙門上映照出兩人的影子。
  (相良前輩要襲擊信奈殿下!不好了!)
  她似乎覺得自己是在擔心信奈,所以才會前來阻止良晴的失控行徑的。
  光秀在前來虎御前山途中一直想著以下這些事。
  (從士兵們的傳聞聽來,道三殿下過世那個聖誕節夜裡,信奈殿下似乎賜給了相良前輩接吻的賞賜──儘管我不覺得是真的。倘若真是這樣的話,那就不得了了。前輩是來自未來的人,所以他可能不清楚自己和信奈殿下的身分有多麼懸殊。要是兩個人真的在一起的話,織田家的秩序會因此崩潰,天下布武的夢想也會隨之瓦解的。)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儘管光秀不信,但這樣的謠言在士兵之間傳得沸沸揚揚,這點確實令人擔憂。
  (這就是愛好女色的前輩一直討不到妻子的原因啊。)
  儘管之前有過一次親事告吹,而自己也對該門親事毫無興趣;但是為了織田家,我只能讓相良良晴當我的夫婿了──光秀在心裡面做了這個決定。再說兩人的親事取消後,良晴看起來居然還有點高興,這點更令她莫名不快。一定是因為我十兵衛對相良前輩太好了,所以才會被他瞧不起的。往後我會用更咄咄逼人的態度硬逼他成親的──現在的她充滿了幹勁。
  當然,信奈和良晴都不知道光秀是抱著如此心情飛奔而來的。
  「妳妳妳妳妳到底有什麼事啊?十兵衛?」
  「就是說啊,我們正在召開重要的軍事會議耶。」
  「有個東西無論如何都想讓相良前輩看看。還請現在立刻跟我去搭船吧。」
  「搭船?」
  「十兵衛,怎麼了?莫非是坂本城已經完成了嗎?」
  「是的,信奈殿下。在下十兵衛身為一介浪人,卻能夠成為織田家第一位擁有城池的大名。如此大恩大德在下永生難忘。對了!乾脆趁這個機會,也請信奈殿下一起和前輩來參觀吧?」
  「……嘖……為什麼我要做這種麻煩事啊?啊~~啊~~難得氣氛很好的說……」
  「嗯?剛才發生什麼好事了嗎?信奈殿下?」
  光秀挑了挑眉毛。
  (信奈殿下這個態度,有問題……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
  她不禁起了疑心。信奈和良晴則是輕咳一聲。
  「沒事沒事,嗯哼。好、好了,我們走吧,猴子。」
  「喔、喔。」

  三人匆匆搭船,一口氣從琵琶湖東岸渡至南岸。
  近江國幅員雖大,但位於近江中心的巨大琵琶湖上有好幾條航線,讓坐鎮於琵琶湖周圍的城池與城寨的織田家武將得以迅速往來。
  只要攻下北近江要衝的小谷城、徹底征服近江的話,琵琶湖的水路就會完全落入信奈之手。
  這麼一來,擅長閃電戰術奇襲的信奈打起仗來就會更加輕鬆,也可以自由往來京都、岐阜了。
  叡山山腳的坂本位於琵琶湖南岸,也是從西近江進入京都的入口,在戰略上是個要衝之地。
  信奈將這塊地賜給了光秀,讓她成為擁有一國一城的大名,而光秀也從去年開始建設自己的這座「坂本城」
  「信奈大人,覺得如何?請看坂本城的本丸。這是現在最流行的南蠻風格喔!雖說是模仿松永彈正的做法在本丸搭建高樓,不過我十兵衛可是個天才,所以不是單純模仿而已喔。我將這座建築物的名字從『天守』改成了『天主』喔。」
  光秀自豪地指著前方。
  那座面對琵琶湖岸的富麗堂皇建築怎麼看都不像是日本城池,根本就是「中世紀歐洲城堡」。
  「我參考了南蠻騎士喬凡那的意見,將城池蓋成了適合防守的南蠻樣式。因為天主教的名字裡面有『天主』二字,所以名字不是天守,而是天主喔。真虧我能夠想出這麼一個完美無缺的名字呢。我的才能實在是太可怕了。」
  可惡,我本來也打算在安土蓋一座南蠻風格城池,然後把「天守」改名為「天主」的。被搶先一步了!──信奈不甘心地嘟起嘴巴。
  再說,若不是光秀闖進了茶室,現在我們早就……光秀得意地晃著金桔髮飾的模樣越來越讓信奈感到惱怒了。
  光秀將船停靠在坂本城的碼頭,帶著兩人參觀天主內部。
  負責守衛坂本城的是叡山僧兵‧正覺院豪盛。
  「哈哈哈哈哈!只要這座城一完工的話,弗洛伊斯大人的傳教活動也能夠順利進行了!」
  這個像弁慶的魁梧男子明明是僧侶,卻被充滿著無限慈悲心的弗洛伊斯母性感召。現在他成了一位極端神佛融合(?)派,並熱中於將弗洛伊斯扮成觀音菩薩的「瑪利亞觀音像」擺到各地寺廟的這件事。
  「辛苦了」光秀慰問豪盛的辛勞,並帶著板著一張臉的信奈,還有口中碎唸著「可惡,身體好燙。真是吊人胃口」的良晴前往天主。
  「接下來帶兩位參觀天主的頂樓。這裡原本只有我十兵衛和相良前輩可以進來,但因為信奈大人是主公的關係,所以特別開放參觀喔。」
  這個時候,信奈身上已經熊熊燃起了嫉妒與憤怒的火焰。
  察覺到信奈怒火的良晴在上樓梯時試著向光秀抗議說:「這是怎麼回事?十兵衛?我們的婚事一開始就不存在啊」因為他總覺得如果不趕快出聲抗議的話,就會當場被信奈拔刀砍頭了。
  但是,光秀卻把良晴拚死命的抗議當成耳邊風,只用「好啦,好啦」這種話敷衍帶過。
  一行人來到了頂樓。
  「頂樓這裡是十兵衛和前輩的寢室,也就是給年輕夫妻共享魚水之歡用的愛巢,所以坂本人民也將坂本城稱為『愛巢城』喔。」
  房間正中央穩穩擺著從南蠻直接進口、被白色蕾絲布簾包圍的雙人床。
  「這可是我花大錢向津田宗及大人買來的最新南蠻寢具喔。據說南蠻夫妻每天晚上都會感情和睦地相擁睡在這張『雙人床』上,當然生小孩也是在這裡……啊~~真是太遺憾了,如果我十兵衛的對象不是猴子臉的相良前輩會有多幸福啊?」
  「等一下,猴子。你到底有什麼打算?看這個情況,我應該立刻砍了你,把頭丟進琵琶湖裡喔?」
  信奈的怒氣衝到了最高點。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到底是出了什麼樣的誤會才會變成這樣的啊?」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是你欺騙了純真的十兵衛吧?還腳踏兩條船耶!這是死罪!」
  「不要說腳踏兩條船這麼危險的話啦!要是被十兵衛聽到的話該怎麼辦啊?噓──!噓──!」
  房間面對湖岸的一側設置了可以遠眺壯觀琵琶湖的開放式南蠻風格陽台,陽台上面還裝飾著各式各樣的花卉及南蠻觀葉植物,充滿了少女風情。床旁邊的桌子上還擺著紅葡萄酒、金平糖等等的南蠻飲料和零食。
  「聽說南蠻公主的房間大致上是這種感覺呢。目前城內也正在建造南蠻寺,我打算在那邊舉辦我們兩人的南蠻風格婚禮喔。」
  儘管口中嚷嚷「啊~~一想到這個身分低賤又不起眼的男人即將成為我十兵衛的夫婿,我就覺得好憂鬱」這番話,但光秀卻還是緊緊攀著良晴的手臂不放。
  「你們覺得這番最新潮裝潢如何呢?是不是有稍微接近前輩居住的未來日本房間呢?今後我十兵衛就要在這個南蠻風格寢室裡每天寵愛前輩喔。嗯?你怎麼了?前輩?臉色好蒼白喔。你應該要高興一點啊。」
  「等一下!我們的婚事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啊!」
  「是啊!十兵衛。我不是說過我沒有下過那種命令嗎?」
  「前輩相當好色,會像猴子一樣一看到女性就撲上前去,所以才會在士兵之間傳出信奈大人和前輩在聖誕夜接吻的流言蜚語。倘若放著前輩不管的話,說不定就會演變為攸關織田家存亡的嚴重後果喔。」
  信奈和良晴都僵住了。
  這件事到底是從哪裡走漏的?
  「為了織田家,為了這個國家的人民,我十兵衛沒辦法坐視這個謠言,一定要有人先和前輩結為夫妻,安下前輩的心,讓他不會做出猴子般的輕浮行徑。這麼一來,織田家就可以確保安泰了。然而,寧寧大人是前輩的妹妹,竹中大人和瀧川大人又還小,蜂須賀大人則是忍者,和代表織田家將領的前輩身分不合。至於柴田大人,她動不動就想要前輩的性命,所以就不多說了。而丹羽大人則是用『相良大人已經有心儀對象了』這個理由婉拒。這麼一來,適合當前輩妻子的人就只有我十兵衛了。儘管我一點也不喜歡前輩。老實說,我也討厭他到極點;但是沒有辦法,這都是為了織田家好。而且前輩會心儀的女性,就常識來思考的話,想必就是集美麗、高貴、才智於一身的十兵衛我了。」
  光秀滔滔不絕地講述毫無說服力的論點。不過,她的這番話卻又好像有點道理。儘管信奈很想大吼表白:「良晴心儀的對象是我啦!他一邊揍著朝倉義景一邊說我是『他的女人』耶!」但是她卻沒辦法這麼做。
  「雖然我們地位相差太多,是對『鮮花插在牛糞上』的夫妻;不過為了織田家,我願意和你成親。相良前輩,要是拒絕的話,謠言會越傳越嚴重喔!」
  「……唔……」
  被逼到絕境的信奈焦急不已。這是她第一次衝動地將手按在刀柄上,打算砍下光秀而非良晴的腦袋。
  大事不妙!──察覺到信奈舉動的良晴立刻掙扎起來,想要掙脫光秀纏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十兵衛,這是誤會啦!我喜歡的人不是妳啊!」
  「什麼?我十兵衛都這樣讓步了,事到如今你怎麼還說這種話?前輩?不要老是想掩飾害羞,偶爾也該哭著感謝我一下吧?」
  「我是說真的啦!」
  「那到底是誰呢?我會幫你保密的,告訴我吧。你應該不會說出你喜歡的是信奈大人這種胡扯的話吧?」
  良晴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沒錯,就是眼前的信奈!──儘管良晴想要這麼大喊,不過這件事絕對不能洩漏。因為她是自己的主公,是天下霸主。自己只是家臣,並非武士世家出身。說到底,他不過是在這個戰國時代沒有名分的不明浪人。這是一段絕對不被允許的戀情。
  「……我、我不能說……」
  良晴只能保持沉默。
  「果然是我十兵衛嘛。哇!真是不舒服。雖然我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可是看在你懇求成這樣的面子上,我就和你成親吧。」
  「才不是啦──!!」
  「俗話說『事不宜遲』,我們現在立刻去向我母親大人報告這門親事。前輩,儘管母親大人一定會說:『我不認同妳和這隻來路不明猴子的婚事』但只要前輩哭著下跪的話,她一定會被感動的。」
  「唔哇啊啊啊啊!?前鬼,救救我啊!我真的有『女難之相』啊!」
  「給我等一下──────!」
  終於爆發的信奈大聲怒吼,響遍整間愛巢城的天主。
  琵琶湖畔的天鵝全被嚇飛了。
  怒髮衝冠這句話肯定是為了形容信奈現在的模樣而創造出來的。
  但是,就信奈的立場來看,就算撕裂了嘴也不能說出「不准搶我的男人」這番話。
  雖然狂怒不已,但她姑且還保有理性。
  「只、只不過是蓋了這樣的城就想要夫婿,十兵衛,太天真了!現在談成親還太早了!」
  「哦?信奈大人,妳是說這座日本第一座採用正統南蠻建築風格的坂本城還不夠格嗎?」
  「當、當然!身為織田家重臣,至少也要蓋出我計畫中重建的安土城那種壯觀城池,我才會認同妳的親事啊!」
  「安土城……嗎?是有聽過這類傳聞耶。」
  「沒錯!想要獨當一面、舉辦婚事,至少要建蓋出能夠和安土城匹敵的壯觀城池才行!」
  良晴突然發現──對了,這是信奈的拖延戰術。
  (因為她找不到破壞我跟十兵衛婚事的理由,所以打算先拖延時間吧。沒想到她居然會因為嫉妒十兵衛而露出有如第六天魔王的表情,怎麼會這麼可愛啊……可是這樣根本治標不治本啊!)
  沒錯。
  聰明伶俐的光秀腦中已經有一套相當完美的理論,所以良晴是逃不掉的。再說,光秀正在懷疑兩人關係,所以才會想強硬地促成這樁親事。再頑強抵抗的話,信奈和良晴的關係就可能會被光秀發現。
  想要逃離這個地獄,就只能讓良晴和光秀以外的人成親了。
  儘管那個人非得是信奈不可。但是,在現實世界中,這是絕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既然這樣的話,就只能向光秀說出真相了。
  不過一旦說出真相,不知道光秀會作何反應。雖然她熱衷於將南蠻建築和天主教文化引進日本,但同時也相當重視血統、家世這類日本自古以來的傳統。
  運氣好的話,她會投奔其他陣營。
  不過,要是失去成為天下霸主資質不輸給信奈的光秀,沒能在姊川之戰給淺井‧朝倉致命一擊的信奈就更難達成天下布武的目標。不對,她甚至會因此受到重挫。倘若整座坂本城都倒戈至淺井軍的話,那信奈還會一併失去京都還有今川將軍。
  最糟糕的情況則是謀反。
  「本能寺之變」。
  良晴的腦海裡面突然掠過這個詞,久久不去。
  (再這樣下去的話,十兵衛會因為我而引發本能寺之變嗎?開、開什麼玩笑啊?)
  話雖如此,現在又想不到好方法,可以讓為了消彌織田家「不好謠言」而一股腦兒打算和良晴成親的光秀改變心意。
  所以,信奈才祭出了拖延戰術。
  現在先想辦法拖延兩人親事,之後再慢慢想出根本的解決辦法。
  這個時候她提出的,就是之前就有在計畫的「安土城」一事。
  「聽好了,十兵衛。猴子和妳一樣都是織田家重臣。要是身為天下霸主的我要為手下兩位得力將領舉辦親事,光是這點程度的城池當聘禮還是太窮酸了。如果不能蓋出更壯麗的城池,我就無法承認你們的親事。嗯,不是只蓋出南蠻風格的城池就行了。我來告訴妳安土城的龐大計畫吧。」
  「喔!不愧是信奈大人,字字句句都切中要害呢。我明白了,那就讓我好好向安土城學習,蓋出一座足以和前輩成親的城池吧。」
  「沒,沒錯,這樣就對了。」
  「那麼,請問信奈大人要打造什麼樣的壯麗城池呢?」
  「呃~~這個、那個……」
  「信奈大人,那個安土城的計畫真的已經完成了嗎?」
  被懷疑在敷衍了。光秀平常總是不懂得察言觀色,偏偏卻對兩人的關係特別敏銳。
  「這個……等、等一下,我現在手邊什麼都沒有。明天,妳明天過來安土一趟吧。」
  看來計畫還沒完成。
  得臨時抱佛腳熬夜趕計畫了──良晴嘆了口氣。
  (這下不妙啦。沒有可以讓十兵衛改變心意的方法嗎?她格外重視君臣忠義。再說我們本來就有不對,沒立場說服她。這下子真的得找一個假結婚對象嗎?)
  (本小姐要花下鉅資,打造出一座光憑坂本領主地位絕對建不出來的世界第一巨城!沒錯,現在正是動用存款的時候啊!)
  (儘管萬般不願意,但得早日和相良前輩結婚,保護信奈大人不受流言所害。這是身為家臣的責任。沒錯,只要我十兵衛一個人成為那隻色猴子的犧牲品就夠了。如果安土城是一座容易模仿的城池就好了。)
  (我絕對會把安土城打造成十兵衛模仿不來的城池!)
  (受歡迎的男人還真辛苦……我的胃好痛!之前被大家當成猴子耍的時候還比較輕鬆啊。)
  就在三個人各自懷抱不同想法時,安土城的建設計畫發表即將在隔天到來。
  前線戰況處於膠著狀態,織田家現在仍與淺井、朝倉交戰。
  不能花太多時間在這件事情上。
  然而,打造出一座壯麗城池向全日本宣告信奈正是「天下霸主」,這條路是非走不可的。光靠戰爭已經無法統一天下。對如今不想透過暴力取得天下的信奈而言,安土城的建設計畫更顯得重要。

  ※

  當天傍晚,信奈緊急在琵琶湖河畔安土山腳下的臨時城池召集了和安土城建設計畫有關的家臣還有知識分子。
  「遲到者必重罰!」
  家臣們都因為信奈的這句話嚇得趕了過來。
  「興建安土城明明就是很久以後的事。現在應該要擬定策略打破和淺井、朝倉的膠著戰況吧?十七分。」
  別名萬千代,負責擔任信奈姊姊角色、個性溫厚的家老丹羽長秀。儘管是家老,但因為織田家成員都是少女,所以她也相當年輕。
  「蝮蛇的法事也結束了。現在可以毫無顧忌地做事了。呵呵。」
  大和「蠍子」,松永彈正久秀是位身上流著波斯人血統,有著充滿異國情調黝黑肌膚的謀士。雖然她和齋藤道三曾是情侶,不過她遠比道三年輕。這就是目前流傳著「道三有露璃魂嫌疑」言論的理由。據說第一位將名為「天守」,或稱「天守閣」的奇特高樓搭建在日本城池之上的戰國武將,正是喜好異國事物的久秀。
  「嗯。我該怎麼幫忙才好呢?信奈大人?」
  遠從葡萄牙渡海而來的修女,露易絲‧弗洛伊斯。
  「要興建城池啊。對專心軍事武藝的我來說,這個話題難度太高了。」
  勇猛無比的猛將,胸部大小可與弗洛伊斯一較高下(?)的柴田勝家。
  還有未來人的代表,相良良晴。
  「喂,信奈。不用叫十兵衛嗎?她一定會鬧彆扭的。」
  「得在明天前完成這個規模龐大的建設計畫來騙過十兵衛……不對,是要讓十兵衛徹底感動才行。當然不能叫她過來啊。」
  「反正妳應該有個大概的腹案吧?」
  「是啊,在安土興建巨城的計畫於蝮蛇在世時就有準備了。為了在武田信玄、上杉謙信朝這邊上洛時當成決戰用根據地,我選擇了位於琵琶湖東岸的安土。無論是沿著北國道路而來的謙信,還是從東國發兵的信玄,在這個地點都有辦法應對,而且這裡離京城也很近呢。」
  「妳已經考慮到和上杉謙信決戰的情況嗎?不愧是信奈。」
  「不過前提是要先打倒淺井‧朝倉就是了。」
  接著信奈以連珠炮口吻說:「我要將安土山打造成一座要塞。在山頂蓋一棟七層樓高大天主,而且還要比坂本城天主還高。當然,那不是單純的裝飾,而是我的住處!天主內部要跟南蠻寺一樣採用天井式結構。城池周圍不用土牆,而是以最新型的石牆來鞏固喔!」
  「妳打算一個人住七層樓高的建築嗎?感覺好孤獨喔。」
  「少囉嗦,猴子。想要欣賞琵琶湖的美景,當然要選高一點的建築物啊。還是說你比較想和十兵衛一起住在坂本城啊?」
  「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或許我們能夠住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會到來,而且說不定還會添增新的家人。家當然是越寬敞越好啊──信奈無法在家臣團面前說出這種話。她似乎對良晴的遲鈍感到不耐煩,狠狠地咬了「雞翅膀」一口。
  「等一下,公主。在南蠻就算了,日本的工匠沒有可以蓋出那種奇特建築的技術。這是史無前例的建築。儘管南蠻似乎都用石頭蓋房子,但在常有地震的日本是用木材蓋房子,所以不可能蓋出天井式建築那種高樓的。七分。」
  長秀為難地偏過頭去。
  「萬千代,不過是沒有前例罷了,只要有心還是辦得到的。普請奉行【註】就由妳擔任喔。」【註:掌管工程修繕的官員。】
  「我?」
  「就某個意義來看,這是比打仗還要艱難的任務。我不只要在山頂搭建天主,還要在安土城下打造出一座巨大城鎮,一座適合天下霸主治理的商業都市。我要讓安土成為日本第一的觀光勝地。如此重大的工作,只能委派給最有韌性的萬千代了。對急性子的六,還有腦袋差勁的猴子而言,這都是不可能的任務呢。」
  「商業都市嗎?您又說了件怪事。安土一帶蘆草叢生,什麼都沒有呢。」
  「我想要打造出一座任誰都會在過年時來參拜、日本前所未有的夢幻城市。不只是天主和南蠻寺,而是一座集結日本、世界各國文化的夢幻城市!我要讓這個國家的國民一生都會想來這裡一次。不僅如此,我還要讓聽到傳聞的南蠻人也爭先恐後來此一睹風采。我想要建造出這種壯觀的城市喔!為了終結戰國時代,這是必要的。在空無一物的荒地上建造新城鎮比較簡單吧?儘管也可以將京都的老舊城鎮全部燒掉、重新整地,不過這樣做猴子會生氣吧。」
  她這個雄心壯志可說是一百分。不過,不僅技術面有困難,預算面也有問題……儘管長秀臉上仍保持微笑,不過她心裡卻是冷汗直流。
  「原來如此!用現代觀點來看的話,就是所謂的以觀光立國政策吧。也就是要在戰國時代日本興建一座巨大遊樂中心的意思吧。」
  「喂,猴子,別用猴子語,聽都聽不懂。聽好了,在天主當中要陳列出日本眾神佛、天主教天使的塑像還有畫像。那將會是八百萬神明熱熱鬧鬧的大集合喔!總而言之,必須讓安土成為連外國人都會想來拜訪的夢想城市才行。」
  說到這裡,良晴也覺得:「不愧是織田信奈,想法格局就是不一樣!」並感到佩服不已。但是,織田信奈的計畫規模之大,綜觀整個日本歷史可說是無人能比。若是繼續讓她講下去的話,只怕會越說越誇張。
  「城裡面還要蓋間南蠻寺擺放祭拜我的神像,讓來到安土參拜的觀光客對我有求必應的神像投香油錢,這樣就可以讓全世界知道我不僅日本,就算放眼世界也是最可愛的美少女了!」
  這麼一來,和十兵衛的差距也就徹底拉開了吧?──信奈挺起鼻子露出得意的表情。
  「喂喂喂,信奈。妳這番永無止盡的誇張幻想也該停一停了。要在安土建遊樂中心是很好,但妳想把自己當成米老鼠嗎?妳的中二病實在是病得不輕耶!」
  「不是叫你不准用猴子語嗎?」
  「祭、祭拜自己的神像嗎?這、這個……」
  虔誠的弗洛伊斯慌張到茶快灑出來了。
  「要建造高塔是沒關係,不過最好別觸怒上帝啊。信奈大人,聖經裡面有篇『巴別塔』的記載呢。」
  「巴別塔?」
  「據說很久以前的古代人只有使用一種語言。他們想要建造可以直達天際的巴別塔,但那座塔不是為了崇拜神明,而是人們為了提昇自身威名而打造的。結果主在震怒之下,使人們各自說起了不同語言,造成混亂,於是巴別塔的工程就因此中止了。」
  「什麼跟什麼啊?如果那個傳說是真的,那祂就是個嫉妒心重的爛神。蓋棟建築物有什麼關係?那只是想找人麻煩吧?」
  「信奈大人,『巴別塔』的傳說是被拿來當成勸戒人類不要過分驕傲的故事。祭祀自己的神像形同犯下傲慢之罪啊!」
  弗洛伊斯擔心地提出忠告,不過信奈卻一臉不悅地反駁說:「我又不是想當神,只是為了讓全世界知道我才是天下第一美少女而已。這點很重要啊」看來她想和光秀較勁的心已經完全被挑起了。儘管這也表示她有多麼害怕良晴被光秀搶走,但是她的做法實在是太過火了。
  「公主,不管怎麼說,這個計畫過於浮誇,會招來世人不必要的誤解的。三十一分。」
  「聽起來很有趣呢。」
  不懼神佛的松永彈正久秀泡著茶「呵呵」地露出微笑。
  「信奈大人,若是想一統天下亂世,正需要如此誇張行徑呢。應該說,這麼做反而可以讓那些平民百姓清楚知道信奈大人才是天下霸主啊。您最強的敵人‧武田信玄目前無法從關東抽身,現在正是建造安土城的大好機會呢。」
  「對吧?」
  「呵呵。乾脆讓大和御所的姬巫女大人也移居到安土城如何?」
  「好主意呢,彈正。連我都還沒想到這點呢。就算不移居安土,只要姬巫女大人能夠光臨安土城,就可以為此地增添身價了!」
  「如果能大駕光臨的話就太幸運了。到時候就直接拉攏她吧。呵呵。」
  哇──這位大姐姐還是一樣城府很深呢──儘管良晴輕聲嘀咕,但是彈正久秀不以為意。擁有波斯人血統的久秀是個不承認日本權威的傳統破壞者。
  「邀請姬巫女大人一事之後再議。弗洛伊斯和彈正就輔佐長秀築城,南蠻式建築技術就交給弗洛伊斯,波斯流建築技術和美術則交給彈正。猴子,你想個辦法調度搭建安土城石牆要用到的石頭。不夠的話,墓碑、地藏石像也可以,反正那些只是普通石頭而已。」
  「我就知道妳會這麼說。雖然來自未來的我不怕神佛作祟,但還是覺得有點恐怖……我看就別用墓碑吧?」
  「真是膽小耶。你真的有心要做嗎?難道你其實想住在坂本城呢?若是這樣──」
  良晴感受到信奈眼神裡面的殺氣,怕得連忙擺出舉手禮姿勢。
  只有在聖誕節那天接吻就算了,之前他們還在茶室裡面相擁。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信奈已經無法隱藏自己的妒忌心。畢竟情敵可是光秀,是信奈高度評價,而且還會在自己發生萬一時指定她當繼承人的天才美少女武將‧明智十兵衛光秀。即使她打算在自己出事時指名光秀成為下一任天下霸主,但卻一點也不打算把良晴讓給她。在信奈心中,這是兩件事。如今的她失去了義父‧齋藤道三,能夠傾注關愛的異性可以說只剩下良晴。儘管對良晴而言很幸福,不過信奈的愛恨之情比一般人還要強上幾百萬倍。良晴現在正處於只要行差踏錯就有可能因為信奈瘋狂嫉妒心而被她一時衝動殺死的局面。就結果而言,良晴陷入了有如踩到老虎尾巴的險境。
  (別開玩笑了。要是被懷疑花心的話,我真的會被砍死啊!)
  愁眉苦臉的良晴整個人趴在地上:
  「我願意!我做就是了!我相良良晴是織田信奈最忠誠的家臣啊!」
  信奈毫不客氣地踩著良晴後腦勺。
  「什麼?你什麼時候變成人類了?你是我養的猴子吧。」
  「啊,嗯,是的。總之不管猴子也好,人類也罷,這些都沒關係!石頭這種東西,要多少我都會弄來就對了!」
  「哦?你真的有辦法一邊固守最前線的城寨,一邊推行這番浩大工程嗎?」
  「不要小看我們相良良晴軍團啊!從川賊到陰陽師,我們什麼樣的人才都有。當然辦得到!」
  長秀和彈正不發一語、面面相覷。
  這和平常老是吵架的兩人不一樣。雖然乍看之下很像吵架,但卻有些不同。她們察覺到,這兩人的關係一定有什麼重大變化。
  儘管總是默默支持信奈戀情的長秀露出微笑,不過松永彈正卻露出了五味雜陳的表情,就像是在擔心即將一頭栽進悲戀的信奈一般。
  不太熟悉男女情愛的弗洛伊斯,也因為聽過良晴和她商量此事,進而隱約察覺到兩人關係而滿臉通紅。唯有對信奈忠心耿耿、毫無戀愛經驗的勝家搞不清楚狀況說:「這是懲罰吧!我也要用力踩這隻猴子的頭!」。
  「長秀,我要妳們徹夜製作安土城和城下町的設計圖,這樣子明天才能夠讓那個可惡的金桔女跪伏在我的面前啊。」
  正當信奈宣布:「那就叫利休來召開茶會吧」的時候──
  信奈中意的侍童,最近被拔擢為「赤母衣眾」這個新職務的前田犬千代跑進了營帳。
  赤母衣眾除了在戰場上擔任信奈親衛隊,還負責策馬傳令這個重要任務。在姊川之戰時,信奈曾經因為本陣空虛的關係差點遭到朝倉義景襲擊。另一方面,這場戰役也因為傳令系統混亂的關係差點致使全軍覆沒。儘管靠著相良良晴的機靈以及英勇表現勉強度過了這些難關,不過還是別預設半兵衛、良晴每次都有辦法解決問題會比較好。
  因此,信奈創設了一支身兼親衛隊、傳令職責的「赤母衣眾」。而「赤母衣眾」的第一人選,就是沉默寡言卻忠誠無比的用槍高手,犬千代。
  「怎麼了?犬千代?難道那個笨蛋今川義元又耍任性,想要『辦場蹴鞠【註】大賽』了嗎?」【註:一種古代的踢球遊戲。】
  在京都擔任將軍的今川義元原本就是個討厭戰爭、喜歡風雅事物的人。因此,她現在非常喜歡豪華的京城生活。安分的她不會反抗信奈,不過她非常奢侈,花錢如流水。如果光是那樣還好。最近她似乎太無聊了,執意要舉辦「蹴鞠大賽」。
  信奈不悅地開始抱怨說:「現在不是舉辦蹴鞠大賽的時候吧?我還寧願舉辦相撲大賽……」
  這個時候犬千代小小聲說了一句「不是的」,制止信奈繼續說下去。
  「……大事不好。被柴田勝家擊潰,自畿內逃至四國,企圖響應武田軍上洛也失敗的三好一黨再次於阿波、讚歧組成大型船隊重新登陸攝津。兵力總數約一萬。他們以野田、福島這兩座城寨為據點,向尼崎、天王寺、河內地區發動襲擊。」
  攝津的野田、福島皆為淀川下游河海間的沙洲地帶。該地是阻擋來自河流、海上、溼地敵兵進軍的天然要衝,最適合當成從四國登陸攝津時的據點。
  而且織田軍主力布署在北近江戰線,攝津、河內一帶的防禦相當薄弱。
  三好一黨就是看準了這點。
  糟糕!本以為三好一黨在武田信玄退兵時應該會龜縮在四國不敢露臉……太大意了!──信奈不禁站起身來。她早該在道三法事結束時立刻行動,結果卻因為勘十郎的緣故遲遲不肯強行攻打小谷城,又為了營造與良晴獨處的機會造訪虎御前山。自從那個聖誕夜以來,她一直無法擺脫感傷的心境,無法切換成身為戰國武將的「織田信奈」。我太天真了──信奈懊悔地如此心想。
  儘管丹羽長秀微笑著安慰信奈,要她別過分自責。然而,情勢的急迫性已不容懷疑。
  「公主。野田、福島位於畿內代表性貿易港,即尼崎、堺町的中間。若是什麼事也不做,讓三好一黨搶下了尼崎、堺町,淀川流域的物資動線就會隨之停擺;京城與安土的補給線也會跟著斷掉的。三十分。」
  「長秀,是三好一黨的話就別擔心啦。之前的上洛戰時,他們兩三下就被我的柴田軍打垮了。不管他們攻過來幾次,我都會擊潰他們啦。」
  儘管柴田勝家發下如此豪語,但長秀卻說:
  「勝家大人。當時三好一黨正因為與松永久秀大人起內鬨而陷入慘況,再加上他們沒有料到固守觀音寺城的六角承禎三兩下就被公主擊敗而逃至甲賀,因此沒有做好迎戰織田軍的準備。這次情況不同了。他們在自家四國整頓好軍備,並率領水軍前來,打算以淀川支流的沙洲為根據地展開持久戰。三好之所以控制出海口地區,就是為了確保來自四國的糧食運輸路線暢通無阻啊。」
  「對了,既然他們固守河中的沙洲,就沒辦法靠騎兵衝鋒了……再被打敗的話,三好家的命運就會走向盡頭了,所以這次他們才會徹底拿出真本事發動最後決戰。對吧,長秀。」
  「是的。攝津的淀川流域可說是河川密布,整塊土地被無數的沙洲、河川、溼地切割。夾在兩河之間的野田、福島隔水相對的淨貓宗大本營‧大阪本貓寺,據說也是利用河川地利的牢靠巨城呢。」
  踢掉我這個害群之馬後,這次的三好軍統馭能力應該會是近年罕見的優秀吧──松永久秀苦笑著說。
  「真是的。這些敵人就像是地鼠般一個接一個冒出來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難道有人在幕後操控嗎……總而言之!我必定會建設安土城。為此,絕對得確保淀川流域控制權才行!」
  「信奈大人,我比誰都清楚三好一黨的底細。千萬別小看能夠在密密麻麻淀川流域自由進出的三好水軍,但也不能就此放任他們在那裡作亂。我先率領先鋒部隊前往野田、福島壓制三好一黨。信奈大人就率領主力部隊趕赴戰場吧。」
  這個時候良晴正抱胸沉吟:「能不能靠我的知識預測往後戰事發展啊」。
  (儘管目前局勢可說是在姊川放過淺井朝倉造成的,不過對信奈這麼說的話只會傷到她的心。先不管那些,與三好軍據點相近的大阪本貓寺讓我相當在意。如果那是『織田信長公的野望』裡面的老面孔『一向宗』本山‧石山本願寺,應該就會成為織田家的敵人……而且他們的遊戲規則與戰國武將不同,雙方的戰爭會是場毫無妥協餘地的慘烈宗教戰爭。那會演變成『十年戰爭』的。)
  不過,本貓寺並非本願寺。他們也不是一向宗,而是「淨貓宗」。據說是個信仰貓神的新興宗教團體,信徒多半是女孩子。
  (貓神啊……雖然不清楚原因,這裡的歷史在過去的某個時間似乎已經稍微偏離我知道的歷史了。萬一這個時候提醒信奈說:「本貓寺可能與織田家為敵,要小心」這樣子反而會弄巧成拙也說不定,還是不碰為妙。不、不過呢,如果一直不說的話,就有可能會重蹈金崎的覆轍。)
  無論如何,要是遭到三好一黨奪去淀川流域的「水路」以及貿易都市,堺町,織田家就會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如此一來,淺井朝倉也會蠢蠢欲動的──儘管良晴相當憂心本貓寺,不過目前織田家急需與佔據野田、福島的三好一黨開戰以突破困境。
  良晴點頭若有所思(現在的信奈應該不會說出「我絕不允許侍奉神明的宗教團體持有武力。如果那些人敢與本小姐作對的話就燒光他們」這番話吧。我相信經歷、跨越了道三辭世傷痛的信奈在身為女人與戰國大名的心理層面都有了大幅成長)。
  信奈決定要靠自己的意志活下去,嚴格禁止良晴告訴她未來的事情。
  所以不想破壞約定的良晴用勉強沒踩到「不告訴她未來」紅線的方式向信奈建言說:
  「大阪本貓寺距離這次的戰場很近。這場戰爭盡量別刺激到本貓寺喔,信奈。」
  表示同意的信奈點了點頭。
  「為了終結日本戰亂,達成政教完全分離的目標,我總有一天會解除本貓寺勢力的軍備。不過,目前在這種四面八方都被敵人包圍的局勢下不宜額外樹敵呢。」
  公主大人變得很成熟了呢。滿分。派相良大人為使者前往本貓寺傳達「請安心,織田家絕不會讓本貓寺捲入這場戰爭」的訊息吧──長秀如此提議。
  「總而言之,完成水軍編制的三好一黨動作相當迅速。得盡快朝野田、福島出兵才行!這件事得在一個月內解決喔!」
  良晴發出「喔!」一聲應和,而他的背後則傳來不知何時現身的五右衛門聲音。
  「相良氏,虎御前山的防守該怎麼辦?萬一淺井朝倉趁這個雞會進攻揪危顯嚕。」
  「對啊。如果負責後援的信奈、勝家、長秀小姐都去攝津的話,只靠虎御前山的一點兵力……」
  「正是如此。雖然淺井、朝倉還沒有恢復戰力,但在下不認為他們會清舉旺動。」
  熟悉三好一黨的松永久秀似乎在對上他們的時候很有把握,而且兵力方面也是織田軍佔優勢,與三好一黨的戰事應該最多兩週內就會落幕。淺井朝倉在這段期間內再次發難的可能性幾乎不到一成,但並不等於零。要是在戰爭中對危險輕忽,結果卻事與願違的話,就會要了家臣團的性命。
  「……真的很抱歉,請通知半兵衛:『萬一對方發動總攻擊的話就放棄虎御前山吧。絕對不能有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念頭』另外,也請寧寧返回岐阜城以防萬一。」
  這個任務對年幼體弱的半兵衛而言稍微嚴苛了一些,但如今也沒有其他好辦法。假設淺井朝倉發兵進犯的話,憑半兵衛的智慧與神機妙算,應該有辦法避開敵軍攻勢,讓全軍安然撤退吧。不過,我很擔心半兵衛的體力能否撐下去。感覺她最近咳嗽越來越嚴重了。
  (如果再給我一位軍師或副將就好了。半兵衛的身體虛弱,我不想讓她過分操勞啊。然而,這對浪人出身又孤家寡人的我而言太困難了。)
  川並眾與撐過金崎那場地獄的良晴軍團兵卒都是萬夫莫敵的勇士。但是,戰場越來越大,工作量也不斷增加,我真希望自己有個分身啊──良晴這個時候開始認真考慮起培育手下將領的事情了。
  不過,目前只能靠現有人力度過難關。
  「遵命。在下會在暗處保護半兵衛大人的性命安危。這點還請安薪。」
  黑暗中傳來五右衛門咬字不清的聲音。她說話還是一樣常常咬到舌頭。

  ※

  對成功自四國再次登陸的三好三人眾而言,這場野田‧福島之戰可說是實質上的「最後決戰」。一旦戰敗,或是被趕出畿內的話,三好家就沒辦法重新把持中央政權了吧。
  由於負責三好家管家職務的松永彈正久秀以「排除所有長慶大人仇敵」為由整肅過三好一族,因此在前任名君‧三好長慶過世後,三人眾還是無法肯定,究竟誰才是三好家的當家主人。
  不過,身為三好三人眾首領的三好長逸這次有勝算。
  儘管他們在陸地戰無法敵過柴田勝家率領的織田機動部隊,不過這次的據點設在海河圍繞的沙洲上。攝津的地形特殊,在淀川複雜支流的切割下,土地變得相當破碎。織田家的武將與士兵很不適應這種地形。另一方面,三好軍從淡路帶來了精銳的安宅水軍。他們很擅長淀川流域這種地方的河川戰。
  再加上那個「織田家包圍網」依舊存在。
  「可恨的松永彈正久秀竟然這麼快就露臉了,看來她真的發誓效忠織田信奈了。中了彈正恐懼症的我軍前線士兵正感到混亂不已啊。」
  「織田信奈本人也率領約莫四萬的大軍迅速趕來攝津,沒多久就從京城行經枚方、進駐了天王寺!她只留下守衛天王寺的兵力,主力部隊則是在今晚強行渡河、企圖在距離我方城寨不遠的天滿森林布陣啊。」
  「畏懼織田家進軍氣勢的尼崎再次向織田方倒戈了。」
  織田軍的進軍還是一樣迅速!簡直快如閃電。三好三人眾齊聚野田城寨召開軍事會議。
  「可惡。雖然應該先打下天王寺奪回堺町,但那邊有松永久秀駐守。我們太天真了,以為能夠獨占攝津的地利。一旦天滿的森林被搶下來,我們就得被迫打防守戰了。你怎麼看,清海?」
  「混帳彈正。我本來以為她假裝侍奉織田信奈,實際上虎視眈眈等待再次謀反的機會;不過從那番克盡忠義的態度看來,她是認真的。沒想到打算將三好長慶拱上天下霸主之位的天下奇才竟然與大傻瓜織田信奈結盟了!這兩個女人還真是有趣!大概是因為她們都有放火的癖好吧!哇哈哈哈哈!」
  「哥哥,現在不是笑的時候了。織田信奈還沒有察覺到設下織田家包圍網的幕後黑手。只要拖延時間的話,我們就贏了。總之現在只能固守城內了。真是的……如今這個戰國時代的女性實在是太強了,連我都想扮成公主武將了。若是扮女裝的話,被抓到的時候好像也會被放走耶。」
  「伊三,你和我不同。你可是個容貌嬌媚的俊美男子,很適合扮成公主的模樣啊!不過你得小心後庭的安全囉。哈哈哈!」
  「諸位。儘管說有包圍網在,不過因為最重要的領頭大將‧武田信玄已經返國,很難說能依靠到什麼程度。順帶一提,在下乃三人眾的第四人,岩成。」
  「萬一輸了這場仗,三好家將會失去身為戰國大名的一切威信。我們沒有多少退路了。如今就算向織田信奈投降,地位也不可能爬到比受那個女孩青睞的相良良晴還高。這樣的話,我們是不是該逃到信濃投靠武田信玄呢,哥哥?」
  「這樣好像不錯。為了防止三好家滅亡,得逼迫謹慎過頭的武田信玄再次上洛才行。三好家就交給擔任三人眾頭領的長逸大人吧!」
  不對,領頭大將‧武田信玄撤兵的當下反而是大好良機啊──長逸笑道。
  「織田信奈肯定以為唯武田信玄是瞻的織田家包圍網已破而輕忽大意,不過織田信奈錯估這點了。這張包圍網不是由武田信玄組成的。身分尚未曝光的幕後黑手早就準備了後續的兩、三步棋了。哼哼哼。」

  攻入攝津的織田主力軍控制了南攝津要衝‧天王寺,並在確保商業都市‧堺町的安全後迅速北上至上町台地。織田軍度過淀川,朝著大阪本貓寺的正前方進軍,最後於野田、福島城寨所在的沙洲登陸,並在天滿的森林擺陣,與野田、福島城寨形成對峙局面。
  天滿的森林有織田信奈、丹羽長秀、柴田勝家、松永久秀、前田犬千代、相良良晴、明智光秀等人,織田家主力將領在此齊聚一堂。前鋒部隊更已朝著前線‧海老江進軍,逐漸逼近野田、福島的城寨。
  在三好一黨眼中,熟知攝津獨特地形、迅速引領不熟悉河川戰的織田軍前至戰略要地,又相當清楚三好軍內情的松永久秀應該是個礙眼人物。在久秀的調度謀略下,懼怕著久秀的前線諸將紛紛喊著「請別毒殺我」,軍心大受動搖。
  守在城寨的三好軍有一萬人。
  織田軍則握有四萬大軍。
  相良良晴軍團的川賊‧川並眾這次也大顯身手,短時間就在沙洲北側的中津川上架好了便橋。
  儘管這幾天的大雨使得溪水暴漲、難以施工,不過對將木曾川、長良川等湍急河川當成地盤的川並眾而言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就這樣,對野田、福島城寨的總攻擊前置作業就此完成。
  在大雨終於停歇,天滿森林的本陣中。
  信奈召集光秀等主要家臣舉行總攻擊前的最後一場軍事會議。
  「強忍住出發至今的強行軍與緊急作業辛勞的諸位,辛苦了。這下子野田、福島兩座城寨已經成為甕中之鱉,今天就可以攻下來了。我們必須在朝倉義景有動作前儘早剷除三好一黨、返回近江喔。」
  信奈已經從失去道三的傷痛中徹底恢復。雖然很久沒有正式指揮作戰,不過她還是可以俐落地發號施令、熟練地調兵遣將。
  「信奈大人,三好一黨派使者前來求和。三人眾之一的三好伊三希望能夠私下與織田家串通,並以人質形式倒戈織田家。三好一黨趁織田軍尚未抵達前一口氣控制尼崎與堺町的戰略如今已出現破綻。他們似乎撐不下去了呢。」
  松永久秀如此報告。
  「我們沒有進攻三好一黨根據地‧四國的餘力。我認為這裡最好以接收伊三大人為人質的方式與其和解,並將三好一黨逼回四國。打仗贏八成是理想狀態呢。八十分。」
  丹羽長秀建議談和;但信奈卻出言拒絕。她說:
  「我不想老是得對付冒出來作亂的三好或六角,我要在這裡逮住三人眾。和談就免了。」
  「再說三好伊三不是男性武將嗎?如果他是公主武將的話,我倒是可以收他為義妹。收男人當人質一點也不划算吧?」
  「伊三大人表示,如果您希望收女性武將的話,他可以扮女裝。」
  「什麼鬼啊?那種傢伙只要有勘十郎就夠了!他到底有什麼怪癖啊。我絕對不要!」
  於是織田與三好的和談交涉就此決裂。
  「公主大人。與大阪本貓寺的交涉非常順利。對方允許我們從本貓寺正面通過。多虧了這點,我們才能夠度過淀川,在天滿的這片森林紮營布陣。這正是與三好一黨一決雌雄的最佳時機。唉呀,猴子偶爾還是有點用的嘛!如果是我的話就不會想到這點,直接無視本貓寺行軍了。」
  柴田勝家充滿幹勁,揮出長槍說:「真讓人躍躍欲試呢!還請公主儘快下達總攻擊命令吧!」。
  「……不過,織田軍背後隔著淀川有大阪本貓寺……正面則是有三好一黨……萬一本貓寺發難……公主會像金崎那樣再次腹背受敵……」
  嚼著外郎糕的前田犬千代如此喃喃低語。
  「怎麼可能。信奈大人絕對不可能再犯下那種愚蠢錯誤的。相良前輩已經先出招以防止事情如此演變了。本貓寺對織田家也抱持著友好態度。犬千代大人太愛操心了。」
  「……貓咪不會親近人類,是不能信賴的動物……狗才是最棒的……」
  「妳好囉嗦喔!貓狗都一樣啦!」
  「……絕對不一樣……雙方是不共戴天的敵人……」
  明智光秀大聲說:「只要打倒三好家的話,就能夠突破與淺井朝倉的膠著戰局了。來吧,出陣前先做個章魚燒討吉利吧。我準備了很多八丁味噌喔!」。
  「每人只能拿一顆喔,十兵衛。還有我不要味噌。」
  「味噌章魚燒?好像很好吃呢,公主大人!」
  「……犬千代覺得那樣不好吃……美乃滋比較好……」
  「本貓寺爽快同意織田軍從他們的前面通過,並在天滿的森林布陣。歷史果然在某個時間點出現某種變化,可以避開慘烈的宗教戰爭了。」
  良晴點著頭。就在這個時候。
  鏗──鏗──鏗──
  大阪本貓寺的方向傳來急促鐘聲。
  來自白色霧氣的另一端──
  那是在全國各地擁有大量信徒,甚至支配著整個加賀國的戰國最大最強組織‧大阪本貓寺高揭「打倒織田信奈」大旗、舉兵起事的信號。
  急促的鐘聲一響起,趁著大雨沿著河川北上的三好一黨隨即破壞淀川上游的堤防。因大雨而暴漲的淀川立刻潰堤氾濫。猶如海嘯的洪水沖向天滿森林內的織田營地──!
  「公主!對岸的本貓寺衝出來了……火槍部隊!那是紀伊的雜賀眾!他們的火槍數量多得嚇人啊!一千……兩千……該不會有三千支!?我軍的處境是零分啊!」
  「雜賀眾!?我記得那是僱傭兵吧?為什麼會聚集在本貓寺啊?」
  「那邊的當家‧顯如與雜賀眾的首領是好友。應該是為了以防萬一而事先配置在城內的吧。」
  「難道三好一黨與本貓寺私下結盟了!?」
  「或許他們從開始就是一夥的,也可能是他們目睹了三好被織田軍逼到絕境的模樣,認為『織田接下來會攻打大阪本貓寺』吧。」
  「三好一黨要求談和與伊三入道扮女裝的事情,都是為了等候本貓寺起事的拖延戰術吧。被三人眾擺一道了。」
  武田信玄撤軍、中止上洛,織田家包圍網的主角暫時脫離戰場,包圍網已形同消滅──無論是信奈、良晴還是長秀,每個人都如此相信。然而,大阪本貓寺內卻還有可怕的強大傭兵部隊。
  南國紀伊雖然距離畿內很近,卻因為險峻山脈與危險大海的隔絕而自成一片天地。此地沒有戰國大名,而是由尊奉高野山的舊佛教勢力與多位國人割據。
  紀伊是海盜之國,很早就輸入了九州傳來的火槍並量產成功。這裡的人們掌握特有的海運航線,可以隨意購買只能從海外買進的硝石。
  紀伊有著一支在家鄉量產火槍,並靠著船艦、槍械以戰國傭兵身分展開活動的最強組織。
  那就是雜賀眾。
  雜賀眾是一支收錢辦事、行事自由的傭兵集團。不過,他們與本貓寺從以前就保持著友好關係。集團裡面也有很多本貓寺信徒。
  那群雜賀眾現在就駐紮在大阪本貓寺。
  當織田軍度過淀川、背對大阪本貓寺時,雜賀眾隨即出動。
  「不會錯的。那個旗印是三足鳥──八咫鳥。那位頭戴雜賀盔、率領火槍部隊的主將正是傳說神槍手‧雜賀孫市。信奈大人。千萬不能與那個人正面對決!」
  「彈正!?雜賀孫市有那麼厲害嗎?」
  「雜賀孫市的槍法出神入化。別說是明智大人,就連甲賀的那位杉谷善住坊都遠在她之下。她是日本,不對,恐怕是全世界槍法最強的人了。」
  「等一下!『別說』是什麼意思啊。氣死人了!」
  砰的一聲,光秀髮飾上的金桔被子彈打飛。
  光秀嚇得尖叫一聲。朝她開槍的是對岸一位頭戴雜賀盔、手持巨型火槍的年輕女子。神槍手‧雜賀孫市。兩人的距離有三百公尺左右!
  「可可可可是,剛剛剛才孫市打偏了喔?」
  「應該不是打偏喔,十兵衛。那個女人正朝我們拍著屁股大笑呢。這種時候竟然還在胡鬧……真是讓人不爽耶。」

  在對岸豎起「八咫鳥」旗幟、剛放下同樣名為「八咫鳥」之特製火槍的雜賀孫市是位年輕少女。如果不論她混雜了河內腔、紀州腔、大阪腔,堪稱是本貓寺腔的語調,還有為了散發異於常人體溫而做的暴露打扮,她的完美身材與美貌只要近距離被良晴看到的話,良晴肯定會毫不猶豫推舉她為「天下第一美女」候選人的。不過,她的個性本來就有點像野孩子般自由奔放,很愛開玩笑──
  「哇哈哈哈。你們有聽到我的聲音嗎?人家正是天下無雙的神槍手雜賀孫市唷!我不喜歡偷襲,所以本來打算嚇唬織田信奈一下打招呼。只不過,看到那個寬額頭金桔女有些不痛快,抱歉啦。話說回來那個寬額頭的,以新手來說,妳的反應不錯呢,一舉一動都很好笑。搞不好和我一起說相聲會有搞頭唷。」
  孫市將屁股對著信奈等人嘲弄地拍了拍。

  對岸孫市的渾圓臀部不禁讓良晴看得入神。無論距離多遠,良晴的雙眼絕對不會看漏美女與美少女的。孫市正是一位擁有豐滿身材的美人。等等,她穿著所謂的「兜襠布」,布料勉強遮住了股溝,其他部分則是完全露出來啦!啊啊,要是我有忍者般的視力就好了!
  「猴子?你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露出好色表情?想死嗎?」
  「對對對對不起!我只是稍微有點失控罷了!」
  「可惡。她的意思是剛剛那槍只是打招呼,下次就會貫穿腦袋了嗎?她是指隨時都能夠射殺我們嗎?氣死人!不可能,那只是偶然罷了!」
  砰──第二顆金桔也被打爆。遠方的孫市挑起大眼、面露笑容。光秀差點就要失禁了。
  「竟然能從那種距離連續打掉兩顆小小的金桔,真是難以置信耶!?那個女的是誰啊?如果能用金錢雇用她的話,我願意砸下重金……但既然她都出手援助本貓寺了,就代表沒辦法用金錢買動她吧。」
  「……信奈大人,這下子我們非逃不可了。沒想到那種人竟然會參與沒有賺頭的宗教戰爭……以傭兵身分自豪的雜賀孫市應該很討厭這種會造成一般民眾流血送命的民變,所以才會拚上性命做傭兵吧。不過,孫市與本貓寺的當家‧顯如是密友。她應該是衡量金錢與友情後選擇前者吧。我誤解她的為人了。」
  「這樣啊。」
  眾人急忙開始移動,藉此避開孫市瞄準。但與其說是移動,倒比較像是抛盔棄甲般死命逃竄,甚至連糧食都不要了。即使織田軍想要應戰,也因為營地遭到洪水突襲,貴重的火藥多半被打溼,火槍皆處於無法使用的窘境。
  然而,他們已經無法度過淀川回到南岸。有本貓寺建築保護而未受大雨影響的雜賀眾火槍部隊正在那邊等著。
  從混亂中恢復的相良良晴向信奈等人道歉說:「都是我的錯。向本貓寺派使者,取得與三好交戰許可後,我就完全放下戒心了。真抱歉!」。
  「別這麼說。蝮蛇的法事結束後,我的心態也沒有調整回來。雖說與本貓寺交涉成功,但若不是我一心求好而急著度過淀川,也不會陷入這番絕境……」
  「信奈。一旦與本貓寺全面開戰的話,我認為天下布武會延後十年達成的。雜賀孫市與雜賀眾在陸地的防衛戰可說是如字面般無人可敵。無論怎麼做,我們都不可能攻下雜賀眾駐紮的大阪本貓寺的!再加上本貓寺信眾不斷在各地掀起一揆民變,織田家將會沒有喘息空間的。這不是武家戰爭,而是與國內人民的紛爭。這場仗爭的不是城池,也不是土地,而是信仰這種無形之物,也就是所謂的宗教戰爭。無形之物引發的戰爭會沒完沒了的。等在未來的將是──」
  「我不是命令你別說我的未來嗎,猴子?」
  「這次我非說不可啦。對手可是無數人民啊。一旦真的打起來,究竟會有多少人命……」
  「我知道啦。我會避免與本貓寺開戰的。你先冷靜一下啦。」
  良晴熟知織田信長與本願寺那場長達十年的「石山之戰」始末。萬一信奈與本貓寺也打起宗教戰爭的話,信奈她──將會化為第六天魔王。她非得那樣不可。武士的戰爭有著「奪取土地」「奪取國家」的俗世規則,所以遲早會分出勝負。戰敗大名投降、切腹自盡後,戰爭就結束了,沒必要殺光所有敵兵與敵國人民,那種行為也沒有任何好處。
  然而,若想阻止不爭土地、不取食糧、不求錢財,純粹為了信仰而戰的民眾,除非採用虐殺手段、徹底擊潰民眾,讓他們不敢再次起事,否則戰爭將會永無終結之日。
  即便在這個時代,也發生了宗教信仰不同的歐洲與奧斯曼帝國長達百年之久的漫長戰爭──連我生活的未來世界──宗教戰爭依舊存在。
  (為什麼人類會為了看不見、沒形體,不過是想像中的觀念而互相殘殺呢!?為什麼大家就不能像信奈一樣,活在眼前的現實世界呢?人類真的是如此愚昧嗎……?)
  信奈伸出白皙手指,輕輕抵在悲痛到幾乎要落淚的良晴唇上。
  「這也沒有辦法,猴子!現在最要緊的是活著逃出這個絕境!全靠你了!」
  信奈拍了拍良晴的肩,讓犬千代幫她穿上南蠻鎧甲。但是,那副鎧甲也因為泡在水中而濕透了。
  「看啊!織田軍的破船一艘艘被洪水沖走了!」
  「時機成熟了!」
  「雜賀眾切斷他們的退路了!」
  「這是殺掉織田信奈的好機會啊!」
  守在野田、福島城寨的一萬三好軍從海陸兩線殺向織田軍陣地。他們與織田後方的雜賀眾聯手,形成包夾態勢。
  「往南不行就往北,信奈大人!北側的中津川有相良前輩手下們架的橋!只要跨過那座橋……!」
  「不行!中津川上的那座橋在河水暴漲時沖壞了!零分,明智大人!」
  「呀啊!這下子該怎麼辦啊啊啊!?」
  「可惡。這樣對嗎,長秀?領頭的武田信玄早就撤退了耶?為什麼那些傢伙的行動還能如此完美契合啊?公主大人該不會是中了什麼詛咒吧!抑或是……」
  「也許有人在幕後操控吧。勝家大人、彈正大人,妳們心中有底嗎?」
  「三好家以前的當家,也就是長慶大人的父親曾被本貓寺一揆眾逼到堺町切腹自盡。換句話說,三好與本貓寺彼此是仇家。很難想像有哪號人物能夠讓這兩家乖乖施展謀略。或許這件事不僅武家,甚至連公家也參與其中呢。呵呵。」
  即使信奈等人想撤退也無路可逃。
  接著。
  不知何時潛入良晴影子的忍者‧五右衛門回報消息──雖然她被淋成了落湯雞。
  「越前的朝倉義景開始朝近江進軍嚕。虎御前山的半兵衛大人正與從小谷城出兵襲擊的淺井長政交站。」
  這下子連信奈都臉色發白了。
  「朝倉義景大人趁機進攻琵琶湖南岸的宇佐山城,守將‧森可成大人戰死。宇佐山城守軍繼承森大人的遺志,幕前仍在底抗!」
  森可成是從美濃飄泊而來的浪人,也是支撐信奈至今、身經百戰的勇將。雖然他是男性武將,卻有著讓屢次拔擢公主武將的信奈毫無半點不滿的忠義之心,而且還在稻生之戰、桶狹間之戰、上洛戰、姊川之戰立下戰功。儘管森可成平時沉默寡言,經常隱身在柴田勝家、丹羽長秀等人背後,不願太顯眼;但卻是默默撐起信奈戰略的一名武將──
  「……三左死了……?沒想到朝倉竟然攻向琵琶湖南岸!?」
  淺井長政正在琵琶湖北岸包圍,並猛攻小谷城對面的虎御前山。
  於是朝倉義景趁著長政壓制半兵衛行動的期間派出大軍,進攻琵琶湖南岸的宇佐山城。以為只要制住小谷城就可以防止淺井朝倉妄動,這麼想的信奈徹底遭到朝倉義景趁虛而入了。而且還痛失一位股肱之臣。
  織田的兩處守軍目前仍與淺井朝倉纏鬥。不過要是沒有援兵的話,兩方肯定都會淪陷的。特別是一旦宇佐山城被攻下的話,信奈也會失去坂本。
  「……可惡的朝倉義景!竟然和本貓寺、三好勾結!他打算穿過坂本進京吧!現在得立即撤回京城才行!」
  信奈還沒穿好鎧甲就翻身上馬、衝出陣地。
  五右衛門牽了馬給良晴。
  「信奈妳要去哪!?南岸有雜賀眾,不能回去啊!北側的橋也被沖毀了!如果朝陸地前進的話,就會被衝過來的三好軍殺掉啊!」
  「不會的。河中一定有可以騎馬度過的淺灘的!」
  「……這裡是天滿森林……淀川北岸的沙洲。河的對面就是大阪本貓寺……對了,去中之島吧!」
  「中之島!?」
  「淀川下游分出木津川的河口處有座小島!那就是中之島!即使淀川主流的位置在未來的大阪有變動,但中之島仍是以島嶼狀態成為大阪首屈一指的商業文化地區喔!它在這裡的西南方,位置遠離本貓寺!那座島周圍有砂土堆積,水應該很淺才對!」
  「知道了!那就突破正面的三好軍前往中之島,猴子!如果那邊沒有淺灘的話,我會好好處罰你的!」
  「信信信信奈大人!?請請請您慎重決決決決定!由我十兵衛打頭陣當犧牲品去探查一下吧!」
  「不必!只要天運仍在,就一定能渡河!即便喪失天運,不過就是去蝮蛇、三左身邊罷了!」
  看見中之島的信奈毫不猶豫策馬衝入暴漲的河水。
  「前進!猴子、十兵衛!跟我來!」
  「真真真真不愧是信奈大人!天運在您的手上啊!」
  「雜賀軍和三好軍應該要追來了,信奈!不能一直待在中之島!而且這座島不夠容納整支大軍啊!」
  松永彈正久秀也跳上馬匹朝信奈方向追去。
  「您立大功了,良晴大人。只要從這座中之島往南走再度過一個淺灘,就可以抵達前方的上町台地,那邊就有陸路可走了。信奈大人能夠從天王寺緊急趕回近江,我則是可以奪取船隻透過海路到堺町擋住三好一黨,並在堺町監視他們的動向,用砸錢還有散播謠言的方式盡可能牽制他們了。」
  「去堺町?」
  「是的。被逼到絕境的人會逃入堺町。那裡是中立的公界,不會過問身分以及過去。三好無法對堺町出手。要是敗給了三好一黨,我會隻身逃到堺町,接著靠著金錢捲土重來。這就是我保全性命的祕密喔。呵呵。」
  要是本貓寺一揆勢力攻打堺町呢?三好長慶的父親不就是逃到堺町後被逼著切腹自殺嗎?──良晴提出了質疑。
  「是的。本貓寺也是公界,但該地與藉由金錢價值觀成為中立地區的堺町不同。相良良晴大人,請您再當一次使者吧。唯有身為未來人的您,才是最適合與本貓寺交涉的人選。這次不能再失敗了喔。萬一談判沒有成功的話,無論信奈大人怎麼說,我都會毒殺您的。」
  信奈鼓起臉頰抗議:「我絕對不准妳毒殺猴子!」久秀則是笑著回說:「看來你們還沒有肌膚之親呢」。
  「別別別別亂說!」
  「我知道了。的確,知曉石山戰爭悲慘未來的我應該最適合擔任和談使者。那我就立刻前往本貓寺吧!」
  「不行,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我建議你先陪我去趟堺町,在那邊與一位助手會合再前往本貓寺。」
  「助手?」
  「那是位信仰與本貓寺信徒不同的異教徒。換句話說,就是中立人士。」
  野田‧福島之戰以織田軍敗北收場。不對,正確來說戰爭並未結束,三好一黨仍割據著野田、福島兩地,擁有雜賀眾的日本最大武裝勢力‧本貓寺揭竿起事,而淺井與朝倉則是在近江對織田方城池展開猛烈攻勢──
  織田家再次陷入窮途末路的絕境。

  ※

  京都。
  距離大和御所不遠的關白‧近衛前久住所。
  近衛府邸位於信奈前陣子下榻的本能寺後方。
  就在那棟本能寺後方的屋子裡,近衛前久正一邊眺望庭院一邊竊笑:「野田、福島不過是誘餌,為的是逼迫大阪本貓寺信眾發難罷了」。
  「這件事被未來人‧相良良晴察覺的時候,本官還有點焦急;不過看來那位相良良晴似乎沒有那麼熟悉本貓寺的歷史啊。武家率領四萬的大軍從眼前通過,還在不遠處紮營,本貓寺信眾不可能默不作聲的。因為……」
  「本貓寺信徒的根據地過去曾被燒毀好幾次,而且根據間諜的情報,信徒之間流傳著一個『不祥預言』。他們畏懼下一個被織田軍摧毀的就是大阪,所以必定會起兵反抗的。就算當家反對,一旦間諜敲響鐘聲,信徒也會立刻反應的。」
  理應空無一人的屋內傳出一個年邁卻很力道的男性聲音。
  待在外廊享受雅緻風景的近衛輕咳一聲說:「請您別太常來棟屋子。三好、淺井、朝倉、武田。萬一被人注意到指使本官向這些大名寄出匿名信,讓他們得以巧妙互相合作的人是您,本官是織田家包圍網幕後黑手的事情就會被發現了」。
  你才不是幕後黑手,我這個影之軍師才是真正的幕後指使者。你這個傢伙不過是頂著關白名號的傀儡罷了──老人不屑地說著。這段話應該不是要與關白爭論,而是驚人的傲慢。從近衛的位置看去,他的容貌隱藏在暗處當中,看不清楚。
  近衛不敢反駁。因為一旦激怒那名男子,就算貴為關白也可能立刻被他不由分說砍死。男子就是如此凶狠的怪物。
  「織田信奈是位擅長計謀的公主武將,不過我已經看穿她的缺點了。人會一再犯下相同的錯誤。正因為那位公主比誰都堅強,無法理解依賴神佛的人民內心有多麼脆弱,所以才會繼叡山之後再次犯下促使宗教勢力叛亂的失敗啊。」
  「影之軍師大人。堅強也會成為缺點嗎?」
  「當然。陰陽互為表裡。就像膽小無比是致命傷,勇敢過人也是致命傷。反之亦然──就是將陽反轉為陰即可。此為武家策略,光靠貴族特有的小手段是無法推動天下的,近衛。」
  近衛前久咬著牙若有所思(這頭有如傲慢範本的戰國怪物未來很可能會脫離本官掌握而失控。他的執著真可怕。不對,那是一種偏執。不過,姬巫女大人很中意信奈,所以只能用以毒攻毒的辦法才能夠阻止織田信奈的野心了……)。
  「近衛啊。民心一直以來都受到神佛支配,往後也會如此吧。即便經歷數百年,人們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的。織田信奈無視神佛,妄想憑人的力量完成天下布武。那種勇氣歸根究柢只是暴虎馮河罷了。」
  「您說的是,人民的想法是不會改變的。因此,大和御所姬巫女大人的地位也不會動搖的。」
  這就難說了。要是你背叛我的話,大和御所的歷史也許現在就會畫下句點了──男子愉悅地笑了,而近衛則是感到毛骨悚然。
  「不過目前我們有相同的敵人,你可以暫時安心,近衛前久。」
  近衛雖然貴為關白,但毫無兵力的公家無法指揮武家。為了實現「平息亂世、恢復大和御所統治」的野心,近衛無論如何都得借用武家的力量。然而,這位影之軍師即便滿是智謀,也擁有影響武家社會的潛在力量;但他的個性卻有如豺狼虎豹般凶狠。
  越後的毘沙門天‧上杉謙信。如果本官沒有與那位彷彿為了貫徹「義」而生的高潔公主武將分道揚鑣的話,如今……就不會將這頭傲慢怪物引進門當成影之軍師吧──近衛難得地對自己眼光短淺感到後悔。
  不過,這次肯定能夠打倒織田信奈了。只要除掉那位不懼神佛、不信權威的公主武將,大和御所就能夠得救了。應該能夠得救,一定會得救才對。


  卷之二 進入大阪本貓寺

  時代從室町幕府控制京都的足利天下落入了充滿動盪的亂世。更糟的是天災對社會造成了重大打擊。饑荒、瘟疫不斷發生。
  幕府提不出任何有效方案。
  生活陷入困境的各地民眾於是化為暴徒,掀起了一揆民變。
  這一年,光是京城就有八萬人餓死。
  有如地獄的世界到來了。
  這個時候,布袋丸的父親已經與剛娶的妻子生下嫡子。那位嫡子即將成為第八代大谷本貓寺當家住持。
  身為「貓靈附身」之子的布袋丸處於缺乏食物的荒涼破寺,根本不可能當上本貓寺當家住持。
  所以庶子身分的布袋丸被趕到大谷本貓寺的別屋,度過了鬱鬱寡歡的四十年。無論父親、後母,或是寺院的僧侶,都把布袋丸當成「本貓寺當家年輕氣盛時和貓靈附身女子生下的妖怪小孩」厭惡,幾乎對她置之不理。
  由於不能一直使用布袋丸這個乳名,於是她改名為蓮如。但蓮如的外表既不會成長也不會老化。她的長相從十歲後就再也沒有變過,似乎是繼承了母親「貓靈」之血力量的緣故。又或許是自從與母親分別的那天起,蓮如的「時間」便停止了。因此,人們更把這個家族當成真正的妖怪,對其懼而遠之。
  那天,蓮如站在賀茂川水邊望著堆積岸上的民眾屍體。
  「無名無姓的百姓死去後,被當成了不淨的穢物無情地拋棄喵。太可憐喵……能在寺廟受到隆重祭祀的,只有一小群擁有高貴血統的貴族、武家還有僧侶。明明一樣生而為人,不僅僅在世時,甚至連死後都有如此重大差異,實在是太奇怪喵。」
  她對這個世界因身分造成的不合理現象感到氣憤難耐。
  然而,無論身為「貓靈附身」的她說什麼都會被嘲笑,說是只是有著卑賤妖怪血統的怪物在嫉妒人類罷了。立於日本佛教界頂點的叡山僧侶將蓮如當成「穢物」,避之惟恐不及。這是個連獵戶都會被視為骯髒職業的時代,更別說「貓靈附身」的血統了。他們甚至不被當成人看待。
  正當蓮如喃喃自語說:「死人不會再笑了喵。至少讓我說場相聲憑弔他們喵」的時候──
  「小姑娘!把錢交出來!」
  「我們是盜賊!因為沒東西吃而拋棄田地到河邊當賊了!」
  「我們不會因為妳是小女孩就手下留情喔!」
  「那對貓耳裝飾好像可以賣個好價錢呢!」
  蓮如被一群外表、内心都相當頹廢的男盜匪包圍。
  「這對貓耳不是裝飾,是真的喵。拿不下來喵。而且蓮如才不是小姑娘,我已經四十歲了喵。」
  「囂張的小鬼!妳看起來哪像四十歲啊?」
  「大家聽好!那個貓耳拿不掉就砍下來!」
  蓮如個性急躁,動不動就會打架。再加上她内心滿是鬱悶,於是便和那群盜賊打了起來。
  「這個傢伙動作真敏捷!」
  「大家上啊!」
  「膽敢小看我們,就算妳年紀再小也會吃苦頭啦!看招!」
  「鳴喵?」
  一名盜賊丟出的小太刀,深深插進蓮如的胸口。
  蓮如拔出小太刀往後一倒,胸前溢出一大片鲜血。
  她闔上了眼。
  (就算是「貓靈附身」,我的血依然是紅色喵……和人類沒有差別喵……為什麼會被斥為汙穢之血呢……為什麼叡山僧侶的血是尊貴的……無論僧侶、「貓靈附身」或普通人,最後都將死去,化為屍體、回歸塵土喵。每一條性命的價值應該都是相同的喵!)
  蓮如的一生原本應該就此結束。
  然而,蓮如的「貓靈」之血具有吸取京都大地流動之「氣」並將其轉變為生命力的強大靈力。
  盜賊們的臉色逐漸發青。
  「她胸口的傷……一下子痊癔了!?」
  「不敢相信!明明是致命傷,她卻復原了!」
  「妖怪啊,這個傢伙是真正的妖怪啊!」
  「那條尾巴一定有靈力!砍掉她的尾巴!」
  有位盜賊鼓起勇氣,渾身發著抖砍下了正要起身的蓮如尾巴。
  「鳴喵?」
  然而,就在盜賊們眼前,蓮如被砍掉的尾巴卻再次長了出來。簡直就像植物從土中發出新芽似的──
  被恐懼支配的盜賊們不斷揮著武器戳進蓮如身體,但蓮如彷彿擁有不死之身。蓮如在她遭逢性命危機時,突然展現出連本人都不知道的自我療癒能力。
  糟糕,我們會不會遭天譴啊……盜賊們心生動榣。
  「您、您、您到底是何方神聖!?」
  蓮如回答:「我不過是個受到『貓靈附身』,沒有成為人類的的卑賤妖怪喵」。
  「不對!」
  「您不是妖怪。您有人類長相,也會說人話啊!可是您卻具有不死之身啊!」
  「您是活神仙啊!」
  「沒錯。那對貓耳正是您身為天選之人的證明!您就是貓神大人!」
  這些盜賊們至今為了生存殺死許多人,卻從沒有見過身負重傷卻能夠瞬間復活的人。他們單純地心想:如果真有那種人的話,那肯定是具有神力的活神仙。
  庶民不懂複雜精緻的佛教哲學與教義。那是高僧、貴族、武家的專利。
  儘管這些盜賊為了存活而犯了許多罪,甚至喪失罪惡感而淪為野獸;但反過來說,他們也有如野獸般單純。
  「您……要懲罰我們嗎……?」
  「對啊。我殺了太多人……殺了太多同胞……」
  「您是為了懲罰我們而來,要將我們帶往地獄的。」
  蓮如對他們犯的罪感到難過,但卻沒有憎恨他們。亂世之中,幕府、貴族、僧侶都堕落到無法統治國家、不能使人民溫飽的地步。那些人只對擁有高貴血統的「神聖」之人感興趣,卻捨棄了汙穢的「鄙俗」之民。人民遭到為政者放棄,佛法講述的救濟也不接受他們,所以流民與日俱增,地方爆發一揆民變、賊宼四處流竄。蓮如不是靠理性,而是靠她的軀體認到這點的。
  「人死無法復生喵。我就笑一笑原諒你們喵。你們也別再殺人,笑著活下去吧。」
  您是聖人,是我們罪人的救世主啊──原本畏懼蓮如不死之身的盜賊們在得知自己「獲得救贖」後紛纷感激地歸依蓮如。
  以「貓靈附身」身分過了四十個無所作為的年頭,蓮如此時心中的價值觀出現戲劇性反轉。
  聖與俗,潔淨與汙穢。這些都是人類擅自定義的相對性詞彙。貓靈之血也是一樣,既可貶之為汙楼,也能譽其為尊貴。
  因為──
  (我的母親絕對不是什麼汙穢女子喵!她是以「笑吧」一句話拯救我蓮如的高貴之人喵!)
  蓮如堅信,為了食物而淪為罪犯的盜賊與對亂世感到絕望而作亂的暴徒都不是真正惡人,應當拯救他們。只要他們獲得救贖,就會捨棄暴力,再一次回歸和平生活的。
  「野獸尚以往生,何況人喵。」
  就在屍積成山的賀茂川河畔,蓮如對著成為其弟子的盜賊展開她第一次弘法。不過,雖說是弘法,不過就是與男子們随意躺在地上閒聊。蓮如這一生沒有學過禮法,就像一隻野貓。
  「正因身處亂世,更要取回人們的笑容喵。從現在開始,我蓮如要為徬徨於亂世的蒼生打造一個『公界』喵。」
  「那是被稱為『苦界』,會不斷面臨地獄般試煉的可怕寺廟嗎?」
  「不對喵,那將是沒有身分高低之分的自由人民世界喵。無論傀儡師、賣藝者、獵戶、盜賊、山賊、海盜,任何人在蓮如的『公界』裡都能平等生活!在那裡既沒有暴亂,也不必擔心餓死。賺到錢的人把多的錢拿出來救飢濟貧!蓮如習慣貧困,只要有飯吃就滿足喵。無處可去的人都可以來我這裡喵!」
  大家一起在那裡鑽研「搞笑」,找回人們的「笑容」──蓮如這麼說著。她的口氣已經像是一位相聲演員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跟了!雖然妳這番誇張言論聽起來像吹牛,但好像很有趣呢!」
  「我也要參與!」
  「如果能創造一個不必殺人也能活下去的世界──」
  「我們就願意跟隨您到天涯海角!」
  於是蓮如就此發跡。她奔出大谷本貓寺別屋那個狹小世界,投身充滿暴民的亂世。

  ※

  信奈等人率領的織田主力軍放棄攻打野田、福島,繞開本貓寺勢力朝南方走。當他們從天王寺全速往京城撤退時──
  良晴與松永久秀搭船祕密進入堺町,和已經待在今井宗久宅邸等候他們的少女傳教士,露易絲‧弗洛伊斯會合。一行人不眠不休再次搭船前往本貓寺。他們已經先派遣使者向本貓寺傳達:「儘管出了點差錯導致雙方即將開戰,不過織田家對本貓寺絕無惡意」的訊息。
  弗洛伊斯負責以信仰異教的中立者身分,替織田家與本貓寺進行調解;不過久秀對她另有期望,那就是幫忙表明「我不太熟本貓寺」的良晴解說,並教授他與本貓寺有關的知識。
  弗洛伊斯忠實遵守其師‧沙勿略「在日本傳教得先瞭解日本文化」的教誨,所以她非常積極地學習日本文化,也異常愛做筆記,甚至寫出了一本厚厚的本貓寺歷史、教義報告書。
  但不知道為什麼,弗洛伊斯今天手上拿的不是聖經,而是一把紙扇。正確來說,是一把像是紙扇的東西。
  「弗洛伊斯。你手上那把紙扇是怎麼回事啊?」
  「嗯。我來到日本後學了很多神道與佛教的相關知識,對日本最大宗教勢力‧本貓寺更是有詳細研究。天主教的教誨是愛與悲傷;但本貓寺的教義卻完全相反,認為『笑』才能夠拯救人的靈魂。他們崇拜貓的原因,其中一項就是認為貓的笑容充滿福氣。看到那種笑容的人自然會萌生幸福的感受。雖然還有其他理由就是了。歐洲把貓當成魔女的使者,對其感到畏懼。而這一點本貓寺剛好相反,實在是非常有趣呢。」
  「難道本貓寺供奉的主佛是招來福氣的招福貓嗎?他們怎麼聽都不像是會發動一揆暴動的人啊。再說他們為什麼拜的是貓啊?」
  「這得追溯到一百多年前了。過去本貓寺聽說門可羅雀。八世蓮如大師還是一位『貓靈附身』之人,天生就長著貓耳、貓尾巴。如果在歐洲,那種人馬上就會不由分說被當成異端。蓮如大師也是從小飽受迫害,因此對飽受戰亂之苦的流民、棄民等地位卑微者感同身受。我覺得她像耶穌大人一樣,是一位真正的宗教家。目前的當家住持‧顯如大人就是蓮如大師的子孫,同樣有著貓耳、貓尾巴。日本的動物附身奇蹟已經消失,因此這是非常稀有且貴重的案例呢。」
  「動物附身啊……我曾經從前鬼那邊聽過。這種事在戰國時代不可能發生,不過在大地仍充滿了『氣』、咒術依然有效的中世紀就有可能……啊,不對。我是問那把紙扇是做什麼用的啦?」
  「蓮如大師的母親似乎是出自身分卑微的貓靈附身家系,而蓮如大師是承繼其母貓靈之血的庶子。兩人不被允許住在一起,她的母親被逼走,終生再也沒有與大師相會,真是可憐啊。」
  「那紙扇呢?」
  「她母親託付給年幼蓮如大師的,就是拿被良晴先生稱為紙扇的『打臀扇』。她的母親教導因為不希望母女分離而落淚哭泣的蓮如大師說:『笑可以撫慰一切人心』。她將紙扇交給了蓮如大師,囑咐蓮如大師當逗人發笑、被人取笑,還有在吐槽時可以拿起紙扇拍下去。蓮如大師一生致力於對日本所有身分低微貧苦者宣揚其母教誨。她在飄泊四方的過程中確立了各種『搞笑段子』,將『三河萬歲』這種表演改良成『相聲』這種充滿愉快歡笑的談話表演,並在巡迴各地時逐漸增加門徒。」
  「……堺町的章魚燒也是這樣,歷史微妙地產生變化了耶……」
  「然而,受到貓靈附身的蓮如大師在佛教界中終究被視為鬼或妖怪一類的異端,再加上以搞笑拯救人民的教義雖然對於身受饑荒、一揆民變、應仁之亂所害而致使生活困頓的貧民是一道救贖之光;但在日本佛教界眼中,蓮如大師卻是提倡異端教義的貓妖,所以蓮如大師不斷受到迫害──京都大谷、近江堅田、越前吉崎,再回到京都的山科──接連被迫轉移根據地。」
  當時日本已經進入戰國時代,失去田地的流民隨著戰火蔓延與日俱增,而收容那些迷途民眾成為一大勢力的山科本貓寺卻被企圖爭奪京都宗教霸權的法華宗信徒以及武士們燒毀……那些京都的法華宗信徒又再被叡山的僧兵剷除……
  聽完弗洛伊斯的解說,良晴不禁傻眼地回說:「真是太淒慘了。應仁之亂已經造成京都破敗衰落,各佛教勢力竟然還在那樣的京都引發戰爭嗎?難怪信奈會想一把火燒了叡山啊」叡山軍備已經被信奈解除,這樣子京都可說是朝永遠的和平邁出一步啊。
  下一個最大難關就是大阪本貓寺。
  大阪本貓寺是一座規模可與北條氏康小田原城比擬的雄偉「要塞都市」。該地位於淀川下游的「上町台地」北側,北靠淀川、南依木津川與大阪灣,東傍平野川和長瀨川,東南有大和川,是一座被無數河川、海洋包圍的天然「水之要衝」。若是想沿陸路進攻,除了從同樣位於上町台地南側的天王寺出兵以外別無他法。難攻卻易守,再加上大阪本貓寺位於水運便利之地,與堺町同為畿內海外貿易的一大據點,來自大阪灣的貿易商船出入頻繁。別說兵糧,連硝石、火槍等最新兵器也唾手可得。本貓寺在日本各地擁有大量信徒,其經濟實力在這個時間點可以說超越了所有戰國大名。
  「蓮如晚年時有感於京都山科難以防守,才會選在攝津的大阪建立一座固若金湯的『水之寺院』。」
  「那就是大阪本貓寺吧。」
  「是的。蓮如圓寂後,京都山科的本山遭焚。大阪成為本貓寺的新本山,至今依舊香火鼎盛。當古老的武家一個個因戰爭而衰敗,不斷聚集無數尋求救贖之人民的大阪本貓寺卻發展成日本最繁榮的都市。不僅是大阪,北陸加賀那邊的本貓寺僧侶與信徒將大名趕走並支配了該國。伊勢的長島也十分繁盛。三河與近江似乎也有許多他們的信徒。」
  「當戰亂使國家陷入荒蕪,越來越多農田、村鎮遭到荒廢時,流民則會與日俱增。而那些流民就會投入本貓寺的懷抱。」
  「但是他們無法與信奈大人的天下布武政策和平共存。如果身為日本女王的信奈大人掌握王權,本貓寺當家住持負責神權,雙方一起為天下統一努力,那會是最理想的狀況。然而,信奈大人堅信這個國家的神權是由自古傳承的姬巫女大人所有。」
  「在那之前,信奈本來就不允許有宗教勢力擁有軍事力量。本貓寺信眾控制了加賀國,已經是不折不扣的戰國大名了……」
  「或許這場對立是一種宿命吧。即使在歐洲,也曾經發生過阿爾比十字軍、胡斯戰爭這種天主教與異端──或稱為新教──之間的慘烈宗教戰爭。我原本以為供奉八百萬神的日本信仰與天主教這種嚴格的一神教不同,對異端很寬容。偏偏以武裝勢力來說,本貓寺過於強大了。萬一本貓寺當家住持也以天下布武為目標,她恐怕就有達成這點的實力。目前信徒之間似乎就流傳著『天下布貓』這句口號……企圖開戰打倒武家的抗戰派也越來越激進。或許本貓寺內主張宗教組織不該與武家爭霸,應該專心固守防衛的主和派逐漸無法壓制抗戰派,就是這次本貓寺起兵的原因之一呢。」
  「本貓寺信徒也分成抗戰派與主和派嗎……在我看來,貓咪與奪取天下這兩件事完全對不上來啊。」
  「說來令人難過。他們剛開始充其量是為了自保才拿起武器的;然而經過舊佛教勢力與武家的屢次鎮壓後,卻漸漸習慣打仗了。」
  「原來是這樣……話說回來,弗洛伊斯。回到一開始的問題,為什麼妳要帶紙扇啊?」
  「非信眾的外來者似乎得先通過試煉才能夠獲准入寺。今井大人說帶著紙扇應該比較有利。」
  「試煉?」

  巨大的大阪本貓寺正門。
  這裡各有一扇相鄰的大門與小門。
  門前直挺挺站著五位貓尼姑。
  「你們來得正好,織田家的使者大人。哼哼哼。我是下間爛臉,小時候曾經待過馬爾他騎士團;不過後來不想再與奧斯曼帝國打仗,最後則是在日本這裡找到貓神大人的救贖,成為本貓寺信徒了?雖然在戰爭中和雜賀孫市一起被左右大將打倒了?不過沒辦法嘛,畢竟我原本是騎士嘛~~」
  碧眼貓尼姑‧下間賴廉。
  弗洛伊斯驚訝地說:「妳就是聖約翰騎士團的蘭迪小姐嗎?我聽說有位騎士冒險從歐洲渡海來到日本棄教加入了本貓寺,原來那個傳聞是真的啊」。
  「因為爛臉我喜歡貓嘛~~人家完全不能認同貓是魔女使者的說法啊~~來到本貓寺一見到招福貓神像時,我的腦中瞬間閃過一個想法──就是這個了!」
  「嗚嗚嗚。身為傳教士這樣說不好,但是我能夠懂妳的意思。日本的貓咪好可愛,特別是花貓呢。」
  「對吧對吧?」
  「我是織田家使者相良良晴。呃……妳該不會是喬凡那的同僚吧?」
  「啊~~對對對。喬凡那還在日本當騎士嗎?這樣很累耶。那孩子在馬爾他島餓過頭,結果變得很會吃了。吃那麼多會胖喔~~哈哈哈哈哈。」
  「妳真愛笑呢。」
  「因為這裡是本貓寺啊!不可以難過哭泣喔。得展現笑容、振作精神才行~~唉~~真不想打仗~~一打仗就會有人死,受傷時也會痛得想哭呢。我們在大阪過得這麼快活,織田家卻打算燒掉這間寺院吧?我聽說囉,織田信奈很過分呢~~!」
  「那是誤會啦!算了,先不說這些。妳沒有唸對『賴廉』這兩個字耶?」
  「因為日語很難啊。」
  「我給妳取個好唸的名字吧。妳以後可以自稱『亂亭』喔。」
  「下間亂亭?哦~~聽起來很接近本名呢。這個名字不錯,謝謝啦!」
  「那麼可以開門讓我們入寺嗎?我手上有信奈託付的書信,是來和談的。我想見一見妳們當家。」
  「呵呵呵。雖然亂亭姑且是大將,不過本貓寺是採合議制的喔~~這是八世蓮如大師傳下來的傳統,所以我得先問問其他四人的意見才行喔~~♪」
  「「「「正是如此!我們五人合稱五虎大將軍!」」」」
  四位年輕貓尼姑在亂亭的左右邊一字排開。
  「慢著慢著!為什麼是虎啊!?」
  「很簡單啊,守護貓的動物一定是老虎嘛~~在東洋啊,貓活了二十年後就會長成老虎喔。」
  「……應該是變成貓又吧?」
  「雖然我們五人都姓下間,不過卻沒有血緣關係。本貓寺的所有幹部都獲賜下間這個姓氏喔~~」
  「有點麻煩耶。一口氣就多了五位下間小姐,這樣很難記住啊。下間軍團在『織田信長公的野望』裡面也不太好分辨。每個人都是光頭模樣……留起頭髮、打扮自由的貓尼姑這點就好多了。」
  其他人似乎等不了亂亭與良晴說完。
  一位個頭嬌小,模樣可愛的貓尼姑蹦蹦跳跳地說:「相良大人,請您發揮未來人的智慧幫幫我吧!」並開始自我介紹。
  「我是下間仲孝!是從千葉流浪到這裡的雜耍專家,可說是建立如今大阪相聲基礎,致力鑽研搞笑的貓尼姑喔!儘管最近從今井宗久大人手上買下大阪燒的專利,不過做生意卻大大失敗了!明明在全國本貓寺的分寺展店應該可以大賺一筆的,但注意到的時候,資金已經周轉不過來了。而且我把預算用光,連應該給今井大人的利息錢都付不出來了!還請身為賺錢能手的相良大人救救我啊!」
  明明雙方即將開戰,她們每個人都情緒高昂。難道這都是拜本貓寺搞笑修行所賜嗎?不過這個女孩的經歷還挺不妙的,如果是我的話就會得憂鬱症了──良晴這麼想著。
  「……妳真像隻猴子。既然出身千葉,從今以後妳的外號就是『掛布』了。」
  「等一下?我竟然被一個長得像猴子的人說很像猴子耶?而且『掛布』又是什麼意思啊!?聽不懂啦!?」
  「亂亭的眼睛是藍的很好辨認,但是我沒辦法一口氣記住其他四人的本名。抱歉,總之從今天起妳在我心中就叫下間掛布了。」
  「相良大人,如果開戰後燒掉堺町的今川家,借款就能夠一筆勾銷吧!」
  「雖然那是發動一揆民變常見的動機,但是那個傢伙不會承認這種做法啦!」
  五虎大將軍的第三人是一位文靜的少女貓尼姑。她有種文靜氣質,與又名下間掛布的下間仲孝彷彿如油水一般,無法互融。
  「……賴龍……大阪本貓寺第一的……所以……津田宗及的……就……」
  日語好難啊──弗洛伊斯抱起頭來傷透腦筋。
  「等一下!妳別省略那麼多話啊!根本聽不懂妳要說什麼啦!」
  下間掛布幫忙翻譯,她要說的是「(我的名字叫下間)賴龍。(別看我這樣,我可是京都貴族出身)。大阪本貓寺第一的(茶師與一流的知識分子。在開茶會、蹴鞠方面大家都很仰賴我喔)。所以(我當然就是那位天王寺屋風雅茶人)津田宗及的(朋友。這代表我是希望盡可能避免野蠻戰爭的主和派。相良良晴,你若是真的期望和平,就來拜託我吧)。就(是這樣喔)」。
  「賴龍是個知識分子。她的嘴跟不上思緒敏捷的大腦,所以才會像這樣省略掉一堆話的!相良大人習慣之後就可以自行幫她補充說明了!」
  「亂亭我一開始也很困惑喔~~日文這種語言能把主語、述語、賓語通通都省略掉呢~~」
  「只有她會省略成這樣吧!她的想法完全沒有傳達過來耶!賴龍,妳從今天開始就叫『岡田』啦。」
  「……那是……你……意思……這麼一回事啊。」
  就當作又名下間岡田的下間賴龍同意這個新名字吧──良晴暗自決定。
  接著是五虎大將軍剩下的兩人。
  「人家是下間賴旦,本來在伊勢長島的寺町開肉店贍養那個垃圾老爹,後來因為人家的毅力受到賞識,而被拔擢為五虎大將軍的一員!順帶一提,人家不太清楚本貓寺教義,但是非常清楚什麼對本貓寺很重要,以及本貓寺完成天下布貓需要些什麼!那就是毅力!毅力啦!只要有毅力就能夠打勝仗了!織田家太弱太弱了!本貓寺才是天下第一啦!」
  「從今天開始妳就叫『川藤』吧。」
  「那是什麼名字!?」
  頭上趴著一隻小貓的年幼小女孩。可說是庶民派代表的下間賴旦,又名下間川藤。
  「我叫下間賴照,是這次從越前被召來大阪的外部人員。不過,我對自己是肩負大阪本貓寺名譽的幹部身分相當自豪。我在戰鬥時身負突擊隊長之責。一旦在戰場上遇到我,你的首級可能就不保了。抱歉囉。」
  「為什麼妳一邊道歉一邊兇狠地瞪著我啊?」
  「我天生長相就是這樣。抱歉。」
  「妳就叫『真弓』吧。」
  「雖然莫名其妙,不過我知道了。」
  英挺俊美的妙齡貓尼姑‧又名下間真弓的下間賴照。
  良晴之所以會給五人取那些充滿猛虎魂的別名,是因為這裡不是別處,而是大阪。這片建有大阪本貓寺的土地,在良晴生活的未來世界應該會變成大阪城公園。
  「相良大人相良大人!非信徒人士得先突破開門的試煉才能入寺喔!這裡有大小各一扇門,您要開哪邊呢?根據選擇的門,難度也會不一樣喔!」
  五人的自我介紹結束後,下間掛布進入主題。
  「這種時候通常要選小的才正確……選大的則會遇到怪物……這麼一說,我之前派來的使者是怎麼進去的?」
  「那位使者是我們的信徒喔!」
  「原來如此。雖然淨貓宗時常發動民變;但因為教義本身很寬鬆,所以在武家裡面也有很多信徒呢。我沒有信教,要當你們的信徒進去是沒關係;不過弗洛伊斯就沒辦法這麼做了,這麼做會讓她變成棄教者啊。」
  「棄教吧~~過著整天疼愛貓咪的生活吧,弗洛伊斯~~」
  「我我我我不能那麼做,蘭迪大人!良晴先生,我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才向今井大人借了相聲小道具的!我來助你突破試煉吧!」
  「不過就是紙扇啊!到底為什麼要用到紙扇……」
  下間掛布向良晴簡單扼要解說關於這兩道門的規則。
  「良晴大人良晴大人!這兩扇門都是基於本貓寺根本教義『笑可拯救人』為基礎,是中興之祖‧八世蓮如大師所建的!大門稱為『不笑門』。此門雖然隨時敞開,不過裡面通往寺內的路上會碰到嚴苛的試煉!突破試煉者方能獲得入寺許可!這邊的難度比較低喔!你們有兩位使者,就算一人失敗,只要有一人還在就算合格喔!」
  「『不笑門』啊,門後的走廊有點陰暗。我是個腦袋空空的笨蛋……不對,是個性開朗又愛笑的人,不太想進這扇門。那小門呢?看這扇門好像是關著的耶。」
  「這扇叫『逗笑門』,只要能逗笑信徒,門內的機關就會根據他們的聲音啟動。只需要一人之力就能開門!裡面沉睡著蓮如大師留下來的教團珍寶喔。」
  「真的嗎?是什麼樣的機關啊?」
  「那是蓮如大師親手打造的。雖然應該真有其事,不過因為至今此門從未開過,無人知曉那個機關的祕密!目前也沒有人打開過這扇門喔。」
  若是想用硬撬的方式開門,裡面就會冒出濃煙。如果不理會濃煙繼續破門,貴重的珍寶似乎會被燒掉喔。我曾經試過一次,差點害裡面燒了起來。抱歉──下間真弓表示。
  「不行啊。如果想靠毅力掀掉屋頂,裡面也會冒煙呢!」
  「從地下挖過去也會被厚重鐵板擋住呢」
  「……是啊。連孫市的……八咫鳥……也沒用。」
  「只能用毅力逗大家呵呵大笑了!」
  「由於這扇門一直打不開,因此大家都選擇『不笑門』!這邊據說會給予客人嚴苛的試煉,不過難度是採用只要有足夠幹勁就有辦法突破的難度喔。」
  「哦。『逗笑門』裡面藏著需要如此重重保護的珍寶啊?究竟放了什麼寶物啊?」
  「或許是聖物喔,良晴先生。像是釘過蓮如大師的十字架,刺穿過蓮如大師身驅的長矛,或是裝有蓮如大師寶血的聖杯!我聽說獲得聖物者就可以獲得神的力量呢。」
  「不是啦,弗洛伊斯。在佛教裡,那類物品頂多是舍利子吧?怎麼了,妳的臉好紅喔?」
  「沒事,我只是聽到聖物就心動了。」
  「逗笑門」祕藏珍寶的真面目,那就是──下間掛布的表白內容出人意料。那是對本貓寺有一定研究的佛落伊斯也第一次得知的事實。
  「本貓寺的人相當忌諱此事,也不得向信徒以外的人透漏……所以請你們一定要保密喔!身懷貓神大人強大靈力的八世蓮如大師似乎具有可稱為預知能力的力量!雖然基本上只能預測厄劫。她的預言主要是本山遭到襲擊而被燒毀之類的事!不過她的每一項預言都準確命中了!京都大原!近江堅田!越前吉崎!京都山科!蓮如大師築起的王道樂土一個個遭到戰火摧毀!大師之所以能夠度過屢次的法難,除了貓神大人靈力產生的本貓寺一族特有的頑強生命力,能夠預知不幸的能力也是原因之一喔!」
  「頑強的生命力嗎……的確,能從那麼多次的襲擊中活下來也挺厲害的。」
  「據說蓮如大師圓寂前留下一段遺言。內容是這個熱愛和平、搞笑之人的理想國度,同時也是守護信眾不受戰爭、迫害的堅固要塞‧大阪本貓寺將在戰亂中──陷入大火、淪為廢墟喔!」
  良晴的心跳快了一拍。
  在他知道的歷史中,「石山本願寺」的確遭到大火焚毀。那是本願寺與織田信長打了十年戰爭,最後向織田家投降時的事情。當不願離開的僧侶爭執不下時,不知何處突然起火,結果無論是主要寺院,還是旁邊的附屬城鎮全都葬送火窟。
  「不過當大阪本貓寺陷入危機時,就會有一位真正的救世主現身,打開這扇『逗笑門』取得珍寶喔。那個人能夠拯救許許多多原本會死在大阪之戰的信徒命運……或許會這樣,蓮如大師是如此預言的!也就是說,與大阪命運有關的預言有兩則喔!」
  「她說『或許會這樣』。我覺得與其說是預言,聽起來還比較像願望耶?況且還說出兩種不同的結果,那還算是預言嗎?」
  「是的。為什麼預言會有兩則這點仍是個謎。不過,蓮如大師為了那個時候到來所準備的解救本門之奇蹟珍寶確確實實就藏在這扇門後的祕密房間喔!只要獲得珍寶的話,我的借款就會一筆勾銷了!」
  所謂的珍寶肯定是把將敵人一掃而空的古代東洋破壞兵器吧──亂亭笑著說。
  是毅力啦,是能夠將毅力灌注給人們的「精神棒」啦──川藤這麼說道。
  「所以打開這扇『逗笑門』的人,別說可以獲准入寺,甚至還會被信徒尊奉為本貓寺真正的救世主!當然,也能夠改變大阪本貓寺遭到焚毀的命運喔!」
  「……大阪……真正的救世主……嗚。不知道為什麼頭好痛……這麼說的話,如果我能打開這扇打不開的門,在跟本貓寺當家‧顯如和平會談時也會比較有利囉?」
  「是啊。如果那樣的話,和談當然就會很順利的!不過,難度非常高喔!至今沒有人挑戰成功呢!」
  畢竟連以超強搞笑功力自豪的顯如大人也沒有成功嘛。根本估不出需要搞笑到什麼程度才會開門。抱歉──真弓說道。
  「呃……如果我『逗笑門』挑戰失敗的話,還可以再挑戰『不笑門』嗎?」
  「不行!若是信徒以外的人闖關失敗,就會被鞭打一百後攆出去!」
  「意思是只能挑戰一邊吧。如果想萬無一失入寺,就該選擇難度較低的『不笑門』。然而,聽到這裡藏著能夠改變大阪本貓寺焚毀命運、拯救眾多信徒生命的珍寶,身為未來人的我可不能默不作聲啊!我要賭睹那些微的可能性!我選擇『逗笑門』!」
  那就由我……能夠承受鞭刑的弗洛伊斯顫抖著準備舉手;不過良晴壓下她的手,自告奮勇說:「怎麼可以害女孩子被鞭打啊!這裡當然是由我挑戰!」。
  「可是良晴先生,很危險的。」
  「別怕。比起弗洛伊斯這位個性認真又虔誠的基督徒,來自搞笑文化大國‧未來日本的我應該更擅長搞笑啊。更何況歐洲、日本在搞笑方面的感性應該不一樣吧。」
  「是、是這樣嗎?」
  「正是如此。舉例來說,雖然美式笑話不是歐洲的;不過我們日本人依然完全無法理解那種笑話的有趣之處。聽著,下間掛布。只要我表演搞笑節目讓你們五虎大將軍捧腹大笑,那扇門就會回應妳們的笑聲而開啟,沒錯吧?也就是遊戲規則對吧!」
  「是的,沒錯!相良大人臉上充滿了自信喔!這下子或許有機會呢!」
  「……未來人的相聲……這就是,那個吧。」
  「雖然我聽不懂是什麼,不過相良大人有著了不起的毅力呢!」
  「呵呵呵。好拚命的表情。光是看到他的臉就想笑了。」
  得用「笑」來阻止悲慘宗教戰爭的未來。雖然這麼做給人一種奇妙感受,不過對沒有撿起所有果實決不罷休的良晴而言,他要做的不是談和,而是將「改變大阪本貓寺焚毀未來」的這顆果實撿起來。他也充滿了自信。未來的日本是個有過多次搞笑風潮的搞笑文化大國。電視節目裡面也有非常多搞笑藝人登場。我當時所待的環境應該是全世界搞笑水準最高的地方吧──
  「好~~!那就趁五虎大將軍興致高昂時用一段搞笑定輸贏吧!」
  然而,因為良晴情緒過分投入的關係,他沒有發現到一個問題。

  「那就先來段蠢蠢的搞笑!顯如做尿檢!」【註:顯如與尿檢的日文發音類似。】
  相良良晴他……一點也沒有……搞笑才能……或是說相聲才能。
  現在明明不是秋季,本貓寺的門前卻吹起一陣蕭瑟的秋風。
  貓尼姑五虎大將軍全都露出真弓那種怒眉表情狠狠瞪著良晴。
  「那個,相良大人?尿檢是什麼?」
  「就是那個吧,未來語啦。」
  「就算你用未來語,我們也聽不懂啦!」
  「我隱約覺得那是種低俗用詞喔。如果拿我們當家住持開黃腔,你就得被鞭打一百下囉。抱歉。」
  「喂喂?剛才那段應該只是暖身運動之類的吧,相良良晴?應該不是正式開始吧~~?亂亭差點想砍下你的首級了~~」
  「剛才那段無聊透頂的冷笑話應該不是正式來的吧?就當做沒聽到吧!既然你是未來人,就特別再給一次機會。不過,要是再冷場的話,那就要鞭打百下囉,相良大人?」
  是的。無論在教室或校外教學,每次我的才藝表演都會讓大家冷到滑倒……良晴猛然想起在未來世界校園生活中遭遇的種種不幸與迫害,完全喪失了自信。話說回來,為什麼自己會對搞笑那麼有自信呢?良晴即便摸著自己胸口思索,但還是不得其解──我到底有什麼根據啊?
  「……嗚,弗洛伊斯……耍冷了……我耍冷了啊。請用那對豐滿的胸部安慰我吧!!!!!」
  「你搞什麼啊!」
  弗洛伊斯舉起紙扇朝良晴頭上「叩」一聲敲下去。雖然良晴很會閃躲,卻因為腦中浮現(咦,紙扇?)的念頭而沒有閃開。於是他的腦袋挨了狠狠一記。
  「好痛啊啊啊啊~~!?哇──額頭出血了!?那把紙扇裡面該不會藏了鐵板吧……剛剛發出『叩』的聲響耶!」
  「對不起,良晴先生!今井大人說當良晴先生耍冷時就用這個道具打下去。他告訴我那就是名為『吐槽』的大阪相聲祕密回應招式的!」
  「下手輕一點啦,會死人的耶!」
  「對不起!我不習慣打人!啊,對了!這是打屁股用的道具『打臀扇』!」
  「好痛好痛好痛!噫~~~~」
  看到良晴痛到抱頭滾來滾去的模樣,五虎大將軍都不禁捧腹大笑。
  「噗!」
  「啊哈哈哈哈!」
  「……真是笑死了。」
  「竟然被塞了鐵板的『打臀扇』真的打破頭,你的毅力還真是強啊,相良良晴!」
  「呵呵。你還有額外的最後機會。這次應該可以期待了吧。抱歉。」
  良晴扶著弗洛伊斯的肩膀站起身說:「謝謝妳,弗洛伊斯。多虧了妳,現場冷到不行的氣氛又被炒熱起來了。可惜這種程度的搞笑還打不開門呢。我不擅長用幾句話逗人發笑。雖然不習慣這種表演,但還是讓我活用口才說個相聲吧」。
  無論吉凶,下一次將會是最後一場勝負。
  「雖然拿顯如大人搞笑很不錯,但是沒有人聽得懂尿檢的意思。只有未來人懂的話是行不通的喔,良晴大人。」
  良晴的運氣很好。如果這些信徒聽得懂的話,他大概馬上會被抓起來宰掉吧。
  「我知道啦。接下來還是用戰國武將當題材。這是我在安土親眼看到的事情喔。」
  呃~~某天,安土城來了一位自稱「無邊」的神祕修行僧。無邊是位髮長及腰,而且還遮住臉龐的年輕男子。他自稱擁有能夠洞悉未來的千里眼。胸懷打造桃色後宮的野心的無邊想要靠著未來世界的故事博得城內女孩的歡迎。然而,事與願違,沒有一位女孩被他收進後宮裡頭。
  聽到無邊傳聞的織田信奈將他捉到安土城的法庭好好審問一番。無邊渾身顫抖,擔心自己就要活不下去了。
  「你就是無邊啊。哪個國家出身的?」
  「在、在下是來自遙遠未來無邊無際世界的高貴王子。」
  「也就是說並非日本出身嗎?那你是從唐國,還是天竺來的?」
  「這個。在、在下不是人類。咳咳。」
  「哦~~不是人類。難道你以雲霞為食嗎?你要是回答跟人類一樣吃飯,我馬上就判你死罪。」
  「噫?在、在下不吃飯的!」
  「那你吃什麼?現場表演一下。否則就是死罪。」
  於是聰明的無邊努力絞盡腦汁、用了三寸不爛之舌提出了信奈絕對無法端出來的「食物」。
  「聽好了。在下是從年輕女子身上吸收『氣』,並將其存在肚臍丹田處維生的。未來世界稱這個儀式為『吃肚臍』喔!」
  「『吃肚臍』?是什麼樣的儀式啊?」
  「哼哼哼。就是在下和女人一起露出下半身,在床鋪上面對面互相磨蹭腹部──好啦,織田信奈。要不要讓在下吃個『氣』呢?在下隨時都能和妳做『吃肚臍』的儀式喔。哇哈哈哈哈!」
  「怎麼樣啊,辦不到吧?妳被我辯倒啦」正當無邊哈哈大笑時,個性急躁的信奈臉色徹底大變。那副神情有如第六天魔王恐怖。就像是她目睹相良良晴揉了勝家胸部時的表情。
  「這樣啊!無邊!既然你不是人類,那就是怪物囉?怪物被火燒也不怕吧?犬千代!把無邊綁起來燒了!」
  「……這個傢伙是可恨的女性公敵,遵命。」
  犬千代舉著火把站了出來,無邊連忙脫下長長的假髮露出真面目,哭著向信奈下跪求饒。
  「我錯了!!!!無邊的真實身分是我,相良良晴啊!我只是想隱瞞身分偷偷地打造桃色後宮罷了啊!」
  「一開始就知道啦!反正你不是人類也不是怪物,只是隻猴子吧!這隻好色猴子,什~~麼『吃肚臍』嘛!你到底用這種鬼話騙了多少女孩子啊。死罪!」
  「噫~~我才沒做那種壞事~~!饒了我吧~~!」
  無邊的真面目,其實就是安於在信奈手下當個克己忠僕,但還是想追求與藤吉郎大叔約好的桃色後宮野心,因而偷偷喬裝成別人的敝人,相良良晴啦。
  鏘鏘。

  「這招讓我使出渾身解數的自虐段子肯定會成功的!」良晴自傲地挺起胸膛,個性認真的弗洛伊斯卻紅著臉說:「這竟然是真實故事,太噁心了」。「逗笑門」更是一動也不動。
  「咦?笑不出來嗎!?為什麼啊?」
  「「「「「剛才吹噓未來的相聲有多厲害,結果只有這點程度嗎!搞什麼啊!笑死人了!」」」」」
  當良晴發現事情不妙時,他已經被怒目圓睜的五虎大將軍押著揍了一百多下,倒在地上。
  「太過分了,良晴先生。你根本是女性公敵~~!」
  「相良大人,要是沒有侍奉織田家的話,你應該會去當個好色的騙子和尚吧!」
  「畢竟是猴子嘛。」
  「本貓寺信徒的女孩子有發現假和尚就會捉起來懲治的習慣。這是為了保護自己。抱歉。」
  「織田信奈果然會毫不在乎地殺死和尚嘛!」
  「痛痛痛!假和尚的段子不適合這種場合嗎?還是說女孩子不能接受這種故事~~!?而、而且信奈給人的印象竟然變差了!信奈只是在處罰我,跟本貓寺無關啦!」
  原本遍體鱗傷的良晴應該會被直接逐出大阪,不過有個人伸出援手把他扶了起來。那個人說:「就算趕你走,織田家還是會派出其他使者咪。一來一往太浪費時間了,我特別准許你入寺咪」。
  貓耳與貓尾巴。
  那並非元康狸貓耳那種飾品,而是除了人耳之外,天生還長著貓耳的本貓寺族人。
  本貓寺當家‧顯如的妹妹‧教如。
  那個傢伙根本沒有逗人發笑!──面對出言抗議的五虎大將軍,眾所皆知具有「不笑」「不顯露感情」「不講相聲」這些與姊姊‧顯如截然相反個性,毫無表情的教如難得幽了一默。
  「妳們對這名男子說『笑死人了』這句話咪。即使門沒開,這個傢伙還是讓妳們笑了咪。」
  被將一軍了呢。哈哈哈──亂亭笑道。於是五虎大將軍認同良晴與弗洛伊斯進入本貓寺。

  在當家住持‧顯如的妹妹‧教如帶領下,良晴與弗洛伊斯踏入了本貓寺。
  「謝謝妳讓我們進來。妳也是主和派嗎?」
  「不對咪。我教如是相信那個不祥預言的抗戰派咪。大阪本貓寺在不久的將來會被織田軍焚毀咪。姊姊才是主和派。她堅信只要自己一直說相聲逗笑信徒,總有一天就能打開『逗笑門』咪,因此每天都在信徒面前表演相聲咪。可是無論如何博得多少笑聲,門還是不為所動咪。」
  「咦?妳是抗戰派嗎!?那為什麼還讓我們進來?」
  「……相良良晴,我剛才聽了你的搞笑小故事咪。你毫無搞笑的才能到達可悲的程度咪。教如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種讓人笑不出來、只會耍冷的傢伙,而且臉還長得像猴子,看起來跟姊姊的軍師‧雜賀孫市一點也合不來。孫市對男人的要求很高咪……而且你還帶著南蠻傳教士這種異教徒來到本貓寺的本山。如果你是使者的話,這次和談必定會失敗,本貓寺將會與織田軍正式開戰咪。」
  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吧──良晴聽到都想哭了。
  「請打起精神來,良晴先生。多虧了你的耍冷,我們才得以入寺。這場和談一定會成功的!」
  「嗚嗚嗚。弗洛伊斯一直都這麼樂觀呢。我覺得被治癒了……」
  「不可以一邊哭一邊磨蹭我的胸部喔?這個身體是獻給主的。要是你鑽到我的胸口,我會用紙扇打回去的。」
  「被發現啦。那妳能帶我們去見當家‧顯如嗎?」
  「姊姊正好要開始表演相聲咪。對本貓寺信眾而言,當家住持的相聲非常珍貴。表演時間都是固定,不能變更咪。去參觀一下吧。表演結束後我會帶你們到後台去見姊姊咪。」
  被教如帶到大集會所旁高處看台上的良晴大吃一驚。
  「這、這就是本貓寺的真面目嗎?簡直就像是阪神甲子園球場啊!?」
  正是如此。
  在城池中理應被規畫為「本丸」的位置蓋了一座供信徒聚集的大集會所。
  那是一座很像羅馬圓形競技場的建築。
  周圍是一圈用石材蓋成的觀眾席。
  寬廣的中央區域鋪了綠色草皮。
  看來以下間亂亭為首的南蠻信徒為這座建築的設計提供了協助。
  石造的觀眾席與草地上集結了數以萬計的淨貓宗信徒。信徒們口中不時發出「喵~~」「喵~~」的怪聲,放眼望去幾乎都是年輕女孩。
  「顯如大人好可愛喵~~!」
  「我被治癒了喵!」
  「看我這邊~~喵~~!」
  眾人的目光緊緊追隨站在草地中央舞台上的本貓寺當家住持‧顯如,以及在她身旁,扛著一把巨型黝黑火槍「八咫烏」,身材高大的雜賀眾首領。
  咦?那個大胸美女不就是神槍手‧雜賀孫市大姐嗎!為什麼會和本貓寺當家一起在舞台上啊?──良晴叫了出來。教如解釋:「孫市是姊姊的相聲搭檔咪」。
  「各位信徒──!大家今天都很有精神,空氣也很清新!光是活著就算賺到了!貓神大人的力量將會給大阪帶來朝氣!我就是顯如喵!」
  「我是顯如的搭檔‧雜賀孫市。今天也來說一段相聲吧──!」
  顯如穿著一件花俏無比的紅白相間條紋僧服。身形嬌小的她看上去散發出堅強氣質。她的身上理所當然地配戴著貓耳與貓尾巴──仔細一看會發現那條毛茸茸的尾巴在輕輕晃動。那是「貓靈附身」家族特有的真正尾巴。曾經被當成歧視對象的貓耳、貓尾巴,如今卻成了本貓寺的「神性」證明。
  顯如擺出招福貓姿勢,「喵喵」的招手動作讓信徒們為之瘋狂,看來她頗有服務精神;而且她甜美的長相,幾乎已經達到可以在現代當偶像藝人的水準。
  至於雜賀眾首領‧雜賀孫市的打扮則與顯如形成對比。穿著一身有如烏鴉的漆黑服飾。她是一位身材遠比顯如高大的大姐姐。
  「姊姊每天會在固定的時間集合信徒,親自表演相聲咪。發自內心的笑容可以掃除動盪不安戰國亂世帶給人們的憂愁咪。只要經過千次萬次這種相聲表演,就一定能打開『逗笑門』、解救所有信徒咪。這就是姊姊的信念咪。」
  教如對著被帶到高處看台上的良晴與弗洛伊斯如此說明。
  「大阪的信徒並沒有因為持續了近百年的戰亂而垂頭喪氣。他們藉由搞笑與貓神大人獲得力量,每天過著歡欣快活的日子。這種文化與世上壞事猖獗橫行時就要求人們禁欲的歐洲信仰正好相反。實在是很有意思呢。」
  「不過一旦發生一揆民變,這些信徒就會全部化為視死如歸的士兵打過來呢。那些人沒幾個是武士,又幾乎是女孩子。我絕對不想和她們打仗啊。」
  「良晴先生。大部分的本貓寺信徒都不承認武士統治,寧願向本貓寺繳稅;因此各地不斷出現武家與本貓寺信徒的一揆勢力衝突呢。」
  「是武家率先出手鎮壓本貓寺信徒咪。尊奉王權的武家與尊奉神權的宗教團體本來就水火不容咪。一個國家不需要兩個王咪。除非打到其中一方倒下,否則日本的戰亂將永無終結之日咪,更別說織田信奈還是個燒了叡山的第六天魔王咪。她一定也會燒了大阪本貓寺咪。」
  「不會燒,不會燒啦。那只是反織田勢力散播的謠言啦。雖然她的確差點要燒下去了。啊,剛剛的話當我沒說過!」
  「……果然她還是有打算放火咪。織田信奈,絕對要打倒她咪。」
  當良晴他們對談時,顯如和雜賀孫市依舊在表演相聲。
  「我的夢想就是將貓神大人的教義推廣到整個日本,為國家帶來和平喵。孫市的夢想是什麼喵?」
  「妳問我啊?我現在一邊靠著火槍、相聲打響名號,一邊在四處尋找『天下第一好男人』唷──!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是個純真少女喔──啊哈哈哈!」
  「天下第一好男人?是指淺井長政那種嬌滴滴的美男子喵?感覺一點都不適合妳喵──」
  「才不是那種長得像女孩子的男人唷。所謂的天下第一,是指膽量天下第一的男人唷!現在這個年頭,越來越多的廢物男人都把戰爭推給小姑娘了。雖然我曾經遊歷諸國尋找天下第一好男人,可惜至今仍一無所獲啊~~」
  「膽量大的男人,喵~~孫市胸部很大,屁股也很大喵~~」
  「要妳管!」
  「妳是安產型屁屁喵。」
  「我又沒生過小孩!說出來有點難為情,其實我還是處女唷!」
  「少來~~妳這個愛男人的傢伙,明明每天都要藉酒安慰自己空虛寂寞的身體喵~~」
  「我的確很愛男人,但我並非來者不拒。我要的只有天下第一好男人唷!」
  「好麻煩的女人喵──就算妳真的找到喵,但如果他說:『我討厭大屁股女人』然後把妳甩了的話,妳要怎麼辦喵?」
  「我會用這挺八咫鳥一槍斃了他!」
  「……沒人愛的女人真可怕喵~~」
  「要妳管!請妳說我是情深意重的女人好嗎?」
  「大家最好趁自己還沒變成像孫市的老處女前找個人嫁掉喔──要是太堅持自己的喜好,時間越拖越久,可以選的男人也會越來越少喵。」
  「別亂說!我還很年輕唷!再說,顯如妳自己不是也沒有男人嗎?這個人出生到現在都沒有碰過男人呢。啊哈哈哈哈!」
  顯如和孫市表演的是從堪稱相聲原點的「三河萬歲」發展而來的大阪相聲。這種表演對戰國人民而言是一種嶄新事物。然而,在現代人的良晴眼中,她們的表演實在很無趣;但是台下的信徒卻看得津津有味,不時地大笑。
  最好的證據就是……
  「孫市!今天我家的圍牆蓋好了!」
  「這麼強(牆)~~」
  就連這種令人不禁扶額的冷笑話也能夠引起足以撼動整座本丸的歡笑聲。
  等一下!這和我的諧音冷笑話有什麼不同啊?因為她是當家住持才比較好笑嗎?的確,她們各自負責裝傻與吐槽的角色,形式與昭和的上方相聲很類似。以戰國時代的說話表演來說相當新穎,但是很無聊啊……非常在意自己的笑話小故事被打回票的良晴在筆記本上寫下「順勢吐槽那種先進技術尚未被開發出來,人們還不能接受。本貓寺信徒可以接受的笑點就是『無聊』」。
  「孫市!我的名字其實是寫做『犬』『女』,唸成犬女【註】的喵,其實我是犬神喵……騙了妳這麼久,真的很對不起喵。」【註:犬女的日文發音類似顯如。】
  「搞什麼啊!哪有長著貓耳的狗啊!」
  碰──!
  孫市對顯如的裝傻吐了槽,但她的吐槽方式相當驚人。
  她竟然將巨型火槍‧八咫烏的槍口對準顯如腹部,從極近距離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機。
  哇?難道當家住持與她的搭檔即將爆發一場血流成河的內亂嗎?
  呃?顯如中槍了!良晴渾身發抖地大叫,弗洛伊斯則是低下頭來喊了一聲「主啊……」。
  「還不住手──喵!槍砲很痛的喵!」
  被射倒在地的顯如毫髮無傷地從地上一躍而起,隨即朝孫市使出一記飛踢。
  信徒們的熱情在此時達到顛峰。
  「等一下,我剛剛發射的是真槍實彈唷──?為什麼妳沒死啊!」
  「當然是因為,本人顯如是活神仙喵!區區一顆子彈根本不夠看喵!火槍和貓神大人,兩者的共通點是──都有重要的圓球。喵哈哈哈哈哈~~喵哈哈哈哈哈~~」
  「可惡啊──真沒辦法!算了,我不玩了!看我屁股的厲害!」
  孫市掀開和服下襬,將屁股對著顯如,用手在上面啪啪地拍了幾下。雖然她下半身穿著丁字褲般的兜襠布,水蜜桃般的渾圓臀部還是看得一清二楚。
  孫市的另一個外號是「露屁王孫市」,她最擅長的便是在台下都是年輕女信徒的舞台上露出臀部來營造笑點。
  「兜、兜襠布!那果然是……兜襠布──!」
  本質還是個純情少年的良晴滿臉通紅地別開了視線。
  「本貓寺的門徒都是女孩子,所以還可以用拍屁股這招;但是孫市大姊,如果妳的目標是稱霸全國的話,最好還是考慮男生們的心情,重新定位自己的角色會比較好喔!現在的我根本看不下去了!教如,我現在可以先去廁所一趟嗎?」
  「你想去廁所做什麼啊,良晴先生!你可是談和使者耶!」
  碰────!孫市舉起巨型火槍朝天空開了一槍。於是,相聲表演就在眾人熱烈的歡呼中落幕。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剛才因為孫市姊姊兜襠布畫面過分震撼而忽略了。中槍的顯如竟然活了過來耶!一滴血也沒流!這是怎麼回事啊?」
  「這是奇蹟咪。這是利用南蠻聖經裡面也有的『神之子死而復生』橋段當成相聲段子,向信徒們展現當家住持的半人半神體質,並藉此感動她們咪。雖然逗笑信徒是相聲表演的主軸,但最後還是得像這樣引發奇蹟,賜予信徒宗教性的喜悅咪。本貓寺一族特有的強健身體勉強能擋住槍彈……然而『逗笑門』今天還是沒有開啟咪。」
  是的,大阪本貓寺已經對眼前布下大軍的織田軍發出宣戰布告。即便如此,「逗笑門」依然沒有打開──察覺到這項事實的信徒紛紛臉色蒼白地耳語:「真正的救世主」「難道還沒現身嗎?」「我們以為大阪面臨最大危機的這個時候」「門應該會開啟才對……」。
  「軍心動搖得越來越嚴重咪。要是被發現織田軍使者就在現場,這樣很危險的咪。」
  教如將良晴與弗洛伊斯帶離看台,避開騷動的信徒來到顯如與孫市所在的後台。
  她們兩位的相聲是一種神聖戲劇呢。那是得仰賴雙方的信賴、勇氣才能完成的演出呢──弗洛伊斯握緊著十字架如此說道。
  「狐狸式神‧前鬼說過他不擅長對付火槍吧?但是相較那些傳統陰陽師召喚出來的式神,顯如是更新的世代,用英文來說就是『New generation』,所以她說不定還很愛那些火槍喔?不對不對,這不可能的。就算有貓靈附身,她還是得賭命挨槍才對。」
  「當然,即使姊姊的身體非常強健,中槍時還是會受到跟死一樣的痛苦咪,也曾經因為衝擊太大而使得心跳停止咪。全靠孫市的槍法與兩人的默契,再加上不斷的練習與技術的熟練才有辦法完成那奇蹟似的表演咪。」
  本貓寺當家住持與紀伊的傭兵隊長。身分不同的那兩人究竟有過什麼經歷才會開始說相聲的呢?──弗洛伊斯提出了詢問。教如點了點頭回答:「雖然不想把這件事說給外人聽,但萬一讓南蠻傳教士誤會姊姊只是個開朗的笨蛋,對我這個妹妹是一種屈辱咪。如果你們發誓不說出去,我就告訴你們咪」。
  「姊姊原本是個文靜、相當沒有存在感的人咪。她連本貓寺一族得在句子後面加上貓語的規定都沒有遵守咪。只因為雜賀孫市向姊姊建議:『一起說相聲,打開逗笑門吧』她才會在信徒面前使用那種滑稽口氣,扮演一個『歡樂開朗』的人咪。」

  ※

  顯如在小的時候曾是一位讓周圍大吃一驚的聰明神童。眾人認為她是本貓寺中興之祖‧八世蓮如的轉世。
  對教如而言,她也是一位引以為傲的姊姊。
  姊妹兩人進一步擴張本貓寺教團,將日本打造成天下布貓之國──藉由本貓寺信徒的力量平定亂世。這就是教如的夢想。蓮如的「不祥預言」指出,大阪本貓寺總有一天會被燒毀。想要避免預言應驗,就得打倒武家才行。
  然而,身為姊姊的顯如與教如不同,她經常感到迷茫與苦惱。
  信徒們往往在一揆暴動戰爭中喪命。顯如對這種現實產生了疑問。
  就在顯如得知自己發出的書信無力阻止北陸爆發的一揆民變,許許多多信徒因而戰死的那個晚上。
  「吶,教如。我們不可能讓這個國家的所有人民都成為本貓寺信徒。再說,妳不覺得自稱活神仙的我們太狂妄了嗎?」
  顯如嘆道:「本貓寺的祖師根本沒有收過什麼弟子。祖師有云:『人之念佛,因我之計所致者,方為弟子。人之念佛,唯佛所賜,謂我弟子,荒謬至極矣』」。她對教團這種收納聚眾多信徒、盡享俗世榮華,但又誘使並暗自認可信徒發起一揆暴動的存在感到質疑。
  信仰之地不該成為現實的王國,而是心靈世界的王國。
  她認為從今以後的嶄新日本應該將神權、王權完全分隔開來。
  然而,本貓寺卻在不知不覺間走上了如同叡山那些古老佛教勢力的道路。
  但教如認為那只是個不夠現實的理想。教團的規模已經擴大到這個程度,即使不主動挑起爭端,也會被武士消滅。更何況建造大阪本貓寺的八世蓮如大師也預言過這種事情將會發生,絕對不會錯的。
  「本貓寺歷代當家之所以長著貓耳與貓尾巴,只因為八世蓮如大師的母親碰巧是出身信太森林的貓靈附身之人,除此之外別無特殊之處。信徒們不過是受了這對可愛貓耳蠱惑才崇拜我的。我受不了再繼續欺騙她們了。」
  「姊姊,祖師大人有云咪『善人尚以往生,況惡人乎』。蓮如大師將這段話改成『野獸尚以往生,況人乎』,並自稱為貓神。此後貓耳便成了天選之人的象徵。妳不必過分貶低自己咪。」
  「教如,雖然我們體內流的貓靈之血並非卑賤之物,但我認為也不是什麼值得崇拜的東西啊。」
  「姊姊妳想太多了。帶來新文明的南蠻人也是崇拜一個釘在十字架上的削瘦男子神像咪。人們會自己決定要拜什麼咪。」
  「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信徒開始流傳『為了本貓寺戰死就能進入貓咪極樂世界』的說法,那是怎麼回事啊?這不是在欺騙信徒嗎?」
  「那只是為了讓他們起身而戰的權宜說法咪。本貓寺的信徒長期以來一直受到舊佛教勢力與武士的打壓咪。如果信徒們沒有那種想法,恐怕就無法作戰咪。」
  「我們擁有的僅止於這個世界。就算有地獄,也沒有極樂世界那種東西的,教如。如果真的有,那也只存於人民心中。妳竟然將極樂世界拿到現實來用。天主教的聖經也記載著『國王的歸國王;上帝的歸上帝』這番話啊。」
  「姊姊,能夠抱持那種想法堅強活下去的人畢竟還是少數咪。百姓為戰火所苦,對亂世感到恐懼。他們無法在這個世界找到安身立命之地咪,所以必須用貓咪極樂世界這種權宜說法給予他們依靠咪。」
  「所以妳就以『即使在這個世界不幸死去,來世還是能夠獲得幸福』的謊言欺騙眾人嗎?」
  「這不是欺騙咪。只要人們衷心相信的話,就能夠獲得幸福咪。」
  「那不是真正的幸福啊,教如。只是給信徒們一張無法兌現的匯票後叫他們去死罷了。與讓貓咪嗅木天蓼沒有兩樣啊。」
  「就算如此,比起繼續受到戰亂‧饑荒、天災折磨,他們更能夠因此感到救贖咪。」
  「既然我生為本貓寺當家住持,就得在現今這個世界為信徒們帶來真正的幸福啊。」
  「要達成那個目標,就只能扭轉蓮如大師的不祥預言、實現天下布貓、終結這場戰亂咪。」
  「我不能創造信徒與不信者彼此殘殺的世界。這個國家是八百萬眾神之國,也不可能變成崇拜一隻貓的國度。本貓寺當家住持必須引導百姓活下去,而非利用信徒的力量進行殺戮。蓮如大師的話中不是有大阪本貓寺的大火與扭轉這種命運的真正救世主這兩段預言嗎?若是能打開那扇『逗笑門』,或許就能拯救信徒了……然而,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做。終日為煩惱所苦的我沒辦法真正逗信徒笑啊。」
  「任何人都打不開那扇無法開啟的門咪。強行撬門只會導致門裡燒起來咪。教如我不相信會有救世主開門的良善預言咪。就像貓咪極樂世界一樣,那肯定是蓮如大師為了安撫害怕遭到燒殺擄掠的信徒而編造的權宜說法咪。」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為什麼我不是生為一個普通平民女孩呢?為什麼要我一出生便身處於罪孽如此深重的地位呢?」
  看來南蠻人傳教士帶來的異教教義影響了姊姊咪。據說那個叫耶穌的南蠻救世主雖然身為神子,卻不與全副武裝的敵人戰鬥,只是被釘上十字架平靜地死去。顯如似乎從這則故事領悟到了什麼──教如隱隱約約有這樣的感受。
  越是看著姊姊的身影,教如就越對她感到尊敬。
  (這正是能夠拯救無數蒼生的真正宗教家應有樣貌咪,然而──)
  然而,當家住持身懷這麼多煩惱,這樣子真的能拯救信徒嗎?
  當加賀與伊勢的信眾起兵與武士衝突,還攻下某座城的報告傳至大阪時,顯如歎道:「無論發出多少阻止民變的信,我的話一點效力也沒有啊」她的苦惱更加沉重了。
  (或許姊姊有一天會放棄本貓寺當家之位,到高野山隱遁也說不定咪。這樣不行的咪。)
  教如終於看不下去姊姊痛苦的模樣了。
  紀伊的雜賀有個名為雜賀眾的地方武士集團。
  雜賀眾在紀伊的鄉下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並長期以海盜、傭兵這類刀口舔血的行業維生。不過,最近他們對南蠻傳入的新兵器「種子島」,也就是火槍頗有研究。
  教如注意到只要準備大量火槍,大阪本貓寺就能夠成為一座固若金湯的要塞。於是把她率領著雜賀眾的年輕公主,傳說的神槍手‧雜賀孫市請到了本貓寺,並拜託孫市利用她可以隨意操控新兵器‧種子島火槍的機械相關知識,找出可以打開「逗笑門」的方法。當然,對不相信「門」之預言的教如而言,這項請託不過是個藉口。實際上是為了將被譽為戰國最強集團的雜賀眾召來當成大阪本貓寺的戰力。孫市雖然不是本貓寺信徒,但雜賀眾的成員中有大量信眾,因此孫市無法拒絕這項請求,於是沿著海路來到了大阪本貓寺。
  而這也成了顯如人生的一大轉捩點。

  「這就是火槍!是可以改變世界的嶄新武器唷!如何,看到這又硬又黑又大的造型讓人超級興奮吧!哈哈哈!」

  一身野孩子打扮的雜賀孫市闖入了本貓寺大殿。她過分無拘無束的態度讓教如若有所思(這就是那位神槍手?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咪),並後悔找來孫市。然而,這還只是開端而已。
  孫市這個人超乎常理。
  「咦?顯如在哪兒?」
  「……我在這裡喔。孫市小姐實在是太美了,和我這個小不點差很多呢。」
  「哦?妳一直在那邊啊!?我剛才怎麼沒看到啊。」
  「因為我沒什麼存在感啊。」
  「哈哈。的確,妳給人的感覺就像即將消失似的。但看起來也不是身體變透明,是妳隱藏自身氣息的關係吧。」
  孫市伸出手拍了拍顯如的貓耳。
  妳妳妳妳在做什麼──在旁邊觀看的教如嚇到快昏過去了。
  「喔喔,碰的到耶。果然不會穿過去嘛~~」
  「嗚嗚嗚。很抱歉妳的手沒有穿過去。」
  「喂,妳的姊姊一直給人煩躁的感受耶。」
  面對偉大的本貓寺當家住持,孫市卻毫無敬畏之意,甚至還不把顯如當一回事。
  她對教如也是一副滿不在乎的口吻。
  由於孫市的行為舉止太過誇張,誰也提不起勁斥責孫市。
  「是、是啊咪。」
  「妳在煩惱什麼啊。妳不是在這間超大寺院裡吃飽穿暖、享盡山珍海味的活神仙嗎?」
  聽到孫市這番話,顯如掩面嘆道:「啊啊啊。我原本就不是能夠擁有如此奢華生活的身分,不過是拿這毫無用處的貓耳與貓尾巴欺騙眾人罷了」。
  「我必須立刻拯救受到戰亂之世折磨的信徒,那就是本貓寺當家住持的義務。然而,我只是長了一對貓耳,什麼都做不到。既然無法阻止戰爭,也無法平息一揆暴動,更找不到打開『逗笑門』的方法,也沒有勇氣用『為了本貓寺而戰死者可進入貓咪極樂世界』的謊言欺騙信徒啊。」
  「啊?不過是個小孩子,妳想要拯救世人?為什麼啊?」
  「什麼為什麼。我是本貓寺當家住持,這是理所當然的。我住的這間寺院、這身衣裳、平時的飲食,全都是信徒以能受我拯救為前提而貢獻的。然而,我太過無能,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啊。」
  啪!
  孫市又拍了一下顯如的頭。
  「妳是笨蛋嗎?不過是個小鬼頭,別自以為能夠獨當一面啦!」
  「……對不起。」
  顯如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孫市,教如則是口吐白沫昏倒了。
  區區一個地方武士竟然對本貓寺當家住持做出這種不敬之舉,原本應該立刻處死的。
  不過,孫市那超越常軌的特異行徑實在是前所未見,身為幹部的下間一族全都嚇得像被定在原地似的,一動也不動。
  「孫市小姐,我這樣說可能會讓您又覺得太自以為是。但是該怎麼做才能袪除這種迷妄呢?」
  「我說啊。一個人如果救不了自己,又怎麼拯救他人呢?」
  「……這──」
  「如果不想用有另一個世界可去的說法,而是在這個世界拯救人民,首先就該救救妳自己吧。」
  「妳的意思是要我開悟嗎?」
  「開悟?我哪懂那種事啊。妳以為憑一己之力就能夠拯救這個世界嗎?」
  「不,我沒有那種力量。不過既然身為本貓寺當家住持,就非做不可。」
  「妳在胡說什麼啊。」
  「我是說,因為我是本貓寺當家住持……」
  「妳還是不懂呢」孫市打了一個大喝欠。
  「那不過是信徒自以為如此罷了。人類和貓犬一樣都是生物,生物本來只是會吃飯、會拉屎、會死掉的生物啊。」
  拉、拉屎!?在場的人一陣騷動。
  「妳才不是什麼特別人物。就和我生在紀伊地方武士之家一樣,妳也是碰巧才生為本貓寺的當家吧。」
  「意思是我這一生毫無價值嗎?」
  「不是那樣唷。我是說,沒有人天生就背負什麼特殊責任。在我看來,那種想擁有誇張使命的煩惱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
  「妳難道沒有煩惱過,是否要繼續當個上戰場殺人的傭兵嗎?」
  「當然會煩惱啊。我的個性實在不適合殺人。只因為遇到這種叫火槍的東西,才會決定繼續幹這行的。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人的槍法比我好了,就算在南蠻也一樣。我註定就是為了使用這把槍而活著的。」
  「但那是殺人的工作。」
  「這的確是一門充滿因果報應的行業。傭兵這行與地獄只有一線之隔呢。話雖如此,現實世界就是有戰爭。既然有戰爭,總得有人來打仗吧?」
  「看到妳這種開朗又純潔的人,會讓我有股隱隱作痛的罪惡感啊。」
  「如果要我別當傭兵──顯如,妳就阻止戰爭發生吧。」
  孫市並不是本貓寺信徒,所以也不對當家卑躬屈膝。她的個性天真爛漫。
  「喂,顯如。每個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得由自己決定,不可以受到預言那種東西擺佈。人啊,只會成長為自己期望的樣貌喔。」
  「由我自己決定?」
  「不過這種事不能隨隨便便決定,妳有足夠的膽識嗎?」
  「……孫市,用那把槍對我開火吧。」
  周圍的人慌張地大喊:「請等一下!」。
  快阻止顯如大人!──他們都衝上前去。
  但為時已晚,孫市已經舉起她自豪的巨型火槍「八咫鳥」對準了顯如胸口。
  槍上的火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點燃。
  這是凡人眼睛跟不上的超凡技巧。
  這下子誰也阻止不了她了。
  被幹部攙扶起身的教如悲痛大喊:「姊姊!不要這樣咪!」。
  「雖然過去沒人嘗試過,不過我聽說繼承貓靈之血的本貓寺一族生命力比普通人強韌,在壽終正寢前絕對不會被刀槍箭矢所殺,即便死了也會復活。八世蓮如大師就曾經復活過好幾次呢。」
  「聽起來很假呢。常常在各種宗教組織裡看到那種奇蹟傳說。南蠻的天主教徒也說過同樣的故事唷。」
  「沒錯,這種故事很常見。所以在蓮如大師死後,幾乎就沒人敢嘗試了。」
  「也就是說妳是第一個測試這個傳說的人嗎?不過萬一妳死了該怎麼辦?」
  「我不想死,我害怕一事無成地死去。自己因為鑽牛角尖而哭泣,這樣子太蠢、太難看了。但是──」
  顯如的話哽在喉頭。
  她的聲音化為了啜泣聲。
  「在火繩燒完前把話說出來吧」孫市輕柔地低語,靜靜地望向顯如。
  「連自己都拯救不了的我即將在此死去。如果真的丟掉性命,那一切就結束了。我將因為犯下欺騙眾人的罪業而墮入地獄。然而,萬一我重獲新生──」
  「若妳獲得嶄新的生命,妳想做什麼?」
  「到時候──我想以本貓寺當家住持的身分拯救蒼生。」
  「說的好。」
  「很抱歉勉強妳這麼做。那個……孫市小姐射殺別人時會獻上祈禱嗎?」
  「當我決定痛下殺手時,就會唸著『既是難以修行之身──』。」
  那該不會是祖師大人的金句──眾人再次騷動。
  「姊、姊姊!?」
  「教如,各位信眾。不可以傷害孫市小姐,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是我成為本貓寺真正當家之前必須走的路。」
  「『──必會墮入地獄』。」
  孫市扣下了扳機。

  過了幾刻鐘的時間──
  就在失魂落魄與崩潰大哭的教如等人面前。
  顯如突然發出劇烈的咳嗽,復活了。
  全場只有孫市笑了。
  「顯如。如果妳決定要為了拯救眾生而活……」
  顯如低語:「我得到了一生的朋友」又再次哭了出來。
  孫市第三次拍著她的頭。
  「即使內心難過也要笑喔。我來教妳說相聲吧。將信徒們捲入爆笑漩渦,大家同心協力打開『逗笑門』吧!」

  ※

  「我是本貓寺現任當家住持顯如。幸會,相良先生,弗洛伊斯小姐。今天的和平會談還請兩位多多指教。」
  臉色蒼白的顯如躺在後台的床上。
  有那麼一瞬間,顯如的存在薄弱到彷彿要消失似的,完全不見她在舞台上綻放的那種強烈偶像光彩。現在這個文靜的顯如才是真正的她吧──良晴如此心想。這就是其妹‧教如先前所說,還沒開始和孫市講相聲的她。
  顯如已經褪去在相聲舞台上穿的服裝。她纖細的身軀在衣服底下披著厚重鐵甲。然而,那件鎧甲在挨了孫市子彈的胸口處竟然凹了一個大洞。
  「再過一會兒,我的體力、精神就會復原,貓語尾口氣也會恢復了。現在不過是剛結束火槍相聲,解除自我暗示變回原有口氣罷了。真是不好意思。」
  「顯如剛說完相聲非常疲累,原本應該等恢復體力、精神後再接見你們;可是顯如不聽勸,堅持要先見見你們唷。」
  正在照顧顯如的那位美女無疑就是雜賀孫市。雖然她和良晴站在一起時,兩人外表的「美貌分數」有著驚人差距;然而那種開朗過頭、個性浮躁又欠缺禮貌的態度,正在尋找天下第一好男人的事情(也許只是她專用的相聲段子),還有為人自由奔放卻對認定的夥伴奉獻一切的個性,彷彿與良晴有點類似。
  「我是雜賀孫市唷。你就是傳說的未來人‧相良良晴吧。原來如此,是個有點像猴子又挺可愛的小鬼呢。好吧。顯如還得靜養一段時間,麻煩你們讓她繼續躺著吧,拜託唷。」
  「呃,我才不是小鬼咧!所以看到眼前有人拍屁股時會有點困擾啊。萬一近距離看到那一幕,我的理性會因為沸騰而爆炸耶。」
  「哈哈哈哈。這樣啊。你看起來實在很像個小鬼呢。你喜歡胸部還是臀部啊?」
  「當然是胸部!啊,我也喜歡臀部喔!」
  稍微猶豫一下吧──弗洛伊斯抄起紙扇就對著良晴的屁股打下去。
  「痛痛痛痛痛!弗洛伊斯,使用暴力是不好的啊!?」
  「你果然還是個小鬼嘛。成熟的男人會選擇後頸、小蠻腰這類別有韻味的部位喔?」
  「氣死了!少把人當小孩啦!別別別別看我這樣,我我我我我可是有和女孩子接接接接吻的經驗喔喔喔!厲害吧!」
  「騙人?連我都沒有耶!?你到底是和哪隻母猴子接吻啊?」
  「吱吱!我才不會對動物感興趣耶咧!對方可是貨真價實的女孩子喔!」
  「真的假的啊?算了,你也是名有過各種英勇事蹟的武將嘛。像是在戰場上強行對弱小平民女孩……霸王硬上弓對吧!」
  「才不是!是你情我願的!而且那還是被稱為天下第一美少女也不過分的對象喔!雖然個性有點難搞就是了……」
  「騙騙騙騙人,絕對是騙人的!本姑娘還在找尋天下第一好男人的時候,這種小鬼卻已經和天下第一美少女接吻了……我才不信唷!」
  孫市「啪」一聲拍了拍良晴的背,害他不禁咳個不停。
  「那個對象該不會是……」弗洛伊斯羞紅了臉。
  「忘、忘掉我的話吧,弗洛伊斯。話說回來,顯如妳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子彈造成的傷勢太重了嗎?」
  「……看來不說明一下不行了……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還請務必保密,對下間五虎大將軍和顯如的妹妹‧教如也不能透漏……相良良晴和旁邊這位大胸部金髮姑娘,你們可以和我約好,一旦走漏消息的話,就算被我射殺也不會有怨言嗎?」
  「唔。我還以為會被稱呼為異教徒或南蠻傳教士,竟然跳過這些話題回到胸部上……我知道了。嗚……」
  「織田家已經和妳們約好不會開戰,大阪本貓寺卻又出兵發難。如果這件事的原因與這次織田家與本貓寺的和談有關,那我就洗耳恭聽。」
  「是啊,關係可大了。」
  顯如扶著孫市的肩膀坐起身子,開始娓娓道來。
  「相良先生。你可能從下間一族那邊聽過了,將本貓寺教團培養成日本第一大宗教組織的的八世蓮如大師在生前留下許多文章──『御文』。本貓寺的教義之所以不只留在本山,而是推廣到全國各個角落,全都靠著『御文』的幫助。當家住持不必親自走訪各地,也能透過御文傳達她的話語。」
  就和天主教會的「聖經」一樣呢。弗洛伊斯點頭回應。
  「除了那些御文,蓮如大師還會以口傳方式留下非常重要的預言。第一項是這座大阪本貓寺將遭到敵人焚毀的不祥預言,另一項則是以御文形式留下,說明『真正救世主』將會在大阪遇到危機時現身。」
  「那就是『逗笑門』將會開啟,展露出蓮如大師的珍寶,拯救大阪本貓寺免於焚毀的命運,同時解救許許多多信徒免於死亡命運的良善預言唷。」
  孫市接著這麼說。
  「不祥預言以口傳方式留下,而良善預言卻寫在御文上?為什麼會這樣啊?」
  「不知道。蓮如的預言中,關於『逗笑門』的良善預言只有寫在御文裡,而另一個不祥預言則是靠口耳相傳。似乎是因為如果不祥預言以文字記述傳承,不好的未來就會因此成真,所以才會採用口傳的形式吧。」
  「無論是口傳還是御文,我覺得在傳承至後世的意義上沒有什麼差別吧?」
  良晴對此有點頭緒了。然而,無論是蓮如、教如,或是眾多的信徒,皆對御文與口傳預言的真實性深信不疑。既然她們相信,那就是對信徒擁有巨大影響力的「真實預言」。
  「『逗笑門』的機關得進去才能夠弄清楚;但要是強行開門,門內又會冒煙起火,所以我和孫市小姐才會按照蓮如大師御文上記載的方法,每天在信徒面前表演火槍相聲以製造更多笑聲來開門的。」
  「也就是只要使大量信徒哄堂大笑,門就會開啟的意思吧。雖然我剛剛挑戰徹底失敗,被圍起來痛毆一頓就是了。」
  「是的。一開始我們只是模仿三河萬歲,演出平凡無奇的相聲;不過信徒們逐漸看膩這種表演,於是需要更刺激、更新穎的搞笑方式。再說相聲中有很多固定笑點,庶民會看不懂,因此我們兩人的服裝便越來越花俏,說話方式也從能樂、猿樂那種重視形式的做法,漸漸改成了貼近口語、方便對話的模式。最後甚至演變成請孫市小姐對我開槍的激烈相聲。剛開始的時候只會因為疼痛而有點暈眩而已。」
  但是顯如的身體越來越沒有那麼強壯了──孫市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
  「她衰弱了?」
  「是的。目前如果她沒有在衣服底下穿鎧甲,身體就會被子彈打穿。剛才她在舞台上的時候肋骨可能就斷了。不過,顯如的貓靈力很強,稍微躺一下骨頭就會癒合了。雖然我已經勸過好幾次,要她別再拿種子島火槍當相聲題材了。」
  「信徒們都很喜歡火槍相聲。本貓寺的信徒多半是戰爭孤兒,或是土地、田地、房屋遭到戰火摧毀而流離失所的人。也就是有沒有田地,一般所謂的漂泊之民。諸如山地居民、水濱居民、傀儡師等稱呼的人們。八世蓮如大師就是因為她身上的貓靈血統而遭到迫害,才會希望拯救那些地位低下的民眾,在這個世界打造沒有身分高低差別的公界樂園的。」
  「日本百年來戰亂不斷,越來越多人過著水深火熱的痛苦生活,這就是本貓寺的規模發展得如此龐大的原因。天主教如今雖是歐洲最具影響力的宗教,但據說那曾是羅馬帝國末期受苛政所苦的貧困人民間流傳的無權無勢者信仰呢。」
  弗洛伊斯點頭說:「戰亂持續越久,人民的生活就越痛苦。這樣的亂世需要一種全新的救贖思想。令人難過的是,天主教能夠在日本傳播開來,本貓寺會發展成如此龐大的勢力,這都是基於同樣的原因呢」。
  「是的。然而,蓮如大師建立的王道樂土卻一個個遭到舊佛教勢力與武家勦滅焚毀、化為灰燼──本貓寺建造自有樂園的行為意味著在日本這個國家中創出另一個王國。理所當然,本貓寺的存在就無法與叡山僧侶代表的精神世界與武家原本支配的俗世和平共存。蓮如大師最後也對這座固若金湯的城寨‧大阪本貓寺做出了將會被焚毀的預言啊。」
  顯如悲傷地如此說著。
  「許多信徒沒有本貓寺以外的依靠,害怕戰火將這裡燒了,所以看到當家中槍後還能夠復活的樣子才會感到安心。如今他們發現眼前出現了四萬織田軍,開始害怕預言終會成真。這個時候更不能中止火槍相聲表演的。」
  「是啊。織田軍不是引發火燒叡山的騷動嗎?弗洛伊斯姑娘,良晴兄弟。那場縱火行動明明在最後關頭中止了,顯如卻從那場騷動後感覺到她的貓靈力逐漸衰退。雖說現在她還能夠彈開遠處射出的子彈、輕鬆打掉箭矢,不過要扛下八咫鳥的近距離射擊就有點吃力了。火槍相聲表演已經到極限了。」
  「不,孫市。本貓寺一族體內的貓靈之血本來就會隨著世代傳承而漸趨稀薄,總有一天會完全消失的。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每隔一代,人類的血統就越加濃厚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顯如。但是信徒們萬一得知這個事實,恐怕會造成大亂的。雖然本貓寺信仰有『笑可以拯救人』『死後能去貓咪極樂世界』這類的教義;但是無論怎麼說,顯如的貓靈之血、貓耳與貓尾巴,以及能彈開子彈的不死體質,這些對信徒才是絕對的──其實正因為相信當家‧顯如擁有火槍、弓箭都殺不死的不死之身,抗戰派們才會認定他們能夠打贏織田軍而擅自起事啊。」
  妳的意思是這場武裝起事並非本貓寺當家所為囉?──良晴不禁如此反問。
  「當然啦。這可是絕佳的奇襲機會喔?如果我有意思的話,不只是金桔女的禿額頭,連織田信奈的頭都會被我打爆唷。」
  良晴此時終於理解,孫市連續兩次射掉光秀頭上金桔是手下留情。她展示那壓倒性的槍法以警告織田家「快走,別交戰」。
  「這麼說來,令妹提過妳這個姊姊是主和派呢。」
  「是的。我和孫市用盡各種手段避免與武家正式開戰。武家打完仗後不但會徵收下一場戰爭所需的酷稅,還會摧毀田地與城鎮。一揆暴動之所以接連發生,根本原因就在於人民對這些武家的怒火,以及對無盡亂世的憤怒。抗戰派的想法是打倒武家,由人民治理國家。即便身為當家,也無法控制各地爆發的一揆民變;但至少大阪的信徒們相信相聲開啟那扇門的救贖希望,忍到了今天──」
  「那到底是誰宣戰的?」
  「我已經盡力調查過,但還是不知道野田、福島之戰時究竟是敲的鐘。」
  「信徒們一定看到織田軍行軍,害怕地心想:『不祥預言說中了』。雜賀眾被找來也是為了讓他們安心;不過遲早都會有人敲鐘的。要是事情演變成那樣的話,就會一發不可收拾了。不得已之下,我才率領雜賀眾第一個衝出門來,在前線布陣唷。這樣就能阻止門徒失控殺出去了。萬一化為暴徒的信徒度過淀川,就會與織田軍展開一場血淋淋的激戰。雜賀眾是不怕死的傭兵部隊,早就習慣打仗了,在槍戰方面無疑更是日本第一。那場仗肯定會堆屍成山,淀川也會瞬間化為血河的。先不論以打仗維生的武士,我不喜歡看到信徒們渾身是血的模樣啊。」
  良晴打了個冷顫。有一瞬間,他從微笑的孫市眼中感覺到彷彿猛獸的猙獰殺氣;不過那股氣息又和過去的殺手‧杉谷善住坊的扭曲殺氣不同。孫市身上毫無憎恨、惡意,只有不斷開槍射殺敵人的純粹意志。據說孫市上了戰場會變個人,她的人格與火槍化為一體。以現代戰爭來說,她就是天生的狙擊手。
  「如果事情變成那樣的話,就不會有人再笑了。我和顯如為了打開『逗笑門』、治癒信徒內心所表演的相聲都會失去意義的。」
  「本貓寺姑且有『當家命令絕對要遵守』的表面規定,不過實際上仍與武家不同。底下每一間寺院與僧侶都是採合議制,無數寺院也分散在日本各地。北陸、伊勢的一揆都是當地信徒與地方武士、國人聯手,不顧當家旨意逕自發動的。話雖如此,最後的責任都還是落在當家身上啊。」
  「壯大本貓寺的八世蓮如曾經被趕出京都,打算在北陸的吉崎終其一生。然而,北陸的淨貓宗一揆民變過於激烈,控制不了情勢的她只能從吉崎倉皇逃至畿內。蓮如多次發出御文制止民變,但卻沒有效果。北陸的信徒聯合當地國人成功篡奪加賀國,甚至想征服整個北陸;但最後敗給了朝倉家,造成死者無數的悲劇。結果,吉崎被摧毀了。」
  顯如說:即便情勢如此緊急,今天的相聲也沒能打開門。信徒已經動搖不已了──應該談和抑或開戰,大阪如今為此逐漸分裂成兩派。
  「教如懷疑御文記載的『逗笑門』相關預言是有心人士偽造的。就算是真的,寫在御文上的時候可能就註定不會應驗了。畢竟至今全部說中的不祥預言都是靠口傳方式傳承的。因此要教如改變立場成為主和派相當困難啊。」
  「靠火槍相聲開門的做法已經到極限了。即使想與織田家和平共處,顯如也已經無計可施了。良晴兄弟,有什麼好主意嗎?」
  弗洛伊斯也鼓勵良晴:「良晴先生,儘管信奈大人禁止你說出未來,但是向這兩位透漏本貓寺的未來應該不會受罰吧。」
  「是啊。然而,我對本貓寺實在一無所知。在我知道的歷史中並沒有本貓寺這個宗派。在戰國時代的大阪建築寺院、與織田家交戰、支配北邊加賀國、堅守伊勢長島的宗教勢力是與貓咪毫無關係的本願寺啊。」
  「就算如此,我覺得相良先生的知識仍是突破現狀的關鍵喔!畢竟即便有微妙歷史差異,織田家與大阪的宗教組織即將開戰的大方向仍然照著相良先生所知道的歷史前進呢。」
  「對啊。況且良晴兄弟看起來沒有聰明到能夠編造那種複雜謊話唷。你頂多只會說出曾經和天下第一美少女接吻的唬爛謊言罷了,所以我相信你唷。」
  「就說接吻那件事不是騙人的嘛!為什麼妳老是不相信啊!」
  「好啦~~就當成你在夢中接吻過吧!光是想了這個傢伙多麼沒有女人緣,我都感到難過了耶。」
  「嗚嗚……對啊,搞不好真的在做夢……有可能是這樣……我越來越沒有自信了……」
  「那麼那個本願寺與織田家的戰爭結果如何?」
  在光輝的戰國英雄‧織田信長的戰場經歷中,火燒叡山與本願寺之戰可說是汙點或惡夢般的淒慘經驗。因為對手不是與他身分相同的武家,而是僧侶率領的民眾。那並非爭奪土地、國家、城池的戰爭,而是民眾為了守護無形「信仰」而發起的戰鬥。織田信長同意信仰自由,但不允許僧侶為了信仰拿起武器打仗。只要宗教勢力還具備武裝、兵力,就沒有人能夠統一戰亂的日本,所以雙方的戰事陷入了泥淖。良晴擔心信奈也會落入相同命運。他相信顯如與孫市絕對不會把他的話洩漏出去,於是把這件事告訴了兩人。雙方是第一次見面,不過從教如聽到的兩人相遇往事使良晴覺得她們值得信任。
  「在我知道的歷史中,這座大阪寺院的名字不是大阪本貓寺,而是石山本願寺。織田軍曾經多次攻打大阪,卻遲遲無法攻陷該地。那場戰爭持續了十年之久。」
  「這是當然的。只要雜賀眾鎮守這處要地,無論花費幾年都不可能被打下來的。他該不會改變戰略方針,攻擊雜賀眾的根據地‧紀伊的雜賀莊吧?」
  「他當然有改過方針,但一樣沒有攻下雜賀莊。」
  「那最後雙方談和了嗎?」
  「不……織田軍採用的戰略是一邊包圍大阪、一邊分頭擊破各地一揆勢力的做法;但是請別忘記,這裡的『織田軍』不是信奈率領的現實織田軍,而是別人的軍隊喔。」
  「我想也是。那種做法就是一個個攻下我沒有駐守的據點,慢慢使大阪孤立無援的戰術吧。然而,我不認為地形與大阪類似的伊勢長島也會被攻陷。那裡可是被海洋、河川包圍的水之天然要塞啊。」
  「靠強行進攻的方式的確打不下伊勢長島,所以織田軍改用大軍包圍伊勢長島,使守城的男女信徒徹底斷糧,最後還放火燒死兩萬名不肯投降的信徒。畢竟織田家那邊也有許多人的兄弟族人被一揆勢力所殺,雙方對彼此都恨之入骨了。」
  如果織田信奈做出那種行為,我一定會二話不說直接射殺那個女人唷──孫市不禁皺起眉頭。聽到兩萬名信徒被關在城內活活燒死的預言,顯如差點昏了過去。
  「那不是信奈!我知道的歷史中,織田家當家是另一種人。信奈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的!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信奈的兄弟很少。她只有其他家送來的義妹──我不清楚織田家有沒有庶子──以及一位同父異母的弟弟‧信澄。既然她沒有犯下殘殺多位兄弟的行為,應該就不會做出令人恨之入骨的行徑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一聽到信奈的壞話就會非常氣憤呢。那北陸的情況呢?」
  「北陸越前的一揆勢力舉兵與織田軍展開對決,最後戰敗,並失去統治一百多年的加賀。無計可施的石山本願寺雖然沒被攻陷,但也只能開城向織田軍投降,最後寺院遭到焚毀。然而,這頂多是我知道的歷史,那些歷史已經跟這個世界出現偏差了。」
  「鬼扯!氣死人了,結果還不是輸了!」
  「不不不!孫市大姐妳冷靜一下!別拿八咫鳥對著我啊!事情還沒有確定啦!我們同心協力避開那種結局吧!」
  一揆勢力沒有我會打不過織田軍,但我只有一個人……如果有七個我就能夠摧毀織田軍了;但這是不可能的啊──孫市噘起嘴不滿地說著。
  「孫市,這代表不祥預言說中了嗎?來自未來的相良先生所說的話完全符合蓮如大師的滅亡預言啊。」
  「顯如妳先別急。織田家與本貓寺不都是與良晴兄弟知道的歷史有著微妙差異嗎?而且蓮如唯一以御文形式留下的良善預言……『真正救世主將開啟逗笑門取得珍寶』。雖然良晴兄弟一副猴子臉,實在不像是救世主;不過預言有兩則,這點或許有著重大意涵啊。」
  「妳的意思是,由於良晴先生來到這個時代,或許就能扭轉本貓寺投入一揆暴動、害死許多信徒的命運,將命運引導至良善方向嗎?」
  「我也是這麼想的。良晴先生已經在許多時間點改變了歷史,似乎也曾經在戰場上拯救過註定將死之人的命運。未來應該還沒有被說死呢。」
  「我的意見和南蠻傳教士一樣唷。但是這麼一來,那扇『逗笑門』裡面究竟藏了什麼東西就令人好奇了。完全猜不到啊。」
  「不過那扇門開啟時就代表良善預言應驗,同時也否定了毀滅的預言,是這樣吧,孫市。信徒們將不再恐懼害怕,抗戰派也就失去與織田軍開戰的最大理由了。本貓寺能夠與織田家和平共處了!」
  「如果我是救世主的話,應該手一推就能開門了吧?那扇門旁邊有沒有手掌形狀的凹槽?故事裡面不是常常有那種機關嗎?」
  「哪有那麼剛好啊,笨蛋!再說你根本配不當救世主。如果救世主是女性的話,當然就是顯如了。如果是男性的話,那肯定是我尋尋覓覓的天下第一好男人!我不在意男人的長相,但是你這種喜歡胸部的好色小鬼絕對不會是天下第一好男人啦。」
  「就說我不是小鬼啦!喜歡胸部倒是真的。」
  「說到底,你的相聲不是超無聊的嗎?五虎大將軍差點被你冷死耶!哪有這種用無聊相聲凍死人的天下第一好男人啊!」
  良晴被孫市「啪」一聲敲了頭,讓他哭了出來。在大門口害人冷到滑倒的回憶似乎已經成為他的心理創傷了。
  「……我的搞笑才能……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吧!嗚嗚嗚。」
  「夠啦,別哭成這副讓人想吐槽的難堪模樣啦!」
  但是話說回來,根本不知道得逗笑多少信徒才能夠打開門啊──弗洛伊斯嘆著氣說著。
  「即使作弊弄開門,這樣也不算完成良善預言呢。若不是確實以信徒笑聲開門沒就沒有意義了。」
  「如果有比火槍相聲更能逗人發笑的方法就好了。」
  「嗯~~蓮如有沒有在她留下的大量御文裡面暗藏提示呢?她不是都在御文裡面寫下良善預言嗎?」
  「現存於本貓寺內的御文的確有記述『鑽研三和萬歲,逗笑信徒吧,如此一來或許就能開啟那扇門』的訓示;但除此之外……」
  看來沒有那麼簡單就找到開門方法呢。即便如此,我還是得完成這次和談啊。
  「今天就先花一個晚上協商和談條件吧」良晴與顯如互相點頭,達成了共識。


  卷之三 相良良晴被幽禁於大阪本貓寺

  「喵哈哈哈!叡山的佛像真好燒喵!水溫很不錯喵!舒服、舒服。」
  蓮如繼承了大谷本貓寺第八代當家的寶座。
  過去僧侶絕對不會接觸的汙穢賤民──不只是那些沒有姓氏、來歷不明的人,連被稱為「水濱居民」「山地居民」的化外之民,以及遭到通緝的的盜賊、海盜等等都聽到蓮如的傳聞而陸續匯集至大谷。蓮如宣布:「所有無處可去之人都可來到我的寺廟喵!」將那些人全部迎進門内。不知不覺間,在其父過世的同時,她獲得了大谷本貓寺當家的位子。
  即便成為當家住持,蓮如仍不改其隨性作風。
  她與信徒平起平坐,不但會躺在地上滚來滾去對信徒說法或是閒話家常,還會抱著鞠球一邊啃鹹魚乾一邊喵喵叫。
  即使當上寺廟住持,蓮如也絲毫不在意身分、血統,應該說她絕不容許在意那些事物。
  當盜賊們一個個改過向善、勤奮修行萬歲表演後,四周的鎮民也開心地讚賞:「蓮如啊」「真是個好人」「京都雖然混亂,但是大谷這帶治安卻變得非常好呢」。
  大谷本貓寺每天都會舉辦慶祝活動。
  然而,蓮如實在是太容易得意忘形了。
  她最後鬧過了頭,竟然把寺中自叡山傳承而來的佛像與經書當成燒洗澡水的柴火。
  叡山的僧兵因而大怒。
  對保守的佛教界而言,汙穢的「貓靈附身」之人當上本貓寺當家住持就已經非同小可了。
  僧兵們攻向了大谷本貓寺。
  泡澡泡到一半的蓮如緊急在無賴漢出身的信徒保護下倉皇逃出大谷。
  「不過是把佛像當柴燒,為什麼就要打過來喵!我再也不跟叡山好了喵!」
  「老大!不對,師父。原因才不是用佛像燒洗澡水啊!」
  「叡山那些傢伙只是害怕師父勢力變大啊!」
  「再讓師父待下去的話,京都周圍山區的山地居民都會變成您的弟子了!就連從那些傢伙管理的土地逃跑的流民也不會例外喔!」
  「他們覺得世俗世界被貓靈附身之人搗亂了。也難怪那些黑道大哥會打過來啊。」
  「喵哈哈哈哈!竟然把叡山的和尚叫成黑道,你們頗能掌握搞笑的訣竅喵!這個沙丁魚頭賞給你喵!」
  「喔喔,太感激了!!!!!是沙丁魚頭啊啊啊啊啊!」
  「那是逗笑師父的榮譽證明啊啊啊啊啊!」
  「可是啊,師父。叡山那群拿著薙刀亂揮的傢伙正在城鎮和寺廟裡面到處放火耶。那些人還不出借款時會動粗賴帳,而且連幕府都敢攻擊,根本就是黑道嘛。」
  「應該保護京都的叡山僧人竟然拿著武器在城鎮裡作亂,這種亂世也未免太誇張了。」
  蓮如以有如天狗的超凡速度奔馳在山路中。她憤怒地表示:「喵──!叡山這群混帳想搶地盤喵?要打架的話我奉陪到底喵!」決心與日本的舊佛教界斷絕關係。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蓮如的運氣相當好。
  就在蓮如被趕出大谷、潛伏於近江的堅田時爆發了那場「應仁之亂」,整座京都化為一片焦土。
  叡山的憎兵非但沒有復興被應仁之亂摧毁的京都,反而持續出兵、執意攻擊蓮如潛伏的堅田。
  不過,擁有貓咪般敏捷能力的蓮如沒有那麼輕易被抓到。即使她在逃亡時多次中箭受了致命傷,傷勢也很快就痊癒了。與蓮如一同逃亡的信徒紛紛吃驚地說:「我見識到奇蹟了!」「師父好厲害!」「您是真正的救世主啊!」而她所到之處目睹奇蹟的山地居民、水濱居民、木工、馱夫、漁夫、海盜等人也紛紛歸依蓮如,支援她的逃亡行動。
  如果叡山放著蓮如不管,她肯定只會在大谷悠閒地啃著鹹魚乾,在京都打造信徒們的舒適共同體吧。
  「笑能夠拯救人心。」
  那樣的她應該只會不斷嘮叨這句不切實際的話吧。
  但蓮如卻從出生的故鄉‧京都被逼到近江的堅田,之後再逃離了堅田。這樣的經歷對蓮如,以及對戰國日本的歷史都造成了巨大影響。
  如今的蓮如被叡山視為「佛敵」,遭到他們追殺。叡山為了維持逐漸崩潰的佛教界秩序,說什麼也無法認可「貓靈附身」之人繼承本貓寺當家住持的位子。應仁之亂導致京都政治秩序大亂,反而使叡山感到焦急。室町幕府實質上已經瓦解,往後全國的流民與一揆動亂勢必會增加。如果不制止蓮如,放任她不斷邀請化外之民去那個沒有身分地位之別的「公界」,那種形同詐欺的做法可以召集幾千幾萬的信眾,這點將難以想像。
  蓮如不是個卑躬屈膝的人,她不可能向叡山低頭說:「人們生來便有身分之別喵。叡山的各位高僧地位尊貴喵,我只是有著『貓靈附身』卑賤血統的人喵,往後我會乖乖遵從叡山的指示喵」一旦講出那種話,就等於全盤否定自己的母親。堅信母親的話給了自己生存意義的蓮如不可能這麼做,就算是死也不會改變這種想法。對蓮如而言,否定母親就意味著「自己的出生是一場錯誤」,完全否定了自己的生命。
  不斷遭受徹底追殺的蓮如無法在叡山附近待下去,於是她逃向北陸,逃向越前的吉崎,來到這處三面環海的絕壁異界。
  而吉崎也就成為了蓮如與本貓寺信徒的命運之地。

  ※

  就在攝津大阪情勢緊張的當下,近衛前久密謀組織的「織田家包圍網」也開始動搖近江戰線的局勢。
  三好勢力登陸攝津與大阪本貓寺揭竿起事的情報迅速傳到越前朝倉義景耳裡。他立即親率兩萬兵力沿琵琶湖西側的西近江幹道再次進軍,直取防守空虛的京都。
  這次的作戰與上一次不同,朝倉義景無法借道已歸降織田家的叡山,因此他打算先奪得西近江的要衝‧坂本後南下進入山科,再從山科攻入京都。
  織田軍為了困住小谷城的淺井長政,在小谷城對面的虎御前山城寨留下竹中半兵衛與守備隊。
  然而,他們在西近江一邊卻防禦不足。
  畢竟大阪本貓寺原本應該不會舉旗起事,織田家也就沒有料想到朝倉義景會趁攝津戰線一片混亂之際從越前派出上洛軍長驅直入。
  西近江要衝‧坂本城的城主,明智光秀已經前往攝津掃蕩三好軍,人不在城內。
  經過金崎一戰,智將‧朝倉義景已經看穿織田信奈的致命弱點。
  「織田信奈固然擁有超越時代的天才想像力與創造力,但她太容易相信別人了。織田信奈以為其他人的聰明程度不會比她低太多,因此遭到了盟友淺井家的背叛,在金崎被前後夾攻。如今又受到理應和平共處的大阪本貓寺兵刃相向,困在攝津動彈不得啊。」
  然而,我除了自己以外誰也不信,這次我一定會獲勝的。
  那個麻煩軍師‧竹中半兵衛駐守的虎御前山由小谷城的淺井長政去應付。淺井長政在姊川之戰時因為心軟而沒能殺死津田信澄、離開了戰場。那個傢伙放棄了戰國武將身分,選擇當個女人。即使當事人為自己辯解,結論也早就出來了。
  淺井長政已經沒有當盟友的價值,不再值得信任。
  選擇做個女人的長政當不成天下霸主了。
  就讓長政負責牽制竹中半兵衛吧。
  能否攻入京都雖然尚有疑慮,不過我會靠自己解決這個難題的。
  當然,我無意成為天下霸主。唯有風雅的公主武將才適合君臨朝倉家支配的嶄新京都。政治實權交給近衛前久就行了。我則是俘虜傀儡將軍‧今川義元,掌握今川幕府……當遭到三好與本貓寺一揆夾攻的織田信奈戰敗、逃離攝津時,我的願望才能夠實現啊。
  「我真正追求的只有織田信奈。那是遠比天下霸權、京都更加高貴的美麗事物啊。在姊川時,我因她的美過於眩目而迷失了自我,於是潛入了織田信奈的本陣;但卻沒能捉到她,還造成難堪的失態。不過,這次一定能成功的──」
  儘管與朝倉家的仇敵‧大阪本貓寺聯手有違我的信念;但是為了得到織田信奈,我願意和惡魔同盟。
  只差一點了。只要剷除坂本的話──
  然而,朝倉義景呼應本貓寺起事,企圖神速攻入防禦空虛之京都的戰略計畫少算了一點。
  那就是織田方的守將。
  宇佐山城城主‧森可成朝進軍坂本的朝倉軍發動攻擊。他親自站上前線,揮舞著有「人間無骨」之名的長槍向人數有十倍之多的朝倉軍猛烈反擊,如入無人之境。不過,最後他被朝倉家的無名小卒團團包圍,砍下了首級。
  據說森可成全身上下受了無數的傷,仍然笑著說:「畜生,還沒完!還沒殺光敵人呢!森家人乃鬼之一族!我先到地獄去了!」死在敵軍之中。
  朝倉義景不熟悉森可成這號人物。
  他只知道那是織田信秀時代以來侍奉織田家第二代家主的男武將。年紀雖大,在晉升之路上卻被丹羽長秀、柴田勝家等信奈從小培養的一班公主武將超越,是一位經常負責完成不起眼任務的中堅武將。
  再加上信奈繼承織田家家主之位後,陸續拔擢了號稱未來人的相良良晴、自稱土岐氏後裔的明智光秀、甲賀逃脫忍者出身的瀧川一益等等來歷不明的浪人為將領。輔佐前代當家‧信秀的男性武將皆怨嘆自己仕途坎坷,沒有表現機會。義景相信那些人是這麼想的。朝倉家與新興的織田家不同,是注重傳統的古老名家。雖然曾經暫時侍奉朝倉家的明智光秀驚人能幹,但她在重視血統與家世的朝倉家終究沒有飛黃騰達的機會。
  駐守坂本城後方宇佐山城的森可城等人身為年長者又身經百戰,卻只能當明智光秀的手下,率頜少得堪稱絕望的兵力。義景認為看情況或許可以說服他們倒戈。
  不過,事情卻沒有變成那樣。
  得知主將‧森可成形同自殺的淒慘陣亡死訊,森家軍的士兵反而更為團結,堅持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朝倉軍因此遭遇到非常頑強的抵抗。
  (仔細想想。在那場桶狹間之戰,佐久間大學那群有如被棄置於對抗今川戰場前線的織田家男性武士們,也是為了織田信奈奮力抵抗到全體戰死……那些人的犧牲拖延了今川軍的腳步,幫織田信奈製造奇襲的機會。金崎的時候也是。相良良晴與自願殿後的男性武士們都抱著在戰場上捐軀的決心展開視死如歸的撤退戰。看來被織田信奈觸動心弦,對她如痴如狂的人不只有我呢。以明智光秀為首的華美公主武將們將織田家妝點得絢麗多姿;不過在她們身後或許有著一批甘願奉獻自己性命的無名男子存在啊……)
  若是如此,倘若繼續與殘存的森家軍作戰,只會重蹈今川義元在桶狹間之戰的覆轍,給予織田信奈奇襲的機會。按照兵法常識,織田信奈如今應該被困在攝津。然而,也無法完全否定那位公主武將捨棄攝津戰場突然轉頭襲擊我方的可能性。
  一股寒意竄上朝倉義景的背脊。
  (冷靜下來。虎御前山的竹中半兵衛目前動彈不得,她光是阻擋淺井軍就已經分身乏術了。不會有來自近江的奇襲,該注意的只有攝津的織田信奈主力軍。織田信奈最大的武器是她的進軍速度,所以我的動作得加快才行。只要進入京都就是我贏了!)
  別管森家軍的殘兵,直接通過形同空城的坂本,加緊腳步進入山科並占領京都吧──朝倉義景在馬上大喊。

  ※

  淺井軍呼應朝倉軍的行動,自小谷城出兵朝北近江的虎御前山發動猛烈攻勢。
  『妳要選擇走上淺井長政之路呢?還是選擇當津田信澄的妻子呢?淺井與織田的戰爭已經將大阪本貓寺捲了進來。現在是妳抉擇的時候了。』
  收到義景這封催促她做決定的信,長政終於下定決心攻打虎御前山。然而,她還不能完全擺脫心中的猶豫。
  身為淺井家當家的立場和信澄妻子的立場。
  長政明白她應該要選擇前者,可是內心卻吶喊著想選擇後者。
  深知長政內心煎熬的朝倉義景透過書信對長政做出明確約定。這個舉動可以說義景已經不再把長政當成戰國武將,也不再視她為可靠盟友了。
  『我已經嚴令士兵,如果找到津田信澄的話,要毫髮無傷捉回來。傷害他的人以死罪論處。倘若津田信澄想要貫徹他姊姊信奈的忠義,只要將他幽禁起來就好。如果他是打從心底愛著妳的話,隨著時間流逝,津田信澄應該也會改變心意的。要不惜一切才能夠得到愛啊。一旦卻步的話,就永遠無法得到。妳該不會只是害怕自己變得幸福吧?該不會是因為在六角家度過終日惶恐不安的人質生活,使妳對幸福這種東西心生畏懼了吧?』
  看到這段話,淺井長政更是無法拒絕出兵了。
  淺井長政的心中響起一道細小聲音,告訴她朝倉義景也許說得對。
  不過另一方面,長政的內心也湧出一股近似憤怒的情感。她若有所思(對這個男人來說,所謂的男女之情只是將對象關進自己的宅邸恣意玩賞。絕對不能相信他的甜言蜜語啊。如果要以阿市的身分活下去,乾脆就直接進攻西近江的朝倉軍、殺掉朝倉義景吧)。
  可是此時自己的父親‧淺井久政已經離開小谷城,加入了於西近江行軍的朝倉軍,成為實質上的「人質」。久政是自願加入義景軍的。父親到底在想些什麼,因為思念信澄而煩惱不已的長政無法明白。不過,她倒是知道朝倉義景的用意,那就是不允許她像姊川時那樣臨陣逃亡。如果長政在當時就殺死信澄,姊川之戰應該就會以淺井朝倉聯合軍獲勝的局勢收場了……
  (朝倉義景已經發兵上洛。如果繼續待在小谷城的話,父親會被殺的。)
  所以,長政無法背叛義景。
  迷惘不已的長政還是對虎御前山展開攻勢了。
  長政至今只派遣了少數偵察部隊到虎御前山,但這次卻是率領小谷城內所有部隊展開猛攻。從初代家主‧亮政時代就侍奉淺井家的忠臣赤尾清綱、智將海北綱親、猛將雨森清貞,這三位「淺井家三家老」皆在長政面前一字排開。
  雙方兵力差距一目瞭然。
  但是,虎御前山周圍架設的石兵八陣擋下了如此猛烈的攻勢。
  淺井長政與手下的家老策馬在石造迷宮中打轉,不時遭受躲在暗處的川並眾偷襲。這是為了讓淺井軍想追上去反擊時反而會更加深陷迷宮的陷阱。
  這種以少量士兵保護陣地的戰術是精通陰陽道、奇門遁甲的名震天下大軍師‧竹中半兵衛的拿手絕活。
  「真奇怪,越往前走就越找不到出口,這就是竹中半兵衛的實力嗎──」
  長政想到了直接推倒石頭破壞迷宮的方式,然而這些巨石深深嵌入地面,即使派出大批士兵也無法輕易推倒或拉倒石頭,只是白白浪費士兵的力氣、削弱他們的毅力。
  「織田信奈的主力部隊還被困在攝津。如果不趁這個時候下手,就沒有機會攻陷虎御前山了。動作快!」
  長政高聲指揮士兵。
  最後他們終於找到迷宮的出口──通往虎御前山的道路。
  雖然是一條狹窄險峻的山路,可是只要爬上去的話,應該就可以通到山頂的敵軍陣地了。
  可是此時太陽已逐漸西沉。
  「能見度漸漸變差了,今天還是到此為止比較好。」
  淺井長政希望三家老謹慎行事,可是他們表示:「大家雖然疲累,但沒有人員傷亡」「路就在眼前,如果就此撤退,久政大人恐有性命危險」「正是如此。朝倉義景很可能會危害久政大人。我們只能繼續前進了」紛紛搖頭拒絕。
  「父親的安危的確令人擔心。然而,我們不知道前方還有什麼陷阱。竹中半兵衛是位天下奇才。我有見過她本人,所以很清楚。那位溫柔的女孩很討厭害死手下士兵或傷害他人,所以目前只設下這種程度的陷阱而已。不過,要是過度進逼的話,半兵衛就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可是我們已經走出迷宮了!」
  當騎著馬的長政等人正在爭論時,山道入口處忽然出現一位臉色慘白、打扮有如貴族的男子。他皮笑肉不笑地張開像狐狸般的大口。
  「哎呀哎呀,這不是淺井大人嗎?好久不見了。我有個友善的建議:這裡是個危險的地方,請您快逃吧。」
  「出現了!你這個竹中半兵衛豢養的混帳怪物!」
  赤尾清綱舉起種子島火槍朝他開火,狐臉男隨即消失蹤影。
  「少主請看,那種妖怪對南蠻來的種子島火槍根本無能為力。竹中半兵衛的神通終究還是不敵南蠻兵器啊。」
  「沒辦法了」淺井長政點了點頭,率先爬上山路。
  但前鬼的警告是真的。
  當淺井軍上氣不接下氣抵達山腰時,山頂頓時滾下無數岩石。
  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視野不佳。懼怕滾落岩石的士兵紛紛散開,彷彿被岩石追趕般一路跑下山。
  竹中家的居城‧美濃菩提山與近江接壤。軍師‧竹中半兵衛的名聲在整個近江都非常響亮。淺井軍的隊伍已經土崩瓦解。
  「這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不要怕!虎御前山就這麼小,能滾下的岩石有限啊!」
  然而,士兵們沒有理會三家老的這道命令。
  當淺井軍九死一生撤回石頭迷宮時,此時換成了混濁的洪水沖向他們。
  應該是半兵衛放出了在山中某處蓄積的大量池水。
  「撤退!撤退!」
  在夜色裡面敗戰而逃的三家老騎在馬上咬牙切齒地心想:「竹中半兵衛是我們無法抗衡的妖怪軍師」「要對抗旁門左道的法術也只能以旁門左道抗衡了」。
  「對了,在叡山和半兵衛比過咒術對決的那個土御門小子跑去哪裡了?」
  「得再把那個陰陽師叫回來,讓他想想突破這些陷阱的對策才行!」
  「要是半兵衛認真起來,別說是攻下虎御前山,說不定小谷城反而會失守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三家老才終於察覺不見主公‧淺井長政騎著白馬身影的事實。
  隨後他們喊出「少主!?」「究竟上哪去了?」「可惡,為什麼沒人注意到啊!」的慘叫。

  此時只有淺井長政一人沒有撤退。她躲進岩縫之間,一路朝著山頂前進。
  她正如字面所述賭上了性命,一一突破半兵衛的陷阱。
  長政究竟是要攻陷陣地,或一心一意只想再看一眼信澄的笑容?她自己也不清楚。
  當她登上山頂後,在陣地迎接她的是一位意外人物──津田信澄。
  長政預想中會遇到的竹中半兵衛並沒有出現。
  不對。
  長政一定在內心某處期待這個場面。
  「嗨,阿市。妳來啦。」
  信澄用一如往常的笑容迎接長政。
  插圖005
  聖誕節的那個停戰之夜,兩人的距離過於遙遠,沒辦法近距離觀看信澄的臉。
  但信澄如今就近在眼前。
  就在伸手可及之處。
  長政丟下身上所有東西,直奔信澄的懷抱。
  她心想──只要能看見這個笑容,我別無所求了。
  「阿市,單靠忍者傳遞書信太寂寞了。我好想見妳啊!」
  長政有一股衝動,想就這樣奪走信澄。可是如此一來她就與朝倉義景沒有兩樣了。信澄一定會看不起自己。不,連她也會無法原諒自己吧。所以無論如何都無法這麼做。
  「……我不是來投靠織田,而是殺進來的。因為我父親已經成為朝倉的人質了。」
  「被朝倉義景擄走嗎?」
  「不,父親是自願的。我在姊川時失去朝倉的信任,他應該是為了贖罪才過去的……」
  「這樣啊,他那麼做的意思,不就是淺井與朝倉家的關係和小谷城都交給他擔負,往後妳可以隨心所欲,不必再顧慮淺井家嗎?淺井家背叛了織田家,所以身為天下霸主的姊姊必須站在消滅淺井家的立場,而她卻沒有打算殺妳。就像她曾寬大原諒向她發起謀反卻失敗的我,她也一定會原諒阿市喔。妳過來織田家也沒有問題的。」
  「就算義姊大人肯原諒我,織田家各位將領也不可能原諒淺井家在金崎的所作所為的!當時不知道死了多少武士啊……」
  「阿市……」
  「……就算我投奔織田家,朝倉義景也會在盛怒之下殺死我父親、奪走小谷城吧。而且如果淺井家的當家兩度背叛過去對我們有恩的朝倉,而且還投奔身為仇敵的織田家,留在淺井家的家臣也不可能沒有意見的。朝倉義景那個男人對天下這種東西不感興趣;但為了得到義姊大人,他一定會不擇手段的,所以我無法逃離自己的命運,但是也無法從這裡將勘十郎擄走。我該怎麼辦才好──」
  「阿市……」
  長政緊咬下唇,調轉馬頭走回上山的道路。
  「勘十郎,織田家與淺井家已經無法在這個世界上共存。即使說這場戰爭的勝負掌握在大阪本貓寺手裡也不為過。雖然我無法百分之百肯定……但兩家之間恐怕終會一戰吧。請再給我一些時間。下次見面時,我會給你答覆的──以淺井長政的身分活下去,或是成為阿市──到時候就是我做出決定之時。」
  「我知道了。但是下次也許是我去找妳呢。如果妳無法做決定的話,就由我來決定吧。妳的罪孽將由我全數承擔。」
  「……勘十郎?意思是你準備親自攻打小谷城嗎?」
  「我有一種預感。雖然姊姊被敵人四面八方包圍,但是她最後仍會勝利的。姊姊從金崎那場戰役後再度受到後方盟友背叛,遭遇前後夾攻的窘境。我仍然認為姊姊和猴子一定能度過這道難關。因為忍者小姐剛才告訴我,姊姊已經率領全軍抵達京都了。」
  「義姊大人……已經在京都了!?她抛下野田福島戰場的一切,率領全軍返京!?多麼驚人的判斷力啊……」
  「姊姊即將在明天早上與進入山科的朝倉軍發生激戰。朝倉的偷襲害她失去老將‧森可成,她對此非常震怒。這次與姊川的情況不同,淺井軍被半兵衛卡在這座虎御前山。只有朝倉軍是打不贏她的。」
  「可是大阪本貓寺應該舉兵起事了,他們怎麼會沒有反應?為什麼沒有追殺從攝津敗退的織田軍?」
  「這都是猴子擔任和平使者前往大阪得來的成果喔。這可是生死難料的危險任務。不知道他究竟是膽子特別大,還是根本不會害怕啊。」
  「原來是這樣,猴子又幫義姊大人爭取到時間了呢。那兩個人真強,誰也切不斷他們的堅固的信賴羈絆。我……好羨慕那兩個人……」
  長政眼中泛著淚光。信澄也與心中的衝動天人交戰,想一直抱緊著長政,哪裡也不去。
  「……義姊大人和我不同,她是有資質成為天下霸主的人。不管天下也好,戀愛也好,她都能永不放棄,直到兩者兼得為止,就算對方是命中註定無法結為連理的對象。相較之下,我……我卻做不出選擇。」
  「阿市,我相信妳可以選擇幸福之路的那天一定會到來的。不要害怕,我一定會去接妳的。」
  如果繼續看著信澄爽朗的笑容,長政一定會想奪走他的。
  於是長政在不知從何出現的式神‧後鬼帶領下,在夜色中緩緩下山、走出了石頭迷宮。
  不管織田家是否會和本貓寺打起來,織田與朝倉的新仇舊恨已經累積到頂點。長政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信澄都說出「我會去接妳」這種話,他就一定會執行。無論有多危險,他也會賭命來接我吧。
  一想到那個命運時刻即將到來,騎在馬上的長政便渾身顫抖不已。

  ※

  率領三萬兵力的織田信奈短短一天就從攝津回到了京都。
  無論陷入多麼艱困的處境,她都能毫不猶豫迅速做出判斷──這種能力是造就信奈不屈不撓強韌特質的因素之一。
  另一邊的朝倉軍有兩萬人。
  朝倉軍無法穿越已經投降織田家的叡山。雖然叡山遭到信奈解除軍備後不再擁有僧兵勢力,朝倉軍強行闖入叡山也不會有問題;但這麼做將損及高貴名門‧朝倉家的名聲。尊重風雅京都文化勝於一切的朝倉義景做不出這種行徑。
  無法借道叡山的朝倉軍避開士氣異常高漲的森家軍安分地通過坂本,打算從山科入京。然而,信奈卻早一步抵達京都。
  森可成的慘烈戰死反而為陷入致命危機的信奈帶來勝利轉機。
  上洛之路再度於最後關頭受阻,朝倉軍於是一把火燒了山科的城鎮、退回坂本,接著沿西近江幹道北上,於堅田紮營。山科過去曾是本貓寺的本山二這裡歷史悠久的舊寺院多半在應仁之亂遭到破壞,甚至被與本貓寺一揆激戰的反本貓寺勢力放火焚毀。許多其他建築也在那個時候被燒掉了。所以在重視風雅傳統文化的義景眼裡,這塊土地毫無保護的價值。
  朝倉軍不僅沒有成功進入京都,反而還大幅後退。
  更別說淺井軍對虎御前山的攻勢陷入膠著的緊急報告還在此時送到了朝倉軍營地。在接下來與織田軍的決戰中,淺井軍前來會合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朝倉義景在堅田的本陣中氣得咬牙切齒。
  他絕對沒有小看織田信奈。無論是金崎之戰還是叡山防守戰,織田信奈都順利擺脫了險境。義景已經料想到信奈在三好與本貓寺的夾攻下仍有可能撤回京都。然而,她下決定與行軍的速度實在是快過頭了。
  「什麼,織田軍進京了?真是難以置信!不過若能和淺井軍會合,至少可以湊到和織田勢均力敵的兵力吧!」
  加入朝倉軍的長政父親‧淺井久政就在義景身邊,不過他的身分與淺井家送來的人質無異。
  「長、長政居然還在忙著攻打虎御前山,實在抱歉。這樣一來,是不是先占領叡山打防守戰比較好?」
  「不。叡山已經不是盟友了,他們不會允許我們入山的。我也不能侵犯叡山。做出那種沒教養的行為會使朝倉家名聲一落千丈。況且若是再次固守叡山,織田信奈這一回肯定會在盛怒之下毫不留情火攻叡山。僧侶們已經沒有抵抗織田家的意思,一定會事先下山吧。到時候被燒的只有我們而已……損失士兵就算了,陣亡沙場乃武家常事。更糟糕的是叡山自豪的壯麗寺院精舍、許多平時不開放瞻仰的佛像都將付之一炬……光是『不滅法燈』熄滅就是重大損失,我不能再讓那種事情重演的。」
  「那該怎麼辦呢?」
  「只能先守住堅田拖延時間了。小谷城的長政與甲賀的六角應該會擋下虎御前山的竹中半兵衛,以及美濃、尾張、伊勢可能派出的織田援軍。只要你還待在我軍,長政就絕對不會叛逃到織田家的。」
  「是的……沒有錯。吾兒就是這樣的人……為什麼會這樣啊……猿夜叉丸……」
  淺井久政掩面長嘆。明明是為了自己的孩子著想,卻又再次犯下錯誤,自己是多麼愚蠢啊──他彷彿如此自責。
  (久政是打算給長政逃走的機會吧。但如果長政做得到的話,她一開始就不會背叛織田了。我真是笨啊)朝倉義景雖想嘲笑久政,但是他笑不出來。
  因為義景忽然想到:我從未獲得親人給予的愛情,哪怕是扯孩子後腿的愚蠢愛情。我在《源氏物語》故事的世界才第一次認識了愛啊。
  「久政大人。只要我在堅田將織田主力軍牽制於近江,攝津戰線的局勢就會好轉。當三好一黨與本貓寺一揆聯合軍橫掃攝津、河內、和泉,徹底壓制淀川流域後,堺町和尼崎通往京都與安土的貨運路線就會被切斷。我只要固守堅田,別吃大敗仗就行了。織田信奈可能會派出零星部隊前來挑釁,把他們趕走,不要深追就行了。」
  「萬一織田信奈與本貓寺重新締結和約呢?」
  「不可能。本貓寺不是已經多次背叛織田家嗎?」
  「可是義景大人,宗教勢力、教徒信眾的感性與思考方式終究與武家不同。他們的感情可是會大大受到預言之類的事物影響啊。」
  「不就是因為如此,我們才能利用本貓寺傳承的大阪本貓寺被焚預言,迫使信徒舉兵起事嗎?據說八世蓮如寫下的御文對信徒們等同神諭。潛藏於大阪,與我們反織田家聯合勾結的內賊於是利用了預言煽動信徒與織田家開戰。當家住持‧顯如已經無法控制底下的信徒。這就是人民宗教的極限與可怕之處啊。」
  「……即便如此,那位侍奉織田家的未來少年或許就辦得到啊。」
  朝倉義景撫摸著被相良良晴打過的下巴,皺起眉頭若有所思(怎麼可能)。他認為未來人不可能理解亂世民眾崇拜的貓神其價值、意義與存在意涵。連義景自己也將本貓寺斥為崇拜獸類的淫祠邪教,對其充滿鄙視。朝倉家長期以來不斷與企圖控制北陸、挑戰武家的本貓寺一揆勢力爆發慘烈戰爭,雙方可說是命中註定的敵對關係。義景自幼也接受以殺光一揆勢力為目標的「死亡訓練」──

  ※

  就在顯如與良晴、孫市一同撰擬和談文件時。
  「教如?妳帶這麼多信徒過來,發生什麼事了?」
  「教如?怎麼了喵?」
  顯如恢復了體力,說話時也符合本貓寺當家身分,在句子後面加上貓語尾。
  「我們剛才召開緊急會議,多數人贊同協商失敗,本貓寺準備與織田家展開決戰。眾人也做出決議,在此逼迫相良良晴切腹自盡向織田家宣示我們的決心咪。」
  當家‧顯如與良晴的和談協商準備在此遭遇挫折。顯如的妹妹‧教如與她旗下的信徒衝進了後台。
  而且不知不覺間,嚷嚷著「殺掉相良良晴~~!」的大批信徒包圍了小小的後台。
  「等等、等一下!決定與織田家和談的可是顯如耶。這是當家的命令唷!?」
  「很遺憾,本貓寺的政治基礎是合議制咪。教如我本來只想軟禁相良良晴,沒打算要他切腹咪。然而,當家的命令在非常時期會被推翻的咪。過去每當發生一揆民變時,當家的命令也往往被當成耳邊風咪。」
  「教如!什麼『只想軟禁』啊。結果還不是讓畏懼預言的信徒失控了!」
  「……這是不得已的咪。各位信徒,快逼相良良晴切腹咪。很抱歉咪,相良良晴,我會把你的墳墓建豪華點的咪。希望你別變成鬼魂作祟咪。」
  「咦、咦咦咦咦!?竟然要和談使者切腹,妳們未免太破壞規矩了吧,教如!?這在武家社會裡是不被允許的行為耶!?」
  「很不幸的,本貓寺不是武家咪。」
  良晴這個時候才驚覺──對啊,教如之所以讓我入寺,不是因為認定我和顯如的和談協商一定失敗……那頂多是藉口。實際上她打算把我捉起來當成人質,以便在對信奈的談判上取得有利位置啊。
  然而,本貓寺的信徒卻因為害怕預言而動了殺機。連教如都無法壓下要我切腹的抗戰派信徒。她說過去曾經多次出現信徒無視當家命令失控發動一揆暴動的案例。在本貓寺裡,當家即便被奉為活神仙、廣受尊敬;但組成分子仍是人民,信徒才是主體。這就是他們與家臣聽從君主命令而行動的組織化武家社會的差別!
  良晴慌張地若有所思(出使本貓寺竟然有這種危險!我太遲鈍了,現在才注意到!不知道弗洛伊斯會不會有事?),然而寡不敵眾,他隨即被大批喵喵叫的信徒一擁而上,捉了起來。「慢著!教如!我不會讓妳為所欲為的!五虎大將軍她們也贊成要良晴切腹嗎?」
  「下間五虎全員反對殺掉來使咪,但這件事畢竟還是採多數決咪。」
  「夠了,別來干擾和談!這可是能夠改變大阪本貓寺焚毀命運的關鍵時刻唷?」
  「……當鐘聲響起,我們與織田軍為敵時,大阪本貓寺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咪。」
  「那口鐘大概是妳敲的吧!?」
  「不對咪。那真的是一場突發意外咪。但也可能是……」
  「也可能是想要織田家與本貓寺互鬥以坐收漁翁之利的某人派到寺裡的煽動者所為。」
  真相與孫市的推理相去不遠。敲鐘的是與近衛前久的織田家包圍網串通的內賊。雖然教如與期望實現救世主預言的姊姊不同,是個相信大阪遭焚預言的抗戰派;但是她並沒有察覺,本貓寺已經陷入了織田家包圍網在寺內撒下的陰謀之網。
  本貓寺一族沒有人正式參與織田家包圍網的同盟。然而,來自全國各地的無數信徒皆可以自由出入大阪本貓寺這個否定一切身分地位之別的「公界」。只要成為信徒,就不需要通過「不笑門」的試煉。因此,近衛的手下──嚴格來說是目前仍與近衛私下勾結的堺町商人‧津田宗及所雇用的間諜──就這樣潛入了大阪。
  「到頭來蓮如大師的預言仍然沒能改變命運咪。過去本貓寺的本山都如同預言所述被摧毀了咪。這次的預言也一定會實現咪。一旦淺井朝倉撤退,織田的大軍就會再次攻入攝津。這次他們肯定會放火燒掉大阪咪。只能趁著織田無法從近江出兵的這個時候鼓動大阪、伊勢長島、北陸加賀、近江、三河……全國的信徒同時舉兵發動一揆民變,分頭擊敗各地的織田勢力,我們才有勝算咪。唯有奮力一戰,我們才能克服命運咪。」
  至少放了弗洛伊斯吧──被五花大綁的良晴向教如求情。教如煩惱地回答:「根據信徒們的決議,異教徒視為同罪。因為她是女性,所以不會要她性命,只會先關起來而已咪。如果天主教徒決定站在織田家那邊,就只能把天主教徒也當成敵人了咪」看來教如也不認為加害弗洛伊斯是個好主意。
  顯如原本在一旁默默聽著妹妹說話。此時她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說:
  「不行喵!教如!不能再發生天文法華之亂那種宗教之間的戰爭喵!」
  顯如瞪著妹妹教如,渾身釋放出驚人氣勢。
  「弗洛伊斯不過是負責協調兩家的中立人士喵!」
  「但是憤怒的信徒無法放過異教徒傳教士咪。織田信奈與天主教傳教士的關係太好了咪。」
  「放弗洛伊斯走喵。」
  「這麼做沒有能夠讓信徒接受的理由咪。」
  「當然有理由喵!我寫了一封給織田家的信,列出本貓寺提出的談和條件喵。這封信是要透過弗洛伊斯交給織田信奈的喵。萬一傳教士遇害了,大阪本貓寺就會被南蠻人視為蠻族,大阪港口將不再有南蠻船停靠喵。妳打算捨棄可說是大阪命脈的海外貿易喵?」
  就連拒信天主教在內的所有宗教,不畏懼燒毀奈良大佛的松永久秀都不會殺害天主教的傳教士。厭惡異國宗教,禁止天主教在京都傳教,志在御所復權、王政復古的近衛前久也是如此。自古以來,日本人對異教神明就是如此寬容。這個極東島國上有著讓各種異國之神最終歸入八百萬眾神之一,將其同化的力量。本貓寺本身就是奉祀「貓靈附身者」這種特異神明的組織,自古以來也流行崇拜「狐狸」的信仰。
  「趕走南蠻船後,我們就再也無法獲得火槍所需的硝石喵。妳打算一邊說著要與織田家開戰,實際上卻做出自斷武器補給路線的行為喵?沒有雜賀眾的火槍就守不住大阪喵。如此一來,大阪就真的會如同預言所說的滅亡喵!」
  「是呀。沒有硝石,我們雜賀眾就會回到紀伊了。就算有槍,打不出子彈也就無法戰鬥。所以我常常說別找不懂戰爭的人來打仗,只會礙事嘛。」
  孫市一旦離開,大阪將會在織田軍的蹂躪下滅亡吧。按住良晴和包圍他的抗戰派信徒們無法反駁孫市的話,也反駁不了當家‧顯如那充滿怒氣的理論,每個人都垂下頭來。
  教如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那就放走弗洛伊斯咪。讓她帶著本貓寺的信繼續進行與織田家的交涉咪」。
  「但是信徒們對織田家家臣‧相良良晴的處置無法讓步咪。就算現在取消要他切腹的事,也不能放他走咪。在我們與織田家進行協商的期間,他必須留在大阪當人質咪。」
  我知道了──被五花大綁的良晴這麼回答教如。
  然而,良晴雖然被顯如與孫市救了一命,教如卻給了他超乎想像的嚴苛附帶條件。
  「弗洛伊斯去京都一天,織田家回信一天,我只保障相良良晴來回這兩天的性命咪。若是兩天後織田家還沒有回信,你就得切腹咪。」
  太強人所難了喵。我要求織田信奈雙方會面場地得在大阪本貓寺。如果織田信奈無法闖過「門」的話,良晴就會死的喵!──顯如大聲抗議。
  顯如身為當家住持,不能離開大阪本貓寺。
  所以,雙方的當家要面對面會談,就得把織田信奈找來大阪本貓寺。
  但是織田信奈正在與朝倉軍交戰,況且不是信徒的人在入寺時得通過「不笑門」或「逗笑門」才行。
  「抱歉喵,相良良晴……我已經盡力放寬談和條件喵。只是我仍然無法開出信徒們無法認可的條件……」
  「彼此彼此啦,信奈每次在這種時候也都會開出蠻橫的條件啊。」
  顯如和良晴約好,雜賀眾與五虎大將軍會嚴加戒備,不讓抗戰派做出暗殺信奈的暴行,也不會讓他們在期限前逼良晴切腹。
  「抱歉啦,良晴兄弟。話說回來,織田信奈不是常常氣沖沖的,她不會逗人發笑吧?那就不能走『逗笑門』了。你得叫弗洛伊斯轉達她要選『不笑門』才行唷。」
  的確,我不記得何時見過信奈努力逗人發笑的景象,倒是常常看到她努力想砍死我的畫面耶。即使她在偶然間逗笑人,也會生氣地說:「我討厭被人笑!」。良晴這才驚覺(這就代表……就算信奈在期限前抵達大阪,搞不好也沒辦法入寺了?我該不會只剩兩天可活吧?)。這是他進入本貓寺後第一次感到絕望。
  總之,只能趁還有一口氣的時候盡盡人事了。
  顯如不想看到信徒因為與武家打仗而喪命。她希望能夠避免這種事發生,所以才會與孫市一起表演相聲以貫徹蓮如的「笑可以拯救人」信念。顯如必定能和信奈握手言和。
  然而,一旦實際感受到自己兩天後即將被迫切腹,良晴就笑不出來了。他甚至發現自己正害怕地牙齒打顏。這與打仗時畏懼戰死沙場而產生的緊張感不同,應該說是更令人害怕的情緒。也就是「束手無策,只能坐以待斃」的未知緊張感。

  「如果信奈繼續與朝倉軍對峙,沒有採取行動,兩天後我就得切腹……即使信奈來到大阪,若是她沒有闖過『不笑門』,我還是得切腹。老實說,我好害怕……在戰場上大幹一場還比較輕鬆啊。」
  深夜。被幽禁在久未使用、充滿霉味之倉庫的良晴正透過天花板上的小窗望著夜空中的明月。
  對良晴抱持善意的下間掛布等五虎大將軍表示:「我們一定會保護你不受暴徒所害,相良大人!」並在倉庫四周戒備,因此良晴不必擔心遭到抗戰派暗殺。況且目前抗戰派的目的已經改成了「把織田信奈叫來大阪本貓寺」──本貓寺的活神仙‧顯如身為當家住持,無法離開大阪本貓寺。織田信奈若想拯救相良良晴,就得親自來到大阪不可。而且戰況壓倒性對本貓寺有利。信奈正在與淺井朝倉交戰,沒有餘力分派兵力到攝津。再加上她的寵臣‧良晴遭到囚禁。這場交涉自始至終都在本貓寺的主導之下──
  即使良晴遭到幽禁,他仍然在思考開啟「逗笑門」、否定毀滅預言的方法,以及在不流血的前提下避免織田家與本貓寺開戰、讓兩家交好的手段。遺憾的是他的時間所剩無幾,更沒辦法逃出這間倉庫。
  良晴仰望窗外的燦爛星空。
  不愧是文明開化前的戰國時代。由於空氣非常清澈,一到晚上就能夠看到無數星星照耀著夜空。
  「對了,就連在北斗七星旁閃耀的死兆星……喂喂喂,這應該不是死亡徵兆吧!?應該只是空氣太乾淨吧!?」
  「良晴先生。我準備前往信奈大人那邊了。雖然我無法斷言戰況,但信奈大人一定會為了解救良晴先生而來到大阪的。」
  良晴回頭一看,只見穿著修女服的弗洛伊斯微笑地站在倉庫門口。
  「宗教戰爭是相當令人悲傷的事。天主教教會也曾經發起過愚蠢的宗教戰爭。十字軍號稱要前往東方奪回聖地,最後卻對天主教教徒與伊斯蘭教教徒雙方造成了莫大死傷。兩邊的關係明明可說是信仰同一個神、參訪同一處聖地的兄弟啊。還有蹂躪南法蘭西異端卡特里派的阿爾比十字軍,以及胡斯戰爭等天主教教徒之間的爭端……教會指稱那些人是非『正統』的『異教徒』,殺死他們也無妨……良晴先生應該知道吧,即使在這個充滿八百萬眾神的戰國日本,也將出現那種宗教戰爭。你露出了非常悲傷的表情呢。」
  「是啊。宗教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存在呢?宗教這種東西,不是人們為了幸福而懷抱信仰、依賴神明、祈求生活安穩的產物嗎?為什麼會演變成非得互相殘殺的局面啊?我這個未來人也無法理解。即便在我的時代……宗教戰爭也仍在發生……」
  「善惡乃表裡一體。當人們內心將對神明的信仰當成絕對正義時,視異教徒與異端為惡的傲慢錯誤也會困住人心,哪怕是德高望重的教皇也不例外。我不想把天主教與伊斯蘭教長久以來的鬥爭帶來日本,更別說讓西班牙、葡萄牙的士兵闖入,奪走這座島國了。其實沙勿略大人和我一直在捫心自問,在這個國家傳播天主教是否是件好事?向海外傳教究竟是否正確?這些問題直到現在還是沒有答案啊。」
  「但是即使在這個國家,也有本貓寺信徒發動的一揆暴動。這都是幕府與武家太不負責任、太散漫造成的。信奈想要停止這個不良循環。如果不終結本貓寺的一揆民變,戰亂就不會停止。追根究柢,這都是武家引發應仁之亂,導致這個國家四分五裂的責任。信奈對此已經有所覺悟了。」
  「我相信信奈大人一定辦得到的。」
  「而且本貓寺的當家‧顯如也認為王權應當歸於武家,神權應該歸宗教家所有。她對信徒於一揆勢力奪取國家之戰爭中死去的現狀感到心痛。這場和談一定能夠成功的。」
  我一定會在兩天後將信奈大人再次帶到良晴先生身邊的──弗洛伊斯微笑著說。
  插圖006
  「隻身從未來流浪到戰國時代,而且還無法和信奈大人結為連理,這樣的良晴先生命運真的太可憐了。我不會讓良晴先生在兩人分離的情況下喪命的。」
  不要用這麼溫柔的聲音說這種話,我真的會想哭啊……良晴抬起頭來看向月亮。
  「良晴先生,你一定是為了拯救這個戰國亂世的百姓,不,是為了拯救未來的人,而被神選出來的代罪羔羊吧。」
  「羔羊啊?硬要說的話,我不是羊,而是猴子啊。」
  「我有一種預感,如果良晴先生不改變日本歷史的話,人類的未來一定會發生很可怕的災禍的。或許就是這樣的命運。聖經裡面也有預言,就是梵天丸大人最喜歡的『約翰啟示錄』。其他宗教也有類似的末世預言。良晴先生,你應該就是為了讓那些負面預言不要成真,才會被送到這個時代的這個國家吧?」
  弗洛伊斯?不管怎麼看我都不是那種特別人物,只是個熱衷於戰國遊戲的平凡高中生啊。來到這個時代也只是碰巧罷了──良晴苦笑說道。
  「我才不相信什麼預言,人類的命運不應該是上天註定的。啟示錄也不過是預言家看到幻覺而寫下的東西。人們說『負面預言』必須得實現,因為預言肯定會應驗,一切命運已經註定好了,但那種負面預言之所以實現,不正是因為人類這種畏懼心理所造成的嗎?不過一味相信良善預言,也不會讓現實獲得好轉啦。無論好壞,未來仍是根據自己的行動而改變的。」
  「或許真是如此呢。我們可能太受到預言字句的擺佈,因此看不到眼前的現實呢……呵呵。良晴先生的想法真是新穎,這也有點類似信奈大人呢。」
  「我只是個普通的未來人,那個傢伙則是感性前衛喔。」
  「不過,目睹良晴先生對犧牲自己拯救信奈大人與百姓而煩惱的身影,我彷彿看到遭到猶大出賣被捕前,在客西馬尼園痛苦祈禱的主耶穌基督。或許我是為了撫慰良晴先生的靈魂而來到日本也說不定呢。」
  「……妳要撫、撫、撫慰我嗎?那麼一次也好,請讓我把臉埋在那對豐滿的胸部吧!拜託了!請把兩天份的勇氣、把那份療癒感賜給我吧!求求妳了!」
  「胡說什麼啊!」
  「嗚喔!我只是想稍微裝個傻而已,真不愧是傳教士,好嚴厲喔!」
  弗洛伊斯的吐槽化為無情的紙扇攻擊。
  啪!
  被拍飛出去的良晴整個人貼到了牆上,接著──
  「呀?老倉庫的牆壁垮掉了!?良晴先生對不起!」
  「……痛痛痛……唔?牆壁裡……掉出好多舊書卷!?這難道是──」
  「那該不會是蓮如大師留下來的御文吧!?」
  「而且這些書卷都是沒人發現過的!?謝謝妳,弗洛伊斯!多虧了妳用紙扇把我拍飛到牆壁上,這下子說不定……!」
  「是的。我衷心期望這是記載著良善預言的御文。」

  當弗洛伊斯離開倉庫,前往信奈營地後。
  離開良晴身邊的雜賀孫市偷偷潛入倉庫。下間掛布等人很擔心良晴,因此她們的警備在正面意義上非常鬆散。
  「弗洛伊斯走後又輪到孫市大姐來撫慰我啊?我、我、我真的是太幸福了!要是沒有切腹的命令,我這不就像後宮之王嗎!難道說……我來到戰國時代之後就桃花朵朵開了?」
  「啊,別一臉正經地裝傻了。時間所剩不多,仔細聽好唷。」
  良晴的頭被「啪!」地拍了一下,他差點因為這股毫不留情的衝擊暈過去。
  「對不起、對不起。請原諒我!」
  「首先是織田信奈闖過『不笑門』的可能性很不樂觀。共同會議已經做出下面決議,聽好囉?這次那扇門的試煉可是關乎於你的小命。如果織田信奈無法闖關成功,良晴兄弟就得切腹了。」
  「啊!?太嚴格了吧!?不、不對,信奈應該……不會笑吧。這件事關係到我的性命……沒錯吧,孫市大姐?」
  「教如這次鼓足了幹勁。那個人雖然自己不笑,卻很擅長逗笑通過那扇門的來客,把他們趕出寺外。她就像是專門排除非信徒的守門人唷。」
  寺內所有人都有參加的義務。如果我或良晴接到要求,不參加也不行了──孫市抓了抓頭如此說道。
  「孫市大姐表演相聲逗信奈哈哈大笑的話,我是不是就得切腹了?」
  「教如會用盡各種手段逗笑織田信奈。總之如果事情演變成那樣,即使要我糟蹋相聲女神的稱號,我也會好好耍冷讓人笑不出來的。然而,最大的問題是在那之後的事。」
  「妳說的是顯如與信奈的面對面會談吧?」
  「沒錯。織田信奈闖過『不笑門』後將與顯如展開和平會談。你應該知道,雖然顯如是當家,但也不能光憑她一己之見決定談和條件吧?特別是關係到大阪焚毀預言實現與否的『撤離大阪』要求,顯如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那場會談必定會破局。織田信奈也不可能接受我方要求的。該怎麼辦啊?」
  雖說打開那扇「逗笑門」就能推翻毀滅預言完成和談,然而那對織田信奈實在是不可能的任務……孫市嘆了口氣。
  「話是這麼說啦,孫市大姐。不過請看這個!弗洛伊斯的吐槽讓我在偶然間找到逸失的御文了!」
  良晴指著一大疊陳舊書卷。
  「真的嗎!?沒想到這種倉庫竟然還藏有御文?幹得好啊!」
  「至於為什麼御文會嵌在牆壁裡就不得而知了。」
  「也許是因為蓮如擔心御文在自己死後會被祕密處理掉,所以才特地藏起來吧。這些御文的重要性可能就是如此重大啊。」
  兩人開始檢視起這些逸失已久的御文。雖然是有些年代的文章,字跡也相當潦草,不過由於作者的用意是讓不熟悉文字的庶民也能夠輕易閱讀,因此良晴勉強可以看懂。
  「還好我為了自行記帳,向寧寧學了閱讀與寫字!如果把家裡的經濟都交給寧寧管理,想要拿薪水去玩的時候就敷衍不過去了!」
  「有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啊,良晴兄弟?」
  「這好像是記載關於『蹴鞠』的御文喔。妳看,像是這段『蹴鞠蘊含神性。具有足以匹敵,甚至超越萬歲表演的力量。遭遇紛爭時應以此進行審判仲裁』。」
  「蓮如很喜歡蹴鞠嘛。在本貓寺,信徒起爭執時絕對不可以拿武器,而是要以蹴鞠來解決。此乃神聖審判的規定。別看我這副模樣,我可是蹴鞠高手唷。神槍手與蹴鞠高手,兩者的共通點就是都很會操控圓球狀的東西呢。哇哈哈哈哈!」
  「……」
  「笑一下嘛!來,讓你看看我的華麗踢球動作吧。」
  大概是狹窄的倉庫不好活動。孫市站起身來,用她的長腿踢起書卷(這是貴重的御文),隨即一個人玩起了挑球。
  「慣例固然是如此,不過蹴鞠畢竟只是用來處理信徒間的爭執,沒有以蹴鞠解決與武家紛爭的前例。再說,武家若是聽到要以蹴鞠這種貴族遊戲來決定勝負,相信也會無法接受吧。」孫市不斷露出健康緊緻的白皙大腿,讓良晴不知道要看哪邊才好。
  「很久以前的蹴鞠,似乎是一種參加者互相猛力踢球的激烈活動喔。而懶得那樣動的京都貴族只知道一直把球踢高,讓球不落地,使蹴鞠變成一種很~~無趣的遊戲了。」
  良晴聞言用力拍了一下大腿。
  「對啊。我聽過蹴鞠與足球有相同起源的說法。古代中國的蹴鞠就像足球,是一種將球踢進敵陣地就能夠得分的競技活動。三國志電影裡面曹操的武將就玩過足球,是不是史實就不知道了。」
  「族求是什麼?哦?我剛才踢起來的這篇御文也是跟蹴鞠有關唷。上面寫『今日的蹴鞠不具神性。應當復活古代蹴鞠』喔?」
  「古代蹴鞠……也就是希望後人復活激烈程度可說是真正戰爭的足球式蹴鞠嗎?」
  「還有下文,『如此信徒便會陷入狂熱,那股熱潮將轉化成震耳欲聾的歡呼與強大力量』。這樣子或許就有辦法打開『逗笑門』了?話雖如此,我也不知道古代蹴鞠是什麼耶?」
  「我不是說了嗎!蹴鞠的原型就接近我那個時代的足球啊,孫市大姐!足球的規則很簡單,任何人都能很快記住。而且那還是以比賽過程激烈到令人無法喘息為賣點的球技運動喔!只要找來擅長蹴鞠的選手,教會他們規則,馬上就能開始比賽了!」
  「又是族求、又是龜責,未來語好難懂啊。」
  「那就不用足球這個名字,改稱『南蠻蹴鞠』吧!將這個活動導入與武家之間的神聖審判吧。以南蠻蹴鞠比賽,踢贏的人就算勝訴。武家看到這種激烈戰爭風格的南蠻蹴鞠,也許就會願意接受這樣的比賽吧。當本貓寺與信奈的協商受挫時,就用神聖審判來決定勝負吧!」
  「這是一場危險的賭局喔,良晴兄弟。還不知道織田信奈和她的家臣是否能夠接受唷。」
  「她一定會同意的。目前的信奈無法分兵至本貓寺,南蠻蹴鞠大戰的提議對信奈也是一場及時雨。當然若是信奈輸球,她在談判桌上將居於不利位置就是了。」
  「如果本貓寺方輸掉,信徒們可能會當場暴動喔?」
  「只要顯如對信徒們宣示『此乃八世蓮如御文中記述的尊貴神聖審判,無論如何都不得否定這場神聖審判的結果』就行了。再來就是請她的妹妹‧教如在南蠻蹴鞠的比賽期間進行戒備,別讓信徒失控……至於南蠻蹴鞠的詳細流程,我會寫在紙上的。」
  孫市大姐,這場南蠻蹴鞠比賽或許就是打開「逗笑門」的關鍵王牌呢──良晴笑道。他的心中不再有恐懼與迷惘,因為他在絕望當中找到了希望。雖然那只是一盞小小的希望之光,然而良晴還沒有放棄。絕對不能讓信奈變成第六天魔王。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到戰國時代的──懷抱這個想法振作起來後,良晴開始變得勇氣百倍。
  「……良晴兄弟。人不可貌相,還真看不出來你是個了不起的傢伙。無論是神佛還是貓神,你竟然都可以拿來當成救人的藉口。真是個膽大包天的小鬼呢。」
  「就說我不是小鬼啦!」
  「你明明沒有信仰神佛,還被拖離自己出生的世界、孤身徘徊在這個亂世。你好堅強啊,良晴兄弟。究竟是什麼在支撐著你啊?」
  「我的確還想回到原本的世界,與家人、朋友見面;但是這個戰國世界有好多可愛的女孩子耶?特別是某個天下第一美少女!雖然以我這種來歷不明流浪漢的身分無法透漏她的名字就是了。有了她們,我還需要其他東西嗎?況且她們正在這個隨時會丟掉性命的亂世中拚命掙扎,期盼著生存下去。我好歹也是個男人,怎麼可以坐視不管啊。」
  孫市有一瞬間張大嘴巴瞪著良晴,心中怒罵(這個傢伙腦中只有女人,實在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傻瓜)。剛做出超帥氣發言的良晴則是視線落到了孫市的雙峰之間若有所思(好、好大啊!雖然她屁股很大,不過仔細一看,她的胸部也很壯觀耶!不行了,一想到自己兩天後可能會死,延續種族的本能就被強烈激起,眼神就自動飄過去了!)。孫市察覺良晴死盯著自己的胸部,用力拍了一下良晴的頭,笑著說:「原來如此,我終於弄懂良晴兄弟的膽子為什麼這麼大了,你真的是天下第一大色鬼呢。我就不把你當成小鬼了。你可是個獨當一面的男人,不對,是猴子啊」。
  「不不不是啦!這是那個……弗洛伊斯剛剛作勢要讓我摸她的胸部,卻在最後關頭收手,所以我才會不小心犯錯的!真是抱歉!對不起啦!」
  「哈哈哈。我們有蓮如的御文,五虎大將軍也都站在我們這邊。即便教如想反對,應該也能以多數決逼她就範,不對,這樣子絕對可行的。一切就交給我和顯如吧!」
  我這個火槍女神一定會保護你的性命──孫市說完便站起身來。
  「不過南蠻蹴鞠乃神聖審判,是認真的比賽,不允許作假。如果我們獲勝的話,良晴兄弟恐怕會有比切腹自盡更慘的下場唷。這樣子也沒關係嗎?」
  「當然沒問題。這不是奪取對方性命的戰爭,就讓我們全力以赴吧。」
  「很好,笑容真不錯,你這個人無法打從心裡憎恨敵人呢。在這個戰國時代,像你這麼笨的老好人很難得的。」
  「畢竟我是日本人嘛。在這個我一直很憧憬的戰國日本裡,沒有我真心憎恨的對象。雖然有壞人蠻橫不講理推倒女孩子、企圖把人擄走;但卻沒有讓我徹底感到恨意的敵人啊。」
  「就算對方是本貓寺、在各地發動一揆暴動的信徒,或是相信不祥預言、逼迫你切腹、打算與織田家對決的教如也一樣嗎?」
  「是的,沒有錯。」
  「一旦兩家開戰,註定在十年內持續與織田家交戰以保護大阪的我也是嗎?」
  「當然!不但有幸與傳說中的火槍高手‧雜賀孫市見面,而且本人還是一位超級大美女,我有什麼好恨的啊?啊,雖然妳那套衣服是講相聲用的服裝,那種露出半片屁股的設計還是有點讓人在意呢……」
  孫市連忙遮住屁股。
  「……你真的是個稀奇古怪的『男人』呢。」

  兩人在倉庫的談話,全被某位人士以具有優異聽力的貓耳聽了進去。
  (我這個夥伴非常清楚,那個對另一半要求很高的孫市小姐已經愛上男人了,而且對象就是織田家的相良良晴。孫市小姐在那位少年身上找到了天下第一好男人。他的確是個勇敢的人,然而這是還不懂戀愛的我難以相信的情況。孫、孫市小姐竟然喜歡年紀比她小的對象……)
  而且孫市小姐變得非常害羞。沒想到那個孫市小姐陷入戀愛之後竟然會如此被動。
  (再這樣下去,孫市小姐將沒辦法成功迎娶那位夫婿。錯失了這個機會,她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下一位『天下第一好男人』了。身為受到孫市小姐幫助、支持的夥伴,我這個時候應該挺身促成她的戀情啊。)
  啊啊,可是我連和男人牽手都沒做過,不知道該怎麼幫才好……而且她們兩人彼此是敵人。相良先生還是本貓寺的人質,兩天後就得切腹自盡……顯如只能默默地為孫市獻上祈禱。


  卷之四 絕對不能笑的織田信奈

  越前吉崎迎來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
  蓮如與信徒們在叡山僧兵鞭長莫及的北陸之地建立了理想的「公界」。
  當時有位名為下間蓮崇的美男子弟子。他雖然只是身分卑微的基層信徒,不過卻非常聰明,年紀輕輕就爬到堪稱蓮如左右手的位子,掌管了吉崎。這名男子還獲賜僅次於本貓寺一族地位的「下間」姓氏。
  當然,對蓮如而言,「地位」與「姓氏」不過是無關緊要的相對存在,只是為了壓下其他信徒「為何蓮崇可以擔任師尊親信」這番嫉妒言論,所以才會賜姓給蓮崇的。
  蓮如是個性格天真、沒有耐性的人。她原本就沒有能力經營龐大化的吉崎與教團,有的是「貓靈附身」血脈由「俗」轉「聖」造成價值觀改變,進而散發出來的強烈「魅力」。
  不過,蓮崇擁有優秀的官僚能力。有了他輔佐蓮如管理組織,教團的規模擴增至前所未見的地步。
  下間蓮崇發明了「御文」。藉由將蓮如話語記述成文章的方式發送到各地寺院,至此蓬如無法直接造訪的地方信徒也能夠聽到蓮如的聲音。這是等同於南蠻世界「聖經」的劃時代發明。
  「袓師大人說過,她沒有收過任何弟子喵。本貓寺裡面沒有弟子這種階級,僧侶與信徒一視同仁喵~~今天的鹹魚乾還是很好吃喵。蓮如筆。」
  蓮如手腳尾巴並用,每天拚命地量產「御文」。
  時間來到群雄割據的戰國時代。許許多多守護大名展開了爭霸之戰,以篡位方式誕生的戰國大名也即將現世。世道越是紛亂,前來本貓寺這個公界乞求救贖的信徒也就與日俱增。即便無法理解「笑會帶來救贖」的意義,但只要敲了吉崎的大門就能夠獲得溫飽。
  「商人賺錢喵,獵戶打獵喵,漁夫捕魚喵。沒有人是汙穢的。貓神大人會用笑容原諒所有人喵。」
  水濱居民、山地居民、山野僧侶、金礦工、冶鐵師、竹器匠、殯葬師以及渡船夫。
  不只這些賤民階層的人,連藝人、觀光客都湧向了成為「笑之公界」的吉崎。經濟開始活絡起來。觀光客在吉崎花了錢,那些資金則是讓信徒們能夠過活。這裡有港口,可自由經商。商人也隨之而來。吉崎成為了匹敵堺町的獨立自治都市。資金面有了餘力,才有辨法「笑」。蓮如推廣的「三河萬歲」廣為流傳,城市裡面大量放養了對此宗教可說是供奉對象的「貓神大人」──也就是野貓(靈感來自春日大社的鹿,似乎是蓮如想出來的)。甚至連女性信眾都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吉崎。至此,吉崎舆本貓寺誇張的龐大化已成為不爭的事實。
  蓮如提倡「女人往生」。過去的佛教有著女人無法開悟,必須先變成男人才能夠成佛的歧視女性謬論。那都是胡說八道。那都是和尚為了讓男性獨占佛教界權勢而自行編造的謊言。男人與女人沒有差別。唯有生兒育女的分工差異喵──蓮如如此表示。在這個階段,本貓寺已經與日本佛教沒有關聯,可說是蓮如所創的宗派。儘管她的「貓靈附身」外表過於顯眼,很少人意識到蓮如本來就是女性,只因為貓靈之血的力量使她一直維持十歲女孩的樣子,所以意識到師尊性別的信徒非常少。
  理應超過六十歲的蓮如卻維持著十歲的外表,再加上她的貓耳,兩者便成了蓮如具有神性的證明,讓越來越多的信眾前來歸依。
  日本各國出現大批「公主武將」。她們不僅沒有比男性武將差,甚至表現還比男性武將活躍,這或許是深深受到蓮如影響的關係。到了這個時候,就連武家都開始有人歸依蓮如。
  然而──
  當時發生了一件蓮如自己也沒有料想到的意外。
  教團變得過於龐大。
  這場戰國亂世拖得太久,受到應仁之亂影響而精疲力竭的武家已經無力統一天下。
  本貓寺的信徒與當地武士、國人聯手,對守護大名掀起前所未有的叛亂。人民希望廢除武家統治,建立本貓寺的「王國」。
  「本貓寺一揆」就此爆發。
  王權屬於武家擁有。神權,也就是宗教界,擁立各自宗派的當家不與武家有所牽扯。兩方各自負責王權與神權。本貓寺信徒不要參與一揆民變。一揆戰爭與「笑」是完全相反的事,那是以打仗謀生者的工作,不可以將信徒捲入其中──那是蓮如原本的想法。然而,她的想法卻無法傳達給最底層的人民知道。「御文」的效果也有其極限。如果内容寫得太複雜,大部分信徒就無法理解,必須採用簡單易懂的語詞才行。信徒們會自行對「御文」加上解釋,藉以彌補其欠缺的思想細節。
  而引發這場「本貓寺一揆」的男子,正是身為蓮如左右手的下間蓮崇。
  「王權與神權都應當由師尊蓮如大師掌握。那是平定戰國亂世、安撫百姓的捷徑。況且教團擴大到這個地步,如果不擁兵自重的話,蓮如大師與教團總有一天會被武家毁滅的」下間蓮崇主張這種激進的本貓寺一元論。沒有任何身分地位的他受到了蓮如拔擢,坐上了僅次於本貓寺當家住持的二當家位置。下間蓮崇有感於若要實現蓮如的理想──將沒有身分隔閡的「公界」推行到日本全境,就得打倒以武力為基礎的武家政權,因此才會自己扮演黑臉的角色。
  不過,那或許只是太年輕的蓮崇所做的辯解。他也可能是純粹沉溺於權力也說不定。
  也有可能是他迷失了自我。
  也有可能是他無法理解蓮如的基本思想「用笑拯救世人」──蓮如認為「言語只是用來口說筆書之物」,終生沒有將她的「思想」用系統化的方式整理給信徒理解。
  本貓寺一揆於是在北陸爆發。
  北陸的眾守護大名都非常震驚。這場暴動與過去的一揆不同,並非普通的地方一揆民變,不但受到本貓寺組織化,而且還納入了地方武士、國人等武家勢力。他們追求人民自治,期望顛覆武家統治。儘管協助信徒的國人只是企圖利用這股戰力推翻守護大名,不過本貓寺的信徒很明顯是來真的。
  這是一場打倒武家階級的革命。
  然而,蓮如從未想過用武力擊敗武家。對她而言,「人生而平等,沒有身分、地位與血統之分」,根本沒有應該打倒的階級或身分。無論武家、僧侶、人民,大家都可以平起平坐、一同談笑。只要將這種和諧的共同體制推行到整個戰國世界就行了。
  特地拿起武器掀起戰爭,從本貓寺信徒的世界排除武家,這樣的舉動愚蠢到了極點。當然,身處亂世的她沒有想過能夠貫徹非武裝、不抵抗的理想。不斷受到迫害的蓮如自己對此也有很深刻的體認。遭到攻擊時得為了求生而自衛,而教團也曾經因為被捲入武家勢力爭奪戰而受到利用。然而,也不該由本貓寺主動對武家挑起戰端。
  越是將武家當成「信徒之敵」而發動攻擊,武家這種存在對信徒、對本貓寺就越會被當成怪物,而影響也就越大。他們是以打仗為本業的人,最後會從南蠻接連引進具有強大殺傷力的恐怖新兵器。本貓寺教團明明是用來推廣「笑」的,如今卻成了替信徒帶來「死亡」的組織了!
  或許是為了提高參戰信徒人數。
  「只要參與一摈戰死,就能夠前往貓咪極樂世界。」
  信徒之間竟然開始流傳這種蓮如不記得有說過的話。
  可能是下間蓮崇放出來的謠言。
  無法阻止本貓寺正式開戰的蓮如在吉崎召來下間蓮崇等一干幹部,不斷主張:「現在立刻解散一揆喵!」。
  「好不容易在吉崎實現了理想的公界,信徒們也能夠過著好日子,已經不需要再發動一揆暴動。你們為什麼又開戰喵?再說,要那麼多人為了貓咪去死有什麼意義喵!『貓神大人』這種東西只是為了讓大家相親相愛而創造的喵。只因為我是貓靈附身,才會選擇貓作為供奉對象喵!重要的是笑容,是和的精神喵!拜的是阿彌陀佛還是沙丁魚頭都無所謂喵!」
  下間蓮崇露出苦澀表情回答蓮如:
  「師尊,您否定、褻瀆了教團供奉的貓神大人了──本貓寺教團已經有了獨立意志,不再是您一人所有了。」
  在蓮如的強勢主導下,本貓寺採用了合議制。即便是當家也不能一人獨裁。
  儘管蓮如身為教團的師尊,同時也是本貓寺當家住持,但還是被逐出吉崎。幹部們早就被下間蓮崇拉攏。他絲毫沒有妥協的打算。戰火已經燃起。必須奪取加賀、奪取越前,將北陸全境化為「本貓寺王國」。這個亂世的局勢往後將會更加混沌。教團無法只靠「笑之公界」存活下去,遭到武家鎮壓而毁滅的危機必會到來。如果不起身而戰,想維持甚至擴大公界都是不可能的。師尊一定會諒解他的──年紀尚輕的蓮崇如此堅信著。或許他太依賴蓮如,把她當成了母親,結果就像個不懂世事的兒子那樣,做出了大逆不道的舉動。
  蓮如趁著夜色划小船悄悄離開吉崎。這個國家已經分裂成本貓寺信徒與非信徒兩邊,造成如此局面的她懷疑起自己的人生意義,懊悔地落淚啜泣。
  「貓咪取笑貓咪,這到底有什麼不對喵。」
  即便如此,她還是努力擠出了笑容。

  ※

  信奈回到了京都,繼續與固守堅田的朝倉軍對峙。她沉思:
  一定要避免與本貓寺開戰。
  信奈已經從良晴的話與他的態度隱約察覺到他所知道的「未來」是怎麼一回事。
  與日本最大的民眾教團打仗,其性質不同於戰國大名之間的戰事。
  不但得與自己國家的人民為敵,甚至還得面對全國無數的百姓。
  即使打完仗後達成天下布武、帶來和平,信奈也不想讓事情演變成那樣。
  她害怕自己的心會因此崩潰。
  那位愛上良晴的少女‧吉恐怕會隨著眾多人民被殺而死去吧。
  擁有超越常人的豐富感情與感受能力的信奈一定無法承受這場宗教戰爭。
  如果不抹殺自己的感情,她會撐不下去的。
  (到那個時候,我就會親手摧毀對良晴的愛、永遠放棄胸中這股令人心痛的情意,化身為魔王吧。我絕對不要變成那樣。好不容易終於能夠坦然面對自己的心意了,但是我還沒有透過言語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良晴知道啊──)
  這個時候,信奈腦中突然閃過光秀的臉。
  (十兵衛主張要和良晴結婚的事情該怎麼辦?說起來,我完全無法理解十兵衛怎麼會想和那種傢伙結婚。難道說良晴雖然長得那副模樣,但實際上卻很受女孩子歡迎嗎?或許對她坦言:『良晴是我的,才不會給妳呢』會比較好吧。但是,考慮到十兵衛的個性,事情可能會變得非常糟糕……少了十兵衛會很難完成天下布武啊。我這一生都不會結婚,不對,應該說想結也結不成,所以得將我的位子交給十兵衛繼承。或許得仔細問問十兵衛,聽聽她是出於什麼樣的想法才會講出那種話吧……但是我很怕問出口……萬一十兵衛是認真的,良晴就可能會放棄我、投向十兵衛的懷抱。因為我和那個傢伙在這個世界是無法結為連理的……)
  勘十郎與淺井長政也是忍受著這種痛苦、難受、想哭的心情一路走過來的嗎?一想到這裡,信奈甚至動了無條件原諒淺井家、允許他們重新結盟的念頭。就算把整個近江國交給長政也無妨。然而,只要宿敵‧朝倉義景尚在,這便是不可能的夢想。
  一想到信澄與長政兩人的感情,信奈不禁落下眼淚。
  我在戀愛之後變軟弱了。若是沒有愛上良晴,我會毫不猶豫一口氣攻下本貓寺的。但是,這股感情已經擋也擋不住了。無論會多麼痛苦,我都不想失去它──仰望明月的信奈如此低語著。
  信奈心想,如果齋藤道三在世的話,一定會責備這樣的自己吧。
  平手爺、蝮蛇道三、死在桶狹間的佐久間大學,還有森可成。織田家的男武士們一個個死去,其中許多是為了守護信奈與織田家的公主武將而犧牲的英勇男兒。良晴在金崎時也因為自願斷後差點丟了性命。如今良晴還賭上性命前往大阪本貓寺──
  不過,信奈得收起那天真的感傷了。
  勉強取得離開大阪本貓寺許可,返回京都的弗洛伊斯帶來了本貓寺的書信。
  「本貓寺當家顯如大人希望雙方談和,然而本貓寺的抗戰派占了多數,良晴先生被挾持為人質。距離他切腹只剩下一天時間了。」
  原本良晴先生應該會立刻被迫切腹,多虧當家‧顯如大人與雜賀孫市大人等主和派成員出面,這才得以倖免於難──弗洛伊斯補充說明。
  「良晴切腹!?只剩一天!?怎麼會這樣!?」
  「還不知道究竟是誰敲響向織田軍宣戰的警鐘,但那不是顯如大人的意思。然而,抗戰派的信徒無法接受對織田家有利的談和條件,所以信中列出的是對織田家的嚴苛要求。」
  「這樣啊。她沒辦法控制底下的信徒呢。這可說是本貓寺的看家本領啊……」
  信奈攤開了顯如的信。
  第一項為取消良晴切腹的條件,就是織田信奈親自到大阪本貓寺向當家住持求和。當然,織田信奈得根據規定選擇成為信徒或是突破試煉之門。如果闖關失敗,協商就會破局,良晴就得切腹自盡。倘若闖關成功,則會取消良晴切腹一事。
  第二項之後的要求是「兩家談和」的條件。
  第二,有傳聞指出,織田家為了在大阪建築據點,企圖要求「本貓寺將本山撤出大阪」。然而,本貓寺有過多次本山遭焚的經歷,信徒不希望撤出目前的「水之要地」大阪。因此,織田家目前得承諾本貓寺會留在大阪。
  第三,認可本貓寺在伊勢長島據點的獨立自治權。
  第四,捐贈織田松平領地內三河與山科的土地給本貓寺建造寺院。
  另外,本貓寺保證駐守野田、長島的三好勢力在和平協商期間不會對織田方出手。然而,協商破裂時則不在此限。
  「哼。大阪、伊勢長島之外,若是再給本貓寺三河與山科的據點,這就意味著織田家正式認可本貓寺在領地內建立獨立王國。顯如將會站上『天下霸主』之位,與公主成為在同一個國家平起平坐的人物……五分。」
  丹羽長秀的表情堆滿了苦澀。
  「可是長秀!如果置之不理的話,一天後猴子就得切腹了耶?小事情以後再說,現在得先去救猴子才行!公主大人,在下柴田勝家願與您同行!什麼試煉之門就交給我來破壞吧!喝!」
  說出「要是猴子切腹自盡的話,我就沒辦法處罰他了啊!」這番話的柴田勝家已經打算大幹一場了。
  「拿下與堺町並稱的貿易都市‧大阪,以該地作為掌握瀨戶內的制海權,征服西國的據點──我猜測這就是信奈大人您構思的計畫。然而,某個敵人看穿了這項戰略,在本貓寺信徒之間散播流言,派出與朝倉義景、六角、三好串通的人物混進了信徒裡面,企圖誘使織田家與本貓寺開戰呢。」
  松永久秀這麼說道。
  「……去救良晴吧。我吃我吃。」
  犬千代已經扛起朱槍站起身來。她嘴裡塞滿了外郎糕,以防闖入本貓寺門時因為肚子餓而沒力氣。
  而明智光秀──
  「氣死了!竟然扣留和談使者當人質,不可原諒!我早就猜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前輩真是太不珍惜性命了!信奈大人!我已經通知伊勢的瀧川一益,要她沿著海路前往大阪!萬一沒辦法救出相良前輩,就立刻封鎖海路、切斷大阪本貓寺的糧食補給,餓死那些信徒吧。等他們衰弱時再放火燒個片甲不留!十兵衛我絕對無法原諒危害前輩的傢伙!如果前輩死了,我就要征討伊勢長島與北陸的本貓寺信徒,徹底剷除那些傢伙!哪怕敵人有幾千幾萬,我也要把他們殺到一個不剩!」
  她太擔心良晴,激動到快要昏過去,甚至提出了將會導致十年戰爭的恐怖建議。
  看到此時光秀的悽厲模樣,還聽到了連松永久秀都會臉色發白的可怕策略,就算弗洛伊斯於事後偷偷記下:「據說明智光秀大人是個喜歡密會與嚴刑峻法的殘酷獨裁者,擅長戰場謀略,熟悉欺瞞他人的七十二種方法……」這些內容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吧。順帶一提,「密會」指的是光秀時常找理由跑去見良晴的習慣,而「欺瞞他人的七十二種方法」指的應該就是光秀的麻煩特技「整人七十二法」吧。
  「等一下,十兵衛!?就算良晴性命有危險也不能這麼胡來啊!妳是怎麼了?竟然把猴子的命看得比日本還重!妳這麼喜歡他嗎?那股氣勢就像是猴子如果和其他女人結婚,妳就會殺過去似的耶!?」
  「咦咦?不不不是啦信奈大人!?沒有那回事,十兵衛我只是覺得前輩太可憐,一不小心就同情他罷了!如果因為切腹自盡而沒辦法和美麗、聰明又高貴的十兵衛我結婚,前輩一定會化為厲鬼作祟一千年的。再說,現在應該是信奈大人盛怒下揚言火燒大阪的場合吧!」
  「我也很氣啊,但是那樣我就會真的變成第六天魔王了。我不想害良晴的苦心白費。而且即使燒掉大阪本貓寺,只要沒有與他們正式言和,潛伏於地下的信徒其反抗勢必會越來越激烈的。在失去理智前先給我冷靜思考吧,十兵衛。」
  嗚嗚,我太性急了,非常抱歉──光秀淚眼汪汪地低下頭來。
  另一方面,信奈嘴上雖然像個君主冠冕堂皇訓了光秀一頓,不過她內心卻若有所思(十兵衛原來是這種為了愛情能失控到這種地步的人啊,真是令人意外。以後如果不多加留意的話,她那種強硬作風恐怕會搶走良晴的……看來十兵衛比孫市還棘手呢)。天下布武與戀情實在是難以兩全。
  「……信信信奈大人。其實我派出援軍後,我的領國‧三河就會立刻爆發一揆暴動。以我的好友‧本多正信為首,半數家臣都加入了一揆……再這樣下去的話,我會回不了三河的~~」
  有如不幸範本的松平元康這次受到信奈徵召,緊急派援軍到近江;卻因此造成更大的不幸。留守本國‧三河的家臣團分裂成元康派(選擇對君主盡忠者)與本貓寺派(選擇信仰者)。松平家的武士原本就分成遵循松平家習俗的「狸貓信仰派」與本貓寺信眾,也就是「貓神信仰派」,兩者的對立透過這次騷動正式浮上檯面。
  如果信奈與本貓寺的和談協商失敗,元康勢必會失去三河,和今川義元一樣成為信奈底下的食客。
  趕來通知元康這項噩耗的服部半藏頭痛地說:「本多忠勝整合所剩不多的狸貓派發動抗戰,暫時還撐得下去。然而,滿是粗人的松平家唯一智囊‧本多正信無法背叛貓神而投入敵對陣營,這件事的負面影響頗大。」
  本多忠勝與本多正信為同族。不過,忠勝這位徹底的武人是名忠義之臣,而正信則是運籌帷幄的智者。她們兩人原本就水火不容,這次還分別站在狸貓派與貓神派兩側。看來雙方是不可能和解了。
  「又是貓又是狸貓的,三河還真是個鄉下地方呢,長秀。」
  「萬一三河被本貓寺一揆眾控制的話,八丁味噌就會無法輸入尾張,勝家大人會餓死的。三分。」
  「不……不得了啦啦啦啦啦!?公主大人!請您在各方面讓步,與對方談和吧!拜託他們千萬別停止輸出八丁味噌。這是我唯一的請求啊!」
  這可不成──信奈摸著大喊「吼!!!!當我們在這裡浪費時間,前輩的生命正一分一秒逼近終點耶……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就算大阪本貓寺打算永遠守下去,我也一定要攻陷那裡」的光秀的頭,煩惱地嘆了口氣。
  「要求本貓寺將本山移至他處,織田家拿下大阪作為據點。我總有一天會這麼做的。這是壓制西國不可或缺的戰略。我保障信仰自由,但就像我對叡山開出的條件一樣,各地的一揆勢力必須要解除軍備,而且大阪的本山也得遷移才行。這兩條就是我方的談和條件。」
  「畿內沒有比大阪更易守難攻的地點了。公主。再加上解除軍備後,本貓寺信徒將形同赤身裸體。有鑑於本貓寺過去的歷史,顯如絕對不會吞下這些要求的。零分。」
  「顯如本人絕對不會決定開戰,可能性不能說是零。然而,她應該很難說服主張開戰的多數信徒吧。」
  信奈其實也對挾持良晴的本貓寺感到憤怒不已。她雖然想下令對大阪發動總攻擊;不過這樣一來不但良晴會被殺,織田軍還會遭到眼前的朝倉軍與一揆勢力前後夾攻,因此信奈不能夠開戰。然而,若是接受本貓寺的條件,就等同於半放棄天下布武的目標。本貓寺將會在信奈自己的國家裡建國。武家的王權與本貓寺的神權,這兩股武裝勢力將會同時存於一地。如此一來,別說是征服天下,反而還會為日本帶來南北朝那種半永久的動亂。
  當然,信奈成為本貓寺信徒,不需接受試煉就能入寺的選項完全不存在。那麼做會使信奈淪為本貓寺的家臣,而織田家也會被併入本貓寺旗下,更會使顯如成為歐洲那種「教皇」。
  「在歐洲,王權與武力歸皇帝所有,神權則是歸教皇所有。藉由這種徹底分割雙方權限的方法,勉強使西羅馬帝國滅亡後陷入嚴重混亂的社會逐漸脫離黑暗時代,並逐漸恢復秩序。姑且供您作為參考,信奈大人。」
  「弗洛伊斯,這和我的構想很接近。然而,為了統一日本而期望擁護的神權負責人是大和御所。本貓寺打過太多仗了。當然,這場國家的動亂是武家過失造成,因此往後無論本貓寺對抗織田家到什麼地步,我仍然會承認這個為人民著想的信仰組織。但那只限於──」
  「只限於作為撫慰人民靈魂之地的本貓寺吧?在歐洲就像是教會那樣,並非是煽動發起十字軍那種戰爭的組織,而是純粹的宗教場所對吧。」
  「正是如此。不能讓有辦法驅動一揆這種強大武力的本貓寺當家住持成為『教皇』的。」
  但說到底,自己前去談和時能否突破那個叫試煉之門的東西進入大阪本貓寺嗎?即使成功入寺,自己是否有辦法徹底和談、奪回良晴,並和他一起活著回來呢?就算顯如有意保護她們兩人,不過要是暴動發生的話──
  就在眾人鬧烘烘問著:「該怎麼辦」「要怎麼做?」的時候,一位存在感薄弱的仙人少女騎乘小馬翩然現身。
  「事情我都聽說了。為了解救良晴先生,也為了突破織田家被淺井、朝倉大人與本貓寺、三好大人前後夾攻的險境。我就獻上一策吧。」
  是成功擋下小谷城猛攻,藉此守住虎御前山的竹中半兵衛。
  而在少女身後的人是負責護衛的五右衛門。
  「目前虎御前山由津田信澄先生負責防守。淺井長政大人無法狠心攻擊信澄先生,這種狀況大概可以撐個一週左右;但前提是得將朝倉軍牽制在堅田。一旦兩萬朝倉軍馳援小谷城,虎御前山就會不保了。」
  她的神色隱約有些疲憊。從虎御前山來到這裡的強行軍太累人了吧。
  信奈端出外郎糕慰勞半兵衛的辛勞。
  「半兵衛,一切正如妳所知道的。明天我得前往攝津、進入大阪本貓寺。妳有什麼好主意嗎?」
  「守在大阪的信徒多半是女孩子。為了不刺激她們,請以信奈大人與我等家臣團公主武將為中心的少數人前往大阪吧。本人也會和信奈大人同行,無論如何也要突破那扇門才行。織田軍所有兵力則是繼續留在京都,將朝倉軍困在堅田。如果森可成大人還活著,就能夠將軍隊交給他指揮……現在就交給以安藤大叔為首的美濃三人眾吧。他們底下有著以六角家歸順織田的蒲生家為首的近江眾,佔有地利之便。」
  「是否該由習慣打仗的我,或是勇猛的柴田勝家大人留在京都會比較好呢?」
  久秀如此提議,不過半兵衛沒有同意。她解釋:「我們最需要擔心的就是本貓寺信徒的失控暴動,所以最重要的是讓身為織田家著名重臣的全體公主武將聚於大阪,藉此展現我方在京都的軍隊沒有奇襲大阪的意圖」。
  安藤伊賀守對半兵衛而言形同有養育之恩的父親,卻是個立場搖擺不定的男人,實在是沒辦法相信他。安藤一旦背叛,織田家就會滅亡囉?再說我不認為公主到大阪的時候,朝倉義景不會趁此機會發動突襲耶──勝家提出質疑,半兵衛則是挺起胸膛回答:
  「別擔心。只要我還在侍奉織田陣營,叔叔就會對織田家忠心耿耿。況且即使我在大阪有個萬一,或是堅田戰線陷入苦戰,還有三人眾的另外兩人──頑固的稻葉一鐵大人與氏家卜全大人在。那兩位都已經做好準備,隨時都可為繼承道三大人遺志的信奈大人殉死。嗚嗚。」

  ※

  信奈與以久秀、勝家、長秀為首的著名織田家公主武將抵達攝津的大阪本貓寺門前是當天午後的事。因為本國三河爆發一揆動亂,導致家臣團分裂而陷入窘境的元康也表示:「一定得救出良晴先生」在半藏的護衛下同行。她真的太守規矩了。另外,利休也以「會場的茶水被下毒就不妙了」的理由追上信奈。利休精通茶道與鍊金術。如果茶中被混入毒物,她一眼就能看穿。利休打算親自在顯如與信奈會面時親自泡茶。
  眾人勉強趕上了本貓寺通知的「良晴切腹」期限。
  「沒想到妳們還真的趕上了咪。非信徒者必須通過試煉才能入寺咪。這邊有兩扇門,挑一扇咪。」
  教如在大批抗戰派信徒的簇擁下站在兩扇門之前。
  「良晴沒事吧!?」
  「他是把妳們引來大阪的重要人質咪,當然安全無虞咪;但是如果妳們闖門失敗,到時候良晴就得切腹咪。」
  「可惡……在這種正式對談的場合,竟然還在句子後面加上貓語尾,真讓人不爽耶。改一改啦!」
  「身為本貓寺一族就必須在句子後面加上貓語尾,這是規定咪。」
  「哼……什麼貓神大人啊!不過就是琉球三味線的毛皮材料嘛!」
  聽到這句話,信徒們紛紛高舉手上的竹槍害怕地說:「三、三味線?」「她果然是魔王啊!」「她要火燒大阪啦!」「蓮如大師的預言說中了!」。
  信奈大人,請克制一下怒氣。嗚嗚──半兵衛拉了拉信奈的袖子。
  「『逗笑門』與『不笑門』,妳們要選哪邊咪?『逗笑門』是從未開啟過的不開之門咪。相良良晴也闖關失敗了咪。『不笑門』則是難度較低,曾經有許多人挑戰成功咪。」
  「光是聽門的名字也沒辦法理解是什麼。闖那些門時有什麼規則啊?」
  「『逗笑門』的機制是挑戰者逗信徒哈哈大笑,根據其笑聲開門的咪;但是這扇門從來沒有打開過咪。『不笑門』則是已經開過了咪。門後面通往寺院內部的長廊裡有五個『才藝表演陷阱』等著挑戰者咪。只要挑戰者一笑,就得接受處罰咪。當笑出來的次數達到一定程度,這場試煉就算失敗咪。順利闖過五道陷阱即能獲得入寺許可咪。」
  教如還進一步解說蓮如留下的兩個「預言」。
  「這還真是聽到個好消息了!公主大人,只要打開『逗笑門』不就大獲全勝了嗎!我們會從本貓寺的仇敵搖身成為大阪的救世主喔!」
  「請交給我十兵衛吧!其實我在四處流浪的時代,為了嘲笑別人而學過說相聲。且看搞笑的天才‧十兵衛以行雲流水般的口才引領信徒發出爆笑的浪潮吧!」
  勝家與光秀兩人都非常樂觀,但信奈這個現實主義者卻對兩人的建議打了回票。她說:「啊?我才不相信什麼預言咧。那是一代之內就讓本貓寺成長為龐大組織的八世蓮如晚年老糊塗了吧?『逗笑門』根本只是一扇被封死的門,它的存在就是陷阱啦。那東西是用來使良晴、十兵衛那種厚臉皮的使者喪失入寺資格的,一定是這樣。良晴現在不就被捉起來了嗎?」。
  「而且那麼多滅亡預言都是以口耳相傳?還因為受到毫無根據的預言擺佈,才會向織田家開戰?這些人未免迷信過頭了,所以我才討厭寺廟啊!」
  「即使想強行炸門,最重要的珍寶也會因此燒掉。就算其實不存在什麼珍寶,信徒們也會認為『珍寶被毀了』而群情激憤吧。真是傷腦筋啊。」
  正在準備地雷的久秀嘆著氣如此分析。
  半兵衛則是向信奈呈報「『逗笑門』裡可能設置了某種機關,能夠感應一定範圍內聲音的大小與性質……以良晴先生所說的未來語就是『頻率』。歡呼聲不夠大應該就打不開那扇門吧。我認為相聲表演引發的笑聲與開門所需的聲音頻率有點不同。既然沒有闖關成功的前例,避開那扇門應該會比較好」。
  「是啊。這關係到良晴的性命,絕不允許有任何閃失。就選『不笑門』吧!只要走到出口前都沒笑就行了吧?」
  「這條路的確比較容易。再說這項挑戰關係到相良前輩的安危,不可能笑得出來嘛。」
  「本公主倒是很擔心小光呢。她光是弄掉筷子都會笑個不停呢。」
  「別叫我小光!倒是瀧川大人似乎很容易笑呢,沒問題嗎?就算妳是小孩子,一旦笑出來也不能輕饒喔!」
  「呵呵。本公主的確愛笑,但好歹也是忍者出身。雖然想看到小良困擾的模樣,不過這次試煉就包在我身上吧。」
  「……我有不笑的自信……」
  瀧川一益與前田犬千代都決定參戰。
  「最多可以幾人參戰?教如?」
  「要來多少人都可以咪。妳們只會遭遇逗人發笑的陷阱,參加者沒有性命之虞咪。試煉失敗時會死的只有良晴一人咪。」
  「公主大人。人數越多,闖關成功的機率也就越高啊!」
  「嗚嗚。明智大人恐怕很快就會失敗,剩下的成員就選不太會笑的人吧。我要召喚前鬼出來。嘿。」
  「噢~~!前鬼登場!只要不笑就好了嗎?古代平安王朝與這個時代的笑點應該不同。交給我吧。」
  那位狐狸已經露出意味深遠的笑容了咪,那種笑法也算發笑咪──眼尖的教如立刻提醒前鬼,讓前鬼苦笑一番。他沒問題嗎──信奈不禁皺起了眉頭。
  「我我我我和半藏也要參加~~!如果要比忍耐的話就包在我身上吧~~一想到三河的慘狀,我就快昏過去了……想笑也笑不出來~~」
  「……這完全是小女孩會喜歡的活動,可以說不適合我呢。要逗冷酷無情的我笑出來根本是不可能的。」
  長秀點頭道:「雖然我經常笑,但這次就嚴肅點吧。以幫人打分數為生命價值的我對別人的表演很嚴格的。這種自信可以打九十分」。松永久秀也決定參加。她說:「本貓寺是迫使三好長慶大人父親切腹的仇敵。一想到他們這次竟然還逼相良良晴切腹,我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利、休(我是來協助辦茶會的,不參加這場試煉)」利休以高亢的動畫嗓音回絕參加。因此,參賽者共有十一人。光秀一聽到利休的聲音便噗哧笑了出來,讓利休很不高興。信奈因此更加確定十兵衛會很快出局。
  「利休平時沉默寡言,但其實她一被戳到笑點就很容易笑喔。再說十兵衛一聽到利休的聲音就笑了……她還是別參加的好。」
  「說到不太笑的人,五右衛門小姐在不在啊?那個人應該可以從頭到尾貫徹面不改色的態度的。嗚嗚。」
  「對啊。她跑去哪裡了?」
  信奈等人此時已經落入了教如的陷阱。
  當信奈她們確定參加人數為十一人後,教如開始解說詳細規則──
  「才藝表演陷阱共有五處,任何人無論笑幾次都不會喪失參賽資格咪。」
  「咦?不是笑出來的次數超過一定程度就會失去資格嗎?」
  「參加者絕對不會只因笑而失去資格咪。然而,要是有人發笑,我們就會熄滅一根人質‧相良良晴的『生命蠟燭』咪。蠟燭總共有二十根。一旦全部熄滅,所有人都會失去資格,並被逐出寺院,而姊姊與織田信奈的和平會議就此取消,良晴也得切腹咪。」
  會死的只有良晴咪,我完全沒有騙人咪。妳們如果事先問清楚規則就好了咪──教如面無表情地如此宣示。
  啊!十一人太多了啊!我十兵衛一人參加就好了嘛,被騙啦!!!!!光秀後悔地抱頭大喊。半兵衛則是哭著說:「思考『逗笑門』的機關讓我分心了。嗚嗚」。
  混帳教如。真不愧是本貓寺的守門人,計畫真是周詳呢……信奈嘆了口氣。
  「這樣啊。幸好只有少數人來到大阪呢。共有十一人參加,所有人總計笑二十次,良晴就得切腹……才藝表演陷阱則有五處。如此一來,每個人最多可以笑一次,勉強還行吧!」
  「是啊,公主大人!一旦笑出來,猴子的生命蠟燭就會熄掉一根耶?不管看到什麼才藝表演,我們都會因為置身敵地過分緊張的關係笑不出來啦!」
  勝家還是一樣樂觀,可惜教如的陷阱非常巧妙。
  (本貓寺是以『笑能夠拯救人心』為教義的宗教咪,拿手好戲可不只有火槍相聲咪。說起來,用什麼段子都沒差咪。『笑』只是一種精神從緊張到放鬆的瞬間所產生的生理現象咪。當一個人極度緊張,再突然打破那份緊張感,就會不小心笑出來咪。良晴的生命蠟燭也是為了讓織田信奈緊張的陷阱咪。)
  於是,信奈等人的「絕對不能笑」之戰就此展開。
  曾經逗笑無數來使,把他們趕走的教如首先出招。
  「大家好~~我是負責帶路的相良良晴~~請各位跟我來~~」

  應該是人質的相良良晴本人大搖大擺來到信奈她們面前,嘴中唸著感覺不出幹勁的台詞。那種平板語氣簡直就像未來世界某個年末綜藝節目裡負責帶路的前任經紀人。
  「等等良晴?為什麼會是你帶路啊?你背叛了嗎?」
  「那種彆腳的呆板台詞是怎麼回事啊,前輩!別再說了,差點害我笑出來耶!」
  「抱歉~~我得聽從教如的指示擔任這場試煉的嚮導~~拒絕的話就得切腹~~教如好像無論如何都要我切腹,藉此讓信奈與本貓寺開戰啊~~」
  教如點著頭若有所思(有切腹危險的良晴突然現身,還用這種欠缺緊張感的口氣說話。能使她們心情放鬆,萌生笑出來的衝動咪)。
  「算了,至少確認你還活著。我一直擔心你到胃痛的地步,這下子輕鬆多了。那就帶路吧,良晴。」
  「在那之前,先請各位更衣~~前鬼與半藏繼續穿著你們身上的衣服就可以了~~不過女孩子呢~~不能以公主武將的裝扮入寺~~所以~~得打扮成貓尼姑的模樣~~」
  「噗!就說前輩別再用那種彆腳的呆板口氣說話啦!啊!我笑出來了嗎?前輩的生命蠟燭沒事吧?」
  教如表示她還沒進門,這次不算數。
  信奈等人僅僅隔著一幅帷幕換衣。雖然這樣的對待已經讓她們飽受屈辱,但是眾人換上的「貓尼姑」服裝更是個大問題。
  貓耳和貓尾巴裝飾還能理解,但有的公主武將還像家貓一樣戴上繫有鈴鐺的項圈。所有人都穿上了從未見過的南蠻風格奇妙服裝。每套衣服的背後都有良晴親筆寫下的服裝名稱。信奈、半兵衛、長秀、勝家等諸位公主武將都穿上了「冥土裝【註】」,也就是現代的女僕裝。【註:冥土的日文發音與女僕相同。】
  插圖007
  「等等,這是什麼鬼啊?下流!不但布料緊貼著身體,胸口也都被看光了!是誰想出這種變態般的服裝啊?」
  「這個緊貼大腿的黑色長『襪子』該不會是未來的衣物吧……嗚嗚。」
  「我,我的角色定位應該是公主的姊姊,要充滿清爽才行啊……都還沒有出嫁卻穿成這副胸口大開的難堪模樣……十分。」
  「為什麼我的衣服會露肚臍,『裙子』也很短。這跟赤身裸體沒有兩樣嘛!猴子!是你搞的鬼吧!這種猥褻服裝是你想出來的吧!」
  「沒錯~~反正今天就得切腹了,教如建議我不妨做些給公主武將穿的衣服當成帶去冥土的禮物……不對,是她逼我做的~~冥土的禮物……女僕裝……本貓寺……貓耳女僕……我腦中靈光一閃,就是這個啦!!!唉呀,真是大飽眼福。特別是勝家堅挺的雙峰,簡直棒透了!怎麼樣,各位。被強迫換上現代秋葉原催生的終極扮裝服‧貓耳女僕裝的感想如何啊?公主武將的顏面盡失,羞得難以見人。不只笑不出來,還想大哭一場對吧?我用這種羞恥玩法奪走笑容,讓妳們哭出來,妳們可要感謝我這個超神的智謀喔?」
  雖然相良良晴激動過頭,甚至忘記維持我命令使用的平板語氣,不過恢復原狀的他反而更能使織田信奈等人喪失緊張感咪──教如如此盤算著。
  「誰要感謝你啊,色猴子!」
  「別開玩笑了猿人,就因為生命蠟燭即將熄滅,你就突然強硬起來恢復本性;但這也太過頭了!」
  「良晴先生。你從中間就脫稿演出,滔滔不絕說出自己的真正想法了。嗚嗚。」
  「……為什麼要犬千代戴上不共戴天之敵的貓咪耳朵……?以動物的觀點來說不可饒恕。」
  「屈屈屈屈辱啊!把松平家傳統的狸貓耳頭飾還給我~~!戴貓耳的樣子實在是太丟人,我活不下去了~~」
  「雖然這副模樣很可愛,很適合本公主。不過,既然大家都想踹小良的話,我也參一腳吧♪」
  「哇啊!為什麼我會被圍毆啊?反對暴力!不過大家生氣時就不會笑,我還能活下去吧?」
  「相良良晴?你明明知我的實際年齡,還要我打扮成這副模樣嗎?很久沒遇到這種逼我真正動怒的大笨蛋了!」
  「咦咦咦?久秀小姐不是喝了某種妙藥保持年輕,而且平時都穿得很暴露嗎!」
  「我說的是這套『體操服』和『體育短褲』啦!」
  「唉呀,如此貼身的體育短褲和穿著者實際年齡的反差真是……咕哇!?」
  冷靜的男子雙人組,前鬼與半藏各自傻眼地說:「我實在不懂扮成貓靈附身之人的女孩子到底哪裡好了。看起來和後鬼露出狼耳的樣子差不多啊。不過,未來世界的女性服裝暴露程度還真高,一點也不風雅啊」「真是的,我跟不上未來男性的審美觀。他們不懂什麼叫含蓄之美。二十一世紀的日本真的沒問題嗎……?」。良晴心想,這兩個人不愧是優秀的戰力,絕對不會笑。參加者雖有十一人,不過因為犬千代也不會笑,實際上可以當成只有八人吧。
  然而,教如有必勝的把握。
  (哼、哼、哼。九位公主武將已經徹底放鬆,幾乎忘記還有生命蠟燭這回事了咪。她們完全被少根筋的良晴牽著走了咪。良晴雖然絞盡腦汁讓她們感到害羞,避免笑出來;卻造成反效果了咪。信奈輸定了咪,我絕對不會讓她見姊姊咪。)

  「絕對不能笑 織田信奈與家臣團的本貓寺修行五輪競賽,正式開始咪。」

  信奈等十一名參賽者(加上良晴)終於跨過「不笑門」,步入門後是條陰暗寬廣的走廊。這條傾注本貓寺財力打造的走廊相當長,內部蜿蜒曲折,看不見出口。
  擔任嚮導的良晴在信奈等人的前方帶路。

  「各位接下來得多加小心。教如雖然是個完全不笑的女孩子,但是她非常擅長逗笑他人。在穿過長廊、抵達位於出口的庭院前絕對不可以笑喔。這條走廊到處都設了窺視孔,來自四面八方的監視非常嚴密的。」
  「噁,是真的嗎,前輩?我這副模樣不能給男人看到啊!」
  「負責監視的都是女信徒,不用擔心啦。但是妳們就算只有輕輕一笑,被發現的話我的生命蠟燭也會被立刻熄掉的。」
  「不用那麼悲觀嘛,猴子!反正蠟燭有二十根,別怕別怕!」
  「原本蠟燭的數量設定成與我的歲數一樣,是孫市大姐和五虎大將軍向教如商量後才額外增加到二十根的。主和派信徒都很支持我與信奈;只不過沒有人能夠接受謠傳的『撤離大阪』和談條件就是了。」
  「嗚嗚。這裡好暗,看不清楚路。好可怕喔,前鬼先生。」
  「被嚇到尖叫並不算笑。別擔心,我的主人。不如說我希望您能一直哭。」
  「嗚嗚嗚。那也很難受啊。嗚嗚。」

  很快地,第一道陷阱出現了。
  走廊牆壁上掛滿「本貓寺歷代當家住持」的肖像畫。
  每一幅肖像畫都相當豪華絢麗,深深吸引了信奈這群公主武將的目光。
  「這些畫真豪華呢,是狩野派的一流畫師繪製的耶。她們錢好多啊。」
  「哇啊,歷代當家住持都長著貓耳呢!」
  「這裡的設計有七十五分。畫中人物的順序似乎是從八世蓮如開始,我瞧瞧……」
  帶路的良晴開始唸起肖像畫旁的歷代住持介紹文。
  「本貓寺中興之祖‧八世蓮如。她在亂世之中供奉貓神,矢志打造能拯救徬徨蒼生、充滿笑容的公界,並不斷對抗既存的權勢階層。」
  「看起來是個急躁的人,不過好年輕啊!」「唔唔唔她明明享壽九十歲,外觀卻只有十歲而已」「如果能保持這麼年輕,我十兵衛也想成為信徒了!」「小光,現在才想成為『貓靈附身』之人也來不及囉?」信奈等人毫不客氣地說出感想。
  「這位是慈悲為懷的前前代住持‧九世實如。她採取信徒與武家合作的路線,為了平息北陸的一揆暴動而四處奔走。」
  「前前代住持的氣質完全不同,相貌看起來很溫柔呢」「她為了阻止各寺院遭到焚毀的預言,與當時的管領‧細川家努力建立友好關係,是個很努力的人喔,而且還曾經被掀起反旗的信徒趕出山科呢」「就算如此,實如小姐仍然堅強地整頓本貓寺的體制,避免組織四分五裂,造就了本貓寺今日的昌隆鼎盛。嗚嗚」「……我餓了,好喜歡貓咪喔」「接下來終於輪到前代住持的肖像了!」「呃,是誰啊?」「眼鏡起霧了,什麼都看不清楚~~我擦我擦」

  「鳥人,十世十姊妹和尚。被貓吃掉,猝逝。」

  「哇哈哈哈哈!鳥、鳥竟然當上貓寺的住持!而且還被信徒誤當成飼料吃掉了!哈哈哈哈哈!」
  光秀冷不防被戳中笑點,忍不住放聲大笑,還因為她的吐槽太詳細,連信奈都不小心噗哧一聲笑出來。
  「……噗噗!喂,給我等一下十兵衛!妳搞什麼啊?幹麼拖我下水?是妳笑的,妳一個人負起責任切腹啦!」
  「對不起對不起,因為看到貓寺的住持是鳥……鳥……被貓吃掉猝逝……哇哈哈哈哈哈!」
  「噫~~!別再說了十兵衛!笑是透過空氣傳染的!啊……連一益她們都被影響了!」
  「噗……呵呵呵、嘻嘻嘻!對不起喔,小良!嘻嘻嘻!」
  「噗噗!哇啊,不小心笑出來了~~!?」
  「連元康也中招了!?各位請冷靜,不能再影響別人了!停一下!」
  「……嗚嘻、嗚嘻嘻嘻嘻。」
  「等等,我說犬千代妳啊,那種噁心的笑聲是怎麼回事啊!?」
  「……犬千代的祕密被良晴發現了……」
  不知道是被戳到笑點,還是她們天生就愛笑。從壓不住笑聲的光秀開始,總共有四名公主武將跟著笑出來。這個時候──

  「鏘鏘~~」

  走廊裡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敲響銅鑼的聲音。

  「織田信奈、明智光秀、瀧川一益、松平元康、前田犬千代,出局~~」

  咚咚咚咚咚。
  五虎大將軍各自握緊「打臀扇」──也就是紙扇──突然從牆壁上的暗門衝了出來。
  「笑出來的人必須被打一下屁股。」
  「這是弄熄良晴先生生命蠟燭的懲罰喔~~」
  「就是這樣。」
  「安心吧。這和弗洛伊斯的紙扇不同,裡面沒有放鐵板。」
  「蠟燭已經熄掉五根!這樣下去的話良晴就得切腹了!妳們振作點啊!」
  啪──啪──
  「噫呀!」
  「好痛!!!!」
  「好痛啊!?出局是什麼?未來語嗎?」
  「嗚,我的屁股很嫩,拜託別打我!但我會忍耐,會忍給妳們看~~!」
  「……好痛……好餓……好想吃鳥肉……」
  第一道才藝表演陷阱馬上就讓五位公主武將成為紙扇下的犧牲者。
  打完屁股的五虎大將軍默默地跑回牆壁裡。
  「生命蠟燭還剩下十五根咪。」
  天花板上傳來教如那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
  良晴拚命抗議:
  「給我等一下!剛才那個不是妳們強行向我逼問出來的未來世界搞笑題材嗎!」
  都是你不好,誰叫你滔滔不絕說個不停咪。為了逗人發笑,我會不擇手段咪──教如乾脆地承認,聲音隨即消失。
  「呿,真是惹人厭。沒想到未來的搞笑題材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被改成戰國時代風格……可惡啊~~」
  「……顯如惹人厭……前、前輩……我要笑──」
  「不對,這有什麼好笑的!而且剛才說話的不是顯如,是她的妹妹教如耶!十兵衛!這場試煉關係到我的性命,拜託妳快回到這個殘酷的現實啦!」
  「看來這個女孩的個性無論看到什麼或聽到什麼都會忍不住笑出來,是不是先宰了她比較好啊,相良良晴。再這樣下去的話,抵達出口前你肯定會先死喔。」
  半藏有點傻眼地嘆了口氣。
  「為什麼女人這麼愛笑呢。連很會忍耐的吾主也一樣。實在是莫名其妙。」
  前鬼對無奈的半藏說:
  「當自己與其他女性遇到危險時,相良良晴這個男人會毫不猶豫選擇拯救女性的生命喔。如果因為明智光秀開朗的笑容而死,想必正中他的下懷吧。」
  他微露笑意的習慣差點發作,連忙閉上了嘴。
  「喂喂前鬼!狐狸的淺笑也在禁止範圍喔!還有,我完全不希望用這種方式死掉!來到戰國後被十姊妹和尚害到切腹,這種死法也未太沒價值了!」
  「啊~~屁股還在痛!先別說小良的命,為了保住自己的屁股,本公主接下來不會再笑了。哼!」
  「那個,長秀啊?剛才那幅十姊妹和尚的圖到底哪裡好笑了?我完全不懂耶。為什麼這裡是貓寺,當家住持卻是鳥啊?」
  「……幸好勝家是個笨蛋,我的壽命延長一點了……感謝感謝。」
  「你說什麼,猴子!?」
  「我沒說話,我沒說話喔!」
  「勝家大人,千萬別再提起那件事了!明智大人可能會回想起來再笑一次的!相良大人也是,請盡量別多話。你那副狼狽模樣已經夠好笑了,對感到緊張的公主武將而言簡直就是逗她們發笑的陷阱。你的現狀是二十分減五分,也就是十五分。」
  「良晴先生自己拚命想的笑話明明都很冷,無意間隨口說出的話卻很好笑,真是令人困擾。嗚嗚。」
  「也就是說我沒有逗笑別人的才能,卻是個引人發噱的人物嗎?這也未免太慘了吧!」
  你就樂觀點,當自己是個受眾人歡迎的人物吧──信奈正要露出微笑,良晴急忙伸手堵住了她的嘴。

  一行人繼續走在陰暗的長廊中,接著碰上一處轉角。
  「前面有轉角呢。要上囉,十兵衛。這裡可是奪命戰場,給我打起精神。」
  「……好的,信奈大人。絕對不能害前輩的生命蠟燭再熄滅了。剛才我有些失態,但是現在沒問題了!」
  信奈等人過了轉角,眼前出現的是一位臉施白粉、牙齒塗黑、畫上眉毛的「公家貴族妝」男子,而且他脖子以下只綁了一條兜襠布。
  而且不只臉,他的全身都被塗成白色。
  「「「近衛前久!?」」」
  此人即為當代關白,近衛前久。
  他維持直挺挺的站姿,一動也不動。
  當場愣住的信奈等人直直盯著一身白的公家貴族。突然間,全身塗白的公家貴族打開折扇,跳起生硬的詭異舞蹈……跳到一半時他又停住了。
  「……」
  「……說點話吧。」
  「……」
  「看到這副模樣,給點感想吧。」
  「……」
  「……別什麼話都不說啊!」
  「……」
  「……不要用那種充滿憐憫的眼神看著本官!笑一下嘛!!!!」
  無論是良晴還是信奈,在場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對這位全身塗白的公家貴族說些什麼才好。他們只能默默和一身白的公家貴族對望。
  彷彿永恆的沉默不斷持續下去,接著──
  「嗚嗚……本官……本官……太屈辱了!竟然讓本官這位高貴的關白以如此丟人的模樣做出這種表演……!織田家的各位大人!拜託你們行行好,忘掉今天看到的一切吧!藤原氏的列祖列宗,原諒本官啊啊啊啊啊!」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陣沉默了。
  他到底欠了本貓寺什麼,恐怕與金錢有關吧。崩潰的近衛哭著逃離信奈等人。
  啪!
  當近衛轉身全速朝退路衝去時。

  咚!

  近衛的腳下忽然打開一個洞,他就這麼頭上腳下栽了進去,整個人消失在良晴等人的面前。

  「哇啊啊啊啊啊~~!?我沒聽說會這樣啊~~!」
  洞裡傳來公家貴族的慘叫,那個聲音隨後也中斷了。
  然後,拚命忍耐的信奈一行人──
  「……噗!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你老是欺負信奈大人的報應啦!活該!啊哈哈哈哈!」
  由於織田家在任命將軍那件事的時候受到近衛的多番欺侮,光秀對近衛恨之入骨,這幕景象讓她的笑意再次決堤,笑得頭上的金桔裝飾晃個不停。
  「啊!十兵衛,不要被這種畫面逗笑啊!哇,其他人又要跟著笑了!這次是笨笨的勝家也能看懂的老套搞笑啊,慘啦!」
  「啊哈哈哈哈哈!那個陷坑太出其不意,妳們有看到那個公家貴族摔進去的樣子嗎!?」
  「……噗。近衛大人……真是痛快。滿分。」
  「呵呵呵呵。如果他直接摔到洞裡被炸死,我現在一定會笑死。呵呵呵呵呵。」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哇啊啊啊,連半兵衛也笑了!?」
  連掉筷子都有可能笑出來的光秀首先引爆,丹羽長秀等四位公主武將跟著一起爆炸。先前笑過的公主武將則是還記得被紙扇打屁股的痛,勉強忍住。然而,其他度過十姊妹和尚試煉的幾個人已經忍不住笑意了。
  前鬼和半藏面面相覷說:「唉呀唉呀,生命蠟燭一下子就熄掉十根了」「表演試煉還有三場,這樣子會撐不到出口喔,相良良晴」他們還想露出苦笑,但隨即連忙皺起眉頭,維持面無表情的模樣。

  「鏘鏘~~」

  「明智光秀、柴田勝家、丹羽長秀、松永久秀、竹中半兵衛,出局~~」

  啪!啪!
  「我說妳們怎麼一開始就笑個不停啊!尤其是那個特別愛笑的凸額頭!蠟燭一下子就只剩十根了耶!」
  「呀?但也別敲我的額頭啊!」
  「我亂亭至今從沒看過蠟燭熄滅速度這麼快的挑戰者喔~~哇啊,她好像比弗洛伊斯還大耶!」
  「噫!?為什麼只有我是胸部被打?好痛~~!」
  「嗚嗚。我這個還沒出嫁的少女竟然被人打屁股。就算被女人打也是很過分!零分!」
  「這是五虎大將軍在『不笑門』的任務,抱歉了。」
  啪!
  「好奇怪。笑菇的毒性應該已經去除了才對啊……呵呵、呵呵呵呵。」
  「這樣啊,妳已經全身是毒了……就是這麼回事。」
  啪!
  「別欺負我,別欺負我。嗚嗚。」
  「對不起,為了拯救相良大人性命,我得全力打下去!」
  啪!
  「噫?嗚嗚嗚嗚……」

  咚咚咚……五虎大將軍再次跑回牆壁裡。
  生命蠟燭只剩下一半,良晴感覺自己死定了。
  「不管怎麼算,這樣下去我的生命蠟燭保不住啦!但是往好處想,總不會再出現近衛那種程度的搞笑吧!各位拜託了,接下來請振作點忍住啊!拜託了!特別是十兵衛!」
  「好的!我知道了!這次我一定會挺過去的!可是那個公家貴族太犯規了,他……噗噗。」

  「鏘鏘~~」

  「明智光秀,出局~~」

  「呀啊啊!?這樣也算喔?不算不算啦!」
  「等一下!!!!!十兵衛妳這顆金桔在搞什麼啦!」
  「饒了我吧啊啊啊啊啊!」
  「凸額頭女~~!說真的妳到底在搞什麼!我不禁想灌注毅力給妳了!」
  衝進來的下間川藤掄起紙扇就朝光秀的額頭啪一聲敲下去。
  「咕噫!?」
  大戰犯光秀回想剛才的景象時笑了出來,浪費掉一根良晴貴重的生命蠟燭,只剩下九根了。
  「十兵衛!妳夠了喔!!!!!給我切腹算了!」
  「對不起對不起!信奈大人,我絕對不會再笑了啊啊!」
  還是要先殺掉明智光秀比較好吧──半藏又繃起臉來。良晴哭著說:「不是有句話說,事不過三嗎?十兵衛是在金崎救過我的恩人啊。先講好……我相信她應該真的不會再笑了啦!」
  「即使現在召開作戰會議,也很可能反而戳到誰的笑點。還是先趕路吧!」
  快昏倒的良晴若有所思(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種死法啊),同時避開近衛掉下去的洞,帶領後面的十一人繼續在陰暗的長廊裡前進。
  「嗚嗚。前面有另一個轉角。感覺第三道陷阱就在那個轉角的後面呢,良晴先生。」
  「在走進轉角前先說好,十兵衛!我真的要禁止妳再用那種巧妙引人發笑的笑法喔!一旦發出那種笑聲,可不是熄掉一根蠟燭就能了事的啊!」
  「……嗚嗚……我在反省了。接下來就多想些負面的事吧……相良前輩……如果相良前輩真的討厭這麼愛笑的我……氣到不准我再接近他……啊啊……我十兵衛就……再也沒辦法在織田家待下去了……如果事情變成這樣,乾脆就自暴自棄發動謀反……沒錯……『呼』……哎呀。」
  「哇!妳眼裡的光芒有一瞬間消失了喔?妳剛才差點就要發出『呼呵呵呵呵』的病態笑聲對吧!十兵衛,我也要禁止妳想負面的事!」
  信奈板著臉對所有人宣布:
  「各位,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就算責備十兵衛也沒有意義。大家要努力撐過剩下的三道陷阱。畢竟萬一九位公主武將全部同時笑場,良晴就得切腹了。接下來就算咬舌也得忍住笑出來的衝動喔。」
  「這樣一來,我的冷笑與前鬼別有用意的淺笑可能會成為害相良良晴生命消逝的最後一根稻草。對相良良晴而言,因男人笑容而切腹應該是最糟糕、最沒價值的死法吧。」
  「嗯。我們兩人也得留意了,別不小心做出平時的習慣。相良良晴要是被這種原因害死的話,那就不得了了。」
  「我絕對不會笑~~!我一直回憶在三方原被信玄大人打敗時經歷的無數悲慘苦難~~!忍耐、要忍耐啊~~」
  「我則是針對自己的不起眼個性自問自答。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在戰場上綻放光彩呢。二十分。」
  「嗚嗚。我很擅長哭。所以不斷回想被欺負的經驗。嗚嗚。」
  「本公主不喜歡負面思考。小良,抱歉囉。我會在你的忌日時奉上你最喜歡,冷掉又糊掉的味噌煮烏龍麵當祭品的。」
  「一益,我根本不喜歡那種東西耶。」
  「啊~~!一想起被猴子搓揉胸部的屈辱,我就一把火燒上心頭!猴子,我一定會熄光你所有的蠟燭!」
  「勝勝勝家?別熄掉我的蠟燭啊!」
  「各位,雖然不願意這麼做;不過只要想起死在戰場上的夥伴,一定就能引起悲傷的情緒,藉此抵消笑場的衝動的。像三左森可成才剛戰死沒多久啊。」
  「但是以可成為首的森家人都是薩摩島津一族那樣的戰鬥狂耶,公主大人。」
  「是啊。我彷彿能看到戰場上可成大人斷氣前哈哈大笑的模樣。以武人的陣亡方式來說,悲愴感只有兩分左右。」
  「……總覺得使用這種負面思維抵消笑意的做法反而會落入對方的陷阱耶。教如可能早就猜到我們會這麼做了。」
  「這樣啊。妳說的對,彈正。越是那麼想,似乎就越容易陷入教如的陷阱。那大家就放輕鬆,維持平常的模樣吧。」
  一行人終於走過下一個轉角──

  第三名刺客是一尊穿著紅白縱向條紋的「短外衣」,貓耳少女模樣的機關人偶。
  嘎啦嘎啦……人偶滾動腳下的車輪,朝著良晴等人而來。
  「這是什麼?外表很像顯如呢。是諸如本貓寺佛像的東西嗎?」
  「好大一隻耶?」
  「嗚嗚。那和松永大人以波斯幻術控制的傀儡人偶不同,裡面有人操控著機關驅動著人偶。」
  「信奈大人,我十兵衛在流浪者中看過這種東西。這是本貓寺給信徒抽籤用的『抽籤機關人偶』。顯如人偶的嘴巴會跑出籤詩。籤詩幾乎都是大凶,而且內容都寫得很毒!這是弄哭抽籤者,讓周圍信徒看了哈哈大笑的可怕裝置。」
  「選錯抽籤的人會引發危險呢。誰要去抽啊?」
  松永久秀提高了警覺。半兵衛則是額外解說:
  「恐怕她們早就準備好所有參加者的籤詩了,人偶裡面的操縱者應該會送出對應抽籤者的籤。也就是說,這對曾經逗人發笑的抽籤者很不利。」
  「我和曲直瀨老爺子一起印製性技巧的解說書,為了研究不老不死而飼養鈴蟲多年,打仗時還藉故放火燒了奈良大佛,簡直就是各種奇特傳聞的寶庫,所以我就算了」松永久秀表示推辭,而勝家也拒絕說:「那那那很明顯會用牛乳牛還是母牛之類的話調侃我的胸部啦!!」。
  「或許也可以反過來由我這個帶路人抽籤喔?」
  「前輩你~~不~~行~~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個笑點,是眾人嘲笑的對象啊!光是找幼女‧寧寧教你算數的丟臉事實就已經出局了!」
  「是啊。小良來到戰國時代的日子雖短,卻有著太多不禁惹人發笑的蠢事。太危險了。」
  「……只有良晴絕對不許去抽。」
  原來我這麼容易被大家笑喔……雖然我逗人發笑的技巧很彆腳,但還是有遭人恥笑的才能呢。真想哭耶──良晴覺得有點受傷。
  「這樣啊。不過再猶豫下去也不是辦法!乾脆由我這個織田家首領來抽籤討個吉利吧。」
  「公主且慢。這次就讓整個織田家最不起眼的丹羽長秀抽籤吧。雖然我是僅次於勝家大人的織田家次席家老,不過我是個在一旁靜靜輔佐主君、絲毫不起眼的姊姊角色。多虧了這點,沒有這類能用來針對我的傳聞。可以打九十分。」
  「嗚嗚。說的沒錯,如果是擁有『米五郎左』這種穩重稱號的丹羽大人應該沒問題的。」
  長秀喃喃唸著:「叫我萬千代就好了,不准用五郎左這個名字」當她一站到機關人偶前,人偶的嘴巴隨即啪一聲張開,並從舌頭上滑出一張「本貓寺籤」。
  「籤上註明得由五虎大將軍朗讀籤詩。唔,如果是我自己讀的話,就能隨便看過去了。三十分。」
  「來了來了。要唸囉~~!」藍眼貓尼姑‧下間亂亭跑到長秀身邊一把拿走籤紙,隨即唸了起來:
  「我看看喔。丹羽長秀,大凶~~!運氣五分~~!雖然妳笑容很可愛,但如果不改一改那有點無聊的打分數習慣,男人就會對妳敬而遠之,不肯接近妳喔──上面是這麼寫的。很傷腦筋對吧?」
  「什麼……!?我的打分數技術應該是完美的滿分才對!給我收回那句話!」
  「只有五分喔~~?」
  「是滿分!(淚)」
  「……噗。」

  「鏘鏘~~」
  「織田信奈,出局~~」

  「哇啊啊啊!信奈!?我、我的生命蠟燭啊!」
  「那就用我亂亭的紙扇打屁股囉~~好了,屁股翹起來~~!」
  啪!
  「好~~痛!對、對不起啦良晴!拿萬千代打分數習慣來搞笑太犯規了……這是織田家絕對不能提起的禁忌啊!」
  「……公、公主……您也覺得我的打分數習慣只有五分對吧……您覺得那是讓人看不下去的無聊壞習慣……在下長秀已經找不到侍奉公主的意義了。我要切腹,把肚子裡掏出來的內臟用鹽醃一醃,送到公主的居城。」
  「等一下萬千代!別學六那樣講話啊!不是那樣的,妳誤會了!我只是不小心被戳到笑點了!絕對不是認為萬千代的打分數習慣只有五分啦!」
  「咦咦咦?我就算切腹,也不會把內臟送給公主大人啦!長秀,妳這個女人還真是意外地固執耶!?」
  「我雖然是敦厚的大姐姐,但唯獨不想這個打分數習慣被人笑啦。」
  光秀漲紅了臉渾身顫抖說:「別、別再互相吐槽啦。我快忍不住了……嗚……嗚、咕、咕」她屏住呼吸努力忍住笑意。
  然而,還沒有結束。
  趕過來的下間掛布從下間亂亭的手中接過長秀的籤宣布:「繼續唸下去喔」。
  「好了好了好了!各位!籤詩還沒唸完呢!接下來就由大阪燒越做欠款越多,有如在賽河原堆石頭的下間掛布負責朗讀!丹羽長秀大人為什麼會養成打分數的習慣呢?我將在這裡公開這則織田家的各位也不知道的大祕密喔!」
  「等等,掛布大人!?請住手!就算是為了設下搞笑陷阱,公開我那悲慘過去的行為也未免太慘無人道了!零分!」
  「丹羽大人小時候有著『萬千代』這個可愛又響亮的名字!然而,當她從織田信奈的侍童晉升為武士時,家族要求她取個符合武士身分的名字,所以被強制改名為不起眼也不可愛的『五郎左』!甚至還因為她像米一樣既方便又不可或缺、什麼事都能辦到,於是便冠上了米這個字,成為加倍不起眼的『米五郎左』外號!現在是麵粉的時代!別再提米啦!啊,不過如果將大阪燒與米搭配販售的話,或許大阪人會很喜歡喔?」
  「說真的,拜託拜託,別再講下去了!」
  「接著呢!改名後變得不起眼的丹羽大人開始在織田家裡遭人暗地用『萬分女跌到剩五分啦』的話中傷!連在戰場上都被敵人譏笑『五分女、五分女』。心靈遭受嚴重打擊的丹羽大人於是發動反擊了!她把旗幟換成叉叉,上戰場時在敵人罵她五分前先喊:『你才是零分男人!給你個叉叉,不配當武士!』她找到了搶先對手一步以凶惡態度打分數的回嘴方式!那股驚人氣勢簡直可說是『鬼五郎左』!還不只如此喔!她在不知不覺間將那個習慣帶到戰場以外的地方,變成一個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會不自覺打分數的公主武將了!所以啦,丹羽大人長相雖然如此可愛,但卻到現在都還是單身喔!」
  絕對不想被發現的祕密被攤在家臣團面前,長秀直挺挺地昏死過去。
  「……不能笑、不行笑喔,十兵衛……」
  「……嗚、咕、咕……我、我、不行了信奈大人……」
  「……嗚、嗚、嗚。」
  (在各種意義上都不能笑!糟糕了!不妙!大事不好啦!)信奈等一干公主武將拚命地忍耐笑意。
  下間亂亭與下間掛布雖然為了救良晴而努力奔走,然而她們一唸起籤詩便毫不留情的可悲習性算是下間一族的本能。
  帶來掛布的亂亭說出最後一句話便退場了。
  「各位好孩子~~千萬不可以說長秀是『超冷打分數老太婆』喔~~」
  「噗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終於有人忍不住笑出來了。
  是誰呢?正是大家豁出性命想要保護的相良良晴。
  「老太婆」三個字使長秀像陸地上的魚抖了一下,似乎就是這個動作戳到了良晴的笑點。
  「喂喂,良晴!?大家那麼拚命忍耐,你怎麼可以自己笑出來啊?不不不是這樣的萬千代!我絕對沒有把妳當成『超冷打分數老太婆』……噗噗……!」
  「我不行了!啊嘻嘻嘻!為什麼前輩自己笑得那麼厲害,弄熄自己的生命蠟燭啦!」
  「……從十幾歲還是露璃魂的良晴看來,長秀已經是老太婆……嗚嘻、嗚嘻、嗚嘻……」
  「嗚嗚。噗……嘻嘻……噗噗……對不起、對不起。丹丹丹丹羽大人,我絕對沒有惡意。別、別、別欺負我。」
  「呵,竟然會因為『老太婆』這幾個字心生動搖,丹羽大人意外地可愛呢。明明只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女孩。女人的地獄現在才開始喔──呵呵呵。」
  「相良大人……我們一起切腹後,在陰曹地府好好談一談吧……呵呵……呵呵呵呵……」
  「哇糟糕!我親手引爆了其他人啊啊啊!我在搞什麼啊!還有長秀,那種病嬌的笑法也算笑啊,拜託妳快停下來啦!」

  「鏘鏘~~」
  「織田信奈、明智光秀、前田犬千代、竹中半兵衛、松永久秀、丹羽長秀,出局~~」

  啪!啪!

  「咦咦咦?我剛剛不是因為同樣的籤詩段子被打!現在又算一次嗎?有這種事喔!?」
  「嗚!我已經不記得自己被打幾次了!」
  「……嗚嘻、嗚嘻嘻嘻……」
  「嗚嗚,真的好痛……好像逐漸上癮了……」
  「女人一過三十,地獄之門就會開啟喔。」
  「相良大人寧願不顧性命也要笑我被喊成老太婆嗎!零分!」
  四位五虎大將軍從牆壁中衝出來,手拿紙扇一個個打了信奈等人的屁股後馬上又離開了。
  良晴沒看到被他取名「下間岡田」的貓尼姑,她應該就是機關人偶裡面的操縱者吧。下間岡田唸籤詩的時候應該也省掉很多字,別人會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噫呀呀~~長秀的籤詩一口氣就熄掉七根蠟燭啦!這是至今傷害最大的陷阱啊!只剩下兩根蠟燭了!但、但是剛才引爆笑點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錯,沒辦法找藉口啊!」
  「嗚嗚。沒想到選擇了丹羽大人還會連續出現多達七位犧牲者……出乎我的意料。各位,真的不能再笑了。」
  「……我已經振作不起來,以後絕對笑不出來了……」
  「結果剛剛是怎麼回事?『萬千代』改名為『五郎左』,為什麼會被嘲笑『萬分女變五分女』?唔~~搞笑還真難耶……」
  「勝家!我這一生都不會忘了妳的恩情!如果妳的腦袋有一點理解搞笑的智力,我早就得切腹了耶!」
  「很煩耶,你只是把我當笨蛋吧!可惡,我明明想大笑一場害猴子切腹,卻聽不懂搞笑的段子,好不甘心啊~~!」
  「……本貓寺實在可怕,竟然能如此暴露公主武將極力隱瞞的祕密,猛踩她們的痛處。真的是一群為了逗笑對手不擇手段的傢伙呢。這些人恐怕曾經派出大批信徒到各大名家挖掘這類祕密吧。」
  「我和半藏還是不懂哪裡好笑了。」
  「是啊,丹羽長秀還年輕,就算再過兩三年還是勉強可以稱為少女。超過那個年紀就會成為嫁不出去的半老徐娘囉。」
  「如果五年後還嫁不出去,應該會變成在丑之刻到貴船神社詛咒男人的標準女怨魂吧。」
  「喂喂,拜託你們別再互丟包袱了!快停下來!我又想笑啦!這就是一邊笑一邊對『哇啊~~我的生命蠟燭要熄滅了!』這種恐怖情緒感到想哭的心情嗎!?我快瘋掉啦──!」
  「糟糕。良晴快崩潰了!?」
  信奈立刻甩了良晴幾個巴掌,硬是逼他冷靜下來。
  「痛痛痛痛。」
  「振作點啦,真是的!幸好統計笑出來的人數時不會把負責領路的良晴算進去。趕快走吧!」
  「吉姊姊。好像還有另一支籤喔~~機關人偶正在招手,看起來在提醒要下一個人抽籤耶~~」
  良晴剩下的蠟燭只剩兩根!陷阱還有兩道!
  下間岡田控制的機關人偶彷彿在嘲笑信奈等人般招著手,催促下一位抽籤者上前。
  「嗚嗚。不能再失敗了。得慎重考慮該由誰來抽籤了。」
  「我知道如何破關了!半藏一開始就說對了,叫金桔切腹就解決了嘛!太愛笑的十兵衛很明顯就是造成蠟燭被熄掉一大半原因啊!這個傢伙是害織田家家臣團跟著大笑的元凶!因為她真~~的笑得很愉快啊!」
  「噫?好痛啊,信奈大人!別敲我的額頭啦!」
  「只要一直敲妳的腦袋降低智力,搞不好就能像六一樣提昇對搞笑的抵抗力喔!」
  「我才不要!就算是為了前輩好,我也不要變成勝家那樣的笨蛋啦~~!」
  「別、別激動嘛信奈。這種天真無邪的笑容就是十兵衛的魅力啊。她一旦意志消沉,馬上就會走上不好的路。不讓十兵衛笑可是不行的喔?」
  「相、相良前輩~~♪不愧是我十兵衛未來的夫婿!就算在這種情況下也願意挺身保護我……」
  「良晴~~!你的命與十兵衛的大笑,哪一邊重要啊?」
  「唉呀~~我剛才也害大家一起笑了嘛。精神越緊張時不是反而越容易發笑嗎?」
  如果激怒信奈到這種程度,或許就能維持不容易笑出來的氣氛,藉此提高我生存機率──良晴樂觀地這麼心想。然而,他轉頭又想:感覺這樣會加深光秀與信奈的嫌隙,不過現在先別考慮這點吧。
  「下一支籤是第四道陷阱。同時,包含這支籤在內還剩下兩道陷阱。哪一位要來抽籤呢?」
  「這是關係到小良性命的一大勝負,讓人好興奮呢。本公主想來挑戰看看。『嘻』……」
  「一益妳閉嘴!妳有那個說話習慣,所以也不行啦!」
  「……你是要本公主一直不說話嗎,小良?好生氣喔!」
  「……犬千代曾經有過在山野中挨餓流浪而覺醒野性本能的軼聞。就不抽了。」
  「某些傳聞還說妳當時一絲不掛在山野間流浪呢。平坦胸部的話題似乎也很容易被人拿來玩弄。妳不能抽吧。」
  「……你想玩弄犬千代的胸部嗎?露璃魂覺醒了嗎?」
  「……不是那個意思啦!話說現在可不是像這樣講相聲的時候了!」
  「信奈大人。相良前輩。那就由優秀聰明又美麗,不可能有可笑軼聞的在下十兵衛肩負起多次露出失態的責任,擔任最後的挑戰者──」
  「金桔,妳絕對不行!禁止妳抽籤!」
  「那麼讓身為式神的我來抽吧?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名喔。」
  「不對等等,前鬼,千萬別小看本貓寺的情報網。如果你還是人類時的生前身分如同我的猜測,應該就有很多好笑傳說喔。例如明明是大名鼎鼎的術士,卻沒辦法預測到落雷打在自己家裡,結果在自家被雷劈成烤焦的……」
  「……還是算了。半藏,你呢?生活於黑暗中的忍者應該沒什麼趣聞吧。」
  「我本人當然不會有,但是我家公主卻鬧過許多笑話。特別是在三方原發生好幾個故事。一旦被公主的可笑趣聞纏上,諸位公主武將就危險了。」
  該怎麼辦?信奈一行人你看我,我看你。就在一片緊張的氛圍中──
  「現在是關係到良晴先生性命的重要關頭。這裡就由我來抽吧。雖然我有無數受人欺負的軼聞,但應該都不是好笑的故事。嗚嗚」半兵衛發著抖站到機關人偶面前。
  「半兵衛?沒問題嗎?妳的全身抖個不停耶?一旦抽出籤來,可能會像被掏心挖肺般翻出所有祕密喔。」
  「是、是的。就算如此,我也絕對不能坐視良晴先生切腹不管。哪怕我被翻出會造成精神崩潰的軼事,變回家裡蹲而一蹶不振,在菩提山度過一事無成的一生,我也在所不惜……!我將自己的軍師生命賭在這支籤上了!」
  「嗚嗚……好堅強的孩子……只是我隱約有股不好的預感啊。」
  負責朗讀半兵衛籤詩的人是大吼著「用毅力忍耐!」的下間川藤與橫眉怒目的下間真弓。
  首先出場的是下間川藤,她比手畫腳地唸出前半張籤詩:
  「竹中半兵衛的運勢為大凶!半兵衛乃兵法鬼才,以戰場計謀無人能出其右而聞名的天才軍師。這裡不會提及她這方面的軼事!此外,她倒是有些其他趣聞。像是在討論軍事話題時對著想去廁所小便的妹妹斥責:『不可以在重要的軍事討論途中上廁所。尿褲子是竹中家的名譽。嗚嗚』半兵衛對軍事就是如此認真,甚至太過嚴格了!她看起來固然弱小,但其實身懷了不起的毅力喔!太令人欽佩了!」
  我在『織田信長公的野望』裡也看過那個事件呢……雖然沒辦法從半兵衛的個性想像那個畫面;但是她不愧是被譽為當世孔明的天才軍師啊──良晴點頭贊同,信奈也露出佩服的認真表情。
  然而,只有半兵衛驚覺即將到來的惡夢,淚眼汪汪到快哭出來了。
  下間真弓豎起眉毛,開始朗讀後半段。
  「哎呀,其實那段軼聞被竄改過。真相是這樣的:某天竹中家的家族齊聚一堂,熱烈討論著軍事話題。半兵衛在途中感到尿意,但是因為她太膽小了,不敢開口要求離席上廁所。她忍了又忍,卻遲遲等不到討論結束。最後半兵衛終於坐著尿了出來。她的妹妹們發現了這件事,嘲笑起半兵衛。她知道這種難堪事情一旦傳了出去,自己就會活不下去,於是便立刻找了個藉口辯稱:『不是這樣的。我才不是尿褲子,只是因為太專注討論軍事話題而沒有發覺尿意而已。這是身為軍師的榮譽。嗚嗚』竟然連家人也騙喔。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智者,反應能力一流呢。」
  「妳、妳說什麼真弓~~!?意思是她漏尿囉!?」
  「沒錯川藤。據說她對美濃齋藤家謀反,原因就是被家臣淋了一身狗尿。不知道為什麼,半兵衛意外地有很多這方面的趣聞呢。哎呀,真抱歉,洩漏少女的小祕密了。」
  下間真弓一臉認真地說完後,便與下間川藤一起退場了。「被良晴先生知道少女的祕密了……我……活不下去了……」淚眼汪汪的半兵衛隨即雙腿一軟癱在地上。
  (半兵衛太可憐,讓人笑不出來。況且這類型的話題對女孩子應該沒什麼效果。讓半兵衛抽籤看來是正確答案。如果是勝家或信奈來抽,這張籤八成就會害我切腹了……)良晴雖然擔心半兵衛,不過也鬆了一口氣。
  是的。有著少女心的公主武將們紛紛說:「就算是我十兵衛也沒辦法對漏尿的話題笑出來」「太~~過~~分~~了!十歲的女孩子尿褲子有什麼不對!」「不對,我雖然看起來很年幼,真正的年齡其實更大……還是別自爆好了。嗚嗚。」「半兵衛,沒事的~~我在三方原時可不只尿褲子……啊啊啊……人生就像是背著沉重的負荷爬坡啊……」「……半兵衛大人年紀尚小,可以當成令人會心一笑的趣聞。如果尿褲子的是我,就只有五分了……」「不過公主大人,至今從未失敗的敵人這下子總算嘗到敗績了!人在生氣時就笑不出來呢!」誰也沒有笑──理應如此。
  然而。

  「……咕。可惡的本貓寺,竟然洩漏吾主的祕密……漏尿【註】……啊,原來如此,笑點就是諧音啊。很會嘛,呵呵。」【註:洩漏與漏尿的日文相同。】
  「鏘鏘~~」
  「前鬼,出局~~」
  「糟、糟糕。大意了。」
  「男人不可以把少女尿褲子的事情當成笑話喔。」
  啪!
  「嗚!」

  呀啊啊我的蠟燭只剩下一根了耶!已經來到最後關頭啦!前鬼你是哪個時代的老頭子啊,竟然會因為這種無聊透頂的諧音笑話笑出來!──良晴氣得大吵大鬧,但此時前鬼的身影已經消失。
  「前鬼你這個傢伙!喂,別隨便消失啊!給我負起戰犯的責任!滾出來啦!」
  癱坐地上不斷啜泣的半兵衛被一益、犬千代攙扶起身。她拉了拉良晴的袖子解釋:「不是這樣的」。
  「嗚嗚。良晴先生。前鬼不是逃走,這其中恐怕有深刻原因的。雖、雖然說他的笑不是演的,而是真的笑出來……所以才用被紙扇打當作消失的藉口的。嗚嗚。」
  「深刻的原因?」
  「恐怕與最後的表演陷阱有關。我們走吧,良晴先生。出口就在眼前了。」

  彷彿人工洞窟的陰暗曲折走廊終於來到終點。眾人抵達了出口。
  出口外面就是一座風雅的日式庭園。
  「準備要闖過門了,我們走吧,信奈大人!」
  「慢著十兵衛。前面應該還有一個逗人笑的陷阱。庭園一定就是那道陷阱。」
  「雖然不知道會出現什麼,但只剩下一根蠟燭了。我們究竟能否順利通過最後的陷阱呢,五十……」
  「噗……」
  「信奈大人啊啊啊啊!妳想害前輩切腹嗎!就算對丹羽大人打分數習慣起了想笑的衝動,還是得忍下來啊!」
  「明明還沒開始,我就要完蛋了嗎!」
  就在瀕臨自爆危機的信奈等人面前,最後的表演終於上場了。
  「尊貴的本貓寺一族‧教如大人正在本貓寺庭院散步~~!各位請用笑容迎接她喵!」
  五虎大將軍與本貓寺的貓尼姑幹部們簇擁著教如,漫步在庭園的石板路上。一大群人將庭園擠得水洩不通。
  「糟了!『終點』庭園被那群傢伙堵住了。」
  「沒辦法嘛,畢竟這是最後的試煉嘛。」
  所有人都有貓耳。教如頭上的是真貓耳,而下間一族的貓耳雖然只是裝飾品,但她們都是擁有匹敵堺町經濟力的本貓寺高官,所有人皆穿戴金光閃閃的裝飾,看起來甚是莊嚴。
  下間掛布幾個人披著黑白垂直線條的袈裟。
  不過,她們的樣子與拿紙扇懲罰信奈等人時不同,所有人都背負著護衛教如巡迴寺內的重大任務,因此表情十分肅穆。
  「關於本日與織田的交戰經過,我準備聽聽妳們的報告咪。把報告書唸出來咪。下間五右衛門尼姑。」
  「唔。在下這就報告咻也。」
  良晴腦中頓時想起「鏘鏘~~」的索命銅鑼聲。
  她竟然在這裡!
  一臉不甘願的五右衛門竟然在下間一族裡面!
  而且還戴著貓耳!
  我勉強忍住了笑意,畢竟只要一笑就得切腹了!信奈也顫抖著死命咬唇忍耐。可、可是我旁邊就有一位絕對忍不住笑的人物!那個人就是──
  「為什麼五右衛門會戴著貓耳混在下間一族裡啊!?……她絕對會咬到舌頭的。如果五右衛門大人唸出報告書的話,我就不行了……嗚……!」
  啊啊,果然如此。
  十兵衛給了自己最後一擊,即將突破臨界點!
  再會了信奈。再會了戰國時代。這種人生落幕方式的確很有我的風格。沒想到今天十兵衛竟然成為了逼我切腹的A級戰犯。信奈與十兵衛將因此出現嚴重裂痕,「本能寺之變」肯定會發生的……怎麼會這樣啊!嗚哇等一下,很不妙耶,難道這就是我的歷史使命嗎!?別開玩笑了,我還不想死啊!
  然而,奇蹟發生了。
  十兵衛竟然忍住了。
  「……嗚、咕、咕!」
  她拔出髮簪朝自己大腿猛力一刺,靠著劇痛硬是壓下笑意。
  「十、十兵衛!?」
  「……我、我不能害前輩切腹。可、可是看到五右衛門大人戴貓耳和本貓寺的人站在一起的畫面就想笑……就算咬舌頭……也忍不住了……!」
  「幹得好十兵衛!但、但是、我、我也、已、已經。我要咬囉,我要咬了。我一定得咬了!」
  「為什麼五右衛門會來當逼死良晴的最後刺客啊!?她一定會讓人笑出來啊!光是想像等一下會發生的慘劇,我的耐力就快到極限了!」
  「……一聽到五右衛門咬到舌頭就大笑是織田家家臣團的習性。事到如今也來不及修正了……開個玩笑。」【註:「習性」與「修正」的日文發音相同。】
  「犬千代大人,那個諧音笑話……不、我不能打分數……」
  「小孩忍者啊。忍者應該是冷酷無情的存在,妳可別破壞我們好不容易營造的形象啊。別咬到舌頭,千萬別咬到舌頭喔。」
  「半藏,你這句話立起我的死亡旗標啦!」
  「為為為什麼五右衛門小姐會是刺客~~?松永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教如大人太可怕了。五右衛門大人之所以應本貓寺邀請成為最後刺客,恐怕是因為她賭上自己不咬到舌頭唸完報告書就能夠拯救良晴大人的可能。她一定是認為比起由本貓寺的人擔任最後刺客,對搞笑一竅不通的自己造成冷場的機率更大。然而,這正是教如的陷阱。織田家的人已經將『五右衛門大人一咬到舌頭就笑』當成反射動作──而且不能笑的壓力越大,反效果也就越大。光是想像她口齒不清唸著報告的未來,大家的笑意就快要潰堤了。」
  「嗚嗚。這就是五右衛門小姐沒有參加挑戰的原因吧。然而,五右衛門小姐光是站在那群人裡面就已經夠好笑了。一旦她咬到舌頭……」
  「五右衛門,別唸啊,不能唸出報告書啊!至少每隔三十個字就喘口氣,妳千萬得忍住啊!」
  五右衛門對良晴使了個眼色暗示(在下知道是也。在下一定會口齒清晰唸完這份報告書,救豬相良咻咻也)。良晴絕望地心想:這下子完了,她連不出聲都能咬到舌頭啊!
  接著,教如補上了最後一擊。
  「教如我可是很忙的咪。一口氣唸完整篇咪!」
  被偷襲了。
  只見五右衛門慌張地抖了一下。
  她急忙一口氣唸出報告書──
  「知知知知甜均政宰勁薑肩甜雨招蒼均隊至!」
  哇啊!她被教如用蠻橫的要求這麼一催,從第一個字就開始咬到舌頭啦!死定了,這下子我死定了!
  完蛋啦!
  在良晴眼中,信奈等人的動作瞬間就像逐格播放的電影,變得緩慢無比。
  九位公主武將的嘴唇開始擺出「噗」的動作,良晴注視著這慢動作般的光景。
  (「走馬燈現象」出現啦!!!再會了戰國,再會了信奈!)
  蠟燭只剩一根,九位公主武將事實上等同淪陷。想在這種情況下讓所有人於最後關頭同時煞車是絕對不可能的。
  然而──
  即將哄堂大笑的公主武將最後一個人也沒笑。
  「唔,濕拜了!認勿濕拜的忍捨只能以紫謝醉!各位,再灰了咻也!」
  碰!!!!!!
  打算豪賭一把救出相良良晴卻慘遭失敗的五右衛門掏出「焙烙炸彈」往空中一躍,隨即就像人體煙火爆炸四散。
  「喵?」
  「自、自爆了~~!?」
  「騙人的吧!?」
  教如與五虎大將軍急忙低下身子,朝庭園四面八方散開躲避爆炸。
  啪、啪──被炸散的手腿落在庭園裡。
  「哇啊,五右衛門~~!?」
  「怎麼會這樣!?」
  「五右衛門大人啊啊啊啊啊!?」
  十兵衛第一個衝向五右衛門落在庭園裡的手臂,良晴與信奈緊跟在後。
  「……就算是為了阻止我們笑出來,可是竟然選擇自爆……這樣真的不好笑啦!我十兵衛這一生再也笑不出來了……!」
  「難道五右衛門一開始就做好心理準備,一旦失敗就以自爆阻止我們發笑嗎……」
  「但是也沒必要自殺吧!五右衛門,妳這個傢伙真是……!」
  「為了守護主君與自己咬字不清的習慣纏鬥,最後還犧牲了自己,真是名偉大的忍者。只因為打分數的習慣被嘲笑就消沉的我實在是太愚蠢了……五右衛門大人,您是滿分。」
  「……不對。她的手腳都消失了,那是錐栗樹的花變成的。」
  第一個發現異狀的是犬千代。
  當炸彈在空中爆炸,飛散而出的不是五右衛門的手腳,而是一團團的錐栗花。
  「妳說什麼?這是怎麼回事,犬!?」
  「嗚嗚。這是『微塵隱之術』。當五右衛門小姐自爆的瞬間,她與『前鬼先生』在空中掉包了。被炸碎的是前鬼先生由『氣』構成的暫時肉體。前鬼先生的身體是用陰陽術製造的,要多少有多少。」
  「這是用了在金崎救出相良良晴的手法吧。前鬼大人注意到五右衛門大人打算以自爆阻止笑場的決心,之前才會隱身躲起來,假裝被紙扇打到而消失的。」
  「正是如此是也。多虧了前鬼大人機智,在下才能撿回一命是也。沒想到在架竟然會因為太緊彰,咬到蛇頭咬成那富德幸。」
  地面隆起一座小土堆,滿臉泥土的五右衛門從裡面探出頭來。
  「五五五五右衛門~~!」
  「太好了……!妳沒事!」
  「太棒啦!哎呀,我一時之間還以為妳死定了呢!說起來,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不咬到舌頭唸完整篇報告的可能嘛,真是讓人困擾的忍者呢。哇哈哈哈哈哈哈!」
  「呀啊──!十兵衛!『不笑門』的試煉還沒有結束耶!」
  「等等,十兵衛!?妳幹嘛露出那麼爽朗的笑容啊!」
  「噫?慘了!?」

  「鏘鏘~~」

  庭園內響起了無情的銅鑼聲。
  直挺挺站著、幾乎昏死過去的良晴,全身癱軟、跪在地上的信奈,拔刀準備切腹的光秀,還有淚眼汪汪喊著:「我來幫妳介錯……嗚嗚……猴子和光秀都要死在這裡了嗎……」的勝家。
  不過,教如點了頭說:「沒必要切腹咪」。
  「剛才的鑼響只是開個玩笑咪。五右衛門於空中炸開時,你們毫不猶豫從走廊衝進了庭園的爆炸點咪。那個時候所有人就已經抵達『終點』的庭園咪。」
  「沒錯沒錯。所以比賽已經結束了喔。織田家獲勝~~恭喜啦~~」
  「反倒是我們被爆炸嚇到,下意識只想逃開。真是動人的友情啊!」
  「這是毅力的勝利!我們的毅力還不夠呢!如果佔據庭園的我們沒有逃走,織田家的人就不可能踏入庭園的!」
  「就是這麼一回事。」
  「雖然忍者自爆阻止笑場在我們的意料之外,但最後的玩笑實在是開太大了。抱歉。」
  嗚嗚。果然前鬼先生對在「不笑」試煉中理應很強的五右衛門小姐沒有參加這點起了疑心,事先預測到最後的陷阱呢──半兵衛說道。
  光秀與信奈抱在一起大喊:「太好了信奈大人!我還以為完蛋了!我一直笑出來,真是對不起!」「最後是十兵衛率先衝出去的,這樣才讓良晴得救的!妳的腳傷還好吧?」兩人終於和解。回過神的良晴則是喃喃自語:「得救了……」將五右衛門從土堆裡拔出來、扛上了肩膀。
  「但要是前鬼沒有事先察覺到這點的話,妳不就死定了嗎,五右衛門?別再做那麼危險的舉動了,差點嚇死我耶。」
  「唔。我以為能撐到三十個字嘛。忍忍。」
  「妳一緊張就會從第一個字開始咬到舌頭啦~~不過前鬼被微塵隱炸碎那麼多次,不會痛嗎?」
  「那只是暫時的軀體,不會痛是也。」
  「……犬千代是第一個看到錐栗花發現的。犬千代很了不起喔……真聰明。」
  「妳有過拿長槍刺前鬼的經驗,所以才會注意到嘛!真是太亂來了!」
  「……肚子餓了。」
  「一時之間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咳咳。炸彈爆炸害這裡塵土飛揚呢。」
  「半藏先生直到最後都沒有笑呢~~好厲害~~多虧了你,良晴先生才能得救喔。」
  「公主,在下乃冷酷無情的忍者。雖然有發出『哼哼哼』這種冷笑的習慣,但是到死都不可能打從心底暢快發笑的。不對,是辦不到。我經過不斷的修行,已經扼殺那種感情了。」
  「咦~~?這樣有點讓人寂寞呢~~真希望能讓半藏先生開懷大笑一次呢~~」
  長秀笑道:「可喜可賀,這場比賽獲勝了。這樣我的打分數習慣也能復活了」久秀則是露出微笑對她落井下石說:「哎呀哎呀,女人的地獄三十才開始喔。呵呵呵」。
  於是信奈等人終於成功突破了「不笑門」的試煉。
  相良良晴不必切腹了──但是對良晴得救感到歡欣鼓舞的信奈卻沒有注意到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

  「織田信奈,請立即與姊姊展開和平協商咪。」

  信奈突破了教如設下的難關,即將與本貓寺當家住持‧顯如會面。
  然而,雙方都不打算退讓。
  沒有人認為這場和談能夠成功。
  「唉呀~~半藏,你還真冷靜呢。這點幫了大忙呢。」
  「不過呢,相良良晴,這場交涉毫無疑問必定破裂。織田信奈不可能接受本貓寺的條件。」
  「我有一招妙計,讓這件事交由神聖審判決定。孫市大姐會負責把話題巧妙帶到那邊的。」
  「神聖審判?嗚嗚。」
  「那就是『南蠻蹴鞠大戰』。我趁現在教妳們基本規則。詳細內容應該能在比賽開始前補充。」
  真虧你能夠活下來,相良大人!──在拿來大量「大阪燒」幫他慶祝的五虎大將軍帶領下,良晴一邊向她們點頭致意,一邊與光秀等人走向客人專用的茶室。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9-9-9 18:17 编辑


  卷之五 南蠻蹴鞠大戰

  蓮如來到了距離京都不遠的山科。
  雖然她被趕出吉崎,畿内仍然有非常多信徒奉蓮如為活神仙。她再次於山科建立巨大的公界。
  不過,本貓寺的仇敵‧叡山可以說幾乎與山科接壤。
  所以與三面環海的吉崎不同,蓮如在此地蓋起城牆、挖掘護城河,將山科建成「要塞都市」。
  蓮如害怕叡山再次來襲。她這一生的中期幾乎可說天天過著被叡山驅逐、追捕、迫害的日子。最近還有一股名為法華宗的勢力在京都抬頭,而他們也與叡山不斷發生爭端。山科總有一天會被捲入京都宗教界的霸權之爭──這種預感盤據在蓮如心頭揮之不去。
  再加上,北陸的一揆暴動已經發展到無論蓮如送多少「御文」也無法阻止的地步。
  離開吉崎的蓮如於是狠下了心,將下間蓮崇逐出教門。
  她對自己的得力弟子宣判了形同死刑的懲罰。
  下間蓮崇的身影自此從北陸消失了。
  對信徒而言,弟子被當家逐出教門後就像被宣告為「不是人」。傳聞無論蓮崇到哪間基層寺廟都沒有人接納他,最後淪落為乞丐。
  蓮如雖然心痛,不過她心想:這樣就能夠結束北陸的一揆民變了。
  然而,事與願違。
  下間蓮崇的話是正確的。
  教團與信徒已經如同擁有獨立意志的生物般逕自活動。應仁之亂之後人民不斷受苦受難,他們早就對武家絕望了。
  「師尊,加賀的一揆眾總數達到二十萬人。他們已經殺了加賀守護、奪取加賀國。如此一來,本貓寺也成為擁有國家的大名了。」
  臉色鐵青的蓮如聽著弟子的報告。
  用武力奪取並支配加賀國的本貓寺已經完全成為「戰國大名家」了。
  不能再被蒙混過關了。
  蓮如決定將自己的孩子派到加賀。照這樣下去,加賀一揆恐怕會擴大到越中、越前,並支配整個北陸吧。這幾乎是自殺行為。一定要在那之前要他們懸崖勒馬才行。如果利用有本貓寺一族「血統」之人,或許還有機會阻止。她這麼做的結果,卻親手使本貓寺一族成為以「血統」支配國家的戰國大名家。蓮如失去了笑容,表情沉了下來──不對,錯了,不該是這樣的。
  大名家注重的是主家的「血脈」。一旦主家的血脈斷絕,他們的戰爭就結束了。
  然而,本貓寺注重的卻是「信仰」,他們是為了守護無形之物而戰。那種戰爭是永無止盡的。為了守護無形之物而掀起的戰爭可以持續數年、數百年,甚至數千年。據說在大海的彼端,信仰同一尊神的天主教與伊斯蘭教教徒就打了一場漫長的戰爭。那是如同字面所述的千年之戰,而且永遠都不可能看到結束的那一天。
  蓮如不禁自忖,自己是不是將可憎的戰爭種子帶入了日本這個八百萬眾神之國。貓靈之血果然受到詛咒,人類世界不需要這種東西,這種血脈應該被滅絕才對。
  「……再這樣下去的話,吉崎與山科未來都會像大谷本貓寺一樣被焚毁喵。」
  她在無心之間說出的喃喃自語卻馬上被當成「蓮如大師的預言」,傳到全國信徒耳中。
  同時一併流傳於信徒之間的,還有意味著平息亂世、將整個日本化為本貓寺王國的「天下布貓」這四個字。
  蓮如垂垂老矣。即使外表只有十歲,但内心卻已是個老人。她決定在遠離京都的大阪,在那個「水之都」建造最後的公界後死去。她意識到自己壽命不長了,但是不能放著信徒們不管就此離世。大阪受到河川與海洋的圍繞,可以在此活用水道之利打造一座固若金湯的巨大要塞都市。從大谷堅田時代就堅定支持蓮如的水濱居民舆海盜們應該能夠打造出完美的「水之都」。而且,即便本貓寺教團陷入滅絕危機,信徒們也可以出海,前往大海彼端的遙遠世界──

  ※

  被允許參與雙方當家的和平會談的人,只有顯如的「夥伴」雜賀孫市與堺町的茶師‧千利休。
  會場設在兩坪大的狹小茶室。
  孫市的八咫鳥與信奈的刀都無法在這間茶室自由施展。
  一邊是最接近天下霸權的武家‧織田信奈,另一邊是所有宗教門派中堪稱擁有壓倒性財力、武力的本貓寺住持‧顯如。
  戰國日本王權、神權的實權掌握者初次對面,就在緊張的氣氛中展開。
  利休泡茶時用的是麥子而非平時的抹茶。這是因為抹茶裡面含有的興奮成分‧咖啡因可能會刺激到原本個性就很急躁的信奈,或是使用「貓語尾」時會進入躁動狀態的顯如。
  顯如有兩種情緒狀態,分別是以當家身分在信徒面前展現活潑模樣的「躁動狀態」,以及私底下的「鬱悶狀態」。這不是雙重人格,而是當她意識到自己「現身於公眾場合」時會主動切換腦中開關並提振精神,刻意營造出來的躁動狀態。姑且不論只有自己人的場合,在面對戰國大名時可不能以私下模樣示人。萬一在外交場合上被人發現她其實是個軟弱的女孩,只會被對手予取予求的。
  然而,在相良良晴面前露出私下樣貌則是個例外。如果她在相聲結束後沒有立刻與織田家交涉,信徒們就會發起戰爭。當時並沒有時間給她喘息。
  教如之所以警戒著良晴、不想放他走,原因之一就是良晴見過私底下的姊姊;所以她才會叮囑:「你要是膽敢把姊姊語氣的那件事洩漏出去的話,我就會派刺客殺了你咪」強硬地逼良晴封口。
  「……」
  「喔,謝了,利休姑娘。我不客氣啦!」
  「這麥茶雖然好喝,卻沒有抹茶那種程度的刺激性呢。好了,顯如。妳還真大膽,竟然擅自扣留我家的良晴當人質啊!」
  「又提這件事喵?相良良晴現在毫髮無傷喵。我們不是來商討雙方談和條件的喵?」
  「請別邊講話邊抖動貓耳啦!害我想把那對耳朵扯下來耶!」
  「彼此彼此。妳穿上貓耳冥土服的奇恥大辱將在本貓寺永遠流傳下去喵。喵呵呵。」
  躁動狀態時的顯如與織田信奈有著類似個性。
  因此雙方從一開始就想著「這女人真沒耐性喵!」「好煩人的貓」,彼此完全合不來。
  茶室裡面瀰漫著險惡氣息。
  「我的和談條件有四項。妳們已經進門滿足了第一項,所以這項除外喵。剩下三項分別是不准將本山從大阪撤走,承認伊勢長島等本貓寺據點的獨立自治權,還有捐贈山科、三河的土地給本貓寺。這些事項都已經透過書信傳達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喵。」
  「三河是竹千代的領國,我怎麼可能私自決定。臉皮未免太厚了吧!妳真的有心談和嗎?」
  「我已經做出很大的讓步喵。抗戰派可是提出更強硬的主張喵。這已經是最大限度的讓步喵。」
  「是喔。我方的談和條件有三項:本貓寺離開大阪與撤走本山!立即解散伊勢長島與三河的一揆軍!永久解除我方領國內的信徒武裝!這下子談不攏了呢!雙方的條件正好衝突啊!」
  「的確談不攏喵。關於一揆勢力,我顯如曾經多次下令他們解散喵。然而,在合議制為主的本貓寺中,各間寺院擁有極大的自治權,沒有那麼容易指揮他們喵。至於北陸那邊,即使八世蓮如大師執意對領導一揆的幹部‧下間蓮崇處以最重的逐出教門處分,也無法解散他們。吉崎御坊就因此被朝倉宗滴徹底摧毀了喵……」
  「就算本貓寺的目標是什麼『天下布貓』,但是光靠僧侶、百姓、地方武士湊合的鬆散集合體是不可能統一如此紛亂的日本的。打造公界,讓人民參與政事的理想雖美;但如果沒有建立起強大的中央集權體制,這場亂世就不可能平息的。頂多只能維持加賀國的治權。伊勢長島與大阪總有一天也會落入和吉崎御坊一樣的下場喔。」
  「織田信奈,這就是妳準備要做的事情喵!」
  「順序反了!我才不會對人民的信仰表示意見呢!都是妳們率先起事、企圖打倒武家的關係啦!」
  「不對喵!是因為遭到武家攻擊,我們才會武裝自保喵!」
  「越前的朝倉宗滴跟我沒關係!他早就死了!這場會議就算繼續下去也不會有共識吧!」
  孫市安慰著氣呼呼的顯如說:「別那麼氣嘛,顯如。喝點麥茶吧」心中感到疑惑(奇怪?釋放人質‧良晴兄弟的事情怎麼樣了?這兩個人完全沒提到良晴耶),不過她抓了抓頭若有所思(是因為我方提出的第一項和談條件已經達成了吧。我實在很不擅長政治面的複雜話題啊),馬上就把這件事情抛諸腦後。
  「我也想推翻這個國家的陳腐地位秩序。在這層意義上,我贊同八世蓮如建立沒有地位隔閡的公界理念;不過現實是本貓寺以信仰鼓動信徒與地方武士引發一揆暴動,結果本貓寺也變成了戰國大名。妳們打算在日本打造只有信徒的王國,那不是信徒的人呢?天主教徒呢?妳要將日本人民信仰的宗教統一成本貓寺嗎?這比用武力統一國家離譜多了。信仰應該是個人自由吧?」
  「妳知道區區一位貓靈附身的住持為什麼能將小小的本貓寺發展成擁有如此大量信徒的組織喵?自從應仁之亂爆發以來,百姓已經不再信賴武家了喵。足利幕府根本沒有好好治理國家喵。人民之所以期望推翻武家、建立只有百姓的國家,就是引發應仁之亂、使日本陷入動亂的武家造成的喵!」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上洛為天下布武而戰,企圖重新建立新的政權啊。本貓寺應該回歸宗教組織原本的定位,負責撫慰人心吧。這樣我和妳們就能夠和平共存了。」
  「相信織田信奈焚毀叡山的信徒不在少數喵。」
  「妳們本貓寺也曾經和叡山打仗啊!那群傢伙是自古以來不斷違逆大和御所與幕府的古老特權組織,我必須解除他們的軍備啊!」
  「信徒們都相信下一個被燒的就是大阪本貓寺喵。根據蓮如大師親口傳下來的預言,大阪有一天會被焚毀。鑑於本貓寺本山過去都被燒毀,他們會相信大阪遭到摧毀的預言也是理所當然的喵。」
  啊~~夠了,別在句子尾巴加「喵」這個字,聽起來好煩人耶。再說口耳相傳的預言根本不可信啊──信奈喝光麥茶後如此大吼。
  「不是還有個『打開逗笑門可以拯救大阪免於毀滅命運』的預言嗎?為什麼蓮如會留下兩個相反的預言啊?哪一個才是假的?還是兩個預言都是假的?目前存在兩個與大阪命運相關的預言,這點聽起來很像是詐騙耶。說到底,我根本不相信什麼預言。命運得靠自己努力去掌握啊!」
  「流傳下來的御文記載了良善預言喵,那無疑是蓮如大師的真跡喵。顯如和孫市就是為了實現良善預言打開『逗笑門』,所以才會一直表演相聲喵。可是不管我們怎麼做都開不了門喵。」
  無論讓信徒笑多大聲都開不了門,因此毀滅預言的可信度逐漸升高,信徒們的態度也跟著越來越傾向與織田家開戰了喵──顯如說道。
  「結果就是大阪變成如此堅固的『水上大要塞』吧……蓮如還真是會留下這種找人麻煩的預言呢。親自看過之後我終於懂了。這間寺院,不對,這座城沒有那麼容易攻陷的。正如猴子所說,天下布武的事業的確會被延宕十年呢。」
  不只十年喔。只要我還活著,大阪就不會淪陷唷──孫市露出天真浪漫的表情答道。
  「雖然雜賀眾原本是收錢辦事的傭兵,不過顯如可是我的夥伴唷。一旦大阪決定要打守城戰,雜賀眾也會不收一毛錢來大阪幫他們固守到底唷。哇哈哈哈哈!」
  (這個傢伙有點讓人不爽呢……竟然還在戰場上對著我們拍屁股。裝傻瓜搞怪也該有個限度吧。雖然我沒有資格說別人,但那可是露屁股喔。)
  信奈沒有發現自己比平時還要急躁。
  顯如也不是單純表現活潑模樣,她心中也隱約有點不悅。
  這場會議不管怎麼談都無法達成共識,甚至還因為雙方的摩擦使得爭執越演越烈。
  「總而言之預言是真的喵!就算沒有確切憑據,當眾多信徒相信預言時,那則預言就會成真喵!」
  「我說啊,將信徒的信仰引導至良善方向不是妳的責任嗎?」
  「我試過了喵!但是沒有成功喵!」
  「囉嗦、囉嗦!給我冷靜下來!妳不是主和派嗎?妳不想談和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妳的臉就很不爽喵!」
  (我跟這個傢伙實在是合不來真是自大的女人,氣死人喵)兩人都覺得是對方的錯,但其實她們在這個時間點踩進了教如設下的陷阱。
  正確來說,是顯如中了陷阱。
  信奈則是受到躁動的顯如刺激,脾氣變得相當暴躁。畢竟她原本就很急躁,所以情緒兩三下就被挑起來了。
  信奈之所以對純真無邪的孫市感到煩躁,單純只是因為看她不順眼。她靠著女人直覺,已經隱約察覺到孫市與遭到幽禁的良晴感情變得很好,所以才會感到些許不快的。
  不過,窮究茶道的利休──換做普通人恐怕看出不來吧──首先查覺到這個異狀。
  「……!」
  「咦?什麼?怎麼了,利休?」
  「……」
  「妳說泡麥茶的熱水混了不是毒藥,但也不是用於茶道的異物?」
  「……(點頭)」
  「如果是毒藥,利休不可能不會發現。到底被放了什麼啊?話說回來,顯如與孫市都喝了這個茶,所以不可能是毒藥。」
  「……(搖頭)」
  「妳說可能是木天寥?這是種對貓而言興奮效果比抹茶更強的果實?」
  利休並沒有喝茶,而信奈、孫市、顯如平時喝的都是抹茶,並不熟悉麥茶的味道,因此她們沒有發現茶中混入了少量木天蓼。只要非常少量的木天寥粉末,就足以令貓咪精神亢奮。即便顯如的血緣非常接近人類,效果沒有強到讓她全身癱軟醺醉,但仍會有一定的效果。
  「妳在找碴喵!孫市!妳打算笑到什麼時候喵?織田信奈也是孫市的敵人喵!」
  「顯如,妳怎麼了?一點都不像妳,這可是牽涉到數萬信徒性命的事情啊。冷靜下來。雖然這個女人的確有點讓人不爽。她穿著那身奇裝異服走在街上時,還故意將胸口那圈奇怪的布條露給男人看。要裝傻搞怪也該有個限度吧。」
  「氣死了。我才不想被搞暴露、拍屁股的妳這麼說啦!」
  「那是我的相聲表演方式,不是專門給男人看的!」
  「我的『胸罩』也不是特別給男人看的啊!不過是為了追求機能性、防止胸部變形,我做出來的南蠻『胸罩』最有效罷了!我在這裡預言!孫市,聽好囉?妳那對大胸部以後一定會下垂的!」
  「這、這、這個女人真是讓人不爽耶~~!那算哪門子預言啊!大胸部本來就註定會下垂啊!倒是妳的胸部沒有大到會下垂的程度,安心啦!」
  「我的胸部才不小啦!」
  「……(各位別吵架。我換了水,請用沒有木天蓼的麥茶冷靜一下吧)」
  「咕嘟咕嘟~~哇。味道的確跟剛才有點不一樣喵……不過心情還沒有靜下來喵~~」
  「我也沒有冷靜下來呢~~!唔哇~~!」
  「我也是!只要這個叫雜賀孫市的女人還在,我就不可能同意和解的!妳八成和被幽禁的猴子親熱過了吧!我都知道!妳身上有猴子的味道喔!」
  「咦咦?妳、妳怎麼知道!?」
  「看~~吧,隨便唬一下就承認了,好笨喔!那隻色猴子啊,最喜歡大胸部的女人了!只要胸部夠大誰都好啦!」
  「哇。氣、氣、氣死了~~!開戰啦!不用和談了!誰會願意對這種驕傲自大的女人讓步啊!」
  「……(別吵架。)」
  總算恢復冷靜的顯如開口:「雙方各自撤回一半要求,互相妥協一下喵」。
  「第一本貓寺本山繼續留在大阪。第二,我以當家身分下令織田領地與三河境內一揆勢力解散,不從者逐出教門。我們就各自接受這兩項要求,和平共處喵。」
  「少用那種含糊其詞的說法矇混過去。為了完成天下布武,我絕對不可能撤回本貓寺退出大阪的要求的!況且妳的信徒也不會同意吧?妳不是說一揆暴動是由信徒們自行發起的嗎?就算妳獲得留在大阪的交換條件,也沒辦法停止一揆暴動吧。」
  「如果不接受這個條件,那這場和談會議就當做沒開過了喵。現在織田家處於絕對不利的局勢,妳真的要與本貓寺為敵喵?」
  「如果妳們留在大阪,又無法解散一揆,織田家不就虧大了嗎?還是妳有什麼讓那些人乖乖解散的好方法?」
  就是這點喵。我一直在煩惱該怎麼做喵。但在剛剛,我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妙計喵──顯如這樣回答。
  「兩家締結戰國時代唯一具有可靠性的同盟,『婚姻同盟』就好了喵!」
  「婚姻?我們不都是單身嗎?妳要把妹妹‧教如送到織田家當義妹嗎?那個傢伙可是抗戰派的首領喔?她絕對不會同意吧。」
  「不是喵。喵呵呵。」
  那種笑聲……顯如難道妳……住手啊!──孫市慌張地阻止顯如,可惜沒有成功。
  「其實孫市認定相良良晴是天下第一好男人,看上他了喵!讓良晴成為孫市的夫婿喵!這樣兩家就能正式締結同盟了喵!既然是同盟,當然就能和平共處喵!」
  「……那那那那隻色猴子!!!!!!他果然在外面花心了!?」
  只要締結婚姻同盟,一揆勢力就沒有與織田家交戰的正當理由喵!這樣他們就會解散了喵!多虧了木天蓼,現在我頭腦非常清醒喵!真是個好主意喵!──顯如靈巧地晃著尾巴這麼說道。
  「別別別別開玩笑了!?妳要猴子……良晴當孫市的夫婿?」
  「哇啊啊啊啊!別這樣啊,顯如!我求求妳了!」
  「我不會住手喵!孫市真是意外的內向喵。如果不這麼做,妳就沒辦法和良晴在一起喵!反正這樣既能避免與織田家開戰,也能拯救許許多多信徒喵。孫市!就請妳犧牲一下喵!」
  「就算妳這麼說。良晴兄弟他……該怎麼說呢,妳別告訴良晴兄弟唷!我會很害羞耶!」
  「你們給我等一下!怎麼會擅自談起對我家猴子招贅的事情啊?我已經闖過『不笑門』了耶,快點按照約定把良晴還回來啦!」
  「哦?哦哦哦?妳沒有仔細看我方送去的信喵?我們才沒有定下那種約定喵。妳成功闖關只是讓相良良晴不必切腹喵。上面可沒有寫把良晴還給妳們喵,所以我們也沒有義務放人喵。」
  信奈在腦中反芻顯如的話。真是如此?是這樣嗎?對啊!上面只有寫如果我成功闖過門進入寺院,就只是取消良晴切腹而已!
  「……糟糕……!我們太專心要救出猴子,完全看漏這點了!不過誰也沒料到那個傢伙會被本貓寺招贅,當然也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嘛!喂喂喂,那隻偷東西的貓!妳明明是一教之祖,可以這樣子騙人嗎?」
  「喵、呵、呵。我無意騙人喵。這一切不過是偶然間造成的喵。本人顯如對孫市有著一生也還不完的恩情喵!更重要的是對另一半很挑剔的孫市竟然愛上了男人,這種事情可能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喵。」
  「哇!別再說了!不能因為那樣的理由開戰啊!」
  顯如的樣子好奇怪!啊啊啊,木天蓼的效果還沒消失!這下子不妙了!──孫市雙手遮住了紅通通的臉龐。
  「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把良晴交給妳們!聽好了,為了奪回良晴,本姑娘甘願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時間跟妳們周旋。如果妳們想打一場沒完沒了的宗教戰爭,那就放馬過來吧!」
  「喔!我不會讓大阪本貓寺被焚毀的預言應驗喵!我要打贏與織田家的戰爭、掌握本貓寺的未來喵!」
  「顯如,現在這樣不叫和談吧!?」
  「沒辦法了喵!在撤離大阪的問題上,兩家都絕對無法讓步喵!既然如此,我就選擇讓我的夥伴孫市獲得幸福喵!」
  「……(……別……吵架……)」
  孫市陷入混亂。顯如激動失控的最大原因很明顯就是木天蓼。她們都中了相信大阪遭焚的預言,認為:「無論如何都得與織田家打仗」的教如所設下的巧妙計策了。不過,問題不只如此。利休在中途就察覺狀況有異,換掉了含有木天蓼的茶水。另一個意料之外的狀況是顯如得知了自己的戀情。她們兩人的友情堅固無比,而且顯如也感染了孫市喜歡照顧人的習慣,因此非常關注孫市的戀情。也就是說,木天蓼先是引發了顯如的激動情緒,那種情緒再造就了「絕對要讓孫市的愛情開花結果喵」這種不符合平時顯如舉止的堅定決心。
  然而,為什麼不會受到木天寥影響的織田信奈也跟著吵了起來,進而導致和談破裂呢?
  對啊,織田信奈的樣子也很奇怪!為什麼她對相良良晴這個區區家臣如此執著?還氣到徹底失去理智!大事不妙,那種怒氣就像是第六天魔王唷!是準備放火把大阪燒得一點不剩的惡鬼模樣啊!難道織田信奈她……心中暗藏著絕對不會有結果的君臣之戀……!?
  「啊?對了,交涉破裂時就得實行那個我和良晴兄弟決定好的計畫啊!」
  「等等孫市?猴子和妳決定好什麼?家族計畫?妳想生五個小孩?我絕對不能容許的!」
  「好啊孫市,盡量多生點喵~~像蓮如大師就生下八十隻……不對是八十個孩子喵~~不愧是貓靈附身之人,繁殖能力就是與眾不同喵~~」
  「慢著!不是啦。良晴兄弟找到新的蓮如御文了!上面說一旦與武家起爭執時,就用神聖審判『南蠻蹴鞠大戰』決定勝負啊!」

  新發現的御文帶來了重大影響。
  鑑定師很快地做出結論,確定那的確是蓮如晚年的真跡。事態於是急轉直下,本貓寺的僧侶與信徒們隨即開會決議:「明天早上舉辦南蠻蹴鞠大戰。雙方都必須接受勝利方提出的和談要求」。
  該項決議出爐後,兩家便馬上以顯如、教如、信奈、半兵衛為中心,激烈討論南蠻蹴鞠大戰的規則,並修正各自開出的部分和談條件。
  當然,近衛前久透過津田宗及派出的煽動者聽到這則情報後也迅速出動。如今數萬名信徒正湧向大阪的比賽會場,想一睹這場世紀對決,這正是引發動亂的大好機會。近衛前久因為欠本貓寺太多錢,所以被迫全身塗白參加「不笑門」,結果還摔到洞裡面。這樣的遭遇對他反而幸運。完全沒有人發現近衛竟然就是操控本貓寺信眾演出這場煽動戲碼的幕後主使者。

  ※

  隔天一早,大阪本貓寺在門前的寬廣綠地迅速蓋好了南蠻蹴鞠大戰的場地。儘管這是場足球賽,但只是在場地內畫線隔出球場、在雙方陣地設置球門而已;不過還是吸引了總數五萬多人的信眾湧進來觀戰。不光是信徒,觀眾裡面還包含了附近地區想觀賞這場世紀南蠻蹴鞠大戰的一般人。為了管制這五萬名觀眾,避免他們在賽事中闖入搗亂,主辦方必須安排大量人力進行戒備。

  本貓寺隊的選手為當家‧顯如、她的夥伴雜賀孫市、下間五虎大將軍,以及雜賀眾自豪的「少女火槍隊」,總共十一人。
  「觀眾數量這麼多、氣氛如此熱絡,『逗笑門』會因此開啟也不奇怪喵。孫市,真抱歉。把良晴入贅的事情扯了進來,結果事情被鬧得這麼大。」
  「沒辦法啦。至少沒有光靠密室協商就解決這場爭端。如果不是用某種形式的戰爭分出勝負,信徒們也沒辦法服氣吧。話說回來,教如去哪了?她跟妳一樣擁有貓靈之血,應該可以成為可靠戰力吧?」
  「她帶著手下到觀眾席裡負責警備喵。那些敲鐘的傢伙很可能在這場比賽中煽動信徒引發暴動喵。雖然教如是抗戰派,不過她擔心這場具有神聖審判地位的蹴鞠比賽若是被信徒妨礙而中斷的話,本貓寺的當家將會權威掃地,大阪本貓寺也會淪為純粹的暴徒集團喵。雖然她還不放棄向織田家開戰,但仍決意阻止暴動發生喵。」
  「啊,對喔,還有那個問題。不過話說回來,顯如。我們還是把精神放在蹴鞠比賽上吧。織田家沒有蹴鞠高手,卻因為經常打仗很習慣長跑呢。」
  「好的喵!」

  另一方面,織田方則是以當嚮導的良晴在內,全體挑戰過「不笑門」的成員參加這場蹴鞠大戰;但由於半兵衛護符用盡,無法召喚前鬼,所以便換成了害羞說著:「在下很怕被五萬人盯著看,好想鑽到土裡是也」的五右衛門參賽。
  另外,松永久秀也不見人影。該不會是因為她實際年齡的關係……畢竟足球是活動量很大的運動……良晴不敢再猜下去了。
  「塵土滿天飛啊。在水上踢蹴鞠還比較適合本公主呢。」
  「……比賽開始時,在下可以鑽進土裡嗎?」
  「別那麼說嘛,發揮一下忍者的厲害之處吧,五右衛門。」
  「信徒裡面最多人猜的似乎是本貓寺以三十三比四獲勝喔~~」
  「雖然花了整整一個晚上搞懂南蠻蹴鞠規則,在開賽前也透過練習讓身體習慣了……但是本貓寺那邊很明顯更習慣蹴鞠喔。」
  信奈瞇起眼睛瞪著孫市說:「雜賀孫市這個人一看就很行。身材高大、體力又強,似乎蹴鞠也很厲害呢」。
  「先不說那些,信奈。關於昨晚妳和本貓寺商量好的南蠻蹴鞠大戰規定,我們的和談要求應該是『要是織田家獲勝,本貓寺就得退出大阪,並解散各地的一揆勢力』吧?這個『若是織田家獲勝,織田信奈可以選擇本貓寺退出大阪或是要回良晴』的條文是怎麼回事啊?妳闖過『不笑門』的時候我不是就獲得釋放了嗎?」
  「因為當初沒有寫明啊,氣死了!所以只能加上這項條文要她們放了你啊!」
  良晴歪著腦袋尋思。本貓寺獲勝時的和談要求也有些微改變。除了原本的「可以留在大阪」「獲得伊勢長島自治權」「織田家捐贈三河、山科的土地」以外,還多了「良晴與孫市結婚以締結兩家婚姻同盟」的新要求。
  「那是顯如硬加的!都是因為你和孫市搞外遇的關係啦!」
  「咦?我沒有花心喔!?事實怎麼會被扭曲成這樣啊!?」
  「哼。我一點也沒有把我家養的猴子交給孫市的意思。本貓寺如果贏球,我就逼她們吞下『織田信奈可以拒絕婚姻同盟,到時候和談宣布破裂,雙方即刻開戰』的附帶條件!猴子,萬一我們輸了,就拒絕什麼鬼婚姻同盟!乾乾脆脆與本貓寺全面開戰吧!」
  「信奈,無論如何都得避免這場戰爭發生啊。如果有個萬一……」
  「你是怎麼了,態度跟平時的猴子不同喔?我和本貓寺哪邊比較重要!?我甚至把你和大阪一起放在天平上面比較,強行加進要回你的條件耶!」
  「我知道啊!但是不能讓『織田信奈』與日本的百姓交戰,否則不但會喪失寶貴的時間、喪失無數人命,還會失去人民對妳的憧憬啊。妳一定得成為這個國家的女王──黃金之國日本的女王,並航向大海彼端才行。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妳化身為魔王啊!」
  「那就打贏這場南蠻蹴鞠大戰啊!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對我說『贏球吧』!?」
  「……對不起,妳說的對。信奈。一起並肩作戰,打贏這場比賽吧。」
  就在這個瞬間,良晴與信奈忘了自己正在五萬人面前。當他們想要依偎在彼此懷中時──
  「相良前輩!我絕對不會讓那個卑劣的孫市把你搶走的!我十兵衛一定會奪回前輩、實現讓前輩成為我丈夫的約定,敬請安心!我們趕快解決這場與大阪貓咪的比賽、回到坂本的愛巢城吧!」
  最不會看氣氛的光秀闖了進來,握起良晴的雙手。
  「金桔!妳別來礙事啦!」
  「君臣交流的景象固然好,但十兵衛和前輩的婚事更為重要。我十兵衛會在這場比賽負責得分,用未來語來說就是『王牌射手』喔。信奈大人就請當『助攻手』吧。」
  「別開玩笑了!得分奪回良晴是我這個當家的任務才對!十兵衛,妳才應該當輔助角色吧!妳的腳不是受傷嗎!」
  「就算是信奈大人的命令,但請容我拒絕。腳傷是我自己弄的,沒傷到要害,也就是沒什麼大礙。讓孫市她們看看十兵衛與前輩的羈絆有多深厚吧。絆‧織田隊!」
  「氣死人了!」
  我說啊,現在的狀況和闖門時不同,沒有要逼猴子切腹耶。就算奪回猴子,如果沒有拿下大阪,贏了也沒意義吧?──勝家偷偷問著長秀,而長秀只能苦笑,不表示意見。
  「嗚嗚。各位,這裡有一項重要規則──『當時間結束、雙方平手時,比賽就會視本貓寺獲勝』──換句話說,如果分數沒有超前,織田隊就不算獲勝喔。」
  「所以,一定得進球得分才行」半兵衛這麼說著。雖然良晴希望採用PK戰規則,然而本貓寺的人實在無法理解PK的概念,因此只好作罷。
  「……比賽快開始了。得多吃點免得到時候肚子餓。我吃我吃。」
  犬千代往嘴裡塞著外郎糕補給營養,站起身來。

  ※

  就在每個人各自懷抱不同想法時,南蠻蹴鞠大戰終於要開始了。
  首先是由猜拳猜贏的信奈獲得開球權利。
  「那麼請開始吧,信奈大人。」
  身為裁判的弗洛伊斯吹了直笛。那是比賽開始的信號。
  因為觀眾席上的信徒發出吵雜的喵喵叫聲,織田軍的參賽者們無法集中精神比賽。
  「啊~~可惡!耳朵好痛!這樣很難踢耶!」
  「由我守球門!半兵衛,妳不要亂跑,到球場正中央去指揮大家!」
  良晴將司令官的任務交給天才軍師半兵衛,自己則是擔任守門員。
  「我『躲球阿良』這個外號並非浪得虛名。如果是比躲避球,就可以直接活用這個特技。如果要在足球活用這項特技的話,那就是守門員這個位置了!畢竟我對躲球有敏銳的直覺;反過來說,那是因為我可以看出球射過來的方向!所以只要和平常時相反,自己衝向射過來的球就行了。」
  織田家的人都是第一次參加南蠻蹴鞠比賽;反觀本貓寺卻有著體力超凡、甚至還能頂住子彈的顯如以及蹴鞠高手的雜賀孫市,再加上本貓寺的神聖審判原本就是透過蹴鞠來決定,所有人都習慣了這項運動。況且比賽地點是織田家位居客場,各方面都對織田家不利,因此良晴將自己的「躲球」能力發揮到極限,將重點放在防守上面。之所以要導入PK制,也是因為這樣子便能夠活用他的這項能力。重視防禦更勝攻擊是日本足球界的壞(?)習慣,而且一旦平手就算本貓寺獲勝,偏向防守的做法相當不利。然而,這都是因為他押上的賭注實在是太大了。
  仔細想想,人類的歷史上有如此驚心動魄的足球比賽嗎?不,並沒有──守著球門的良晴如此思考著。
  「我的責任好重大……興奮到顫抖了。」
  「嗚嗚。良晴先生,不習慣踢南蠻蹴鞠的我方默契不佳,球一下就會被搶走的。敵方要來了。」
  位於所謂中衛位置的半兵衛用眼神和比手畫腳警告良晴。
  「球這麼快就被搶走了?」
  「喵喵喵喵喵喵!活該喵!是你們太笨了喵。」
  「給我等一下!妳這隻小偷貓!十兵衛,都是妳啦!為什麼球這麼輕易就被顯如搶走啊~~!?」
  「因為她說她不會搶走球,要我放心啊。」
  「……對妳生氣的我還真是傻。會相信這種話的人就更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看來光秀是被顯如騙了,所以球才會被搶走的。
  「十兵衛,妳也太不會懷疑人了……真拿妳沒辦法。」
  「嗚嗚。鞏固防守陣形。各位,不能讓敵方接近球門。」
  「知道了!交給我吧!」
  「敵方的協調能力比我方好。我方三十分。」
  「咳咳。啊,討厭啦!塵土飛揚,害本公主噴嚏打個不停耶!」
  「要比敏捷的話,在下不會輸的。」
  織田軍的選手們急忙衝向良晴防守的球門。
  但是,本貓寺隊卻自由自在地將球傳給隊友,一個接著一個突破防衛陣線。強而有力的下間亂亭!擅長迂迴行動與技巧絕佳的下間掛布!接著球傳到了王牌射手‧雜賀孫市的腳下!
  「好!要上了!我要上啦啊啊!我就收下這個雖然長相不怎麼樣,但膽識天下第一的好男人啦!」
  她距離球門還有好一段距離。
  普通人絕對不可能在此時射門。
  但是孫市卻不以為意,在信奈軍鞏固防守前,她豪邁地舉起右腳踢球射門。
  大地發出轟隆巨響。
  球從信奈等人頭上高高飛過,筆直地飛向球門左邊。
  「不會吧!?為什麼可以飛這麼遠?那隻八咫烏簡直是怪物啊!」
  「而且她瞄準的彈道準確無比,不愧是天下第一神槍手。嗚嗚。」
  「沒救了啊啊!猴子不可能守得住那一球的!」
  「我方。八分。」
  「才不會讓妳得逞!」
  躲球阿良在今天變成了擋球阿良!
  良晴憑直覺準確朝球的方向橫撲過去,接著揮出了拳頭。
  碰!
  千鈞一髮之際,良晴將球打飛到場外。
  「好痛!好痛啊!我的拳頭要散啦啊啊啊!」
  要是再多擋幾發那種射門,我恐怕就站不起來了……良晴開始顫抖。
  「良晴兄弟,你在做什麼?你不是要跟我們在一起嗎?」
  「可是,我還是想回織田家啊──!」
  震怒的孫市對著良晴大喊:「看我屁股的厲害!笨蛋!」信徒們立刻高喊:「『露屁股』出現啦喵~~」信奈和光秀終於氣到腦充血了。「怎麼會有這麼粗魯的話!要是把猴子交給那種低俗女人就完了啊!」「不知道為什麼,我感到一肚子火,無論如何都非贏不可啊。」
  由於良晴將球擊出場外,因此擁有持球權的是本貓寺隊。
  雜賀眾的螢準備從角落用手將球丟進場內。
  「千萬不能讓孫市大姐踢到球。派兩個人,不,派三個人去封住她的行動!」
  「嗚嗚。雖然進攻力道會大幅減弱,但也沒辦法了。」
  「在下瞭解了。」
  「……交給犬千代!」
  「真是會亂使喚巫女的猴子啊。」
  五右衛門、犬千代、瀧川一益三人環繞在孫市周圍,形成一道完整結界。
  「等等!妳們在做什麼?不要妨礙我!快走開!」
  「在下不走開!」
  「我會守護良晴。」
  「本公主雖然不是很在乎輸贏,但是甲賀忍者的血沸騰起來了。」
  三個小個子在孫市周圍繞來繞去,讓她無法自在奔跑。如果對手是柴田勝家這種大個頭就很容易擠開;但是眼前的目標太小,反而不好撞開她們。
  「混帳!你們個子太小了!可以這樣嗎?我要把妳們踢飛喔!」
  「這麼做的話,我會舉黃牌。踢一個人一張,拿到兩張就得退場喔。」
  即使弗洛伊斯沒有提出警告,孫市也踢不到這三個阻擋在自己眼前的小個子。
  可是,本貓寺還有可以進攻的選手。
  「喵喵喵喵喵!我的搭檔遇到難關了喵。我顯如大人拿出真正實力的時刻來了喵!」
  可能是因為昨天的木天蓼效果還在,情緒高漲的顯如衝了過來!
  雙方展開了一場角球爭奪戰。
  「是我的球!」「不,是我十兵衛的球!」信奈和光秀不知為何起了爭執。顯如看準了這個機會,抖動貓耳高高跳起,在空中翻滾,並使出了超華麗的倒掛金鉤射門!
  「看到了嗎喵。喵哈哈哈哈!臣服於八世蓮如大師傳承下來的貓神大人之力吧!」
  無視重力的跳躍能力以及敏捷動作,是人類絕對不可能做到的!
  「怎麼會?居然用那種姿勢突然射門!」
  「太誇張了!」
  「我終於了瞭解蓮如大師要再現古代蹴鞠的意思了喵!只要顯如參與南蠻蹴鞠大戰,本貓寺軍就是無敵的喵!大阪被焚毀的命運就能夠改變了喵!」
  織田軍遭到出其不意的突襲。
  但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良晴知道顯如有媲美貓咪的體能。「不會讓球進門!」他再度往旁邊橫撲,牢牢接住顯如踢來的球。
  「喵喵?良、良晴,你居然……太過分了喵~~!」
  正想跳起歡喜貓舞的顯如沒想到風頭竟然被奪走了。良晴趁顯如跪倒在地時,對我方指示「顯如經常勉強自己,她的情緒起伏相當劇烈。趕快趁現在進攻!進攻吧!」接著用力把球踢了出去。
  「趁現在!本貓寺的後防空虛!」
  「交給我十兵衛吧!」
  「我要踢球入門,十兵衛,把球傳過來!」
  「不行,這顆勝利之球是我要獻給相良前輩的聘禮!」
  「又再說這種話……!妳明明在『不笑門』笑得那麼厲害、拖累了良晴耶。氣死人了──!」
  信奈和光秀又開始大吵起來。
  這樣不行的,只要這兩個人互相扯後腿,要得分就會有困難的。零分──長秀一邊追著球一邊嘆氣。
  「我我我我一直在來回亂跑,但一次都沒有碰到球~~!我怎麼那麼沒用啊!」
  「如果不讓號稱織田家精力最強的勝家大人踢球射門就沒辦法得分啊,可是公主和明智大人完全沒打算把球傳過來啊。」
  沒錯,織田軍欠缺團隊合作。儘管缺乏決勝能力與得分力的特色可以說神似日本的足球隊,然而開賽前就已經為了爭奪良晴而關係險惡的信奈與光秀卻彼此堅持自己才是王牌,把氣氛弄得很僵。這已經不只是團隊合作的問題了。
  待眾人回神時,球已經被雜賀眾的螢、小雀、鶴首這群火槍少女三人組搶走了。
  「糟糕!」
  「嗚嗚。犬千代大人,請妳們繼續壓制雜賀孫市大人。丹羽大人和柴田大人請封鎖顯如大人的行動,這樣子我方應該可以勉強守住。」
  半兵衛不跟著跑,而是站在草地上面調度陣形。雖然將大部分戰力全部拿去守住顯如和孫市是很消極的策略,不過看到顯如變幻莫測的倒掛金鉤,現在也只能這麼做了。
  「喵哈哈哈哈!可憐啊!織田軍真是弱得可憐啊!你們以為只要守住我顯如大人就能夠贏球喵?」
  「她跑得好快啊啊啊啊啊!顯如到底是何方神聖啊?光是基礎體力就相差太多了!臭猴子,你竟然想出這麼不利於織田家的比賽啊!」
  「勝家大人,現在請先忍耐啊!我們一定有機會勝利的。」
  光是要跟上顯如敏捷的動作,勝家和長秀就耗盡了所有力氣了。
  孫市被小個子三人組包圍,忍不住搔著頭大喊:「啊~~煩死了~~」
  「嗚嗚。因為我方太消極了,信徒們都氣到喵喵大叫。現在總算形成膠著狀態,等到比賽時間快到時再一口氣分勝負吧。」
  總之先爭取時間,讓兩隊維持沒有得分的狀態。織田軍的選手在後半場時應該就能習慣南蠻蹴鞠了──半兵衛一邊咳嗽一邊點頭說道。

  當五萬名信徒正在觀看比賽時,教如帶著手下在觀眾裡面持續巡邏。然而,她仍然沒有找到那群煽動者。當然,光憑外表根本不可能分辨出那些人,只能等對方實際行動才有辦法迅速反應並逮捕他們。
  「我得到情報,有大批企圖煽動暴動的匪徒混入今日的觀戰群眾咪。現在正是適合引發騷動的狀況咪。」
  教如預測,對方恐怕打算鼓動情緒激昂的信徒衝進球場內攻擊織田軍的選手──織田信奈等人。若是這樣,球賽進入最高潮,現場五萬人進入忘我狂熱境界的這個時間點是最危險的。
  自告奮勇協助教如,同時也為了監視教如的松永久秀在一旁抽著菸管。
  「哎呀?如果暴動導致本貓寺與織田家和談破局,對妳這個抗戰派而言不是正好嗎?」
  「南蠻蹴鞠乃八世蓮如大師定下的神聖審判規定。萬一在比賽中發生攻擊敵軍選手的狀況,本貓寺當家住持的威信會一落千丈咪。大阪百姓的團結與秩序是靠當家住持的威信才能勉強維持住的咪。一旦當家的威信掃地,人民將會化為失序的暴徒咪。」
  「那大阪被焚的預言就會諷刺地應驗呢。」
  到底是誰在密謀策劃讓本貓寺與織田家互咬互鬥咪?他應該站出來組織同盟與織田家堂堂正正一戰咪──教如皺起了眉頭。久秀苦笑著回答:「信奈大人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呢。嫌疑犯實在是太多了」。
  「本貓寺還真麻煩。換做是武家,只要當家下令處決違背命令的家臣就行了。在第八世蓮如的時代,北陸的一揆勢力失去控制、擊垮當地所有武家時,如果蓮如本人親自殺掉一揆勢力的主謀就好了。我記得她當時只是把對方逐出教門而已?一揆暴動有因此平息嗎?」
  「蓮如大師和姊姊都太溫柔了咪。尤其是姊姊,她甚至為了向信徒表演那齣火槍相聲而削減自己的壽命……明明『逗笑門』根本不可能開啟……那只是蓮如大師為了讓信眾安心而姑且設下的權宜裝置咪。」
  「妳的意思是為了讓害怕不祥預言的信徒抱持希望,所以才設了一扇打不開的門嗎?」
  「沒錯咪。良善預言根本不會成真咪,唯有不祥預言才會應驗咪。不斷遭到鎮壓、反抗、本山遭焚的本貓寺歷史已經證明了這點咪。」
  「教如大人,或許身為沉著現實主義者的妳當上當家,就可以徹底統管所有信徒喔?妳和過度溫柔的令姊不同,是個能夠壓抑內心、為了實現天下布貓野心而化為惡鬼的人呢。」
  久秀微微瞇起眼睛,露出一抹淺笑。
  「萬一織田信奈獲勝後沒有選擇拿下大阪,而是選擇了相良良晴。織田家就無法在這處征服西國的要地建立據點了咪。」
  「呵呵。或許會如此喔。」
  「松永彈正久秀。若是如此,妳遲早會再次找本貓寺的麻煩、挑起戰爭,並以武力壓制大阪咪?妳盤算著將當家住持從主和派的姊姊換成抗戰派的教如咪。我不會上當咪。符合本貓寺當家之位的人只有姊姊一個。教如頂多只是在旁邊輔佐姊姊,當本貓寺的『黑臉』咪,所以才會壓抑自己的感情咪。」
  「呵呵呵,彼此彼此。如果信奈大人被那群暴徒逼到切腹自殺,我已經有奪走織田家的實權,花上幾十年也要將這個國家的本貓寺信徒殺到一個不剩的心理準備了。當然,妳也不例外。哪怕這個國家會因此徹底毀滅,我也在所不惜呢。」
  果然如傳聞所言,這個人是一隻毒蠍咪──教如心想。
  不過話說回來,目前仍然沒抓到煽動者的狐狸尾巴。
  比賽已經過了一半,賽事漸入佳境。
  教如難掩內心的焦躁。

  就在織田軍保持紮實的防禦戰術下,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一半。而膠著的戰況終於在此刻出現了重大轉折。
  「「「妳們要守到什麼時候!別小看我們五虎大將軍了!」」」
  本貓寺的驕傲,下間五虎大將軍軍團擺出奇妙的V字陣形互相傳著球,打算強行突破中央區。
  半兵衛感覺到五人散發出來的驚人氣勢,大喊:「她們來了!」。
  「信奈大人!松平大人!明智大人!總之剩下的所有人全部緊急回防球門!」
  順帶一提,松平元康雖然也有參加比賽,但卻因為太過遲鈍的關係,所以總是一邊喊著「請等等我啊~~」「呼……啊……」老是一個人被丟在一旁。
  反而服部半藏如獅子般勇猛作戰,但卻因為元康的關係完全無法參加,無疑是少了一個人,所以半藏的努力只是杯水車薪。
  「十兵衛,總之先防守吧!」
  「遵命!」
  「呼、呼、呼、啊!頭很暈,跑不動了~~」
  「公主!不能讓本貓寺獲勝。一旦輸掉這場蹴鞠大戰,三河將會成為實質上的本貓寺信徒之國。請您奮力一搏。」
  這個時候,球正在五虎大將軍之間互傳。五人即將接近良晴防守的球門。
  「給你們瞧瞧~~我們為了這一天努力磨練的必殺技!『下間三連發』!」
  擁有藍色雙瞳的下間亂亭抬起左腳,豪邁地將下間真弓傳來的球踢向球門!
  所有人都忍不住大喊「進球了!」。
  可是,「躲球阿良」對球有著超乎常人的反射神經。不知為何,除了玩戰國遊戲以外沒有其他才能的良晴擁有一種奇妙天賦,也就是「躲球」的直覺。因為他的身體會下意識躲球,所以只要他刻意朝相反方向移動,就能夠朝球的方向撲去。不過,由於這是違反本能的舉動,恐怕會對身心造成極大負荷。即便如此,良晴依舊抗拒自己的本能飛撲出去。
  「才不會讓妳得逞!」
  良晴的額頭閃過一道雷電。他完全靠著野性直覺將球打出去,防止了失分。
  良晴鏗一聲撞上球門一角,總算是平安無事。
  耳邊傳來轟轟轟轟轟的地鳴聲。
  觀眾席上的信徒發出喵喵喵的尖叫,並且不斷跺腳。
  「做得好,猴子!」
  「雖然模樣有點難看,但不愧是前輩啊!」
  不過,『下間三連發』還沒有結束!
  被打飛出去的球這次又迅速到了另一個人腳下。
  「接下來由我射門。良晴先生現在失去平衡,現在正是將球踢入球門正中央的好時機。只要高高抬腳,就能最大限度利用反作用力了!」
  下間掛布一邊快速解說,一邊抬起左腳筆直射門。
  雖然她個子嬌小,但卻利用全身彈力,踢出了強勁的一球!
  「唔喔喔喔!?球又來了嗎!?」
  自己撞到額頭流血的良晴忍住暈眩,抗拒自己的閃避本能撲向球。勉勉強強再度把球打飛出去。
  毫無給人喘息空間的二連發射門,他再度有如神助般擋住了。
  「又擋住了!太厲害了!猴子!你真的是隻猴子耶!」
  「不愧是良晴先生,可是血……流血了……嗚嗚。」
  「我、我沒事的,半兵衛。這點小傷……啊……頭好暈……」
  連續守住亂亭、掛布的射門,信奈軍所有人在這一瞬間鬆懈了。
  但是下間三連發的最後一球,是由目前為止一點都不起眼的下間岡田踢出。
  下間岡田雖然身為五虎大將軍一員,但是她話很少,抽籤的時候也一直躲在人偶裡面,存在感非常稀薄。她看準兩軍都「哇!」地情緒沸騰的瞬間,毫不猶豫抬起右腳踢中飛出來的球。
  「也是呢。」
  沒錯,這個不起眼、毫無存在感的下間岡田趁著那短暫的機會射門,這就是「下間三連發」的壓軸演出!
  而且球還發出「嗡嗡嗡」的聲音加速轉彎,是個香蕉球。
  球穿過信奈等人組成的「人牆」,飛向球門正中央──不,沒有進球。
  「抱歉了,本貓寺的各位!我絕對會阻止織田與本貓寺的戰爭的!」
  氣喘吁吁的良晴爬了起來,將球抱入懷中。
  良晴完美擋住三連發射門了。
  激動信徒的歡聲遠比那齣火槍相聲初次亮相時響亮,簡直有如地鳴,連空氣都為之震動。
  「怎麼會這樣~~必殺的『下間三連發』竟然被破解了。」
  「看來相良良晴大人想要阻止本貓寺與織田家開戰的執著非比尋常!發生了超越南蠻蹴鞠常識的事了,沒錯。」
  當良晴準備將球丟向遠方時,不知道是否因為神經過分緊繃而耗盡力氣,他突然感到一陣目眩,球從他手中掉了出來。
  「……呼、呼……抱歉,我現在精疲力竭了……好想休息一下……」
  柴田勝家難得被良晴拚命的模樣感動了。
  「猴子!你這個人平常雖然是隻變態猴子,但卻是個會為織田家燃燒生命的男人啊!對了,金崎那個時候也是一樣!我被你不怕死的決心感動,所以才答應你,如果你能活著回來就讓你摸胸部!你這麼忠心耿耿,我卻一直說你是變態猴、揉胸色猴。都是我不好,我真是個小心眼的人!唔哇啊啊啊啊~~!」
  眼眶泛淚的勝家感動地搶過球來。
  「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為了對猴子贖罪,就由我踢進這決勝負的一分啊啊啊!不準靠近我!不準碰我!不準接近我啊啊啊!」
  勝家露出連男人都會感到害怕的「鬼柴田」模樣,在草地上衝刺。
  下間五虎大將軍雖然拚命想阻止勝家前進,但是認真起來的勝家發揮的力量異常驚人。
  螢、小雀、鶴首這組雜賀眾火槍少女三人組在最終防衛線等候勝家到來。
  「不會讓妳過去的。」
  「沒錯沒錯。」
  「等、等一下,好、好像很危險。」
  「不想受傷的話就別來阻擋我啊啊啊啊啊!看著我的必殺技!接招吧……『碎瓶大斬擊』啊啊啊啊啊!」
  她的氣勢非比尋常!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碰她!
  火槍少女們「呀」地一聲四處逃竄。
  柴田勝家的必殺技終於在這裡登場了。
  動作超級遲鈍、幾乎無法參賽的松平元康搖身一變成了解說員。
  「碎瓶大斬擊──這是將巨大的瓶子擊碎,以化為子彈的無數碎片同時擊倒大群敵人的驚世絕技~~原本應該是用長槍將瓶子擊碎,這次則是改用腳取代長槍的改良型招式喔~~」
  她佩服地說明。
  勝家用「碎瓶大斬擊」漂亮射門。
  就在勝家踢到球的瞬間。
  「噗咻~~~~」
  球發出豪邁的爆炸聲,隨即炸成碎片散落一地,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弗洛伊斯立刻吹響直笛。
  「不好意思,破壞球是非常嚴重的犯規行為。柴田大人吃紅牌。」
  太好了耶耶耶!公主大人,妳看到了嗎?──正在興頭上跳著勝利之舞的勝家收到一張紅牌。
  「咦?咦?」
  「所以我說,破壞球是犯規行為,那個……非常抱歉,必須請柴田大人立刻退場。」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啊……對了!球必須要踢進球門才行啊啊啊啊!?」

  「妳是笨蛋嗎喵?」「快點滾吧喵──」信徒們毫不留情地痛罵勝家。
  拚命在五萬信徒中搜索煽動信徒之危險分子的教如眼見這種發展,點頭說:「雖然這種發展令人意外,不過這下子贏定了咪。也不會再有信徒攻擊織田信奈的危險咪」。
  一旁的松永久秀則是銜著菸管深深嘆一口氣:「就算信奈大人輸了,她還是有拒絕讓出相良良晴的權利喔?只不過得付出和談破局、兩家開戰的代價呢」。
  「我教如就發發慈悲,賜與信奈拒絕良晴入贅的權利咪。」
  「信奈本人如果拒絕和談,就能如妳所願堂堂正正開戰了呢。不過,這樣不是正好嗎?妳到現在都還沒找到潛伏在信徒中的危險分子。那些傢伙肯定會在這場蹴鞠大戰發難的喔。」
  「只要現在揪出他們,就能找到主謀咪。我絕不會再讓本貓寺被第三者的陰謀利用咪。」
  「呵呵。很可能在那之前就發生難以挽回的慘劇呢。」

  信奈不禁斥責勝家。
  「妳在做什麼啊?六?妳連南蠻蹴鞠的規定都不記得嗎?」
  「唔哇啊啊啊!我被公主大人罵了啊啊啊!我完了啊啊啊!對不起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等一下!六,不准妳擅自切腹!」
  「這個……零分──雖然我想這麼說,但這是個根本不值得評分的失敗。」
  「唔哇啊啊啊啊!連長秀都不肯幫我打分數了~~!」
  柴田勝家只能含淚退場。
  這下子織田軍就少了一人,只剩下十個人!
  「半兵衛,妳能召喚前鬼嗎?」
  「護符已經用完了。嗚嗚。」
  「那就……既然我方知名武將都已經出場,就從士兵裡面挑人當選手吧。看了這麼久比賽,他們應該也懂規則了。」
  「嗚嗚。那麼一來比賽就能無限換人,會有刺客藉此混入賽場的疑慮,所以默默無名的士兵與一般信眾不能參賽。信奈大人為了安全起見,才設下了只有名人才能參賽的附帶條件。沒想到竟然會因此搬磚砸腳……」
  「意思就是我們得用十個人繼續踢嗎!?」
  「不對!應該還有在觀眾席上負責警備的松永久秀!」
  「松永大人和教如小姐身負重責大任。她們正在搜索趁這場比賽煽動信徒作亂的危險分子,一開始就決定不參賽了。況且那兩位都是策士,可能在比賽中使出什麼伎倆,雙方都很提防她們啊。」
  「也就是兩邊都賦予她們警備的工作藉以牽制彼此嗎?可惡~~不管怎麼做都造成反效果了啊~~」
  「如果能量產召喚前鬼的護符就好了。可惜龍脈已經枯竭,很難將『氣』灌入護符了。嗚嗚。」
  「如果能再找一位有名氣的武將……十分。」
  球理所當然回到本貓寺隊的腳下。
  在這段期間,一直坐著休息的良晴已經恢復到可以站起來的程度。然而,情勢變成這樣對織田軍相當不利。
  原本就因為松平元康太過沒用,跟不在場沒有兩樣。半兵衛則是因為身體虛弱,無法跑步。現在連被譽為織田家體能最強的勝家都自爆退場──!
  更別說身為王牌射手的信奈和光秀不但不肯互相傳球,反而還爭相搶球。織田軍陷入了非常危險的窘境。
  而且比賽結束時間不斷逼近。
  「已、已經不行了……已經束手無策了。」
  「嗚嗚。我半兵衛也無計可施了。」
  「這種喪氣話等輸了之後再說吧!若是現在放棄,比賽就結束了!還沒完呢,你們不是還有生命嗎?」
  「唉……這真的很像專制君主會說的話啊,信奈。」
  只要我這個天才十兵衛拿出真本事,蹴鞠這種玩意兒根本輕而易舉啊──光秀用威風又認真的表情準備衝上去搶球,但卻被信奈從旁干擾:「我絕對不會把球交給妳的!讓良晴被孫市搶走還比較好!」。
  「等等,這是做什麼啊?信奈大人?」
  「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讓妳拿這顆球去當成親的聘禮的!」
  「趁現在!織田軍起內鬨了!」
  真是難看……傻眼的下間亂亭用頭錘將球高高傳給孫市。包圍孫市的三人都是小個子,遇到空中戰就守不住孫市了。
  接著,顯如立刻來到只有良晴一人把守的球門前方領域。現在她在完全沒人防守的狀態下奔跑!
  「顯如大人!波醋(PASS)!我要踢球進門啊啊啊啊!」
  「知道了喵!我就用這一發射門當成孫市與天下第一好男人結婚的賀禮喵!」
  「不不不不要講那種話,會害我緊張啊──!」
  孫市在把球傳給顯如的時候突然害羞起來,結果球的軌道偏了。
  於是良晴和顯如在球門前互相搶奪這顆滾走的球。
  「我不會讓妳踢的!」
  「那就不一定了喵!」
  「抱歉,我可以用手。對我比較有利!」
  顯如雖然使用如同雜耍的動作想辦法踢球;但只要她一追上球,良晴就會使出如猴子般敏捷的動作一一封住她的射門。
  「我!絕對要改變織田家與本貓寺的慘烈戰爭歷史啊!」
  「喵喵喵喵。好驚人的氣勢!」
  「顯如!放棄過去的不祥預言,相信我這個未來人的話吧!」
  「……相良良晴……!」
  良晴要贏過顯如了?
  所有人都這麼想。
  但是──
  顯如還藏了一招「殺手鐧」──如果她在這場比賽中慘敗,織田信奈選擇「離開大阪」而非「要求歸還良晴」,在場的五萬名信眾會不接受神聖審判的結果而引發暴動吧。教如應該也無法阻止那種狀況。這意味著大阪本貓寺將不再是宗教組織,而是會變成不受控制的一揆集團。如果事情演變成那樣的話,那就應驗了武家燒毀大阪本貓寺的預言了!為了徹底守護大阪本貓寺與信徒,即使對手是相良良晴,哪怕用上近乎犯規的密技,顯如也會毫不猶豫使出她的「殺手鐧」。
  只要本貓寺獲勝,無論煽動者再怎麼挑釁,信眾們也不會化為暴徒的!
  「啊!良晴!快看弗洛伊斯喵!她的修女服破了,露出跟牛一樣大的胸部喵!」
  「什麼,弗洛伊斯貴重的胸部竟然露出來了?不不不不得了啦!?」
  有機可趁!
  參加比賽的所有人幾乎都在這個瞬間轉頭看向弗洛伊斯。
  顯如趁著這個空檔,若無其事地使出她的最終兵器──她晃了晃她屁股上的貓尾巴,用尾巴強行將球推入球門。
  「得分了喵嗚嗚嗚嗚嗚!」
  她跳起歡喜的貓舞!
  側翻!後空翻!還在草地上滾來滾去!
  觀戰的信徒大多注意到了,「用尾巴了喵」「是尾巴喵」「呀啊啊啊啊啊!太好了啊啊啊啊啊!」,不過她們仍然歡欣鼓舞地慶祝即將到來的勝利。
  織田軍當中,只有剛才互相拉扯喊著:「金桔,不要妨礙我」「信奈大人,妳為什麼要妨礙我十兵衛華麗的表演秀呢?」的信奈和光秀看到顯如犯規的瞬間。
  「等一下!弗洛伊斯!剛才那是犯規吧!」
  「就是說啊!她是用尾巴將球推進球門的耶!」
  兩人似乎忘記剛才還在吵架的事,意氣相投地提出激烈抗議。
  「很抱歉,信奈大人。雖然規定的確不能用手,但是這場南蠻蹴鞠大戰中沒有『不能用尾巴』的規定啊。」
  「弗洛伊斯姑娘,妳真的很公正!我雖然不懂有沒有犯規,但顯如姑娘的尾巴進球算有效吧!」
  「喵哈哈哈哈!孫市妳太天真喵!顯如一開始就察覺到可以用尾巴的盲點喵!弗洛伊斯的個性正直不說謊,真是太好了喵!」
  信奈怒叱:「猴子!這都是你思慮不周的錯!」良晴則是哭著回答:「未來世界沒出現過有尾巴的足球選手嘛!」。
  僵局終於被打破了。
  而且,現在距離比賽結束時間相當近。
  用現代話來說,就是進入了傷停時間。真是令人絕望的時刻啊!
  「看到了喵!這就是顯如本大人才有辦法使出的最終奧義『神之尾巴』喵!喵哈哈哈哈哈哈!」
  「幹得好啊,顯如!」
  「這麼一來,大阪就能常保安泰了!孫市也能討到天下第一夫婿了喵!喵呵呵!」
  「不不不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啦──!」
  神之尾巴!神之尾巴!──全場開始大合唱。
  「貓神大人果然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喵!」
  「居然能夠突破相良良晴的銅牆鐵壁防守,顯如大人的神之尾巴果然太神了喵!」
  「我們又親眼見證奇蹟發生了喵!」
  「喵~~喵~~喵~~!!」
  信徒們的興奮指數終於到達頂點。
  這場比賽如果辦在岐阜,這個判決說不定會被推翻。
  但這裡是本貓寺。
  織田軍所有人都露出悲愴的表情。
  「……已經不行了嗎……各位。要是輸了這場比賽,良晴就會被奪走了。如果拒絕將良晴交給本貓寺當孫市的丈夫,這場和談就會失敗。織田家將正式與本貓寺開戰。無論走上哪條路,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
  「公主,在我們如今處於被淺井朝倉與三好前後夾攻的情況下,與強敵本貓寺開戰是零分……但如果是輸給『神之尾巴』而導致相良大人被奪走,我想織田家所有人都不會接受的。」
  「我十兵衛絕對不會這麼輕易交出前輩的!我已經構思好開戰後殺光本貓寺信徒的策略,請交給我十兵衛吧!」
  「喂喂喂!真的打起來不好吧!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踢南蠻蹴鞠的啊?」
  「猴子你給我閉嘴!如果因為輸給『神之尾巴』而把你交出去當人質,身為天下霸主的本姑娘會顔面盡失的!」
  球場外,勝家哭喊著:「嗚啊啊啊!都是我害的啊啊!對不起,我會切腹謝罪,請不要開戰啊!」無奈信奈在各種意義上已經忍無可忍了。
  「夠了~~!說什麼南蠻蹴鞠能夠帶來和平,根本是吹牛罷了!猴子!這反而讓累積的怨恨越來越深啊!」
  「……嗯,的確是發生過因為足球比賽的悔恨引起戰爭,或是戰犯選手被自家國民殺害的事件……雖然說日本沒有發生過那種事啦。」
  我回尾張後,會被人民當成戰犯折磨到死嗎!唔哇啊啊──勝家終於忍不住大聲哭泣。
  確信自己獲得勝利的顯如和本貓寺隊露出笑容挑釁信奈等人。
  「你們要投降了喵?」
  「還要繼續踢呢?」
  「當然要啊!期限到來之前我們不會放棄的!」
  「是喔是喔,真令人佩服喵~~但是妳們已經無法扭轉劣勢喵。織田家只能被迫走上婚姻同盟的道路喵!良晴已經是我們的人喵。喵呵呵呵。」
  「唔唔唔!等著看吧。總有一天我會把妳塞到一整缸木天蓼裡讓妳發情到死!」
  「哦──嘗到敗北屈辱滋味的女魔王還真是恐怖喵~~」
  信奈軍陷入絕望。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位乘坐轎子的英雄現身了!
  沒錯。
  織田家不是還有這號人物嗎?
  達到神之領域的蹴鞠高手!
  此人之名──
  「等等,信奈?蹴鞠大戰居然沒有叫本宮,這是什麼意思啊?我征、夷、大、將、軍今川義元現在就要瀟灑地中途參加這場蹴鞠大戰!喔~~呵呵呵呵呵!」
  正是身著十二單,看起來很難行動的花瓶將軍‧今川義元!
  義元從之前就經常念著:「好無聊喔,要不要來場蹴鞠大戰啊?信奈?」這種話。這次她不請自來,硬是闖進了本貓寺。
  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參加蹴鞠大戰、盡情踢球。
  「今川大人乃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將軍,有參加資格。織田軍現在只有十人,所以還可以再加一人。」
  弗洛伊斯允許義元出場。
  「今川義元?這麼說來,好像確實有這麼一號人物喵~~她居然滿足於這個有名無實的將軍之位,四處遊玩喵。說不定她是個器量很大的人喵!」
  「我還以為她在桶狹間就被砍頭了──這個傢伙還真是命大啊。」
  「話說回來,她那身裝扮有辦法動喵?看起來好厚重喵!」
  「反正那不過是崇拜公家貴族生活的公主一時興起罷了喵」顯如隊也爽快答應義元參戰。
  「喔~~呵呵呵呵!信奈大人,這裡就交給本宮這個征夷大將軍今川義元吧。敬請欣賞本宮美妙的蹴鞠絕技吧。」
  「……好吧,反正都輸定了,隨便妳吧。」
  這個傢伙這麼一派輕鬆,真好呢──信奈傻眼地瞪著義元,不過義元毫不在意。
  「那麼,接下來是由信奈大人這隊開球。」
  「當然是由我來踢囉!喔~~呵呵呵!」
  蹴鞠被放在球場中央。
  目標是遠方的球門。
  按照正常的南蠻蹴鞠流程,她應該要先傳球給織田軍的某人,然後再開始運球突破本貓寺軍的防衛線。可是──
  對打仗方面完全是三流,但蹴鞠之道天下無雙的今川義元而言,這個常識並不管用!
  「本宮要上囉!今川流奧義『白鳥風流圓舞』!!」
  十二單優雅地旋轉起來。義元單腳站立,高速轉動身軀。
  轉轉轉轉!
  她旋轉的圈數越來越多。義元將離心力施加在右腳,碰的一聲瞬間踢中了蹴鞠。
  插圖008
  咻咻咻咻咻咻咻。
  蹴鞠高高飛向空中,飛越正在觀看義元奇妙舞蹈,歪頭發出「喵嗚?」的本貓寺軍成員頭上,最後在完全沒有落地的狀況下直接鑽進本貓寺隊的球門!
  弗洛伊斯吹響直笛。
  「得、得、得分……真、真、真是難以置信!!」
  「這下子就同分了吧?但還沒有結束,好戲才要登場呢!喔~~呵呵呵呵呵!」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無論是敵我雙方還是觀眾,所有人都只能對這個發展感到傻眼與驚訝。
  信奈、良晴和顯如都說不出話來。
  本來以為那個今川義元只是個毫無用處、只會吃閒飯的人──誰都沒有料到,她竟然會是如此厲害的蹴鞠高手。
  距離比賽結束時間只剩下一點點。
  弗洛伊斯開始不停望著擺在草地上的南蠻鐘。
  「喔~~呵呵呵!接下來換本貓寺的人踢了。信奈大人,蹴鞠的事情就交給本宮吧。這點程度的對手對本宮而言簡直如同兒戲。在時間結束前,我可以再踢進三十球給妳看看喔!」
  「……這、這樣啊……」
  信奈只說得出這句話。
  總之,雖然因為加入了這位彷彿來自異次元、強得一塌糊塗的今川義元,使整場比賽變得莫名其妙;但是這下子就有機會獲勝了。可是……這樣子真的好嗎?會不會反而搞砸了?──信奈忍不住這麼心想。
  由於顯如那群本貓寺軍的選手剛才認可了義元參賽,所以事到如今也無法再說:「不准讓義元參加」這種話,否則「神之尾巴」的事情一定又會被拿出來講而再次挑起糾紛的。
  「怎怎怎怎麼辦喵?孫市!?那種球……我們根本對付不了喵~~!」
  「這下不妙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乾脆讓所有人去守球門……不行,不管怎麼防守,那個花瓶將軍踢的球都會輕易飛過我們頭上的。不管怎麼做都沒辦法阻止她啊!」
  「我不要這樣一面倒輸掉喵~~!信徒們也完全不能接受喵!」
  「如果就這麼難堪地慘敗,那些煽動者就有辦法引發暴動了!應該說沒有人煽動,觀眾也會暴動的!」
  「舉辦這場南蠻蹴鞠大戰明明是為了避免真正的戰爭。假如信徒們真的攻擊了將軍,本貓寺的威信就會徹底掃地喵。快要淪為反賊了喵。糟透了喵~~!那個花瓶將軍也該稍微看一下氣氛喵!」
  顯如與孫市都感到頭痛不已。
  混入五萬名信徒的煽動者們,此刻也應該感到時機到來而開始有動作了吧。
  然而,教如與松永久秀卻仍然沒有找到煽動者。兩人終於察覺事有蹊蹺。難道那些人並不打算鼓動暴徒衝入賽場攻擊織田軍的公主武將?他們難道已經察覺這種做法很容易被發現,事前就會遭到壓制了嗎?那麼,煽動者們究竟所圖為何?
  在這股險惡氣氛中,顯如將球傳給了孫市,並提醒:「總之不要讓今川義元拿到球喵!」。於是比賽再度開始。
  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只要蹴鞠將軍在場,我們就不可能獲勝喵。不過要是能維持平手狀態撐到最後,裁判就得依照一開始的約定,判決本貓寺獲勝喵!」
  「雖然情非得已,但我們實在贏不了那位將軍。總比嘗試反擊卻導致三十三比四落敗還好!死守到底!」
  然而,只要讓今川義元碰到球,她就能在瞬間踢球得分,所以這個時限有跟沒有幾乎沒有差別。
  「喔~~呵呵呵呵!我要華麗優雅地收下那顆球了」得意不已的今川義元衝向了孫市。她與平時的優雅模樣不同,雙眼閃閃發光,猶如盯上獵物的肉食動物。
  「唔哇啊啊!別過來!走開啊啊啊啊!」
  「那可不行!呵呵呵……唔喔!」
  「啊?」
  她跌倒了!
  今川義元踩到自己的十二單衣,臉部重重著地!
  「唔咕……我、我的腰……腰啊……」

  今川義元因為腰受傷站不起來,就這樣被轎子抬走退場了。
  她如風一樣出現,又如風一樣離去。

  「那個女人到底是怎樣啊?」
  「不過多虧了她,雙方同分了。就當成她幫了我們吧。」
  「嗚,已經沒有時間了。規定是平手算我們輸。乾脆放棄防守,連同良晴先生的所有人一起進攻吧。」
  「沒錯,如果沒有得分超前、打贏這場比賽的話,前輩就被要搶走了!」
  以南蠻時間計算,距離比賽結束剩下不到一分鐘。
  本貓寺隊只要死守一分鐘維持平手,按規定就算獲勝。
  不過,今川義元已經下場,顯如與孫市絲毫沒有要乖乖防守、維持平分的意思。
  「礙事的人終於消失了喵。若是以這種令人不滿足的平手局面結束比賽,恐怕會引發暴動的喵。我們要進攻再進攻,獲取真正的勝利喵!」
  「沒錯!我們要憑實力奪下勝利寶座,讓五萬信徒為此歡呼,重挫織田信奈的銳氣,逼她訂下婚姻同盟。天下第一好男人就由我收下了!」
  孫市一腳踢出了球,比賽再度開始。
  對兩隊而言,現在是防守和進攻的最後機會。
  良晴也放棄防守球門,和信奈一起在草地上奔馳。
  雜賀孫市如同野生獵豹般豪邁不羈、自由自在地衝向球門。跑在她身旁、企圖搶走孫市腳下蹴鞠的人物,就是頭戴金桔裝飾的明智光秀。
  「啊!現在不是和信奈大人互扯後腿的時候了!」光秀之前一直與信奈互扯後腿;不過當信奈和放棄守球門的良晴成對行動後,她終於發現了此舉的不妥之處。隨即大喊:「信奈大人!我十兵衛從現在開始和您一起並肩作戰!」如此一來,信奈和光秀總算能夠發揮實力了。
  妳應該早點注意到啊!──良晴心中如此吐槽。不過,光秀是個不會看氣氛的人,這也沒辦法。
  「雖然相良前輩是隻只要稍微沒注意就會花心的變態猴子,但是我不會把他讓給本貓寺的!哼!」
  「唔!?妳這個凸額頭,居然敢搶我的球!?」
  「真是沒禮貌!我才不是凸額頭!」
  不愧是光秀,搶球的動作既惹人憐愛又優雅無比。
  接著她嘴中唸著:「目標是敵方球門!」施展了長距離盤球。
  孫市被五右衛門等小個子三人組阻擋,無法從光秀腳下奪回球。
  「該死!雖然很想踢飛這些小孩子,但是她們都太可愛了,實在不忍心踢下去啊!」
  光秀拚命甩開不停追上來的五虎大將軍,一口氣深入敵陣。
  「猴子,去接十兵衛的球!快點!」
  「不行!我追不上!」
  信奈和良晴拚命奔跑,企圖占走敵軍球門前的區域。無奈光秀的速度太快,兩人跟不上。不愧是最不會看周圍氣氛的光秀。等到光秀發現時,已經因為她的自作主張的關係隻身深入敵陣了。
  螢、小雀、鶴首,立刻逼近光秀!
  「不不不不行!我該傳球的地方沒有我方的人!可是這裡離球門太遠,不可能進球的!」
  萬事皆休了嗎?
  不對,還有一個人在!
  「頭太暈了,我跟不上大家~~嘿咻!」
  那就是在敵人球門正前方坐了下來,擦拭著起霧眼鏡的松平元康!
  雖然元康因為眼鏡起霧的關係什麼都看不見,做出在比賽中坐下來擦眼鏡這種非常丟臉的舉動;但是她的存在感稀薄到連敵軍都忘記她的存在,這對織田軍來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弗洛伊斯瞄了一眼南蠻鐘。
  距離比賽結束的期限還剩三十秒的南蠻時間!
  還好不懂得看氣氛的光秀完全感受不到場外五萬名敵方啦啦隊所釋出的壓力,可以說沒有其他人像光秀這樣能夠頂住登上大舞台的壓力。「贏定了!」她會心一笑,準確地將球傳給了元康。
  「輸了喵!」「喵啊啊啊啊!」「要被趕出大阪了!」「大阪被焚毀的預言果然說中了!」
  五萬名信徒們發出絕望的慘叫。

  「本貓寺隊輸了!那肯定是比賽結束前一刻發生的惡夢般逆轉敗。就是現在!開始執行計畫!」
  隱藏氣息潛伏在觀眾裡面的煽動者們終於出動了。
  教如與久秀之所以在最後一秒才能發現他們,原因就在於發覺會場強化警戒的煽動者們打從一開始就放棄鼓吹信徒衝進比賽場地攻擊織田信奈的計畫。當教如等人全神警戒賽場周圍時,他們卻將人員配置在「相反的位置」。
  「在那邊喵!那些傢伙的目的不是比賽會場,而是在五萬信徒的最後一列喵!他們打算在本貓寺入口處設置的『逗笑門』前,等本貓寺確定逆轉敗後凝聚憤怒的信徒喵!」
  「他們打算鼓吹憤怒的信眾用蠻力破壞『逗笑門』吧!」
  「那扇門一旦被毀,藏在裡頭的珍寶就會被燒掉喵!如此一來真正救世主到來的良善預言就會成空了喵!只剩下大阪被焚的不祥預言──」
  「就算珍寶沒被燒掉,他們破門後也會連珍寶一起毀掉吧!到時候發現良善預言不過是謊言的信眾將會在盛怒之下攻擊信奈大人她們的。」
  大量信徒受到煽動者鼓動,企圖要破壞神聖的「逗笑門」。其數量多達數千人,人數完全不是教如、久秀率領的部下能夠抗衡。之所以有這麼多人,原因之一就是南蠻蹴鞠大戰的激情程度遠遠超過教如預期。
  「各位,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即使南蠻蹴鞠大戰進行地如此熱烈,『逗笑門』卻不為所動耶!」
  「一切正如教如大人懷疑,這扇門打從一開始就不會開!什麼良善預言,什麼救世主,全都是敷衍用的說法罷了!」
  「我們被八世大師騙了!」
  「她給了我們虛假的救贖!」
  「大阪已經完了,蹴鞠大戰已經輸了!大阪本貓寺之後會被織田軍焚毀的!」
  「既然打不開這扇假門,拿不到救世的珍寶!」
  「乾脆就拆了它吧!!!!」
  「沒錯!不能把蓮如大師的珍寶交給織田軍!那肯定是某種強大兵器!」
  「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對織田軍開戰!」
  在破門錘不斷撞擊下,「逗笑門」出現了裂痕。
  裡面的房間似乎開始起火了。
  「不行喵!那裡太遠了……而且到處都擠滿了信徒,已經趕不過去了喵!要是教如沒有懷疑『不笑門』……沒想到我竟然被這種計謀利用……」
  「言靈還真是可怕呢。猜疑引發懷疑,遭斥為謊言之物將淪為虛假。被指為真實者也必能成真。預言就是這麼一回事呢。不過,這樣下去的話……」
  門已經撐不住了!
  教如與久秀已經束手無策。

  然而,還在場內比賽的信奈等人尚未注意到這起異常事件。在五萬名信徒包圍下,「逗笑門」附近的區域完全成為視覺死角。煽動者與暴徒的聲音也被激動的觀眾喊叫聲掩蓋,傳不進場內。
  在場內喊著「贏了!」,以完美姿勢朝元康傳球的光秀──則是太過天真。不對,是她不懂元康的笨拙有多麼超乎常理。
  元康還沒擦完眼鏡。
  這個時候她因為突然飛過來的球而驚慌失措。
  「哇啊啊!?」
  慌張的元康不小心讓手上的眼鏡掉在草地上。
  啊~~球在元康眼前滾啊滾,最後滾到以貓咪步伐神速追上來的顯如腳下……萬事休矣!
  「臭狸貓!!!!妳在搞什麼鬼啊啊啊啊啊!?」
  「已經不行了啊啊啊!」
  良晴一邊狂奔一邊大叫。
  「良晴!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能放棄!手伸出來!」
  氣喘吁吁的信奈跑在良晴身邊大喊。
  良晴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雖然早就知道這是段絕對不會修成正果的戀情,但只要你還愛我,打贏這場比賽後就回到織田家吧。比起大阪,我更需要你!所以不能犧牲自己成就婚姻同盟喔。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能放棄──
  信奈是在對自己這樣說。
  良晴全身熱血都沸騰了起來。
  他開始加快速度。
  拚命地追著球。
  (沒錯,絕對不能放棄!無論是阻止大阪之戰,或是與信奈的戀情!兩邊我都不會放棄!我要拾起所有果實,這是我的信念!我絕對要掌握住與信奈一同夢想的未來……!)
  但還差一點點。就在只差一步時,有如箭矢般衝來的顯如踢中了不斷滾動的球──
  不行了,果然還是不行嗎?
  然而,良晴和信奈還是沒有放棄,不肯停下腳步。
  於是──
  就在比賽結束前一刻,正當弗洛伊斯的嘴唇湊上笛子時,奇蹟發生了。
  眼鏡掉在地上、什麼都看不到的元康,晃著狸貓耳和狸貓尾巴手腳著地趴在草皮上胡亂摸著地面。
  「哇啊啊!眼鏡、眼鏡~~」
  還發出像是被雨淋濕之棄貓般的可憐聲音。
  那副模樣和口中的話讓本貓寺信徒突然哄堂大笑。
  整個會場都因為笑聲的衝擊而劇烈晃動。
  元康驚慌失措尋找眼鏡的模樣,對身為現代人的良晴而言只會引發鄉愁;但是對喜歡老套、笨拙搞笑演出的戰國時代大阪人而言,這番舉動似乎正合他們的胃口。日後根據教如顫抖地回想:「就在五萬名信徒陷入南蠻蹴鞠大戰決勝點的極限緊張狀態,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比賽場地中時,突然目睹從未有人做過的終極荒謬表演,而且那還是用上南蠻眼鏡的異想天開嶄新戲碼。松平元康太恐怖了」她稱呼元康為帶給戰國時代令人耳目一新搞笑橋段的搞笑大顯靈。
  正在比賽的孫市等人也因為笑過頭的關係而癱軟在地上。
  顯如也不自覺地「喵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爆笑,害她沒有搶到球。
  就連和良晴一起跑著的信奈也忍不住「噗!」一聲大笑出來。
  「呵呵……公、公主……怎、怎麼會如此難堪……不、不好,不能嘲笑主公的丟臉模樣……我、我有身為忍者的矜持……受、受不了了!我忍不住啦!哈哈哈哈哈!」。
  甚至那個冷酷無情、能夠面不改色通過「不笑門」試煉的服部半藏也笑到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
  既然連半藏都淪陷,平時就很愛笑的本貓寺隊成員就更不可能忍住了。
  信奈雖然在笑,但也沒有停下腳步。最後她終於追上了球。
  「良晴!!快射門!拜託了!!」
  良晴從信奈那接到球後,使出渾身力氣抬起右腳踢球射門。
  球就像是被吸進去般進了本貓寺隊球門。
  弗洛伊斯隨即鳴笛宣布:「得分!比賽結束!」。

  就在這個時候。
  連企圖破壞「逗笑門」的暴徒也都笑得東倒西歪。
  不僅如此。
  在五萬人的爆笑聲中,有「不開之門」之稱的「逗笑門」突然開啟。根據半兵衛推測,這扇門似乎設有機關,要接收數萬人同時發出的巨大聲響才會開啟,而且還不能只靠「笑聲」的頻率,得用聲援南蠻蹴鞠大戰這種極限戰鬥的觀眾發出來的「混雜尖叫、感動、笑聲的喊叫」的聲音頻率來開門。換句話說,那是只有人類能發出、綜合喜怒哀樂所有情緒的聲響。
  無人知曉究竟蓮如是用什麼方法做出如此精密的機關。或許只能靠貓靈附身者那種可聽見一般人無法分辨的聲音頻率的敏銳聽覺與音感,才能夠製作出這種機關吧。
  化身暴徒企圖破壞門的信徒目睹此項奇蹟後紛紛大喊:「良善預言應驗了!」「快看,門裡面放有珍寶!」「那是八世蓮如大師的御文!」「原來珍寶不是武器,而是她最後的御文啊!」暴徒們看到實際存在的「珍寶」,全都下意識地跪伏在地──
  蹴鞠大戰的緊張感到達最高潮時突然出現的「眼鏡、眼鏡」衝擊造就了「逗笑門」開啟的奇蹟,本貓寺隊輸球的事實也就不再那麼令信徒難過了。本貓寺隊輸掉的瞬間卻實現「良善預言」的逆轉戲碼,這反倒使信徒從緊張與絕望之中獲得解放與歡愉。
  雖然本貓寺輸了,但和談卻因此成功。即使信奈選擇占領大阪而非要回良晴,本貓寺被迫撤離大阪。由於良善預言已經應驗,「大阪遭焚」的不祥預言也就不會應驗了。
  如今要喊著「大阪得救了!」的激情信徒要變成暴徒已經不可能了。煽動者們慌張地四處逃散,卻被教如的手下一網打盡。
  織田軍只派了少數人來到大阪。
  所以松永久秀能夠指揮的人很少。
  教如的手下遠比松永久秀多。
  結果所有的煽動者迅速遭到教如逮捕,隨即被送走了──織田家無以得知主謀身分。
  「還真行呢。妳一開始就掌握主謀身分的情報,打算在以後利用這個情報幫助本貓寺吧,教如小姐?妳還沒有放棄天下布貓呢。」
  「松永彈正。即便本貓寺與織田家終有一戰,那也不是現在咪。我們就先為這場和談的順利成功給予祝福咪。不過……只要織田信奈仍然主張天下布武的野心,教如就會再度回來咪。神權與王權應該由本貓寺當家住持一手掌握咪。這才是統一戰國亂世唯一的道路咪。」
  教如像一陣風似的從松永久秀面前離去。
  真是了不起,竟然反將我一軍。我是否還能與那隻小貓再見呢。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很遺憾地那個機會將不會到來呢──久秀露出一絲落寞的微笑。
  接著。
  「珍寶」,也就是八世蓮如的「最後御文」送到了顯如手上。

  ※

  蓮如這一生來到了晚年。
  原本那麼強韌的生命之火也已經燒盡。
  信徒之間流傳著新的「預言」。
  繼「吉崎遭焚」「山科遭焚」後的「大阪遭焚」預言。
  當然,「大阪遭焚」的預言不是蓮如自己放出來的。
  其實蓮如沒有預言能力。即便擁有「貓靈附身」帶來的強韌長壽肉體與常保青春的能力,但打從一開始,蓮如就沒有預言的能力。
  說到底,如果蓮如具有「預知將來」的能力,就不至於被趕出大谷或吉崎了。
  那些宣示本貓寺打造的大型「公界」將盡數被焚毁的「不祥預言」,全都是從蓮如的自言自語演變而來的謠言。
  「不祥預言」就是遭到亂世無情搬弄而發動一揆暴動的信徒,以及蓮如自身的不安所孕育出來的「故事」。
  只要本貓寺信徒還在為了建立「本貓寺王國」與整個日本的武士抗戰,就無法擺脫一揆勢力戰敗後「公界」被焚毁的可憎命運。
  而那種「謠言」就以信徒們的不安為糧食,在蓮如無法掌握的地方逐漸成長壯大為「預言」了。
  為了避免在蓮如死後本貓寺一揆迎向終結,信徒們遭到未來現身的戰國時代勝利者,也就是「天下霸主」的「斬草除根」,有感於死期將近的蓮如擠出最後的力氣設下各種對策。
  蓮如之所以接近足利將軍家與大和御所,或是派遣自己族人到各地寺院增加直屬本貓寺管理的寺院,並不是因為晚年的蓮如沉溺權力,而是一種拚了命的抵抗。是為了拯救本貓寺信眾與日本人民,避免他們走上「慘烈宗教戰爭」這種可以輕易預測的未來。
  對外設下各種對策後,蓮如為了扭轉堅信「大阪遭焚」這則「不祥預言」的信徒想法,即使自己毫無預言能力,還是假借這種印象利用了「預言」。
  蓮如在「御文」裡面寫下了「良善預言」。
  當蓮如在大阪本貓寺親自建造的「逗笑門」開啟時,珍寶與真正的救世主將會現身──
  蓮如的「不祥預言」全都是「口耳相傳」。既然不是本人的預言,當然也就只能口耳相傳。因此,以「御文」形式留下的「良善預言」就有被質疑真實性的危險性。即便如此,蓮如也一定要寫下這則「良善預言」作為自己生涯最後的御文。
  之所以隱瞞信徒,將一部分關於「良善預言」的關鍵「御文」藏在倉庫,這是為了提昇「良善預言」真實性與神秘性的權宜之計。人們會在倉庫損毁或改建時發現埋在倉庫中的「御文」吧。
  首先,蓮如另外設置了一扇「不笑門」。當一揆暴動越趨激烈,本貓寺裡的笑也漸漸縮減成「信徒間的笑聲」,像是對非信徒的嘲笑,或是歧視他人的訕笑。那不是蓮如所相信「可以拯救人」,由母親教給她的「笑」,所以蓮如要求信徒努力逗笑非本貓寺的人。實現這個目標的藉口就是第二扇的「不笑門」。非信徒之人一定得通過此門,然而信徒也會盡力不讓外人進入寺内。因此,信徒們得絞盡腦汁逗笑跨入門的外來者。此時,那種針對外人的嘲笑就不管用了。他們得想出超越立場的搞笑才行。信徒與非信徒的内心距離就會在這種「逗笑之戰」中漸漸彼此靠攏了。
  接下來,蓮如於「良善預言」裡占了關鍵地位的「逗笑門」裡設了機關。蓮如將貓靈附身之人特有的超常聽覺應用在南蠻機關上,完成了誰也沒見過的「門」之機關。而以流浪機關工匠身分長年與一群傀儡師旅行的我打造出了這套近乎不可能的機關。此門無法輕易被開啟,唯有笑聲才能打開它。而且不能只用一般笑聲,得用數萬人各自的喜怒哀樂融為一體、滿溢而出的感情來開門。抱持這種想法的蓮如對機關設下了幾乎無法達成的嚴苛條件。有過數十年流浪技師經驗的我,實現了師尊的願望。然而,我無法想像這扇「不笑門」開啟的那一刻,難度實在是太高了。這扇門應該永遠都打不開吧。難道蓮如故意做出「不開之門」,使打不開門的信徒無法發現「良善預言」是虛假的嗎……說來惶恐,我不禁如此懷疑。然而,我的腦中清晰地浮現蓮如──師尊她在彌留之際的身影。

  「……雖然愚笨的我無法預言喵,但如今在臨死前卻能清楚看見,看見『逗笑門』開了喵。大阪本貓寺擺脫遭到焚毁的命運喵……就在不遠的未來。或許是來自遙遠的未來,那位人物,肯定會在此現身喵。」

  ──以上就是我下間蓮崇從彌留之際的師尊口中聽到的生涯回憶,以及大阪本貓寺一切與「預言」有關的真相。
  逐出宗門的宣判被撤回後,我接受召唤,回到師尊身邊打造「逗笑門」。最後我完成了那項機關。
  自從收到逐出宗門的宣告後,我成為了漂泊之民,數十年來浪跡天涯。此時我身上的罪孽終於受到赦免。我的流浪生活並不是沒有意義的。
  而現在的我獲得照料數十年不見、如今行將就木的師尊‧蓮如的重責大任。
  我年事已高,性命有如風中殘燭。僅為一介人類的我不像蓮如大師那樣長壽。頭髮花白,牙齒鬆動,腰也挺不直;但是我趕上了,這應該是奇蹟吧。
  「師尊,北陸的信徒準備與朝倉家全面對決、奪取越前國。一揆軍會敗給朝倉家,吉崎也會毁滅吧。那段『不样預言』即將應驗。我實在是太愚蠢了。」
  「……蓮崇,這不是你一個人的罪過喵;不過是我們兩人年輕氣盛犯下的錯誤喵。」
  「不對。吉崎時代的師尊已經六十多歲了。雖然您到現在看起來仍然像一位小女孩。」
  「外表如此喵。裡頭已是空空如也喵。」
  「我随後也會陪您一起上路的。」
  「別哭了喵。笑一笑,打起精神喵。」

  「師尊,請您留下最後的遣言吧。」

  各位信徒啊 靠打仗過活 與獵戶獵捕野默沒有差別
  那都是必須有人來做的 悲傷工作
  然而各位信徒啊 千萬不可靠維護信仰的戰爭過活
  笑吧 本貓寺當家住持 下間一族 你們要逗自己笑 逗他人笑
  或許總有一天 將會出現將五萬名信徒導向歡喜的法悅
  並打開此門的人物
  我夢想著 有那一天
  然而 一切都在未定之天
  我所說的話 不過是心中自然湧出的話語
  拋棄預言吧 別受到御文束缚
  即使發起一揆民變 為了本貓寺戰死 也不會到達什麼貓咪極樂淨土
  活在當下吧 為自己而活吧
  這句話 就是我此生最後的 珍寶

  ※

  顯如站在賽場中央,對著五萬名信徒宣讀蓮如最後的御文──雖然是由蓮如死後短短數日也跟著斷氣的下間蓮崇代筆,但信徒們皆深信那是「蓮如大師親口所言」。當她宣讀完畢後,南蠻蹴鞠大戰也隨之落幕。
  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不祥預言。
  一切都是戰國時代中蠱惑世人,以及蓮如自身內心恐懼所產生的「流言蜚語」與「杜撰故事」罷了。
  良善預言也不是對未來的精準預告,而是「將希望寄託給下一代的話」。
  總而言之,織田家贏了神聖審判蹴鞠比賽。
  雖然要解散伊勢長島或三河的一揆勢力相當困難,不過只要一揆勢力聽到「松平元康打開『逗笑門』」的消息,信徒們也會樂意抛下武器、就地解散吧。那些懷抱盜國野心與信徒聯手作亂的國人、當地武士可能還會繼續維持一揆暴動,但只憑他們很明顯撐不下去的。
  得知織田軍獲勝的三好一黨認為「沒有本貓寺支援,我們就只能困在野田、福島進退不得。三好家的榮耀已經走到盡頭了」。三好家放棄戰鬥、開始撤回四國的急報傳到了信奈耳裡。
  信奈此時脫離了被三好一黨與本貓寺夾攻的險境,而元康治理的三河也因此得救了。
  目前五萬名信徒半數同意「離開大阪」,另一半則是對離開這裡還有些抗拒。即使得知大阪焚毀預言不過是謠傳,但她們仍然對大阪這塊土地,對大阪本貓寺打造的公界還留有眷戀。
  況且信奈在畿內的權力基礎還不夠穩固。近江越前還有淺井朝倉這個強敵存在。即便信奈幫本貓寺找了一塊土地代替大阪,也不能保障那塊土地今後的安全。
  「織田信奈,和談已經成立,我會負起責任解散各地的一揆勢力喵。最後只剩下妳的決定了。拿下大阪或要回相良良晴喵。妳怎麼選擇?」
  信奈沒有一絲猶豫。
  「當然是要妳們把良晴還回來啊!」
  五萬名信徒因信奈的意外回答產生騷動。
  「這樣真的好喵?如果想奪取大阪,現在是最佳時機喵?如果放棄這個機會,妳的天下布武之戰一定會更加艱難的喵。」
  「沒關係,反正大阪也不會長腳。但只要沒盯緊良晴,他可是會馬上亂跑的!」
  孫市笑道:「非常好!也就是說江山與男人妳都要嗎?真是個厚臉皮的女人啊!」。
  「和貪心的良晴很相配呢。」
  「沒辦法把孫市和良晴湊成一對喵。抱歉喵~~」
  「別擔心。只要織田信奈還在這個國家,良晴兄弟也不會逃走唷~~」
  「說的也是喵。機會總有一天會到喵。孫市!呵呵呵。」
  「顯如,妳從比賽開始情緒就一直很高漲,之後小心會累到無法振作喔~~」
  「……這種事就不用說了喵……」
  信奈沒有選擇大阪,而是選了良晴。
  信徒們紛紛開心喊著:「可以繼續住在大阪了!」「我們不用搬家嗎?」當事人良晴卻一臉困惑。
  「信奈?妳又來了……太天真了!難得有這個命令本貓寺乖乖離去的大好機會。即使現在握手言和;但只要本貓寺還待在大阪,總有一天還是會與他們開戰啊!」
  「沒關係!因為只要有良晴在,我就不會化為魔王的!」
  孫市推了良晴一把說:「回去你的公主大人身邊吧」隨後良晴便被信奈抱住。
  「我們贏了!歡迎回來,良晴!」
  他被露出滿面笑容的信奈磨蹭臉頰。
  「嗯,是啊……我們贏了。」
  「和本貓寺的勝負就這樣定了!良晴也回來了!我好開心!」
  「喔,嗯。」
  「你不會再離開了吧?我們不是約好了嗎?在幫我實現夢想前,你會一直待在我身邊喔。」
  「我哪裡都不會去,怎麼可能會離開呢?」
  雖然良晴很想說:「我們現在在五萬人面前,這樣做可以嗎?」但是看到信奈這麼興奮的笑容,就連良晴也無法阻止發自內心的喜悅。自從齋藤道三過世以來,良晴還是第一次看到信奈露出這麼開心的表情。這燦爛無比的笑容是對著自己,不是對著其他人──
  插圖009
  太感動了。我真是幸福。就算建立了一個有上百名、上千名女孩子的後宮,也比不上信奈這張笑臉啊。
  「這下子突破最大的難關了!之後就能盡情朝著天下布武的目標前進了!」
  「到時候可要你做很多事喔!」
  「好!都交給我吧!」
  良晴抱起信奈的細腰,一起在草地上翩翩飛舞。
  她的身體明明就這麼纖細又輕盈,卻又像烈焰般火燙。
  那笑容就如同太陽般光輝耀眼。
  在這個世上,沒有比這個人更惹人憐愛了。
  我不會把妳交給任何人的,妳是我的專屬公主!──良晴在心裡面默默地大喊。
  幸好,本貓寺的信眾們只覺得:「織田家公主贏了這場南蠻蹴鞠比賽也太興奮了吧」沒有注意到兩人非比尋常的祕密關係。
  「我們輸了喵,在最後輸給了狸貓喵……沒想到本貓寺隊竟然因為被織田隊逗笑而輸了。噗噗!『眼鏡、眼鏡』……哈哈哈哈哈!在搞笑比賽上輸了,我無話可說啊。」
  照理說,顯如現在應該會因為輸了而感到悔恨;但是她到現在還是笑到在草地上打滾。
  「唉~~不行了。她是日本第一可愛的公主,我自豪的水嫩屁股也比不上天下第一美女啊。」
  「莫、莫非我不用切腹了?太棒了,猴子你幹得好啊!可是長秀,沒有選擇拿下大阪真的好嗎?在這種時候對公主說教不是妳的職責嗎?」
  「不能這麼說,勝家大人。我很清楚這樣才是對的。對公主而言,活生生的人比城池、土地更重要。不對,兩者甚至不能拿來比較呢──公主的選擇,滿分。」
  「呼~~萬一沒有蹴鞠將軍來助陣的話……害在下冒出一身冷汗。」
  「咳咳,笑過頭了,咳個不停。嗚嗚、嗚嗚……」
  「……眼鏡狸貓……雖然很不甘心,但是太有趣了,搞笑這條路果然很嚴峻啊。」
  最後,松平元康被選為「最優秀選手」,所有選手不分敵我將她高高抬起,南蠻蹴鞠大戰就此落幕。雖然良晴抗議:「踢進決勝球的人明明是我耶」但畢竟逗笑五萬名信徒、打開「逗笑門」、完全破除不祥預言的人是元康,因此幾乎滿場的人一致選擇了她。
  由於信徒請求,本貓寺和織田家決定每年都要舉辦一次南蠻蹴鞠大戰。當然,在下一場比賽開始前的一年間,雙方都可以在不需交出人質的情況下締結和平同盟。因為沒有締結婚姻同盟,這項同盟約定的效力只有短暫期間。不過,經歷過「不笑門」的試煉對決與南蠻蹴鞠大戰,兩家的友好程度之深可說是良晴無法以他的歷史知識想像的。五虎大將軍等人與織田家公主武將的相處變得非常融洽。良晴這麼心想:或許是蓮如用兩扇門改變了本貓寺與織田家原本會走上的血腥歷史吧。說不定蓮如真的有某種不可思議的預知能力……雖然沒看到教如有點令人在意。她恐怕在忙著調查煽動者的身分吧,希望如此了。
  「我們這次被妳們打了那麼多次屁股。下次就輪到我們用紙扇揍人了!」
  「有那麼容易嗎~~?要逗笑人很困難喔~~?特別是信徒以外的人還沒辦法看懂只有自己人能懂的段子呢~~」
  「是啊,這樣很消耗腦力呢。」
  「反正不管對手是誰,我都會用毅力硬逼對方笑啦!」
  「說的對。」
  「得向上帝會報告貓不是魔女使者才行!貓咪這麼可愛耶。」
  顯如抓住羞紅了臉大喊:「今天就別再講那件事啦~~!下次再說、下次再說!」的孫市得意忘形地宣言:
  「孫市,明年我們一定要贏過宿敵‧織田信奈,把良晴奪回來喵~~!」
  本貓寺之戰就此落幕。相良良晴總算回到了織田家。

  ※

  「看來與淺井、朝倉決戰的時刻到了。雖然要如何在不殺死淺井長政的情況下逼他們投降是個難題,但必須在武田信玄再次興兵上洛前與淺井朝倉分出勝負才行。信玄如果再度上洛的話,不僅能夠使淺井與朝倉重新振作,中國地區的毛利說不定也會跟著響應啊。」
  從本貓寺回到京都的信奈馬不停蹄召集家臣展開軍事會議。真是的,信奈太勤奮了。才剛在本貓寺獲得南蠻蹴鞠大戰的勝利,完全沒有闔眼的她就開始進行安土城的建設計畫。同時還著手準備與淺井朝倉決戰。
  急忙趕來的家臣團中沒有良晴和光秀的身影。
  信奈捨不得浪費時間等候兩人,逕自宣布開始軍事會議。
  原本於西近江堅田紮營的朝倉軍一得知三好一黨撤回四國,以及本貓寺與織田家達成和平協議的消息,隨即放棄堅田、撤回淺井家的本城‧小谷城。雖然信奈不在時織田與朝倉的衝突對織田方造成損害,但織田方仍然守住了京都。淺井朝倉主力軍會合後,小谷城的兵力倍增,變得更難以攻陷;但反過來想,一旦打贏這場決戰,就可以同時殲滅在姊川之戰放走的這兩家了。
  「朝倉義景。我本來以為他會夾著尾巴逃跑,看來他打定了主意與織田家分出勝負前不會撤回越前呢!沒關係,正合我意!」
  「武田信玄現在去協助小田原的北條氏康。奧州的『邪氣眼龍』伊達政宗雖然包圍了小田原城,但是北條氏康完全不理會伊達政宗的叫陣,戰況陷入了膠著狀態。」
  負責報告東國情報的人是統率指揮伊賀、甲賀的服部半藏。
  「這樣啊。既然信玄無法出手,現在就是突破近江戰線的大好時機!首先要奪回堅田,將西近江的淺井朝倉勢力一掃而空,將淺井朝倉孤立在小谷城!」
  信奈肯定她終於獲得了打破與淺井朝倉之膠著態勢的大好良機。
  與本貓寺達成和平協議的這個時間點正是擊倒淺井朝倉的難得機會。
  然而。
  軍師竹中半兵衛卻帶來一個充滿震撼的報告。
  「嗚嗚。越後還有軍神‧上杉謙信大人這位武田大人的宿敵存在。加上現在雪已經融化,她可自由調動越後兵了。」
  「是啊。我們明明沒有拜託謙信,她卻在我們與武田交戰時在武田後方牽制、救了織田家一命。我已經派人送感謝狀過去了。」
  「上杉謙信大人這次宣布要站在淺井朝倉那邊了!她準備發兵上洛!這裡有一封上杉謙信大人送來的書信。是對織田家的宣戰公告!」
  「咦,為什麼?」信奈倒抽了一口涼氣。
  「為什麼上杉謙信事到如今還會對織田家宣戰?再說謙信是鎮撫關東八州的關東管領,應該沒有出兵上洛的餘力吧?」
  「她是一名自命為毘沙門天化身的義將。她往往毫不考慮自己的利益得失,只為弱者與向她求助者挺身而出。」
  「……妳的意思是武田撤出岐阜後,在畿內擊退三好、與本貓寺談和的織田家如今已經成為強者,所以她無法坐視淺井朝倉向她哭訴而不管嗎?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老好人耶……謙信難道連一丁點政治敏銳度都沒有嗎?」
  「由於本貓寺一揆勢力也是謙信大人的宿敵,或許本貓寺與織田家談和是宣戰的因素之一。但我認為根本原因是她『絕對不會拒絕求援』吧。嗚。」
  上杉謙信發起了上洛軍,織田家再次陷入存亡危機了呢,半兵衛──信奈一邊嚼著犬千代奉上的外郎糕一邊沉吟著。
  「嗚。一旦謙信大人趕來支援小谷城,就能夠集合淺井、朝倉、六角之力一口氣進京吧。過去北條氏康大人是固守著小田原城才能夠抵擋率領關東軍的謙信大人猛攻……然而如今單靠織田家的力量是完全無法阻止謙信大人與淺井朝倉會合後的龐大軍力的。」
  「……堅守城內的策略也行不通呢。京都乃易攻難守之地,安土城完工也需要一段時間呢。」
  「不過,越後與越前的加賀越中有著本貓寺一揆勢力。即使謙信大人出兵也無法立即抵達小谷城。織田家多少還有些緩衝時間。若能活用這段短暫的喘息時間,想必就可以開出一條脫離險境的路吧。嗚。」
  「半兵衛,織田家唯一的生存之道──就是策動『敵人的敵人』吧?也就是上杉謙信的仇敵,武田信玄。這次的情況與去年的岐阜之戰剛好相反,我們得讓信玄阻止謙信上洛啊!雖然織田與武田才剛打過仗,雙方對彼此沒有留下嚴重怨懟;但武田與上杉之間卻有著川中島以來的深仇大恨──信玄應該不會讓她的宿命對手‧謙信搶先上洛吧。半兵衛,也許有機會喔!」
  「是的。若要拜託信玄大人出手阻止謙信大人上洛,就只能派良晴先生出使武田家了。之所以挑這個人,其實是因為織田與武田停戰後,信玄大人親自要求我讓良晴先生當使者去見她。這件事一直隱瞞到現在,真的非常抱歉。」
  「幹得好!妳早就預測到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才會保留良晴這張王牌吧,半兵衛?」
  「正是。信玄大人似乎相當在意良晴先生。老實說,她對良晴先生抱有好感。雖然那恐怕是並非愛情之類的感情。嗚嗚。」
  聽到半兵衛這番話,不只信奈,連勝家等一干家臣也相當震驚。
  「為什麼那種酷愛女生胸部的男人老是受到敵方公主武將歡迎啊?如果把猴子送去信玄那邊,她該不會把猴子抓起來當人質,用『我要和這傢伙結婚,與織田家締結婚姻同盟。拒絕的話就會開戰』這種話威脅我們吧?還是先叫猴子自我克制一下比較好吧。」
  「啊,別擔心。以信玄大人來說,她固然對良晴先生抱有好感,但應該不是愛情……只不過良晴先生仍有被挖角的可能。畢竟他是那個好色的良晴先生,不是沒有可能在某種情況下與武田家的人發展戀愛關係的……嗚嗚。」
  「雖然他那副德性,好歹也是未來人。萬一信玄捉住小良,就能逼他當預言者了。」
  「……或許她就是想將良晴……當成代替山本勘助的特異軍師……」
  「半兵衛大人。雖說妳曾經和武田家有過派遣相良大人出使的約定,然而相良大人與孫市大人的結婚騷動也不過是這一兩天的事,更何況還有公主沒能拿下大阪的間接因素,這趟行程實在是令人擔憂。四十分。如果……找個人負責同行監視,別讓相良大人與信玄大人有不必要接觸的話,或許──」
  「關於這點,本人半兵衛有個祕密妙計。只是唯有與信奈大人單獨相處時才能夠表明。」
  半兵衛微笑著要信奈清場,於是信奈支開了其他人。
  那項半兵衛的祕密妙計就是──

  就在這個時候,好不容易回到織田家的相良良晴來到了本能寺。
  雖然他聽說本陣中的軍事會議已經開始,但是明智光秀難得用認真的表情對他說:「一下下就好,是否可以單獨跟你談談?」所以他就照著光秀的要求跟著她出來。
  她該不會又要說結婚的事情吧……良晴提心吊膽地在本能寺的庭院內閒晃。
  「唉~~前鬼所說的『女難之相』也該結束了吧!唉呀唉呀!」
  話雖如此。
  明智十兵衛光秀緊閉雙唇,若有所思地凝望良晴的表情,猶如觀音菩薩的化身般美麗。雖然她跟如太陽般耀眼燦爛的信奈相比別有美感,但其實雙方難分軒輊。
  唉呀,今晚的十兵衛比平常更美了……不得了,發生什麼事了嗎?──良晴下意識地眨眨眼。
  「十兵衛,你要跟我說什麼?等一下有軍事會議,要是我們遲到的話會被信奈罵的。長話短說吧。」
  「踢贏南蠻蹴鞠比賽時,我的心中突然有個疑問。」
  「疑問?如果妳是說『神之尾巴』的事,那是我的錯。沒想到要求禁用尾巴。對不起。」
  「不是那件事。當信奈大人毫無猶豫地宣布不惜放棄大阪也要奪回相良前輩後,相良前輩和信奈大人很開心地抱在一起。看到那個畫面,我十兵衛的內心深處就像是被千刀萬剮般刺痛,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雖然如此,但我看到你們兩人那樣之後,我便有個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的疑惑。」
  光秀用非常認真的眼神詢問良晴。
  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隨時都可能會「哇」一聲哭出來。
  她直直凝視良晴的眼睛問說:
  「相良前輩的意中人,莫非就是信奈大人嗎?」
  她的眼神雖然平靜,卻是冷冷燃燒著火焰的戀愛少女眼神。
  平常光秀總是能夠輕易被騙倒,但是看來唯獨這件事無法隨便用謊言敷衍過去呢。不,我不能夠欺騙十兵衛──良晴這麼心想。雖然本人說不定還沒有發現,然而光秀喜歡良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既然這樣,就更應該誠實回答她──可是──
  「……那、那個……」
  「事實究竟如何?相良前輩,你明知這是不可能有結果的戀情,卻依然愛慕著信奈大人嗎?這段戀情只會走上悲傷的結局啊──十兵衛很認真在問你,還請你回答我。」
  光秀身體微微顫抖,一絲淚水從她的眼角滑過那白皙的臉頰。
  相良良晴已經無路可逃了。
  插圖010
  插圖011


  後記

  我是春日。第六集與第七集是為了《全國版》大幅改稿的集數,特別是這本第六集(體感上)有七成篇章是重新寫的,幾乎可以說是全新作品了。而改稿重點主要有兩項:
  第一,描寫「本貓寺之戰」之前的事情經過。當織田軍與捲土重來、自四國發動進攻的三好一黨在攝津的野田、福島作戰時,本貓寺突然於後方舉兵起事,導致織田軍陷入險境的段落。
  第二,全面修改「相聲」「蹴鞠」這些本貓寺教義(?)的相關部分。為什麼本貓寺會注重「搞笑」呢?──我對這個設定進一步探討。同時因為原作的發售已經過了多年,我抱持著「機會難得,來點新題材吧」的想法,一口氣翻新了相聲的章節。於是「不能笑的織田信奈」就此誕生。
  其實關於這段「不能笑的織田信奈」章節,我被對搞笑很嚴格的責任編輯連續打了好幾次回票,不禁哭喊說:「搞笑之路果然很嚴峻呢」而我也終於瞭解,為什麼世上很多搞笑劇作家很快就江郎才盡了。
  原本撰寫這個系列的作者不能拿「當時社會氣氛不佳」當藉口,不過在執筆「無印」第六集與第七集前半時適逢東日本大地震,使我寫不下戰爭與角色死亡的場景,再加上以齋藤道三為首的諸多角色於前一本第五集裡死亡,我擔心順著這種感覺寫下去會再有角色死去,所以才打算在第六集稍事休息,改成沒有打打殺殺的文化對決故事……出於這個想法,所以才會寫下完全偏向喜劇的相聲篇。
  然而,為了暫時脫離第三集結尾至第五集的嚴肅劇情,在本集回歸喜劇路線稍作喘息的做法雖然不錯;但我仍然抱持著一絲遺憾,認為當時並沒有深入探究「為什麼選擇搞笑」「為什麼搞笑能發夠展到如此鼎盛的程度」這些存在於「本貓寺」的議題。
  有鑑於此,趁著這次改稿機會,我重新撰寫了本貓寺的故事,在書中詳盡說明了本貓寺勢力於亂世中壯大的原因,還有其建立起搞笑教義的經過。本貓寺是「貓靈教團」,與實際存在的日本佛教組織沒有關聯,不過我感覺就像是在寫大眾宗教於亂世中崛起成為一大勢力的過程。當然,描述第二次本貓寺之戰的第十集也會有大幅度改寫,敬請期待。

  春日みかげ


  特別短篇 那個時候……

  和本貓寺達成和平協議後,信奈等人在京都本能寺的茶室裡回顧「不能笑的織田信奈」。
  與會者有信奈、良晴、光秀以及服部半藏四人。在蹴鞠比賽中奪得最佳選手殊榮的元康則是為了處理三河的一揆暴動緊急回到了三河。
  「在萬千代打分數習慣由來被揭發,我快忍不住笑出來的時候,總覺得快要完蛋了呢。話說回來,本貓寺那種揭人瘡疤的招數不只沒辦法加深與來客的友誼,反而會使彼此留下怨懟吧?」
  「長秀一直用『萬千代』那個名字就好了嘛……不過信奈,為什麼妳老是以小名稱呼家臣啊?犬千代不是有『利家』這個威風的名字嗎?」
  「因為武士的正式名字太陽剛,一點也不可愛嘛~~我曾經說:『我在成年式後取的名字一定要像個公主武將,不能太男性化』而強烈抗拒武士的習慣,所以才取了『信奈』這個充滿女孩子味的名字啊!當時對我特異行徑搖頭嘆息的平手爺還引發差點切腹,引發了大騷動呢。」
  「所以在這麼多的公主武將中,就只有信奈的名字與我知道的歷史不同啊。妳還真是特立獨行呢。」
  「總而言之,往後萬千代的打分數習慣在織田家裡面依舊是絕對禁忌喔。」
  「我、我知道了啦。如果再碰觸那個話題的話,搞不好會被長秀暗殺呢。」
  「對了,良晴覺得哪個段子最有趣呢?」
  「應該是半兵衛漏尿的事情吧。雖然半兵衛抽抽噎噎的模樣讓人不忍心笑她,但是稍微想像一下的話嘴角還是會不禁上揚呢。想上廁所說一聲不就好了。」
  「哇啊,相良前輩好變態喔,不但是露璃魂,而且還認為別人漏尿的話題很有趣而感到興奮。雖然前輩的智能比野生猴子高,但是感受性卻異常扭曲,變得更糟糕了耶!」
  「不不不不是那種有趣啦,十兵衛!哎呀,還好那個時候元康沒有抽籤!本貓寺肯定準備了元康在三方原○○的話題。她們還真是毫不留情呢……」
  「慢著,相良良晴。為什麼你這個傢伙會知道我們家公主的祕密?」
  「不要拔刀啊,半藏!因為我是未來人嘛,而且元康是女孩子,我不會對任何人說起那件事的啦。別擔心別擔心。」
  「哼。說話要算話,相良良晴。要是敢洩漏那個祕密,我就宰了你……漏了的話……公主……漏出來的話……呵呵呵。」
  「半藏的笑點跟前鬼是不是很接近啊?果然男人基本上都很喜歡低俗話題呢~~」
  「……或許吧。哼,冷酷無情的我竟然會犯下這種錯誤。」
  「什麼什麼,你們在談什麼?竹千代在三方原做過什麼了?」
  「我我我!我十兵衛知道喔!」
  「明明明明智光秀,還不住口。妳看一下氣氛好不好!要是敢洩密就宰了妳!」
  「人家才不要~~!元康大人從三方原逃回濱松城的途中餓到快昏倒,於是跑到茶店吃糰子。可是正當她開動時,武田騎兵隊剛好追上來,害得她連忙逃走了呢!然後呢,茶店的老闆娘就生氣地大喊:『吃霸王餐的狸貓女!』揮著菜刀追殺元康大人。她還真是健步如飛呢。嘻嘻嘻。」
  「吃霸王餐啊……那個孩子經常遭遇苦難呢。」
  「……如果是那件事就還好。這位小姑娘真是會害人精神疲勞呢。」
  「順帶一提,元康大人在三方原還發生另一個笑話喔!」
  「混帳凸額女!要是敢說出那件事我就當場斃了妳!」
  「元康大人倉皇逃到了濱松城,但是沒想到!因為她的樣子太不起眼又寒酸──雖然她原本就很不起眼──濱松城的守軍竟然說:『這種寒酸不起眼的女孩才不是我們家公主』『那是狸貓啦』『是狸貓變成的人』不相信她是元康本人,將她關在門外了!元康大人苦苦哀求:『嗚嗚嗚,我真的是本人啦,請相信我~~』在城外度過了一夜呢。呵呵呵。」
  「……那件事倒是沒問題。唉……這個傢伙實在很會挑動他人的神經,累死了……為什麼我這個冷酷無情的忍者會遭人如此擺布啊……」
  「半藏,你是不是消瘦許多啊?雖然你在不笑門時一次也沒笑,不過當時有什麼讓你覺得好笑的段子嗎?」
  「那當然是我家公主的『眼鏡、眼鏡』啦。沒想到公主竟然是個搞笑天才!哎呀,比起事先計畫好的搞笑劇本,果然還是渾然天成的耍笨最強了!哈哈哈哈哈哈!」
  「半藏?你竟然把自己的主人當成最大的笑話!」
  「……啊,糟糕!?公、公主大人,我對不起妳!啊啊,再這樣下去,在下服部半藏的冷酷無情忍者印象就要崩潰了!」
  半藏砰一聲放出煙幕逃走了。就這樣,元康和半藏繼八丁味噌之後又致力於開發「三河萬歲」的段子賣給上方相聲家,當成了用來振興三河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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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win5733 王爵
頭香!全國版出的好快 謝謝大大辛苦的提供收錄 

5 年前 0 回復

wdr550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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